少女星——容光
时间:2019-10-12 09:45:41

  “不是,我在跟我的牛说话。”徐晚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感慨万千,“这种地方,以后我估计也不怎么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和我的绝世牛排相识一场,当然要好好道个别了。”
  “……”
  乔野正在喝水,一口没稳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拿起了餐巾堵在嘴边,这才没有出现高空喷泉现象。
  对面的徐晚星也眼疾手快,在他有喷水迹象的第一秒,伸手护住自己的牛排,生怕它被玷污。
  乔野:可以,相识不到五分钟的牛排,地位比他这个朋友还崇高了。货真价实的塑料友情。
  他面无表情抽走她面前的牛排,说:“一人一半,别吃独食。”
  “喂,我从来没见过请客的和客人抢吃的!”
  “所以我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不是,你少切点!那么大一块你也不怕噎着你!喂喂,我来帮你!”
  “不需要,我一个人能行。”
  “不,你不行——”
  服务生站在一旁恭候客人的指示,目瞪口呆看着两人对着一盘牛肉展开了争夺战,嘴角不断抽搐。
 
 
第二十八章 
  冬日天黑得早,晚饭后,从小院出来时,夜幕已然低垂。
  市中心越到夜里越热闹,蜀地的人们悠闲自在,夜生活多姿多彩。中心广场上亮起了不灭的灯火,树上草里也都是灯串,熠熠生辉,恍若坠入尘世的繁星万千。
  乔野看了看身侧的人:“直接回家,还是溜一圈?”
  “走一走,消消食呗。”
  高二的学生难得有这样的闲暇,还能在夜里的闹市区溜达。
  徐晚星感慨:“真难得。”
  “难得什么?”
  “我啊。我可太难得出来闲逛过了,一没时间、二没钱的。”她把手聚在嘴边,呵口气,白雾缱绻,“要么就在家写作业,要么在夜市帮老徐摆摊子——”
  “要么在茶馆打麻将?”乔野适时地插了一句。
  徐晚星翻白眼:“老徐不让我去了。”
  “看样子你还挺遗憾。”
  “那可不?”她惆怅地拍拍衣兜,“以前在张姨那儿打麻将,至少还能赢点牌钱,交一大半给老徐,自己还能留点儿。现在我他妈一穷二白,一拍两散,穷的响叮当。”
  继麻将小分队的各位成员后,乔野也见识到了徐晚星出类拔萃的成语使用水平。
  他问她:“你就那么喜欢打麻将吗,徐晚星?”
  “哎?”徐晚星侧头看他,挑眉,“麻将怎么了?你对麻将有意见哦?”
  “不敢。”嘴上说着不敢,表情却很真实。
  徐晚星理直气壮反问他:“好歹也是国粹,你喜欢的奥数物理题可没这种地位,谁看不起谁呢?”
  麻将的话题没能进行一会儿,很快被打断。只因下一刻,一个手捧鲜花的七八岁小男生忽然从一旁冲了上来,奶声奶气说:“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哎?
  徐晚星一脸尴尬挥挥手:“不了不了,我们不是买花的关系。”
  小男生泫然欲泣,手足无措地抱花站在那里,回头看看不远处鼓励他勇敢上前的母亲,又抬头看看徐晚星,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徐晚星:“哎哎,别哭别哭——”
  话音刚落,小男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叫:“妈妈,他们不要我的花!”
  徐晚星:“……”
  一边哭,小男生又一边攥住她的衣角,哭唧唧,再接再厉:“我的花很好看的,你买一枝吧大姐姐……”
  终于没能看下去的乔野,想速战速决,适时地指指他手里的花:“别哭了,我买。”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前一刻还在嚎啕大哭的孩子立马不哭了,把怀里的花往乔野面前一递,破涕为笑,“哥哥真好!”
  徐晚星:这业务水平真的可以,强的一批啊卧槽!!!
  乔野也沉默了一瞬。
  递向他的这一整束花里,全是火红的爱情之花,压根儿找不着适合送给徐晚星的。
  他心里梗了一下,表面还兀自镇定地问小男生:“有别的花吗?”
  “没有了。”
  “你妈妈那里也没有吗?”
  小男生嘴一瘪,又有大哭的迹象:“怎么,你不想买我的花了吗?”
  赶在他大哭之前,乔野果断从他怀里抽了三枝花:“多少钱?”
  小男生拿了三十块,心满意足抽身走人。
  灯火辉煌的步行广场,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冲得有些懵,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最后,乔野把手里的花艰难地递了过去:“友谊之花。”
  神他妈友谊之花,哈哈哈哈哈。
  徐晚星噗的一声笑出来,满不在乎接过花:“OK,我就当它是康乃馨好了。”
  “康乃馨?”乔野一顿。
  却见徐晚星冲他邪魅一笑:“是啊,献给爸爸的花,不是康乃馨是什么?”
  乔野眯眼,伸手要拿回来:“花还我。”
  “成成成,不是爸爸,不是爸爸。要不,爷爷?”她保护住自己的花,嘻嘻哈哈,“送出手的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乔野淡淡地说:“跟自己的爸爸,没那么多讲究。”
  这回轮到徐晚星一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可以啊乔野,还他妈能屈能伸,大丈夫啊!”
  灯火之下,小矮个得努力蹦起来,才能拍到他的肩,乔野垂眸看她,只看见一双流光溢彩的眼。
  算了,让她一次。
  嘴强王者罢了,不值得较真。
  回程的公交车上,乔野拿出了耳机,顿了顿,分了一只给徐晚星:“听吗?”
  “听啊。”她不假思索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
  伴随着公路上的嘈杂行车声,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城市剪影,耳机里流淌着动人乐章。
  车水马龙里,她听见了Coldplay的歌。
  某一刻,她忽然想到什么,侧头问身旁的人:“乔野,你为什么抽烟?”
  乔野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换了个问题。
  这一次他倒是回答了:“初一。”
  “那么早?”徐晚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怎么,抽烟犯法吗?”
  “也不是。”她皱眉望着他,“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学霸,跟抽烟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这样的学霸?”乔野哂笑,慢条斯理问,“那你说说看,我是怎样的学霸?”
  “成绩好,不偏科,所有老师都喜欢你。”徐晚星不假思索,然后又摆着手指细数,“家境富裕,高知家庭,父母婚姻美满,家庭氛围和谐,从小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还得过那么多的奖……啊,你还有个很酷的爷爷,扛着摄像机满世界拍星星。反正我想不到你为什么会抽烟。”
  右耳是窗外的喧嚣世界,左耳是她热爱的乐队动听的音符。
  在这样的鲜明对比中,她看见乔野低下头来,望进她眼底,很轻很随意地说了句:“那不是我。”
  “?”徐晚星一愣,定定地仰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有时候你看见的,未必是真的。”乔野将头转了回去,目光平平地望着前方的归途,沉默了很久,又仿佛只停顿了一瞬间。
  很久很久之后,在那首耳熟能详的歌都结束时,另一首歌的前奏响了起来。
  她才听见乔野说:“我的生母过世了,在我小学的时候。现在这个,是我爸后来娶的妻子,我的继母。”
  在那一刹那,徐晚星的脑子里仿佛被雷劈过,许多念头不受克制地浮现出来,弹幕似的飞速掠过。
  那简短一句话成功打碎了她对乔野的所有认知。
  诶,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健全家庭?
  她曾以为他含着金汤匙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在恩爱父母的陪伴下成长至今。却没想到会突然得知这样一个重磅炸弹。
  更何况继母二字,从来伴随的似乎都不是什么正面形象。
  徐晚星几乎是下意识幻想出了一副场景,弱小的男孩在父亲的漠视下,被继母虐待,言语上,精神上,亦或更严重的肢体冲突。
  大概是内心活动太过剧烈,她的情绪波动直接从眼神里体现出来。
  乔野瞄她一眼,说:“收起你的想象力。”
  “嗯?”徐晚星回过神来。
  “没有八点档的剧情。她没有虐待我,相反,她对我很好。”
  “……是吗?”她还在偷偷怀疑。
  “我十岁那年,知道了她这个人的存在,我们相处了整整一年,我爸才放下心来,和她结婚,重组家庭。”
  徐晚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所以非但没有对儿子不好的继母,就连父亲也这么细腻,让儿子和女友相处了整整一年,确定家庭能够和谐了,才作出重要的决定——
  “那你抽什么烟啊?”
  乔野张了张嘴,下一刻,却听见车内传来报站名的声音。
  清花巷到了。
  他从徐晚星手里接过耳机,也摘下了自己耳朵里那一只,放回包里,两人一同下了车。
  “先送你回家。”他站在巷口,没有急着回自己家。
  徐晚星摆手,另一手还拿着那三只玫瑰:“送什么送啊,你以为你演偶像剧呢!”
  乔野也不说话,反正说送就送,随便你瞎比比什么。
  徐晚星心道:也行吧,送就送,反正你话也还没讲完。故事说一半是要折寿的,虽然你折寿跟我没关系,但是我心里痒会睡不着嘛。
  她问他:“然后呢?”
  “然后什么?”
  “然后你还没说完,你到底为什么抽烟啊!!!”徐晚星不可置信,“哥你是金鱼吗?只有七秒的记忆吗!”
  寂静的巷子里,乔野笑出了声。
  片刻后,他望着前方,低声说:“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妈是病死的,直到初一那年。”
  嗯?
  初一那年怎么了?
  徐晚星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难道是父亲出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和新欢一起谋杀了旧爱?
  “停。”乔野再一次把她从脱缰的地步拉了回来,“说了不是八点档。”
  徐晚星一脸警惕地望着乔野,他怎么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太邪门儿了!
  下一秒,乔野说:“对,我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
  徐晚星直接给吓懵了。
  我靠他不但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还能读出我的弹幕???
  乔野抬手想戳她脑门,可动作进行到一半,又觉不妥,索性放了下去。他说:“徐晚星,你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摆什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一点成府也没有,真的很危险?”
  “所以我去练了跆拳道啊!”她踢踢腿,理直气壮。
  “……”乔野嘴角抽搐。
  “那,那你妈妈……”她知道这样直接询问有所不妥,有些犹豫,可到底还是问出了口,眼巴巴望着乔野,带点小心翼翼,又带点固执的探寻。
  寂静深巷里,他们已然走到了她的家门口。
  紧闭的卷帘门外,她听见乔野平静地说:“因为赌博,她欠了巨额债务,又借了高利贷,利滚利,再也还不清。”
  “后来她不想连累我和我爸,爬上三十层楼,直接跳了下去。”
  “那一天,我没有见到我妈,只知道她出差了很久,后来忽然就得急病走了。同一年,我爸因为工作调动,辗转各地,带着我离开了。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我连只言片语都没听说过,所以对他的解释笃信不疑。”
  徐晚星忽然就丧失了语言能力,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能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乔野却忽然侧头,问:“吓到你了?”
  她脖子一拧:“开玩笑,我谁啊?我徐晚星啊!我会被吓到?!”
  乔野又笑了,这一次带了点温度,是真心实意的笑。
  徐晚星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他:“所以你恨你爸爸吗?”
  “不懂事的时候伤怀过一阵,后来很快就明白了,他是为我好。”
  徐晚星松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爸爸们总是这样,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为孩子好,有时候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还可能会伤害到我们的感情。可是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
  像是为了宽慰他,她还装作义愤填膺地说:“我小学的时候,老徐知道我被欺负了,跑去找我班主任说明情况,要她严肃处理那几个小孩。喂,挨打这么丢脸的事,闹得全班都知道很光荣吗?我气了整整一个星期,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还有啊,他觉得小姑娘就应该穿裙子。我长个子那几年窜得很快,有一次半年就长了半个头那么高,换季之后,往年的衣服就穿不了了。结果他自作主张给我买了一堆裙子回来,花光了那个月手头的所有余钱。哎,穿什么都不问问我吗?害我一夏天都只能穿裙子!!!”
  她声情并茂地诉着苦,却见乔野笑起来,一声一声,低沉悦耳,带着少年人的一丁点柔软暗哑。
  他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叫她的名字:“徐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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