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星——容光
时间:2019-10-12 09:45:41

  徐晚星说:“你说得对,动手打人就得严处!”
  众人都是一惊。
  罗学明伸手拉她,还以为她又一根筋了,要奉行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怒道:“闭嘴,少说气话!”
  徐晚星却挣脱开来,拧着脖子,“先动手的不是我,是李奕辞!”
  他手下一顿,来了精神,“说清楚,说明白!”
  徐晚星将老徐在夜市被人砸了摊子说得一清二楚,“如果不信,就去调金茶路的监控,看看我爸的摊子到底有没有被砸,他有没有被打。”
  老校长又惊又怒,一时不语。
  倒是黄副校长开口问:“就算你父亲的摊子被砸了,就一定关李奕辞的事吗?你也说了,你是去肃德找的他,他可没有分身术,一会儿在金茶路的夜市,一会儿又飞回了肃德。”
  徐晚星怒道:“我去网吧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口口声声说下次就不止砸摊子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校长终于开口:“先别急着吵,我打个电话问清楚!”
  他面色凝重立在窗口,拨通了李奕辞的电话。可李奕辞是什么人?在电话里矢口否认砸摊子一事,甚至哭了起来。
  “爷爷,你不信我的话吗?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孙子?我是侮辱了她爸,的确是我有错在先,可我真的没有动手打人啊!”
  黄副校长冷笑着,说:“小姑娘年纪轻轻,谎话连篇。”
  她催促师太,“联系上刘校了吗?赶紧请他回来,坐下来把事情处理了吧。真相大白,也没必要再拖。”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微微笑着对徐晚星说:“为免你说我们肃德别有居心,现在我们也不追究你的参赛资格了,把事情全权交给你们校长处理。他留你,你就去北京参赛,为校争光吧。他要是不留你,大不了浪费一个参赛名额,谁也别去。”
  徐晚星怒道:“让我跟李奕辞说话!”
  她欲与人对峙,却被师太一把扣住肩膀。
  “不要白费功夫了,没有用。”
  气氛一时僵持。
  她又惊又怒,飞快思索着,究竟是如实说话,按照乔野的思路,把责任都推给他,还是自己担下来。
  他挺身而出,不让她动手,无非是为了保住她,以免开除。
  可眼下肃德拿物理竞赛说事,就是为了一个参赛名额。如果真把乔野供出来了,即便保住了她,他也一定会失去参赛资格。
  说,还是不说?
  .
  “为什么不说?”
  办公室门口,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最佳一刻。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可他只看着徐晚星,仿佛早已知晓她心中的问句,从容不迫地走进来,说:“人是我打的,跟徐晚星无关。”
  全场哗然。
  徐晚星急了,怕他不知道承担责任的后果,连忙伸手去拉他,却在半空中被他捉住了手腕。他很轻很轻地扣住她,用拇指压了压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还包扎着手臂,俨然一个重度伤患。
  扬了扬那只打着石膏的手,乔野:“人是我打的,很抱歉因为一时冲动,让李奕辞下不来床。但我想他也不亏,至少他能下得来床后,哪怕两个月,我的手还依然拆不了石膏。”
  这惊人转折,直接令众人张大了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第四十二章 
  黄副校长急了。
  “这位同学,话不可以乱讲。明明是别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可别开玩笑。”
  乔野抬手,“您看看我这手,像是在开玩笑?”
  “你随随便便冲进办公室,开口就说这是李奕辞给你打的。空口无凭的,怎么能取信于人?”
  乔野从容而立,字句清晰:“您不是也仅凭李奕辞的一面之词,就判定了他没有对徐晚星的父亲动手,只有徐晚星单方面施暴吗?”
  罗学明眼光大盛,只差没当场拍手叫绝。
  他一把摁住乔野的肩,凝神道:“说,继续说!”
  师太:“……”
  乔野并没有说多少,但每一句都仿佛掐在了七寸上。
  “人是我打的,和徐晚星无关。金茶路的监控也许掉不出李奕辞砸摊子的画面,但贵校外面的监控,大概能看出徐晚星究竟有没有动手打人。”
  其实那段林荫路哪里看得清现场。
  “错我认,动人打人就是不对。但李奕辞受了伤,我也一样,要么法不责众,要么我和他同进退。”
  要开除要记过,谁也别落下谁。
  “如果您信不过我——”他望着老校长,说,“这事也瞒不住我父母,学校总归是要请他们二人来一趟,我这手是什么时候伤的,又是为什么伤的,他们也一清二楚。我没必要为了帮同学一个忙,把自己弄成这样。”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谁也没说话。
  老校长的又一通电话里,李奕辞声嘶力竭辩解着自己不曾打人。可他的伤,老校长也清楚,不过是皮肉伤,看着严重罢了。眼前这孩子却折了手……
  总不能是自己给硬生生弄骨折的,就为了冤枉他孙子吧?
  问问在场人,没谁产生这种怀疑。
  最后是师太让两个孩子先行离开,“这事还是等刘校回来,我们好好讨论,再做处理。”
  罗学明稍许安心,底气比先前足了。
  既然打人的不是徐晚星,那么开除这一项,应该是可以划掉了。而若要处分乔野,李奕辞伤的可没他重,人家都骨折了,那你李奕辞该受什么处分?
  他沉声道:“你们先回去上课,晚点我再找你们。”
  徐晚星还想说什么,却被乔野用眼神制止。
  “别多事。”
  两人离开了是非之地。
  阴冷的午后,天空中挤满了厚重的云,冬日越发冷了。
  她在教学楼下站定不动,“乔野,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他答得平静坦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看不清形势就莽撞行事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你前脚进去,我后脚就到了。”
  “那你应该清楚,他们要的是一个参赛资格,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乔野笑笑,“说漏了一点。如果罚的是我,失去的不过是个参赛资格。但要是罚的是你,除了参赛资格,还会赔进你的高中生涯。”
  少年立在梅树下,身姿笔直,哪怕手上吊着绷带,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那一刻,她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句练习古诗词鉴赏时读到的诗句:白马银枪,翩翩少年郎。
  即便他身下无马,手中无枪,还有着身为学霸毫不发达的打架细胞,随手干个架都能把自己干骨折。徐晚星依然觉得他像个盖世英雄。
  她看他良久,某一刻,面上传来些微冰凉的触感,抬头一看,才发现下雪了。
  蓉城鲜少下雪,南方的温润留不住冬日的冰晶。
  教学楼里,靠窗的少年们也发现了这一幕,整栋楼都传来躁动声,不少脑袋从窗口探了出来。
  徐晚星仰头看着灰扑扑的天,喃喃道:“下雪了。”
  “嗯。下雪了。”
  “你在北方长大,应该常看见雪吧?”
  “嗯。”
  “下雪的时候,你们都会干什么?会堆雪人打雪仗吗?”
  “偶尔。”他莞尔,“年年都下,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她伸手接住一片瞬间融化的雪,低声说:“大概是我少见多怪吧,我觉得稀罕。”
  在过往十七年,她都是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荡天下的徐晚星。
  儿时读了不少童话故事,公主们总在城堡里等待王子的救赎。她们穿着华丽的裙子,唱着动听的歌谣,在窗边等待披荆斩棘的王子。
  可她的视线总被别的什么牵住。
  她要做骑士,做身披甲胄、一往无前的那种英雄。让春鸣去做公主吧,让于胖子去做等待救赎的小可怜吧。她徐晚星只想拿起宝剑,为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她住在一颗孤独星球上,试图用玻璃罩将老徐保护起来,将所有在乎的人挡在身后。
  小王子有他的玫瑰花,她亦有她的热爱和眷恋。
  可是忽然有一天,乔野来了。
  他说他做她的军师,无数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这十七年来,最稀罕,也最古怪的事。他那么弱不禁风,稍微用力揍个人就骨折了,拿什么保护她?
  徐晚星:“值吗?赔上好学生的名声,还要被没收参赛资格。”
  乔野:“从失的角度来看,是挺不值的,英明一世,毁于一时。”
  “那得的角度?”
  “得的角度——”他低头笑了,看她的时候,睫毛上落下一片温柔的雪,“用一点好名声,和一个参赛名额,换个凶神恶煞的前桌继续霸凌我……”
  徐晚星的眉毛危险地扬起。
  下一秒,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漫不经心抬手,拂去她漆黑发顶的几粒雪白,“价值连城。”
 
 
第四十三章 
  老校长没能等到肃德的现任校长回来,匆匆致歉后,一言不发离去。
  回家第一件事,鞋也不换,冲进书房,一把拎起正在玩游戏的孙儿:“说,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李奕辞大惊,扔了鼠标就开始辩解,奈何信誉值已然清零。
  李母从厨房匆忙而来,拉住老爷子劝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祖孙俩何必剑拔弩张。
  老校长气血上涌,回头指着媳妇的鼻子便说:“若不是你,慈母多败儿,我也不至于一把年纪还去倚老卖老,丢人现眼了!”
  女人掀起儿子的衣袖,“您瞧瞧这伤,分明小辞才是受害者,您倒好,不替他讨回公道,反倒回家指责我们母子,这合理吗?”
  “这点皮肉伤就值得你大惊小怪,那他把人家孩子手打折,人家父母难道不会痛心?世上就只有你心疼儿子?”
  李奕辞大叫起来:“我没打他!我发誓,我一根指头也没动他!”
  “那你再发个誓,告诉我你没去砸人摊子,没对人父亲动手!”老校长声色俱厉,在他开口前,再添一句,“你发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就拿我这条老命发誓,你若有半句假话,我折寿十年!”
  李奕辞嘴唇大开大阖,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老校长指着他,颤抖不已,想骂人,可十来年嘴皮子都磨破了,依然不见半分效果。他老泪纵横,回头看着儿媳,“罢了,罢了,教了一辈子书,到今天我是黔驴技穷了。回回闯祸,回回护着。我打,你要替他挨。我骂,你要替他不平。我在外面也算有头有脸,回家了半点信用都没有。说了多少回最后一次,结果次次都食言,回回都拿我这张老脸去给他擦屁股。从今往后,我是真的再也不管了!”
  老人家垂泪而去,书房的母子俩面面相觑。
  拿爷爷当了小半辈子的挡箭牌,在李奕辞眼里,他是座永不倒塌的巍峨高山。也是在此刻,他生平第一次发现,眼前的也只是一位平凡老人,佝偻着腰,花白了发。
  母亲红着眼圈说:“你放心,就算老头子不帮你,当妈的也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李奕辞动了动唇,最终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哭道:“我不要你帮。”
  “那你要什么?”
  他要什么?他双目无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属于他的英雄早已死亡。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从来都有人捧着一切物质财富送到眼前,母亲将他含着捧着,父亲在外日进斗金。
  只有爷爷与他不对付,从来都只会逼他看书,永远都嫌他不够上进。
  可老头子决绝而去,留下再也不管他的坚决态度,他反倒惶惶起来。茫然捂住脸,李奕辞哭起来,终于没忍住冲出了门,大声叫着爷爷我错了。
  *
  与肃德最后的协商在电话里达成一致,李奕辞接受停课一周的处罚,而乔野交由六中自行处理。
  只是肃德单方面将斗殴事件上报省教育局,表明了是由于竞赛产生冲突,致使一名学生骨折,一名学生受伤。鉴于性质恶劣,乔野的决赛资格最终还是被取消,换成了肃德的另一名学生上阵。
  罗学明沉默半晌,烟头都快烫了手,仍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刘校揉着眉心,摇头不语。
  张永东对此事痛心疾首,六中好不容易出两个物理苗子,竟然折了一个在这种事情上。
  乔野倒是态度良好,对后续事宜配合不已,还主动上交了五千字检讨书,这种悔过程度,令校长都无话可说。
  他甚至追问师太:“需要我在升旗仪式上进行全校检讨吗?”
  师太都惊了。当教务主任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学生自己提出这种要求。
  她跟校长建议:“肃德都没处分自己的学生,咱们元气大伤,还是别再往伤口撒盐了。那孩子认错态度良好,这事咱们私下处理,主要以教育为主,我看也就画个句点吧。”
  校长点头,准了。
  .
  然而毕竟是未成年人,事情可以揭过不提,却不得不通知家长。
  罗学明把烟杵灭,“这事,你自己回家跟父母说,明天请家长来办公室见我。”
  看得出,满是灰尘的烟灰缸这几日负担颇重,也不知他抽了多少,总之烦忧是半点没消,眉头依然打着结。
  他算是发现了,他那课代表还真是影响力惊人,想当初乔野转来时,看着履历那么金光闪闪一孩子,没想到也就半学期前后桌的时间,如今……
  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让乔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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