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成红色,衣衫破裂,身上已遍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咬紧牙,墨红色的双眸中充斥杀戮。
这些人还是找来了!
在那名修士把他引出桂花村,往偏僻的山丘处来之前,白灼已经猜测出会有埋伏。
可他还是去了。
他杀了对方半数人手,却棋差一招,不慎落入他们设好的迷阵之中。
白灼握紧手中幻化出的魔剑,他眼前是一片辨不清方向的迷雾,苍老的声音响在耳侧,根本辨不清方向。
“束手就擒,笑话!”白灼冷笑,一剑挥向迷雾之中,可惜迷雾无边,又像是能吸纳力量,剑气过处,没有任何动静。
他收回剑,后背突地一凛,白灼错身躲开,破风之声匆匆擦过耳际。
“你们这些人自诩正道,不照旧阴险偷袭,原来,你们也不过如此!”
白灼话语里的嘲讽味太重,迷阵有一瞬间的晃动,又很快恢复,而下一刻,他再次听到苍老的男声激愤开口。
“孽障,你不要混淆视听,你杀死那么多人,除掉你,才是替天行道!”
白灼听完,只恨不得仰头长笑两声,他握住魔剑,一步步往一个方向前移:“我杀死那么多人是为非作恶,而你们,杀了我,杀了我爹娘,杀死那么多你们认定的邪魔歪道,真是替天行道吗?若不是你们先来犯我,我不会主动动手!”
白灼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满身嚣张杀戮,他明明被困其中,可那模样,却让镇守阵眼的修士不寒而栗。
不少修士后背冒出冷汗,不仅源于惊吓,还有自身法力的流失。
他们虽将魔子困如迷阵中,白灼的每次反抗,事实都在冲击阵法。万丰昌想让魔子主动投降,实际也是知道,
迷阵没法永远将他困住。
而白灼,在之前迷雾晃动时,他已经察觉出漏洞。
“看来,能困住我的迷阵也不过如此!”白灼脚步站定,充斥着魔力的左手五指张开,凭空在迷雾中撕开一道裂缝,当裂缝里出现一张仓皇的修士脸庞,白灼眯眼冷笑,魔剑横出。
“嗞”地一声,修士松开手,低头,看着插入胸口魔气缭绕的魔剑。
白灼用力拔出魔剑,与此同时,困诸他的迷雾全部散去。
“现在,才是替天行道的时候!”白灼抹去喷在脸颊的血线,笑容乖觉。
对面的万丰昌眼神阴狠,却没退缩:“所有人按计划行事,今日魔子不除,后患无穷!”他看剩下的修士纷纷聚拢成四方的阵法,瞬间镇定,又暗自传音道,“大家勿慌,之前的战役中魔子魔力损失大半,如今不过是强弩之弓,我们战术不变,几个回合必然能将其攻下!”
此次出行之前,万丰昌早做好最坏的打算。
即使如此,他也没料到行到这一步会损失半数人手,不过便是这样,剩下的人也完全能将魔子铲除——至于损失,万丰昌眼神一寒。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杀死魔子,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
东、南、西、北,四方的攻击轮流而至。
白灼腹背受敌,两侧失守,就连头顶地下也被他们设置了攻击的结界,血,深红色的血从他遍布的伤口流出,溅落成大片大片的血花。
他无数次使用魔力强制治愈,可下一秒,伤口再生,鲜血喷涌。
白灼的脑子渐渐开始晕眩,魔力和鲜血的大量流失让他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好似将被榨干,可他不能停。
杀!
杀出去,他才能回到阿姐身边,阿姐,阿姐……
白灼的脑子好似清醒了些,他猛地摇晃脑袋,沾满血色的双眼看着前方不断倒下的敌人,奋力挥出手中的魔剑。
剑气过处,一片哀鸣,一方突然失守。
就是这个时候!
白灼提剑冲过去,趁着替补的修士还未补来,他一剑劈开勉力爬起的修士,身体被一分为二,血洒夕阳。
“呼。”白灼眼里迸发出喜色,他急
速向前飞行。
离开这里,他要快点离开,他要去找阿姐,找到她,无论她会怎样想,他要带她走,离开,逃亡……他不能死。
“碰!”沉闷的爆破声中,白灼猛地从半空坠落。
后背传来烧焦的味道,连着他肩头的大片衣服,被火焰吞噬。
“不……”他喉咙里发出困兽的哑声,白灼匍匐在狼藉的雪地里,双臂用力想往外爬,可在他的身前,却是一到无法逾越的无形壁垒。
从他进入这里开始,他已经被困住。
他们死,或是他亡,只有一种结局。
满头花白的万丰昌正在靠近他,万丰昌身上也有伤,尤其是空掉的左臂上喷涌的鲜血尤为刺眼,那是被魔剑划掉的单臂。
“何必呢?”万丰昌手中火光再生,几团烈火分别袭击在白灼的四肢,让他再无法动弹。
万丰昌踩过一具瞪大眼死不瞑目的尸首,眼见脚边一只沾满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抬高,试图抓住他的脚腕,他脸上的褶皱更深。
下一秒,就面无表情地踩下那只脏污的手掌。
他的脚上带着法力,地下人连挣扎都不能,便彻底没了气息。在场还活着的人,都没能发现那人的死亡,除了白灼。
白灼想起身,想反抗,但他的力量几近枯竭,万丰昌最后的攻击,彻底断开了他身体对魔力的控制。
白灼转动的眼珠,天空昏沉沉的,像是随时要塌下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万丰昌已经走到白灼面前,锋利的剑尖抵地,他看着白灼,突然勾出一抹残虐无人性的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口吻说:“正道不一定是好人,可魔族,却只可能是被消灭的对象……善良,不过是你们自以为是的愚蠢。正义、平等,从来不会归于你们!”
“那你呢?”嘶哑的声音从白灼的口中发出。
万丰昌提剑的手一顿,眼光闪过,像是对他的话突然生出一丝兴趣。
而下一刻,万丰昌已经毫不犹豫再次举剑:“正义,当然从来都是属于我!”
雪亮的剑锋直指白灼的胸口,白灼在剑尖将要刺入前,再一次掐紧掌心!
想要他死,那他怎么会让剩下的人好
活,便是死,他也要拉一群垫背的。白灼体内气血翻涌,有血不断从喉间涌出,自爆的前一刻,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浅笑嫣然的脸。
……只是可惜,他没机会再见阿姐了。
万籁俱静,时间的一切好似忽然静止。
万丰昌察觉出异样时已经晚了,结界破开,一股足以掀翻他的力量扑面而来。
万丰昌没能将剑刺下,喉间突然一热,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入目是飞瀑般喷出的鲜血,而他原本想杀死的魔子,此刻却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带入半空。
“阿姐?”白灼声带宛如被撕裂,发出每一个字眼都声嘶力竭。
池瑾面上冷若冰霜,只低头看了他一眼,匆匆扫开视线。
池瑾生怕再多看一眼,她会恨不得把面前打狗子的人全宰了!
奶奶的,这群人太特么不要脸了!
池瑾忍不住爆出粗口,几千个人打一个,关键这“一个”还是她家乖狗子,池瑾牙都要磨平了。
池瑾内心里怒火滔天,几个攻击砍下,干掉一拨人,她没恋战,见没人有能力追捕他们,抱着白灼飞速离开。
桂花村不能待了,池瑾依照系统指路,飞了小半个时辰到一处破破烂烂的山神庙前停下。
白灼一直被她抱在怀里,虽然她这小身板抱着大男人的画面不要太美,白灼现在只剩下喘气的功夫,根本没那么多时间纠结这些。
池瑾在庙里空出一片平地,把白灼小心放在地上,便张手开始在庙内庙外设置结界。
他们一路飞行,白灼因为魔力不继,气息一直未曾掩藏,之前山丘的人没法立马追击,狗屁道士修士遍布世界各地,说不定就来个人跑来捡漏。
池瑾设置结界时,白灼重新换上一副池瑾最狠不下心的可怜单纯样,黑乎乎的眼珠巴巴望着她,仅存的力气全放在右手上,而他的右手,正紧紧揪着池瑾的衣角。
像是害怕被遗弃的小奶狗。
等白灼发现阿姐设置完结界,他手头一紧,干涩的唇轻启:“阿姐……”
“别说话!”池瑾声音寡淡,打断他的话,没看他眼里的黯然,下一秒便抬起左手。
右手手指在掌心一划,皮肤裂开,有血流出。
池瑾粗鲁地把手掌怼到白灼的嘴里,蹙着眉阻止他的拒绝。
白灼的魔气四泄,最好的办法还是和最初一样喝她的血,掩藏气息。
白灼感觉着喉间滚烫的,带着淡淡清香的血液流淌入体,眼框突然一热。
若不是他实力太弱,怎么会被人围攻无法反抗,如今,只能让阿姐救他……若是还有机会,他一定早早筹谋,首先杀光那些人,再也不要被动地受他人制衡!
池瑾眼见白灼眼里暴露的凶光,放在他唇边的手掌一颤。
噫,反派狗子好阔怕!
而她面上还是一副无欲无求清冷仙子人设。
血喂得差不多,池瑾收回手,她眼见手掌的伤口快速凝血成疤,没再管,抓住白灼的手腕,给他传输了一部分自身的法力。
异族的法力来源于自然万物,温柔无害,法力入体的瞬间,白灼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而不同于魔力强制愈合时的疼痛难耐,池瑾的法力温和,白灼只觉浑身淌过一阵阵舒适的暖流,万物催生般地,魔力一寸寸恢复。
魔力大概恢复到两成,白灼感觉到力量重回,摇了摇池瑾的手,拒绝了她继续为自己耗费法力。
“阿姐。”这是白灼今日第三次叫她,叫完,白灼便心思惴惴地等待着池瑾的回答。
今日若不是阿姐突然出现,他恐怕就会自爆和那些人同归于尽,能活过来,再次见到阿姐,白灼开心都来不及。
可没戳破的问题一直都在。
阿姐为什么会来救他?她什么时候发现的端倪,是今日,还是早早以前?若是以前,她为什么没说破?而阿姐现在,她又是什么心情。
白灼心里像是被人抓挠,可他自身又无法纾解,只能寄希望于阿姐。
池瑾被他那可怜狗子样闹得心里一阵阵母爱泛滥,可她脑子还算清醒,还谨记人设。
她没管白灼拉着自己衣角的手,用法力将他面上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池瑾看着白灼陡然放光的双眼,轻轻抿了抿唇,开口。
“等灼儿的身体好了,我们便分开罢。”
第60章 魔之子(十五)
白灼犹如兜头被人打了几棒子,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阿姐,我错了。”他急不可待地揪紧池瑾的衣角,管不了此刻是什么表情,指尖一点点往上攀,试图更紧地抓住点什么。
可他在看到阿姐毫无波动的眼神时,身体一寒,像是被丢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阿姐,你不要离开我,你不是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吗?”白灼终于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不敢有一点松动,他仰头看着她,眼神悲伤。
池瑾披着无坚不摧的外壳,躲开他的视线,声音凉薄:“你要走的路,已经和我背离了。”
她闭了闭眼,感受着来自手掌的轻颤,重新睁眼看向他:“灼儿,我确实说过,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白灼学会用杀戮解决一切事情,虽然他有自己的理由,可他也早早背离了白泠的方向。
白泠要保护的,是那个有良知善念,不会逾越内心法则的孩子。
白灼浑身冷得发颤。
他这才醒悟,原来阿姐一直都知道。
“不不,阿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他伸手来拉她,努力去抱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将她牢牢抱紧,他把头贴在她的腰腹,凄惶地急声道,“阿姐,我不杀人了,我不报仇了,我只要你陪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白灼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求。
他不敢想象没有阿姐的日子,他要怎么办?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和阿姐在一起啊。
池瑾心头在滴血,却还是佯装冷漠地把白灼的手指一根根从腰上拔开,白灼像是怕把她弄疼,并没有拒绝她的力道。
等到最后一根指尖脱离,池瑾轻叹,开口:“灼儿,你长大了。未来的路很长,没有人是离不开谁的。”
“不!”白灼突然大叫出声,黝黑的眸子浸了水色,忽地和她相对,“阿姐,你是不同的,我喜欢你,爱你,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池瑾眸心一颤,躲闪开来。
白灼却再一次抓住她的手:“阿姐,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我喜欢你,却当作从来不知道,第一次,还有后来我和楚玉儿的对话,你都听到都明白对不对?阿姐,你回答我啊?”
池瑾眸心轻蹙,沉默片刻,依然没有正面应答,只是声音温和安抚地道:“灼儿,你对我的感情,或许并不是爱。”
她忽略掉白灼摇头辩解,再次道:“你在这个世间的时间还不够长,而我,占据了你生命中绝大部分的重量,你把我看得太重,而这份重量转化成的,或许不是爱慕的喜欢,而是一时的迷恋。等时间一长,这种感情会被冲淡。”
池瑾尽最大努力扭正白灼的思维。
让她从养儿子和养爱人中选择,池瑾当然要选第一种,至于能不能成功……她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沧桑笑)。
“不是的。”池瑾以为白灼闻言会剧烈反驳,控制不住情绪地辩驳她,可事实上,他却冷静地超乎她的意料。
他和她四目相对,漆黑深邃的眼再没掩藏其中的深沉,他认真地道:“阿姐,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亲情,而我对你,早超出了亲人的喜欢!”
早在胡寐第一次说出他喜欢上阿姐的话时,白灼便首先问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