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让你过看不到光明的日子,所以我强迫你也好,控制你也罢,始终留着底线,不公开和你的关系。可事实,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梁狰嗓音低哑,沉声压抑着什么,说:“你越是想逃,我就越想把你抓得更牢。我知道这种想法已经扭曲,可我控制不住,你不知道发觉你想离开我,远远离开,仇恨贪婪甚至是杀意瞬间
掌控了我的思维。脑海里已经模拟出无数种杀掉你,让你死在我身边的方法,可残留在夹缝里的理智,让我最终清醒过来。”
他压了压眉,继续说:“说出娶你的那一刻,我的整片天空终于亮堂了。我看出来你掩藏在表情之下的诧异和拒绝,可下一秒,我又确定,我能够帮你抵消这种拒绝。”
沈招娣用脸压在他的掌心里,心一抽一抽地疼着。
“答应娶你,我一整晚没睡,隔日便离开村子去了组织。我答应他们,无偿地完成三次任务,完成后便能彻底脱离,再无瓜葛。”梁狰的音色转冷,“其实我知道,‘再无瓜葛’只是我痴人说梦,一旦步入其中,怎么可能轻易抽身,可我仍抱着希望……”
“所以这些……都是他们的人?”沈招娣声音轻颤。
梁狰动了动放在她侧脸的指尖:“嗯。”
沈招娣呼吸一促:“他们出尔反尔了?”
“不算。”梁狰道,“三次的任务,我只完成了两次,还有一次会在过年之后,只是组织比我预料中更早地发现了你,早在我准备离开前。”
“那些人是……”
梁狰:“他们派过来只能算监视,没有出手,这种行为在组织里不算违规——”
他的声音停下来,沈招娣突然想到了什么。
“现在怎么办?”如果她没感觉错,梁狰杀人了。
梁狰停顿了几秒,说:“我在镇子上买过一处私宅,位置很偏,还没被发觉,明日我会让赵菊花来,掩护你去镇子上。”
沈招娣的泪已经停了,握住他的手,轻声问他:“你呢?”
梁狰:“我会回组织。”
“不!”沈招娣握住他的手一紧,压着声音快速道,“别回去了……我们去逃亡,找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不行吗?你破坏了规矩,回去他们要怎么对付你?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想躲着藏着看不到你……”
梁狰胸口猛地一怔,呼吸微喘,嘴里有苦涩,心口却涌出一阵清甜,他说:“别怕,我回去不会有事,最多,暂时无法离开组织。”
他是杀手榜头名,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若不是生命之中出现沈招娣,他将没有软肋,一生无敌。
走到这一步,他却不悔。
梁狰抽回手,指尖压在她欲张的嘴上,说:“浅浅听我的,宅院里我安排了一个照顾你的人,你不要出门,等我回来。”
沈招娣眼里透露出不安,梁狰又道:“放心,不超过半月,我一定回来。”
时间的期限给了她等待的勇气,沈招娣点点头,去抓他的手说:“我等你,你答应我,要平安回来。”
梁狰看着她无暇的眸子,承诺地点头。
第二天的事情进展地很顺利,沈招娣乔装成的赵菊花先是在村里内围短暂地绕了一圈,之后成功出了村子。
她担心会被人追踪,在人群拥挤的街巷穿梭,直到确定不会有人还能跟上,低头去了梁狰告诉她的宅院。
宅院处于一连排的小院之中,不起眼,这片院子多是镇子发起时第一批修建,如今居住地三三两两,又远离镇中心,极少人经过,确实是个躲避的好地方。
负责照顾她的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腿脚灵活但沉默寡言,沈招娣后来才知道,对方根本不会说话。
沈招娣不知道梁狰在哪找的老人,对方不会说也不会写,她没办法问出原因,只是看到老人浑浊却宁静的眼眸,梁招娣会觉得,老人不是被梁狰威逼利诱拐到这里来的。
半个月的时间,沈招娣没有外出。
老人负责每日的三餐,沈招娣闲着无事试图动手做饭,却被老人制止,最后赶出了厨房。
老人虽说是梁狰安排来照顾她,但在她面前老人更像个长辈,有威严也有执拗,一日三餐不假他手,同时,她对沈招娣又是真的照顾。
沈招娣等梁狰的半月时间,不能和外界接触,便花时间在刺绣做衣服上,没法和老人交流,便默默和统统聊天。
有关于任务进度条又默默地走了十五点,已经走到了百分之七十。
沈招娣听到统统告诉她任务进度条,无来由地,心口总慌得厉害。
夜深人静,她经常半夜被梦魇住,喘息着醒过来,摸索着身边,发觉一片冰凉才掉入现实。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控制不住多想,她翻来覆去回忆和梁狰见面到现在,那些恐惧阴暗似乎注入了光芒,竟然变得鲜活明媚起来。
而同时,想到如如芒在背的监视,她又会颤抖地厉害,胡思乱想力争回到杀手组织,会经历什么,会不会安然如故?
沈招娣数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可随着半月期限的靠近,她愈发惊恐。
梁狰不回来怎么办?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困住回不来?
恐惧像魔咒样牢牢箍住她,卡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统统试图安慰她,可开导无法覆盖隐匿在她脑海中的恐惧,沈招娣真的怕有一天她会疯掉!
她甚至在想,她不该是失去某个人,就活不下去,可胸口好似被紧掐的窒息感却一遍遍地告诉她,是她太天真。
梁狰回来的那一天,是半夜。
他的身影刚靠近床边,沈招娣猛地从睡梦中清醒。
“梁狰?”她的嗓音还是不确定的戒备。
“是我。”夜色下男人的声音很轻又很稳。
沈招娣的泪当即落了下来,刹也刹不住。
她背过身,用被子捂住脸,不想他看到,直到身后贴上一具裹着夜色微凉的躯体,她闷着脑袋转过身,把自己投入他的怀里。
“浅浅,我回来了。”
沈招娣抱紧他,听到他的声音高悬着的心脏忽然落下,与此同时,一股愤怒和恼倏地从心底里窜起来。
她仰头,不得章法地去咬他的下巴,撕磨拉扯着想让他疼。
她听到他低低地吸气,喉头滚动的咕哝声很明显,她推开他落在眼上的吻,双上按他的肩膀,梁狰感觉到她的情绪,微微挣了一下,感觉到她的力道,便没有推开。
她低头,咬上他的脖子,轻轻地去咬他喉头鼓起的一块,不重,却听到他难耐的低鸣。
“浅浅,别这样折磨我。”梁狰声音低哑喘息,手搭上她的肩,却又被她一把甩下。
梁狰睁着眼,妥协地望着头顶夜色混染的天花板,任由她发泄的厮磨。
这种对两人而言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沈招娣不再撕咬,重新缩到一边,背对他,以在母体最初始蜷的状态蜷缩着身体。
梁狰重新去抱住她。
沈招娣没有动,空洞的双眼大睁着,眼里没有泪,表情却是融入骨子里的哀恸。
梁狰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她耳边轻言:“睡吧,浅浅。”
沈招娣却突然再次转身,用尽全力搂紧他的腰,仰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突然在夜里闪现出光泽,她急切地说:“梁狰,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梁狰浑身一震,宁静的表情瞬间凝结。
他去拉她的手,腰却被她越箍越牢,他第一次见识到着这般孩子气无理智的执拗,他叹气,去看她的眼:“浅浅,这件事没能解决,我现在仍在组织里。”
这个时间不合适,有个孩子只能成为她的拖累。
沈招娣哭着抱紧他,泪水顺着紧挨着的锁骨往下淌,似乎烫进了他的心口。
她说:“不,我想要和你的孩子。”
她说着,用力去扯他的衣服,梁狰按住她的手,她就去咬他的下巴,咬他的嘴唇,实在无法挣脱,她只能奔溃地抱着他大哭。
“梁狰,你给我一个支撑好不好,我害怕,你不在我好害怕,就当我求你,你给我一个孩子……”
她受不了没有他的时候,看着空洞洞的黑夜睁眼到天明,那样她会疯掉,她会死掉的……
沈招娣从来想到感情炙热到足以左右一个人的生死,可没有他,她真的害怕自己会活不下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点渗透进她的内心,逐渐地,占满了整个心脏。
或许是成亲那日他隔着花轿和她说的那句“别怕”,又或许是他第一次叫她浅浅,亦或者,是他闯入她的世界,给她的第一个拥抱,第一个眼神……
梁狰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执拗无助和悲恸,心脏血淋淋地撕开闭合多次,最终,他俯身,用唇封住了她的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问狰哥要孩子这一段,其实原来的设想一直是梁狰霸气地说“给我生一个孩子!”,结果到了这里……o(╯□╰)o
其实两人成亲前后招娣的感情经历了很大的翻转,梁狰是真的对她好,所以她会深入地沉溺……这一段都是简单地带过,希望不要让你们觉得冲突叭,么么叽!
第111章 恶霸与娇花(十五)
第二日醒来,天光大亮,沈招娣仍然树袋熊一样地靠在梁狰身上,她的前额贴在他的侧脸上,老人已经来敲过一次门,沈招娣不愿意起床,同样压着梁狰也不让他离开。
她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缓缓说:“梁狰,不如……你就留在组织。”
梁狰诧异,去抓她一只手,抓紧了扣紧掌心:“浅浅为什么这么说?”
他没法脱离“柩”被迫留下和主动甘愿留下,性质全然不同。
沈招娣抿了抿唇,把脸搭在他的肩头,视线落在被子上的细小花纹,说:“我不想你左右为难,如果只是监视,其实也没有不能接受。”
梁狰留在“柩”,她势必会沦为制衡梁狰的砝码。他此前能为了和她在一起,挣脱“柩”的控制,她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接受成为砝码的命运。
最起码,这样到最后,他不会全无退路。
梁狰了解她的用意,眉心收紧,却翻转过身,执着地和她对视。
“浅浅,你从来都是我的拖累。”他说着,逐渐压紧眸子,“是我私心把你拉入我的世界,我甘心耗尽一切,护你安好。”
他不可能把自己的退路压在她的身上,若她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梁狰看到她眼里闪烁晃动的光点,深吸了一口气,拇指摩挲着她的唇角,唇轻轻地压上去,辗转后,声音暗哑:“别担心,这些都是暂时的。”
他会改变被动的局面……即便是,不离开“柩”。
***
梁狰的归来,并没有给沈招娣带来真实的安全感。
他依然会出任务,一月一次,每次离开五天至半月不等,会在半月的期限内返回,可归来时再不是毫发无损,或多或少都会受一些伤。
沈招娣一遍遍给他擦药,药粉倒在嶙峋的伤口,他不会躲闪,更不会疼到吸气,他甚至还会微笑着安慰她,让她别怕。
沈招娣已经不再脆弱地用哭泣表达伤痛,可每一次,她看着他的伤口,心上就好像被利刃划过,他每受一次伤,她心上的痕迹多一道。
那些伤口在不断
结痂,愈合,但疤痕永远不会脱落。
沈招娣有时候在想,当疤痕堆积着覆盖住她所有平滑处,她是不是就会麻木,是不是就不会再疼。
可是,假设终究只能是假设。
当梁狰半身鲜血的归来,她如堕深渊,一瞬间,生命里的所有灯光都像被人戛然按熄,昏暗的,阴冷的,令她止不住瑟瑟发抖。
半臂上的伤口狰狞地横在他的胸前,割裂了的衣衫,翻开的血肉和汩汩流淌的鲜红,刺痛着她的双眼。
梁狰单手压着她的肩,即使收了力道,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往她的身上倾斜,他的脸上手上被鲜血染红,一双眸子却比往日更加清明冷静。
“浅浅,先扶我回房间。”
沈招娣踉踉跄跄地扶着他往屋里走,夜风在她的脸上呼啸而过,滚烫的泪水刚刚一出,就被裹挟成零度。
回房间的路明明只有短短几米,她却觉得犹如度过了半生。
好不容易让他躺到床上,沈招娣转身冲到柜子里给他拿伤药。
剪刀剪开血浸湿的衣衫,沈招娣咬着牙,忍着手指的颤抖,压住他出血的伤口,等终于止血,她拿着药瓶仔仔细细地把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
她做这一切时,梁狰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清明的双眼里裹上了疲惫,他却像是一尊屹立不倒的碉堡,给予她希望。
最后一圈纱布缠紧,沈招娣指尖颤抖地去打结,然而最后的结点却怎么也打不稳,她不敢用力,更不敢着急,灵魂好似被撕扯的矛盾让她一而再地痛恨自己无用,连点小事竟然都处理不好!
“浅浅,别急。”梁狰抬手按住他的,他掌心的血迹没有完全干涸,微潮滚烫的热度让她心口像是烧了一团火。
她好不容易把结打好,却看不下去他此刻的模样,哽咽地说了句让他休息,替他盖完被子,跑出了房间。
三月的夜晚冷风呼啸,沈招娣坐在屋檐下的一处平地,双手抱膝,把头紧紧地埋在膝盖里,寒冷透过衣衫,顺着肌肤的纹理往深处扎,没一会儿,她的四肢失去了知觉。
她仍埋在头,没有发出抽泣的声音,甚至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梁狰的安抚和力量一旦褪去,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
本该是心脏的地方空落落的,没有跳动,连情绪都被冰封。她不知道梁狰为什么每次都会受伤,但最终的目的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为了她,一次次为了她而涉险……可她却无能为力。
沈招娣不知道枯坐了多久,全身好似麻痹,后背突然一暖,耷下来的衣襟落入她的视线,沈招娣抬起头,身体一动,才觉得以为散尽的暖意,其实一直存留在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