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剧痛，伊琳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开颅了一样疼——尽管她没有承受过那种感觉，现在也可以想象了。
还不能晕过去……西奥多还在等她帮忙……
她可以的……她鼓励着自己。
伊琳娜明明没有挪动却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成为了未知的幻影，又被血色所侵染成了一种让人心生不喜的暗沉色调，最终渐渐的重归于黑暗。
一片喧嚣的尘埃也渐渐远去，她的世界重归寂静。
伊琳娜失去了意识。
*
意识再次回归的时候，她先是感受到了柔和并不刺眼的亮光，皮肤也微微发热让她感觉暖洋洋的，伊琳娜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而是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平静。
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纯然的宁静了，不用为任何事情所烦忧，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她可以忘记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也可以忘记自己对于未来的期许，对于现实的无奈也完全被置之脑后。
唯一让人不那么愉快的大概就是头隐隐作痛的感觉了……大脑是十分精细的部位，虽然卡莱莎大概是用了治愈术治好了她，但造成过的伤害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她有点影响。
……卡莱莎？
伊琳娜猛地睁开眼，意识到了被自己忽略掉的事情。
她再也没法像刚刚那样假装无视发生过的享受悠闲的生活，而是从床上弹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是陌生的房间，家具和装修虽然整洁却难免显得有些破旧，刚刚唤醒她的就是从窗外倾洒进来的阳光。
这个房间的布置看起来像是一个民宿。
她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卡莱莎和马蒂亚斯救了他们吗？又或者是别人？西奥多现在还好吗？
伊琳娜的心里有满腔的疑问，却没有人可以去问，这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她只能挣扎着爬了起来，地上没有看见鞋，她就赤着脚踩在地上，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凉。
腿部的肌肉一用力还是会有种酸痛感，却不像之前肌肉拉伤的那么厉害了，伊琳娜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扶着墙壁打开了门。
“伊林？”背对着她的那个身影无疑就是卡莱莎，她听到开门的动静后转过了身，惊讶道。
伊琳娜点了点头，问：“西奥多呢？”
这也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情，如果……如果西奥多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在会议厅的时候她就该注意到他的异常，即便西奥多表现的就像是个没事人，已经受了的伤却并不是能轻易被忽略的事情。
“他已经躺下了，”卡莱莎的表情变得有些担忧，说：“你们受了很重的伤，幸好我来的不算太晚……如果再晚一点，都不知道你们俩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她顿了顿，双手叉腰气哼哼地说：“你也别光问西奥多啦，你当时头部受创看起来真的很吓人，我都担心死了……”卡莱莎的眼眶变得通红，还有些肿胀，看来是已经哭过一次了。
伊琳娜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多亏了你呀。”
既然西奥多已经在休息了，她就没打算去惊扰他了，放松的坐在了卡莱莎的身旁。
“说起来，怎么没有看见马蒂亚斯？”她随口问道。
当时他们决定分成两队的时候，马蒂亚斯是和卡莱莎一对的，他们原本就是同乡，在平日里也更亲近一些，倒是鲜少见到这种卡莱莎在，马蒂亚斯却不在的情景。
难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按理说墙角应该有一个马蒂亚斯双手环胸无所事事的靠在墙边发呆的——又或者是缩在沙发的最角落发呆？
卡莱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脸色阴沉的抿着嘴。
这种神色几乎从来没有在卡莱莎的脸上出现过，伊琳娜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趋势，她收敛了原本放松的姿态，坐直了身体，凝重地问：“发生了什么？”
哎……真是一刻都不能停歇，才刚从那里逃出来，这里又出了事。
希望马蒂亚斯平安无事才好。
她记得昏迷之前似乎是有看见两个人影的啊？如果那是在小镇边缘等着他们归来的卡莱莎和马蒂亚斯，现在又怎么会少了一个人？
在她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琳娜越想越心忧，把事情往严重了想就更觉得恐怖。
卡莱莎的声音有些艰涩，说：“他……他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是她所想的那个字面意思吗？
“被我赶走了。”卡莱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道，面色却是一片平静。
伊琳娜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展开感到十分震惊，快要掩饰不住自己的讶异了，可还没等她问出口，卡莱莎就主动说道：“伊林，你以后如果看见了马蒂亚斯也不要理会他，立刻离开，我之前……因为他是同乡，太过信赖他了。”
“发生什么了吗？”伊琳娜放柔了语气，身体微微向她的方向前倾，低声问道。
第21章 21
卡莱莎一想到这里，眼圈又红了，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他……他绝不是和我们一伙的，而我之前竟然可笑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伊琳娜看着她抽抽搭搭的样子，用温柔而包容的眼神看着她，耐心的等她继续讲下去。
“他做了什么？”她问。
不得不说，马蒂亚斯是和卡莱莎闹翻了这件事情让伊琳娜放松了许多……至少比遭遇了敌人被掳走要好。
伊琳娜在和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队友，她也十分坚信马蒂亚斯不可能背叛。
他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背叛他们，最终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更何况马蒂亚斯也没有这个动机，他不过是村里的普通青年罢了，能与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怨呢？这一路上，与他们结仇的也只有男爵而已。
他不可能是被男爵买通了，如果是，他们就不可能安全地抵达艾丹帝国。
唯一的可能……
伊琳娜眼神一凝，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如果……马蒂亚斯知道了当初的真相呢？
最开始袭击他们村子的根本不是魔王，而是伊琳娜的魔力暴走了。
她也从来不是勇者。
伊琳娜并不是有意想隐瞒，但事情发生了后她也的确没有承认的勇气。
而就在她想要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道歉，然后做出相应补偿的时候，又听闻了魔王的事情。
她以为是真的魔王重临，抱着赎罪——也不尽然是赎罪，更多的还是守护的心态决心去讨伐魔王。
自然也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期，更何况他们的目的也的确是相同的——那就是讨伐魔王，说出来魔力暴走的事情也只会让小队徒增嫌隙。
伊琳娜原本是想要在一切的终焉向他们解释的，当然，那个时候她大概也恢复了原本的身份，肯定是会为自己魔力暴走造成的损害进行补偿的——即便她没能活下来，这份手信最终也会送到国王和王后那里。
可即便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隐瞒也是不争的事实。自己主动告知总比被发现了之后急忙解释要好，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缺少了那份勇气。
伊琳娜可以毫无畏惧的去迎战未知的、强大的敌人，却害怕队友失望的目光，甚至是……背影。
现在，这种恐惧终于变为现实了吗？
她不应该这么惊讶的，她早就该想到有这一天……这原本就是她的错，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真诚的道歉。
伊琳娜轻轻地蠕动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了话语：“他……他是知道了？”原本很难说出口的话，在真正脱口而出的时候却让她感觉到了阵阵的放松，她也许期待这个时刻已久了。
接下来无论卡莱莎问她什么，她大概都会说出来，甚至包括她的真实身份——当然，不能说的国家机密她自然会闭口不言。
“知道什么？”出乎意料的是，卡莱莎竟然一脸茫然地歪了歪头，眼神又变得犹疑，她试探地问道：“原来……你是知道的？是我误会他了吗？”
伊琳娜：？？？
这就很尴尬了。
在两个人同时问出‘你知道吗？’并且互不明白对方在说的是什么的情况下，就说明双方各自有各自的秘密。
而且还都因为心虚的意外被套出来了。
尽管在这个时候直接否认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或者随便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都是不错的选择，伊琳娜也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早就深受隐瞒的煎熬，下定了决心这次要告诉卡莱莎，就不会再退缩。
“我有事情告诉你。”伊琳娜直视着卡莱莎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
卡莱莎的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偏偏就在这两天，原本以为大家相互坦诚的小队成员一个两个的爆出自己的秘密，马蒂亚斯已经被她赶走了，但她是绝不会赶伊林的，如果伊林说的话是她所不能接受的，那……她难道也要离开了吗？
这个小队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让我先说吧。”处于心中难以言明的隐秘想法，卡莱莎抢先说道。
伊琳娜并不在意坦白的先后顺序，她反而因此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件事也没有过去太久……实际上就是昨晚发生的。”卡莱莎回忆道，脸上出现了有些气愤的表情。
昨天？大概是卡莱莎和马蒂亚斯把西奥多和她救回去，而他们还在昏迷过程中的那会儿。
“对，就在昨晚……我睡的不□□稳，所以起夜给自己倒了杯水。”卡莱莎彻底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
当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就再也没了睡意——也不能说是噩梦，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突然从沉睡变成精神抖擞的状态的感觉。
卡莱莎摸索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看见夜色才发现现在大概是半夜，她醒得有些太早了，又拉上窗帘躺回了床上。
但她现在实在是亢奋的睡不着，更何况一闭上眼就是他们找到西奥多和伊林时，两人的惨状，即便自己已经释放过治愈术，亲眼看见伤口愈合了，甚至连魔力都耗尽了，还是不免开始担忧。
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卡莱莎可不认为那帮子普通的侍卫就能把他们逼成这样。
在治愈的时候，她有注意到两人身上的伤都是摔出来的，伊琳娜最显眼也最严重的头部就是在他们发现两人的地方摔得，但西奥多又不一样了。
可这一片都是平原地区，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有能摔出这种伤的高低差。
卡莱莎并不打算追问，只要他们安全了就已经足够好了，如果伊林愿意跟她说，她也乐意听，不愿意倒也无妨。
越想越觉得忧虑，卡莱莎最终还是坐了起来，准备去看看伊琳娜和西奥多的情况——当然不能叫偷窥，她只是担心而已。
万一有什么没有被她注意到的伤口怎么办？会不会感染破伤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会不会着了凉然后发烧导致病情复发？他们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她没能成功治愈的暗疾？又或者是诅咒？
她想象中的两人几乎要当场毙命了，她也容不得自己拖延，连忙打开门去瞅了两眼。
两人都睡的很安详，卡莱莎只开启了一点门缝，隔着门扫视一眼，又释放了一个祝福术后就又回到了大厅。
可她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既睡不着、又无事可做，她整个人都快陷进沙发成为一条咸鱼了。
卡莱莎躺在沙发上聆听着属于夜晚的声音，窗户是半开的，所以即便是在屋内也能听见自然的声音，是温暖而潮湿的夜风的呼啸声，是虫鸣声，是……马蒂亚斯的声音？
卡莱莎觉得奇怪，甚至还觉得自己幻听了，一面有些害羞，一面还是抱有期望的向窗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探了探头。
黑夜下他的五官不甚明晰，但透过窗户还是能看清他的轮廓，而卡莱莎确信自己不可能认错人。
竟然真的是马蒂亚斯！这可太巧了，他们今晚都无法入眠吗？卡莱莎兴奋的立刻就要起来去找他打招呼了，却因为长时间歪在沙发里腿有点发麻，腿一软又摔回了沙发里。
沙发足够柔软，她重重摔下去也并没有发出声音，而夜晚的寂静也足够她听见一些关键的信息。
“……监视……伊林……”
在只能听见模糊信息的时候，人们往往都会有选择性的注意那些他们潜意识会注意的特定词语，其中包括自己认识的人名，也包括和人名连在一起的某些负面词汇。
卡莱莎愣住了。是她听错了吗？
即便她并不认为马蒂亚斯会是什么包藏祸心的坏人，也不愿意相信马蒂亚斯从一开始接触他们就是抱有某种目的的，但——被提到的人是伊林，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信任就选择忽视。
她抿着嘴，原本雀跃的心情也因为这桩意外而渐渐冷却，卡莱莎蹑手蹑脚的躲进了离马蒂亚斯最近的角落，贴着墙大气也不敢出地开始偷听。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如果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她听错了误会了的话，最终被发现了可真是丢人死了……卡莱莎心想。
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仔细回想，马蒂亚斯虽然是她的同乡，但他们以前并没有太多交流，还是在伊林出现之前的那一两周他们的关系才变得亲近了些。
而马蒂亚斯的性格也不像传言里的那样阳光热情、热爱捣乱，更多的时候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边上，脸上也写着‘不要来烦我’的高冷模样。
他的行为模式完全没有异常，日常也的确还是会做些讨人厌的恶作剧，却像是完成任务般的，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他是为什么而改变的？
卡莱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所熟悉的一直都是改变后的马蒂亚斯，对于他的过去也无意探究。现在看来……这也许并不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