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代首领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她清咳了一声,想要重新找回自己 “黑手党界扛把子”的高冷姿态,“玉藻前先生,我来找您其实是想确认一下——”
“您是我们的同伴么?”
玉藻前勾了勾嘴角,透过精致的面具看过来的眼神称不上是“目中无人”但也绝对算不上认真,就好像看到了一只长得有些可爱、但是在做蠢事的小猫小狗。
反正在他眼里,这世界上的人类总是要比他低一等。
“你问这话有什么意义呢?”手上的折扇“哗”地一声打开,他端着平安京王公贵族的姿态用那画着漂亮花纹的扇子挡住自己的口鼻,只留下一点白皙的皮肤,“没人告诉你狐狸擅长骗人吗?”
“可是我只是想向您确认。”
“这没什么值得确认的价值。”玉藻前抬了抬眼皮,带着些讽刺意味的看着挡在纲吉身前的六道骸,“你看你身边的这个人,他可一点都不想相信我。我说了我是你们的同伴,你们就会信我么?”
“我信。”纲吉说。
她推开六道骸挡在她面前的手臂,向玉藻前的方向走去。感受到男人的不满——她颇为娴熟的使用自己专业驯兽师的技巧——温柔而坚定的握住他的手腕。
“您是妮娜的servant,我知道您不会伤害妮娜,但是我只是想确定您也不会伤害我身边的朋友们。我不想在对付眼前的敌人时还要防备身边的人,那样太痛苦了,我们都是。我想信任您,也希望您可以尽量信任我,所以我才来见您。”
“哪怕我骗你?”
“或许您会欺骗我吧,谁知道呢?但是我也并不是毫无准备。我有能力保护大家,我身边的人也有能力帮助我。我希望能够得到信任,但我并不害怕背叛。”
纲吉微微扬起下巴,暖棕色的瞳孔映着皎洁的月光微微透着些白亮,让人想起水面上振翅而飞的海鸥或是夜空下被揉碎的温柔的星光。
“我只是想在我能力范围内信任您。”
她还很年轻,无论是长相还是某些单纯的方面。
但她总是能让人想起来很有力量的东西,像是撑开坚冰的翠绿嫩芽,像是草原上刹那间蔓延的星星之火。大多数时候这些东西都是柔软而渺小的,可是在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让人诧异的坚韧。
“……你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玉藻前有些不着边际的说。
他声音压的很低,一点都不像他习惯的那种带有引诱意味的上扬语调。
那声音过于正经,甚至听着有点阴郁。
纲吉一直觉得玉藻前那种捉摸不透,近乎于诡异的气质和她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而他现在沉默下来压抑阴郁的样子和那个人更像了,特别是十年前版的——那会儿他浑身上下都是“爱的一族宇智波”的气息。
然后玉藻前摇晃扇子的手微微一顿,金色的瞳孔里流出一些感怀的神色来,“有点傻。”
……
哦,是六道骸本人了。
纲吉抽了抽嘴角,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因为经常被人评论“蠢”“脑子少根筋”“傻的要命”,纲吉对于这种质疑她智商的评价已经习以为常,平静的就好像是别人是在问她今天吃饭了没有。所以从玉藻前的房间里出去后她一点都不生气,相反还因为得到了对方“并没有兴趣对你们出手”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
有一个朋友——哪怕是表面上的——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
更何况她总是愿意去相信别人的。
精神一放松下来身体就诚实的反应了疲惫,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倒是无所谓。”
“啊?”
“那狐狸刚刚说你傻。”六道骸垂下眼皮,态度算不上好,“我看你一点都不在意。”
纲吉的脚步微微一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六道骸的性格一向是捉摸不定的,比她养的所有猫加起来都难搞。但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精神波高契合的缘故,除了六道骸能随意进出她的梦境之外,她也总是能模模糊糊感应到对方的情绪,情绪波动越强感应的越清楚。
六道骸一开始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挺不爽的,不过当他发现其他人好像更不爽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结果就是纲吉发现现在六道骸似乎有点不开心。
她结合之前的对话联想了一下,然后觉得更加奇怪了,“你不是一直都说我傻的么?”
——我说你傻别人就能说你傻么?
考虑到这句话不大符合自己的人设,六道骸只是冷哼了一声,眼睛偏过去不再看某个让人糟心的首领。俊秀的脸上不满的表情显而易见,脸色黑的就差把“我心情不好你别和我说话”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所以你到底在气个什么劲?
纲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把“日常哄六道骸”写上每日首领任务清单。
“你别走这么快啊。”纲吉拉了拉六道骸袖子,她个子本来就比六道骸矮很多,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感觉有些可怜巴巴的,像是被欺负的小动物“别生气啦。”
“我为什么要生气?”六道骸十分冷漠的甩开她,“你被人说傻我生个什么气?”
“哦,那你不生气。”纲吉从善如流的改口,“我傻这不是还有你嘛,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让我被骗的。”
六道骸沉默了一下,“沢田纲吉你在哄小孩么?”
“没啊,我在说事实啊。”纲吉回答的十分诚恳。
“哼,真是油嘴滑舌的黑手党。”
纲吉笑眯眯的又拉了下他的袖子,这次他没有再挣开,脚步也慢了下来。
——你以为你心里年纪有多大。
——别装了,我都知道你心里在笑了。
女首领看着和她并排走的高个子男人,觉得他就像是个被顺了毛的猫。但他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以前真的就是个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活动的无生命物体,连灵魂都冷冰冰的危险男人。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怕他,害怕他会杀了她的那种害怕。
就像玉藻前现在那样。
可是后来六道骸遇到了库洛姆,遇到了犬和千种;再不要脸些想的话,他还遇到了包括她在内的彭格列的大家。
他自己不承认,可是纲吉能看出来,六道骸变得比以前温柔了,他连对待陌生人都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带着针扎似的敌意了。
说不定将来玉藻前也能遇到能让他变得温柔的人。
她有些烂好人心态的想。
“我劝你别想那么多。”六道骸边走边说,“那狐狸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你要是不想死就离他远点。”
“我知道。”纲吉答道,“我其实是有点怕他的。”
“你刚刚那样可不像是害怕。”
“因为我不得不去做嘛。”纲吉笑了笑,有些乐观的说:“说不定他看我和他认识的人像就会对我好一点呢?”
“哦,那你怎么不想如果那个人是他仇人呢?”
“……你真是每次都是直击要害呢。”
“哦呀,那真是荣幸。”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诶?里包恩?不不不,你冷静一下!啊不是,拜托您冷静一下好吗?”纲吉看着眼前熟悉的捷克制手qiang,慌乱的摆着手。就算拿着shou qiang的黑发少年足足低了她小半个脑袋,她也有一种自己此刻正跪下仰视着对方的错觉。
“大半夜自己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里包恩那双黑色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指着纲吉脑袋的枪口似的,哪怕只是对视一眼都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心脏和脑袋选一个喜欢地方吧。”
“……可是我们说话的声音挺小的。”纲吉委屈巴巴的眨着眼睛,“我连哈欠都忍着没出声。”
然而事实证明,里包恩如果不想和你讲道理你就不要想着能和他讲道理,毕竟他不仅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第一杀手,就连谈判外交这样的文职都能做的风生水起——事实上他是一个连骂人白痴都能讲出来逻辑的人。
“你是不是对我这个第一杀手的听觉有什么误解。”里包恩冷哼一声,手上的shou qiang化作列恩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然而还没等纲吉刚刚松一口气,黑发少年就很不客气的一把拽住了她胸前的红色领带,直把她勒的弯着腰咳嗽。
“咳、咳,要死了啊……”
“这次先饶了你,下不为例。”
因为纲吉弯着腰,里包恩现在比她还稍微高一点——他还挺喜欢这种高度差,虽然按理来说他应该比他的女学生高更多。
“快给我去睡觉。”
“是、是!”
纲吉揉着自己好不容易被松开的脖子,飞快的向两人道了声晚安,然后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房间走。
里包恩看着自己的学生像小兔子一样连跑带蹦的背影心情愉悦的勾了勾嘴角,逗他的女学生已经算是他生活中少有的娱乐活动了。他其实也没有骗纲吉,他的五感非常敏锐,睡眠又总是很浅。所以就算他们刚刚的确压低了声音,他还是被吵醒了并且听的一清二楚。听完了全程的里包恩抱着胳膊冲六道骸笑了一声,是特别不怀好意的那种。
“幼稚。”
顶着张少年脸的门外顾问先生这么说道。
第39章 父亲了解一下
安静。
十分安静。
异常的安静。
纲吉有些局促的咂了咂嘴,对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感到不知所措。
对面的金发男人倒是一脸平静的喝着手中的咖啡,咖啡冉冉升起的白烟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让他的脸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不大真切。
然而这已经是他喝的第六杯咖啡了。
“那个……”纲吉抿了抿嘴唇,最终忍不住这种诡异的氛围开口道,“巴吉尔说你找我有些话要说,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身体却还是有些紧张的紧绷着,“我听说了圣杯战争的事,里包恩说你是打算直接去那个世界?”
“嗯,是的。”提起了公事纲吉的神色也正经了一些,“我们之前开会的时候觉得与其守在彭格列被人找到,不如先发制人。”
彭格列虽然从八代开始就一直是黑手党界的主和派,然而战争一旦打响他们却从不退缩,总是倾向于主动出击,像是弓着身子,眼睛锁死了猎物,露出獠牙和利爪的狮子。
“你到那边要小心一些。”金发男人放下手中的咖啡,灰褐色的眼睛依旧是如磐石一般的坚毅,“那是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你到了那边如果遇到了危险,我可能没办法赶过来帮你。”
纲吉闻言有些困惑的眨了下眼,这个人在这里帮过她么?
他不是退休后每年只和她视频一两次,每次不是在和奈奈妈妈度假就是在去度假的路上?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管吧?”家光看出纲吉眼里的质疑和不自觉的埋怨,连忙睁大眼解释,紧张慌乱的样子像是被大人误解了的小孩,“我其实一直在和巴吉尔他们联系的,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东西,你遇见的人,你爱吃的食物,你从来没有及格过的数学考试……我都知道的。”
家光这人真是奇怪,他总是能打破纲吉对他的固有认知。
在她觉得他是满口谎言的无业游民时,他突然告诉他她是黑手党的No.2;在她以为他是回来帮助她时,他突然冲她挥拳说他们是敌人;现在在她觉得他是来交代彭格列的事务,他却好像只是单纯的在关心自己的女儿。
纲吉张了张嘴,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泼了一瓶的硫酸,灼热疼痛的说不出话来。家光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好像他从来都是这么注视着她的。
“那我之前被欺负的时候……”
“我知道啊,阿纲你在遇到里包恩之前总是被欺负。”家光扯了下嘴角,看上去有些难过,“可是我知道你能坚持过去的,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坚强个鬼。
纲吉在心里想。
谁愿意做个坚强的小孩啊,如果不是因为哭了也没用的话谁愿意自己抹眼泪啊。
被人欺负被人排挤,被同班的人故意推到在地上是真的很疼很难过的。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他又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道:“你必须坚强,你明白吗?”
“……为什么是我啊?”纲吉哑着嗓子说,“为什么我一定要坚强的忍受呢?如果爸爸你不把我带进彭格列的话我根本不需要这样啊。”
“我没有办法。”家光垂着肩膀,低下头的瞬间纲吉甚至能隐约看到他头发里的白发。她忽然间意识到,那个在代理人战里万夫莫开,被里包恩称为“彭格列年轻的狮子”的男人已经老了,
“你从小就有很强的血脉力量,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像你一样完美复刻初代的血脉,那个时候九代目和我说只有你能继承彭格列。”家光看着她,眼睛里的情绪复杂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海,“你是我的女儿,我很爱你,想看着你平安长大。可我不能让其他人为了我的私心买单,彭格列里有我的朋友,有我敬爱的首领,我喜欢这里正如我喜欢自己的家。但它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明白吗?”
她当然明白了。
她早在很多年前就明白了,就在他们一起对付白兰的时候。她曾经不理解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会愿意把小春京子这样的普通人牵扯进来,可是当她知道六道骸因为潜入密鲁菲奥雷濒死的时候,当她看到拉尔托着病重的身体战斗时候,当她真正的意识到未来的彩虹之子们已经死掉的时候,当她眼睁睁的看着尤尼和伽马在火光中消失的时候,她忽然就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