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面色沉下,抓了抓板寸。
扎西不懂看人脸色,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说,你跟嫂子的妹妹就是两路人,不可能的。漂亮的女人脾气坏,她那么漂亮,脾气肯定不好。”
“你们,不太合适。”
说了半天,见兄弟都不理人,扎西有点不高兴:“嘿,我跟你说真的…”
“妈的。”
突然一声粗哑的低喝:“别说了!!”
傍晚的病房很安静,这么一声呵斥,扎西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和笔啪嗒掉在地上。
“犯什么病啊。”
扎西念叨一句。
刘喜不想回话,他忍着痛翻过去身去,粗大的手掌盖在脸上,背部线条僵硬,一动不动。
扎西看着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战友会突然爆粗,再迟钝也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没再问下去,低头捡起书和笔。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夜慢慢深沉。
刘喜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被石化般,身流露出一种消沉的气息。
过了一会,扎西将书放到中间的台子上,声音恢复自然,说:“书我还给你了,反正我也看不懂。”
刘喜听见了,身体微动,将手肘从脸上拿下来,声音憋闷:“…昂。”
都是过命的兄弟,不腻歪,也不需要解释道歉什么。
扎西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不想继续追问,也没再打扰他。
刘喜躺在病床上,没像前几天那样打了鸡血似的学习准备考军校,也没忍着痛出去乱转悠,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过了很久,病房里灯关掉,他把被子从头顶拿开,双臂垫在后脑勺后,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手掌攥成拳,放开,又攥成拳。
……
术后,顾沁还要在医院休息四天。
她年纪轻,是第一次做手术,对身体损伤很大,偏偏之前还淋过雨,身体还很虚,医生建议在医院多观察观察。
顾沁对此无所谓,反正住院又不贵,也不想这么快回南城。
这天上午的阳光很不错,暖暖融融的,将地上的瓷砖也映成了暖黄色,顾沁很累,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把病床摇了上去,倚靠着枕头低头厌厌地玩手机。
可不知怎的,随之时间渐渐接近中午,她开始有点玩不进去,玩一会就忍不住退出界面,看一眼屏幕右上方的时间。
马上就到中午了。
她还有些乏,但下意识理理长发,将口罩戴好。
可是等了半天,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屏幕上方的时间又跳动了一下,她眉头不屑皱起,继续跳回游戏画面。没一会,又看看时间。连续折腾几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烦得厉害,什么都做不进去,最后干脆将游戏关闭了。
顾沁心里低骂了一声。
目光掠过病房门,不自觉地停留两秒,然后像触电般避开。
这种情绪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顾沁不知道具体原因,也不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简直古怪。
就在这时,走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一手理着披在肩膀上的卷发。
可很快,脚步声慢慢离去。
顾沁手指还停留在发梢上,微微用手指打了个弧度,怔愣了几秒,然后不屑地笑了一声,重新懒散地窝回床上,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她在想什么呢?
真是太他妈奇怪了。
顾沁无所谓地撇撇嘴,继续打开手机玩游戏。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她又看了一眼时间。
前三天,每到这个时间,就会有人…
顾沁想到这里,垂下眼睫,玩了还不到三分钟,又将手机丢在床铺上。
算了。
顾沁心情就是很烦,又点颓废,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她又低骂一句,整整衣服,戴上口罩,干脆拉开病房门离开。
她再也躺不下去了。
也不要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要出去买饭。
顾沁拎起包,披上一件白色廓形大衣,慢慢地捂着小腹,径直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没走几步,她突然站定脚步,诧异地转过头。
走廊靠墙的角落,年轻男人提着一只漂亮精致的布袋,有些沉默地站着,似乎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身材高大结实,如西北边境的白桦树,站得极板正,腰背挺直。
也是怪了,看见这个令人讨厌的土气身影,刚才顾沁心里的那种烦躁、焦虑、不快、不爽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抚平了一点点。
但顾沁面色没有变化,并且极其不屑地用眼尾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出好几步,冷哼一声,这才缓缓折回去。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顾沁提高音量,还有些虚弱倦怠,但口吻相当不善:“还是你不仅不会说普通话,连普通话都听不懂?”
语气里面,却有一丝丝的不易察觉的高兴。
刘喜手指僵了僵,回神,低下头。
顾沁仰头看他,上下打量他几秒,鼻腔又发出一声冷哼,脸上是恩赐般的高傲神情。
客观来说,他长得确实不是英俊帅气那类,眉毛有些粗,眼睛也不大,鼻梁倒是很挺,可嘴唇有点厚,给人以一种端正、踏实的感觉。
只是此刻,这张年轻的脸上没有前几日的阳光灿烂,眉头微蹙,有些沉郁。
“……”
刘喜刚才走到这里,想到昨天的事情,心底有些难受,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两人对视几秒,对方这个表情忽然让顾沁又暴躁起来,骂道:“神经病啊,我可没让你过来,是你自己成天凑上来的,你烦不烦啊?!”
“而且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吃这种路边摊!!”
说完,扭头就走。
“…不是。”
刘喜一愣,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大的火,见人走了,急急地跟上去,挠挠头,“对不起啊,我刚才只是…”
顾沁听都不听,简直气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气是由何而来,恨恨地往前,再不看后面的男人一眼。
刘喜眉头皱得更紧了,有点头痛。
顾沁走得又急又快,低着头,路过楼梯口,也没看见前面有人正好往这边来,霎时间撞了个满怀,那女人“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小姑娘眼瞎吗?看着点路!!旁边一个矮胖的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丈夫,毫不客气说。
顾沁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正在气头上呢,挑起眉梢便骂道:“眼瞎?你们两双眼睛看不见我?往我身上撞?是谁眼瞎?”
“嘿,你这小姑娘!分明是你撞了我老婆!!走路不看路是什么意思?”
“我这么大个人你们看不见啊?谁走路不看路?”顾沁反唇相讥。
“我说你是找事是吧?”
男人说着就撸起衣袖来,顾沁才不怕这种矮子呢,目光冷冷:“你还想打人是怎么着?动手啊!来,动手啊!!!”
“妹…顾小姐!!”
刘喜立刻追上来,将顾沁一把拉到自己身后,他皱着眉,对男人说:“不好意思啊,兄弟,这事是我们不对,刚才她没看路撞到你们了。”
“这里是医院,别吵了,不好意思。”
矮胖男人打量几眼人高马大的刘喜,见对方也道歉了,没再说什么,揽着老婆气哼哼地离开。
“顾小姐,回去休息吧。”刘喜无奈说。
顾沁简直气到发抖。
因为多管闲事又黑着脸的男人,因为莫名挨了这个矮胖男人的骂还要道歉,她火气提上来,压都压不下去,几乎想也不想,转过身来狠狠地推了一下刘喜。
“神经病啊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多管闲事——”
刘喜正好过去扶她,这一推措手不及,手里拎得外卖脱了手,今天专门点的是红枣鸡汤,包装不是很严实,里面汤汤水水,霎时间洒了一地,还有些溅到裤脚,弄得十分狼狈。
四周的人都跟着看过来。
顾沁也怔住,咬了下唇,眼底有愧色掠过。
刘喜愣了愣,喉结滚动,看着一地狼藉,说不心疼都是假的,他工资很低,家境也不富裕,幸好部队开销也低,这些钱都是自己一笔笔攒下的。
沉默几秒,他猛的蹲下来,咬紧后槽牙,拿出纸巾用力地、狠狠地擦拭着地面,心里憋了股气,可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发,难受得厉害。
没有办法,说到底还是心疼她的。
他收拾到一半,面前的女人猛的蹲了下来,苍白纤细的手拿着好几张纸巾,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用力地擦拭着地面。
“闪开,我撞洒的我自己收拾,笨手笨脚的。”
她没好气说,顿了顿,又撇撇嘴:“我赔你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评论区修复,所以暂时看不见了。但你们还是可以评论的,我也能收到。大家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评论给我啊,我能看到的,要不然没有反馈写起来很丧的…评论大概十月中旬能修好,到时候所有评论都会出现。今天有红包,发给大家。
第六十七章
“哟, 这么看来你们部队工资不低么。”
顾沁躺在病床上, 打开外卖APP,搜索刚才布袋子上的“臻萃阁”三字,看见菜、汤价格都在三位数往上, 有点惊讶。
刘喜说:“没事, 你不用赔我的。”
“我说赔你就是赔你, 你是觉得我赔不起还是怎么着?”顾沁咔咔咔点完几道特色菜, 加上包装费、配送费, 结账居然近三百, 她倒不是觉得贵,只是诧异,眼睛瞟向床前的年轻男人, 难道, 他很有钱?
刘喜坐在板凳上,挺直腰杆,两腿微微敞开,两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姿势规整,还有点…乖巧。
但是这不是让顾沁多看的原因。
男人没穿军装,穿着印着字母的T恤, 牛仔裤,一看就是大卖场打折处理那类。
是真得寒酸,不是装穷。
那,这么穷的小伙子, 还能买这么贵的饭菜,连着买了两三次,还能因为什么?顾沁这么想着,不知怎的,心里有点点高兴,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小刷子蘸了蜂蜜,一点点涂抹心尖。
“这菜做得不地道,这酒酿赤豆元宵太腻了,一点都不精致。”
“还有这个松鼠桂鱼,甜死了,以为放点糖就是我们南城菜了么?”
“这个老鸭包也是——”她一转头,看见刘喜都没怎么吃,束手束脚的,坐姿还是板板正正,她这么一直说下去,他更是不敢动筷子了。
顾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赶紧吃,我可吃不完这么多!”
“快吃呀!”
“…哦。”
刘喜夹了块鱼,鲜美中带点酸甜,确实是一分价钱一分货,非常好吃。
顾沁打量他的神情,轻哼一声,“我们南城比这好吃多了,就凑合凑合吧。”
两人吃了一会,浓郁的饭香味弥漫在病房里,气氛竟慢慢和谐起来。
筷子不经意间夹在同一只老鸭包上,目光相对,又都触电般闪避开。
“你吃。”
“你吃吧。”
“烦死了。你吃!!”
有什么奇怪又微妙的气息四处流淌,顾沁语气更凶。
刘喜咽下老鸭包,抬起头。
病床上的这位大小姐,虽然还是抱怨这抱怨那,但是气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之前那种死气沉沉和阴郁也没有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明艳可爱。
他心里憋闷的气好像慢慢淡了,展露一个笑,没前几日那么阳光灿烂,但很温和,“南城菜真的很好吃。”
“哼。”
“我欠了你四顿饭对吧?”顾沁瞪着他,“这是第一顿,还有三顿,明后天、大后天,你都过来,我一顿顿赔给你。”
刘喜愣了一下,挠挠头,说:“……可能不行。”
顾沁挑起眉, “你说什么?!”
刘喜说:“我这个周末就要回去了,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今天上午我战友已经联系了陆中队。”
听见陆中队三个字,顾沁脸色不太好看,低下头,握紧筷子,嘟起嘴巴,有点不高兴,还有些失落。
“但我明后天还是可以过来的,你不用赔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来,什么都行。”刘喜算了算,他的存款还是够的。他没有让女孩子付钱的习惯。
“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我说赔你就是赔你!”
“……”刘喜不想争执,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吃饭。
顾沁却没什么心思吃了,想到刘喜马上就要回去,马上就要见到她那个该死的姐夫,她揪了揪头发,脸上表情有些烦。
“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沁不是个心里能藏住事儿的人,声音小些,冷道:“我的事情,你不会跟别人乱说什么吧?”
刚才病房里安宁的气氛好像被撕裂了一个小小的扣子,刘喜脸上的笑容也稍敛,他扒着嘴里的米饭,吃不出味道了。
“我不会说的。”
顾沁剜了他一眼,态度转恶,“你赶紧走吧,这样我也可以清净几天,烦都烦死了。”
五月份的南城明明没有进入雨季,这两天却雨水却连绵不断,天气也跟着阴郁惨淡,灰蒙蒙的。顾湘终于将最后一张画稿画完,伸了个懒腰,揉着额头休息。
她所有的画都是手绘线稿,然后扫描到电脑上慢慢上色,欣赏着PS里的一张张画稿,夜晚空旷的敦煌,莫高窟的檐牙高啄,骆驼在沙漠上一排大大小小的投影,苍凉广阔,又有着强劲的生命力,很美。
赵编果然很满意。
她将这些画打包好,发给赵编的邮箱,另外又把一批手稿安排好,等着寄到出版公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