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去!”
老沈家全家在望山屯待到了初五,几口大肥猪俱都杀了,没吃光的肉打包给大胖家、老苏家、大丫家分了不少。最后又带了半扇排骨拿回盛城,给温教授送过去。
温教授是真舍不得为霜这孩子,他写了介绍信,又亲自给京城的故交打了电话,郑重其事地把为霜托付过去。
沈寅初带了为霜过去送排骨的时候,温教授还从屋子里头拿出来个一模一样的水壶:“这水壶,我后来打听的时候才知道得去美国买……叫我一个学生帮忙买了。”
他蹲下来,把小水壶郑重其事地递给为霜:“霜霜,爷爷赔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水壶,好不好?”
为霜点点头,她早就不生气了!
她拿了叫奶奶帮忙准备的礼物递给温教授,是两副兔皮的护膝,兔皮是良爷爷帮她弄到的:“爷爷你膝盖疼,戴这个就好了!”
送出去之后,为霜又有点不好意思,小脸蛋微微地红了一点:“兔皮是良爷爷帮忙做的,针线活是我奶奶做的,我缝了一点,太粗了,奶奶又重新缝的。”
她又大声说道:“以后等我长大了能做好了,到时候再亲手给温爷爷做!”
“好好好,”温教授摸了摸为霜的小脑袋,温师母也从为霜那得了一串自己编的手链,“以后有空来看爷爷奶奶。”
沈寅初带着为霜下楼上车的时候,还能看着老两口站在阳台上挥手,他提醒为霜往上看,看见小女儿的眼睛通红:“霜霜自己拿手帕擦擦眼泪,乖。”
为霜跟温教授挥手道别,自己懂事地拿了手帕擦眼睛。沈寅初在后视镜里头看着闺女一边哭得抽抽搭搭的,一边自己乖乖地擦眼泪,觉得整颗心都化了,恨不得什么东西都掏出去给她。
“爸爸,温爷爷会去世吗?”
这次回村的时候,也是白露和为霜两个孩子第一次接触到身边有人去世。
她们两个玩得很好的一个小女孩的奶奶去世了,一直哭,也不出来玩,沈寅初那天给两个孩子解释了很久什么叫去世。
“去世就是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是花谢了,就不会再开了。”
他没选择用变成星星了或者去天堂了这样的话来教育小孩子,童话能带来一时的慰藉,但是不会给生者更多力量。
看着后视镜里满心担心的小女儿,沈寅初想了想,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来。
小女儿这样的疑惑,不应该是一句“不会”或者“离开的人也会永远守护你”之类的话,能够轻而易举地敷衍过去的。
小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每一次思考,她现在心里头所有的害怕和担心,都应该被慎重地对待。
他停车的这里是个小公园,沈寅初在公园门口给闺女买了一杯热牛奶,又买了个大大的棉花糖,拉着她的小手到了公园里头。
公园里头很多人,秋千没位置了,沈寅初领着女儿坐到了人流最多的广场中间,叫她先喝一大口热乎乎的甜牛奶。
“每个人都是要去世的,”他蹲在小女儿的对面,“每个人,包括温教授、包括奶奶太奶,甚至包括爸爸妈妈,每个人最终都要去世的。甚至包括咱家的小橘子,将来也是要死的。”
为霜的眼圈更红了,大颗的眼泪掉出来,她用力地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是却越掉越凶:“我不想要爸爸妈妈死……我也不想要奶奶太奶死……”
“因为以后见不到了,会想她们是不是?”
为霜用力点点头,她把手里头的棉花糖往爸爸的脸前凑:“爸爸说了,全家人会一直在一起的。”
中国一向缺乏死亡教育,沈寅初想了很久要怎么让小女儿接受这个事情,最后选择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谁都不能接受,”他尽量说得慢一点,伸手去环住女儿,叫她在父亲的怀里听到这个,“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新的生命到来,就有旧的生命结束。就像院子里的花,今年的新的花朵开了,去年的花肯定也都凋谢了。”
为霜是个几乎不发脾气的小孩子,可是这会儿却用力地跺着脚,把棉花糖塞回到爸爸的手里头:“我不要新的花!我不要新的花!”
她眼圈都红了,突然丢了牛奶和棉花糖,用手捧着爸爸的脸:“苗苗姐说她奶奶被埋到土里去了,我不要爸爸也被埋到土里……”
沈寅初伸手搂住闺女,慢慢给她顺着气,暂时回避了这个问题往另一个方向引导:“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你早就长大了,姐姐也长大了。在这之前,爸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爱你帮助你陪着你,就算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到时候这些东西也都不会消失,是不是?”
为霜不说话,她努力忍住抽泣,用力搂住沈寅初的脖子。
“就像为霜买的好吃的蛋糕也会过期,过期了就不能吃了,所以我们要在过期之前把蛋糕吃掉。”
“每一个人都会死,所以要现在好好珍惜。就算温爷爷离开了,他给霜霜的小水壶还在,他教霜霜的曲子霜霜还会弹,是不是?”
“爸爸也会给露露和霜霜留下很多很多的爱,也还会陪你们俩很久很久。”
这些话为霜能听懂一点,但是更多的是不懂,她松开爸爸的脖子,认真跟他确认:“我长大之前爸爸都不会死,是不是?”
“不会。”
沈寅初跟女儿保证了,看着她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哑然失笑。
对小孩子来说,长大就像是一万年以后才能发生的事情,她只是接下来一直紧紧地拽着爸爸的手。父女俩去捡起来刚刚丢掉的牛奶和棉花糖,擦干净手,又在公园里头转了转。
刚过了年,整个公园都光秃秃的,什么花也没有,大部分树也不再绿了。
为霜握着爸爸的手,小小声地说:“可是树明年还会绿呢。”
沈寅初把她抱起来,亲了她一口:“咱们为霜会写诗了啊。”
回到家里,为霜把白露拉着,两个小女孩在一起念叨了很久。苏鲤有点嫌弃沈寅初这么早就跟闺女说这个,沈寅初也有点后悔,晚上特地去陪在小女儿的床边,抓着她的手,一直到她睡着了才离开。
看着为霜睡着了,他把小女儿的手臂塞回到被子里头,看见小闺女枕头底下有一张纸条。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看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纸条上很多拼音,最上头写着yi书两个字。
下面歪歪扭扭的拼音和字上写着,要把钢琴留给苗苗姐,把水壶留给温爷爷,把她的书和裙子都留给姐姐和妈妈。
这张重写过很多次的字条上,最下面写着:“把奖状和奖杯都留给爸爸,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是个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写的剧情……
第112章
沈寅初大半夜蹲在小女儿房门口哭,被苏鲤笑话了好几天。
不过,很快就没人继续提这件事了,要搬到京城去,不管是搬家还是转学,还有各种各样的杂事,都够家里一帮人忙活的。
连二柱子都坐火车回来了。
沈寅初终于舍得把他那辆劳苦功高的面包车换掉了,放在店里头平时进货用,等进了京城再换一辆新车。
夫妻俩只简单地打包了些衣服,家具什么的到京城另外买就好,为霜的钢琴也到京城重新买,倒是两个闺女舍不得不带走的玩具打包了好几箱。
白露很舍不得体院的老师和助教们,沈寅初陪着她去买了些礼品,一家一家登门拜访。白露的性格一向活泼,人人都喜欢她,还有叫她留地址到时候寄东西给她的。
到了十五号,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良叔也到了盛城准备一起走。沈寅初去买好了第二天的卧铺票,沈玉凤倒是主动找过来了。
眼看着要去京城了,家里头又在收拾,白露为霜这两天一直都是住在奶奶家里头的。沈寅初过去接两个闺女,有点儿意外地看着沈玉凤坐在沙发上。
看见沈寅初来了,她赶紧站起来:“老板,我也想跟你们去京城!”
像是打了很久的草稿,她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大堆:“当初小芹那件事,是我不对,不应该给她原地扔那。但是没啥事儿咱也不敢往店里头领啊……今天老太太跟我说了一通,我知道了,心思都往干活上用就行了,不要平常老惦记着拉关系……”
“我来之前跟大丫姐说了,现在店里头不用我也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沈玉凤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寅初的眼色,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哥,“寅子哥,你们去京城开店,也不能全都雇本地人啊。我到那了能自己找地方住!包吃就行,不用包住!”
沈寅初看了看老太太,知道估计是老太太跟沈玉凤说了什么,她才能这么快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说实话,当初有小芹那件事之后,沈寅初确实对沈玉凤有点看法。她如果真的像是平常对沈家人表现得那么稳当妥帖的话,咋会把小芹自己扔到火车站那哇哇哭?
万一碰见人贩子呢?
再者说,她当初也实在是太殷勤了,一周两次雷打不动地报到,叫人心里头不自在。虽然是一个村里头的,但是有时候公事公办更舒服一些。
沈寅初一向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索性直接跟沈玉凤挑明了说:“其实玉凤你干活真是不错,不然当初我也不能把你提上来叫你管账,是不是?但是问题是,你把工作上的事儿做好就行了。”
“不是我捡着小芹的事儿说,那事之后咱揭过去也行,但是既然你平时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用特地一个礼拜两趟往咱家里跑。你要是想去京城,那就一起去,小芹也在那头,我一开始开店也确实需要几个自家人手好使唤,”他看沈玉凤高兴起来,又嘱咐了她一遍,“但是咱家也不是过去那地主,你把店里头的活儿好好做完就行了,不用你到家里干活来。”
又多出来个沈玉凤,到时候一起上京城的人就变成了七口人。送行的时候,小丫看着一点也不难受,还叫她哥给她留个房间。
沈寅初看着蹊跷,多问了几次,小丫乐颠颠地都说了。
聂凡见她整天闷闷不乐,索性答应了京城一所学校的挖墙脚,等开学办完了手续就能过去了!
“哥,到时候给我留个屋!”
“行,给你留!那边儿地方大着呢。”
这回坐的是卧铺,没遇见上次的骗子天团,二柱子绘声绘色给他嫂子讲他哥当时的应对,苏鲤笑得不行。
“早知道咱也买慢车了,指不定还能碰上呢。”
“那骗子有啥意思,”沈寅初看两个孩子多有点困了,给抱到上铺,让小姐俩脚对脚睡觉,“等到京城了,有空咱去听相声去,那个才好玩呢!”
为霜躺下就睡着了,白露倒是又不困了,在上铺张着嘴等良叔给她喂杏。
“良叔,你别管她,叫她自己吃。”
良叔一路上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事儿,就给我大孙女吃俩杏,还能累着我啊?”
这次的行李倒绝大部分都是良叔和两个孩子的东西,到了地方,七个人分开打了两辆出租车,一路往家里头去了。
二柱子在车上给他哥保证:“哥,白老师那可有眼光了!收拾得贼好看,不少旧砖都是老城区改造那边捡的,也没花多少钱。”
到了地方,下了车,二柱子先去开了门,小芹也出来帮忙收拾东西。她看见沈玉凤,扁了扁嘴,抱起一箱子玩具就回头进门了。
沈玉凤有点尴尬,沈寅初把白露为霜往她手里头一领:“你带着俩孩子进屋吧,外面这不用你。”
算是相当大,现在七个人住,别说最外头一排倒座房不用住,就连前院后院都用不着,大家都住正院就行了。
沈寅初夫妻住了正房,两个闺女住东厢房,二柱子和良叔住了西厢房。
白君当初自己选了院子最角落的后罩房,小芹照顾她也就住了一起,沈玉凤也住了一间后罩房。
整个院子住得宽宽绰绰的,房子也按照沈寅初的要求,地板下头都做了防潮。还做了地热,到时候院子里头统一烧自家小锅炉就行,绝对够暖和。
尤其是他两个闺女的房间,墙壁地板都是按照最好的标准做的,不然将来为霜的钢琴放在家里头也不放心。
搬家是最累人的,好容易把东西都安置好了,沈寅初领了媳妇儿和两个闺女去见白君。
“媳妇儿你跟我一起叫白老师就行了,反正她肯定当得起咱叫一句老师的,”俩人一人牵着一个闺女,往后院走,“露露霜霜一会儿叫白奶奶吧,好不好?”
两个孩子一齐点了头,小芹这会儿还在前院跟二柱子和良叔说话,后院就白老师自己在这里。
沈寅初先敲了敲门,听见里头一声干脆利落的“进来”,这才领着俩孩子进来了。
这会儿天气还冷,两个小姑娘穿着现在流行的红色毛呢斗篷,前襟坠着毛茸茸的毛球。去年年底沈寅初领了两个闺女都去剪了齐刘海,这会儿看起来乖极了。
“这是你闺女?长得倒是挺好看,”白老师这会儿身子看起来好点了,但是热情倒不太热情,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他们走,“行了,挺晚了,你们也抓紧忙活去吧,不用总过来看我老婆子。”
沈寅初有点讪讪地,倒是白露为霜没什么,把水果给白老师拿过去,齐齐跟她道别,拉着爸妈的手离开了。
刚出门,苏鲤就“噗”地笑了:“行啊,总算有个不爱搭理你的了,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招长辈稀罕呢。什么良叔啊吕书记啊还有大胖他爹啊,没一个不稀罕你的。”
“咋的,你不稀罕我?”
“稀罕你!”苏鲤凑过去,“老公我挺长时间没吃着你做的饭了,今天晚上你做菜不?我帮你焖饭!”
“行,那我去买点菜。”
沈寅初问了白露和为霜想吃什么,都说想吃酸溜溜的东西,今天坐火车坐了很久,两个孩子都有点胃口不太好。
沈寅初之前在这腌了一坛子酸菜,二柱子先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房子装修好了才给挪到倒座房那去。
因为之后还要继续卖鸭脖,索性把两间倒座房改装成了专门的厨房。沈寅初出门正好碰见有卖大黑鱼的,赶紧买回来两条,晚饭做了个酸菜鱼,又做了可乐鸡翅和香菇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