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媚——赫连菲菲
时间:2019-10-15 07:05:24

  她紧咬住牙齿,倔强地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赵誉烦躁至极,那游走在体内的愤怒化成了暴戾的折辱,她身子打颤,已经再不能受,纵使强忍着吟唤,那眼角早已被泪水浸透了。
  她再不愿,又能如何?
  这是他的权力,是她的义务。
  终于在一波不能承受的折辱里,她因着憋气太久,而缺氧晕了去。
  赵誉这才有些慌乱了。
  他连忙喊人过来,叫传太医。自己笨手笨脚地替她穿了衫子,掐住她人中又不敢太用力。
  福姐儿的眼泪顺着光滑的脸蛋淌到满是红色印记的颈上。
  赵誉惶惑不已,他抱着她,望着这张脸,看着这个被他摧残得凌乱不堪的身体。
  他心情复杂极了。他紧紧的抱着她,好像只要那样,就能抹去两人之间所有不快的回忆。
  太医过来之前福姐儿就醒转了。
  屋里头只有他们二人。
  福姐儿张开眸子隔着一层雾气看着帐顶,眼泪沾湿了新换的床铺。
  赵誉紧紧抱着她,一行冰凉的水滴从她头顶滑在她脸上。
  福姐儿长长的叹了声,她虚弱地道:“皇上,您若是不喜欢福儿了,就……就叫福儿去皇觉寺去吧……福儿不会怨,会替皇上好好的祈福,盼着皇上的基业千秋不改,繁荣永在……”
  赵誉捂住她的嘴唇不许她说,他痛苦埋头在她长发里。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不要!朕不许你离开!哪怕你对朕都是假的,哪怕你心里头有别人……朕要把你禁锢在身边,你哪里都不许去!”
  嗤地一声,福姐儿笑了出来。
  “皇上,福儿心里头,能有谁?”
  “顾淮生么?若他与福姐儿,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或是……或是福姐儿舍不下他,对他暗生情愫,福儿怎会进宫?不过是条命吧……为福儿心爱的人舍了这条命,又能如何?皇上,您说啊,福儿是怎样的人?”
  她是怎样的人?会为了心爱的人把这条小心翼翼保住护好的小命丢了么?
  会的。她在他遇险之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替他挡了那剑。她给他生孩子,在鬼门关前一回回的走过又走回来。
  她为了他,已经把什么都做到了极致。她从来不曾索取过什么?她不断的在给予。
  给他温情,给他陪伴,给他一个越来越像家的地方。给他那颗冷硬漂泊的心一个偶然可以停下休憩的港湾。
  敞开她美艳无双的胴体,给他极致的欢乐。用那双轻柔的手,细弱的声音,给他空落落的影子一个灵动的伴儿。
  他想要的,都得到了。此刻,她问他,她是为了心爱之人舍不出命的人吗?
  赵誉嘴唇微颤,竟慌得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福姐儿扯去前襟的系带,指着自己那块狰狞的疤痕:“皇上,福儿还当如何自证清白?福儿还该怎么证明自己,根本没与旁人有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
  “皇上,福儿伤了心了!”
  她捂住脸,低低的啜泣。
  赵誉想重新拥住她,福姐儿撑着身子,避了开去。
  “皇上,您走吧!”
  赵誉怔了下,没听清她说什么。
  福姐儿赤着脚下了地。双腿酸麻微痛,根本走不稳。她咬牙强撑着,扶着柱子朝外走去。
  赵誉喊她:“福儿,你做什么?”
  福姐儿走到那立柜前头,从里头拿出一只针线簸箩,从里头取出一只已经成型的香囊,用剪刀狠狠地剪断了。
  赵誉心下一抽,呼吸滞住了。
  她那只香囊,用色和花样,都是只有他能用的行制。
  此刻那香囊被剪碎了,飘零在冰凉的地面上。好像赵誉的心也随着那香囊一碎两半。
  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福姐儿。她手握剪刀,笑得温婉而孤冷。
  隐隐地,赵誉油然生出一种“她即将离他而去”的错觉。
  两人之间恍似隔了一道鸿沟,一道他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隔间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赵誉眼睛转了下,嘴唇微张喊出一个“福”字,福姐儿已开门走出去。
  珠帘轻晃。那扇雕花朱红大门闭紧了。
  与此同时,紫宸宫里的岳凌两眼圆睁,嘴角滴滴答答地溢着鲜血。微微起伏的胸口缓缓平静下来。
  “皇上……你……好狠的心啊……”
 
 
第83章 灰烬6
  晴朗的天空忽然卷起了重云, 那些乌色云层好似直压在人的头顶。伴着隆隆雷声, 一道闪电劈开天幕,天空像裂了道口子,瓢泼大雨倾泄而下。
  南苑三面环水, 地势颇低, 很快水面上横架起来的石桥就被雨水漫过。潮气直卷入屋中, 豆大的雨点拍击在窗棂上头, 光华才睡着不久就被惊醒了。
  她害怕雷声, 小时候她住在坤和宫, 与苏皇后挤在同一个帐子里,每逢打雷下雨,就缩在苏皇后怀中, 有了母亲的抚慰心里也就不那么怕了。后来她大了些, 赵誉叫人建了座精巧的小楼给她,赐名琼霄。她身边总是有许多人,关心她服侍她,众星拱月也不过是如此。此番她被赵誉遣出宫来,身边熟悉的只有一个张嬷嬷,这几日张嬷嬷身上不大好,告病歇在后殿, 她屋里值夜的是个同龄的小宫女,光华不想在她跟前露出怯弱的一面,没有喊醒她,而是自己蜷缩在帐里, 掩住耳朵不听那可怖的雷声。
  光华不能自抑地流着眼泪。恐惧不安,弱小无助,此刻她根本不是往日在宫里骄纵高贵的公主,只是个寻常的,胆子非常小的小姑娘。
  她不由想到自己的现状是因谁而造成的。身边熟悉的宫女都被赵誉换走了,闷的时候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南苑虽是风景好,可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幽静偏僻,她想请长宁等人来陪伴都难,一个人在这里头游玩又有什么意思?
  她自打出生这十三年来过得都非常顺遂,虽然母亲后来病情越来越坏,但对她的关怀并不少,她从来不知孤独沮丧是什么滋味。可如今,在母亲逝去后,那么多苦的咸的涩的酸的味道她都尝到了。
  正如她身边的那些旧宫人所言,父亲是在遇到那个妖女之后,才变得再也不是她从前的父亲了。
  长夜暴雨不止,这一夜光华都没有入睡。
  伴着隆隆雷声,黄德飞指挥两个小黄门从紫宸宫稍间地上抬走了没了呼吸的岳凌。
  赵誉肩头披着寝衣,在祥福宫内殿沉默地坐了许久。福姐儿出去后再未归来,地上还静静地躺着那只破碎的香囊。隔壁婴孩的哭泣声已被雨声雷声全然掩住了,再也听不真切。
  赵誉也不知自己到底坐了多久。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叫人惊动福姐儿。两人就在这样的沉默里心照不宣的疏远开了。
  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赵誉在用膳的时候看到福姐儿喜欢吃的菜也仍然会叫人赏给她,祥福宫的赏赐即便再这样的敏感时期也未曾断过。他有时在宫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祥福宫前。宫门紧闭,福姐儿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出宫走动游玩,也未曾放任何人进去说闲话,包括他。
  宫中有宴之时,福姐儿也会出席。巧笑倩兮,做好身为最高位份的妃嫔当做的事——她是宫宴上最完美的一道摆设,率众妃给他敬酒,贺太后福寿绵长,说该说的场面话,一点儿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只是赵誉未曾再驾幸过祥福宫,敬事房捧了绿头牌去的时候,赵誉偶然翻过别人的牌子。
  他在和她怄气,她为了其他的男人与他这样疏淡,他凭什么就不能用同样的法子气她?
  于是约两个月后,一直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周常在被晋为贵人。
  这件事在宫里翻起了不小的水花。福姐儿一人独领风骚的日子就在周贵人的册封礼上结束了。郑玉屏与周贵人走动得越发亲密。
  赵誉和福姐儿之间变得奇怪,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只是没人知道是为什么。知道内情的人,比如岳凌,都已经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随着岳凌的死,赵誉给顾淮生赐婚的事不了了之。没多久顾淮生就被赵誉下放到了杞县去做县丞。福姐儿知道这一消息,还是来送赏的黄兴宝和曼瑶说话时偶然提及的,她没什么反应,认真地端详着华阳熟睡的小脸,一如往常。
  意外发生在第三个月的夜里,福姐儿将孩子递给乳娘的瞬间,突然头昏目眩晕厥了。
  祥福宫沉寂了三个月之久,终于在这晚闹出了动静。曼瑶连夜叫人请太医,太医来没多久,就又有人知会了赵誉。
  那时赵誉正在挑灯批阅奏疏,外头黄德飞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立在桌前地上,压低声音喊他:“皇上!”
  黄德飞脸色的喜色抑制不住,拱手禀道:“皇上大喜!”
  赵誉蹙了眉头,这些日子烦也烦死了,哪来的什么喜。
  黄德飞道:“皇上,适才祥福宫传了太医,顾大人还在那儿,悄声叫跟随的徒儿过来给皇上报信儿,贵妃娘娘有身孕了!”
  赵誉蹙了眉头,三个月没人在他面前提及这个人了。
  他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黄德飞道:“皇上,顾大人说,娘娘身孕已有三个来月,但可能没留意到身子有异,这些日子养得不大好,有些体虚。”
  赵誉面沉如水,仍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只是黄德飞对他太了解了,皇上几次抿唇吞咽,是关切是紧张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黄德飞心中暗笑,面色却郑重:“贵妃娘娘才诞下华阳公主不久,身子一直不比从前,如今又有身孕,顾大人的意思,恐怕娘娘吃不消。这些日子娘娘茶饭不思,与腹中龙胎全无益处,皇上要不劝劝?不为旁的,瞧在未出生的小皇子份儿上……”
  赵誉嘴角几步可察地翘了翘,继而板着脸道:“你又不是太医,少跟朕在这儿装明白人!”
  黄德飞一叠声应道:“是是是,奴才多嘴。”
  挑眼又朝赵誉试探:“皇上您瞧,祥福宫那边是不是……?”
  赵誉叹了一声:“罢了。”从案后站起身来,道,“摆驾祥福宫!太后那边,明儿一早去报个信儿吧!”
  赵誉在祥福宫外遇上了看诊出来的顾太医,赵誉问了几句。顾太医见黄德飞在后给他打眼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宫里头这些日子都在传,不知琰贵妃如何失了圣心,虽然份例比以前半点不少,可皇上可再没召幸过。
  顾太医沉声道:“娘娘底子本是好的,只是生产伤身,一直还未养好,加之这些日子忧思太过,情绪不高,实对胎儿不利。”
  他也不多说,躬身禀道:“微臣这就去调几副安身清心的药来。”
  赵誉点点头,准他告退,下了轿辇正欲朝内走。里头已经得了消息,宫人思敏怯怯地迎出来道:“皇上,娘娘适才晕了,精神还不大好,说怕怠慢了皇上,就……就不烦扰皇上了……”
  她硬着头皮说完这话,就再也不敢去瞧赵誉的面色。福姐儿这几句话说得委婉,哪里是不想烦扰赵誉,是怕赵誉烦扰她才是吧?
  赵誉顿住步子。登基十余年,他还没试过在哪个女人跟前受过这种待遇。他面色沉下来,心里头的焦急和喜悦被抑住,怒气丛生叫他拂袖转身就走。
  黄德飞连忙叫人跟着,自个儿落后几步低声与那宫人道:“娘娘这么着可不对啊,皇上满腔喜悦,急着来瞧娘娘,娘娘不顺势下台阶与皇上认错修好,怎还闹起脾气来了?”
  宫人忐忑地道:“我们娘娘瞧着脾气好,原也是个倔的,唉,公公,还得您多帮衬着多给皇上美言几句,娘娘怀着身子,皇上都不理不睬,岂不要叫人笑死?”
  黄德飞摇了摇头,他倒乐于劝和,可也得两个当事人肯听劝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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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誉坐在榻上沉着脸,黄德飞在旁一声都不敢吭,一旁坐着的夏贤妃道:“贵妃娘娘从前不是这个脾气,不知是不是因着有孕,身上不松快所以急躁些。清早一堆人被堵在祥福宫外头,皇上是没瞧见大伙儿多尴尬。都是一片好意去贺娘娘的,娘娘宫里头的人也太无礼,周贵人不过细问了两句娘娘的情形,那宫人曼瑶竟大逆不道给周贵人一顿排揎。妾身进宫十几年,可从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妾身见周贵人没脸,不得已替周贵人说几句话,毕竟如今妾身还理着六宫事呢……不想娘娘就误会了妾身……妾身不敢瞒着皇上……”
  赵誉手里攥着本书,她说话的时候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书瞧,见她不言语了,他才抬起头来:“说完了?”
  夏贤妃听这语气不善,忙从座中站起身来,“原不该拿这些小事叨扰皇上,事关琰贵妃,妾身实在是……只能回奏皇上,希望皇上能替妾身跟贵妃娘娘解释解释。”
  赵誉将书丢在榻角,淡笑:“贤妃进宫多少年了?”
  夏贤妃回道:“回皇上,足足十三年了。”
  赵誉点头:“十三年,宫规你记得最熟,否则朕也不会叫你管理六宫事。”
  夏贤妃面上浮起一抹粉红霞光,抿唇笑道:“皇上信任妾身,妾身必殚精竭虑,替皇上管好这摊事儿……”
  赵誉嗤笑一声:“后宫事交在你手里,不是叫贤妃拿这些妇人间斗气争嘴的话来为难朕的吧?事事要朕出面,还要你何用?”
  夏贤妃面色一变,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是妾失言……”
  “贤妃,你管着两个孩子,又理这些千头万绪的事儿,朕知道,你辛苦。”赵誉语气缓和些,目光淡淡地扫在夏贤妃脸上:“琰贵妃比你年轻,又怀着身孕,便是她做什么说什么过火些,你也只好担待些,你——不会不答应吧?”
  夏贤妃表情滞住,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赵誉的意思,她支吾道:“非是……非是妾身……,事关周贵人,周贵人受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赵誉不耐地拂了下袖子:“琰贵妃是贵妃,她是贵人,她叫人训诫低阶嫔妃几句,怎么,贤妃认为不妥当、不可以么?”
  夏贤妃心里寒凉一片,艰难地道:“不……妾身……不是那个意思,自然、贵妃娘娘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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