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媚——赫连菲菲
时间:2019-10-15 07:05:24

  林氏张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苏老夫人,“娘?”
  苏老夫人俯下身,将手搭在她肩头,沉沉道:“美珠,你还有儿子。你儿子是苏门长房长子长孙!”
  林氏呼吸滞住,眼泪一点点漫了上来。她何尝不疼惜儿子?难道当真没法子,苏家的前程,必须用女儿的肚子来换么?
  某个瞬间,她也曾怨怼过,恨苏皇后不争气。
  若非她无能,怎至于连累阖族为她的肚子百般奔忙?
  她心思复杂地退了出去。立在福禄苑狭长的回廊上,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明儿就是三十儿,新春到了,这天却没一丝春的和暖。
  重云低低压在屋顶,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她贴身的管事娘子上前来回道:“奶奶,十姑娘屋里服侍的,都已经在院子里绑了。”
  林氏面色沉了沉,良久,才勾起了一抹凉笑。
  “去吧,也该教教丫头,如何处置不听话的下人。”
  清芬轩小院外头,次第跪了一排人,哭着闹着喊冤,林氏不曾露面,只适才与她回话的那位黄婆子领了人,在院中摆了把椅子,坐在那儿面目表情地听满地的人哭诉陈情。
  福姐儿人在屋里,背对窗台坐着。孙嬷嬷一脸疼惜,瞧福姐儿气得不轻,伸手替她捋着后背,劝她别急。
  福姐儿如何不知,这是惩治她院里的人给她瞧呢。
  那些人说是她的下人,其实不过是老太太和大奶奶林氏指派来,短暂服侍她、监视她,免她行差踏错。
  院里的声响清晰地透窗传进来,是那黄娘子说话了。
  “奶奶把人交给你们服侍,是对你们的抬举,你们竟敢粗心大意,包藏祸心,故意叫姑娘接触那些危险东西?刁奴害主,你们有几条命来担这罪名儿?谁害的姑娘,谁自己站出来,莫叫我一个个用刑,闹得大伙儿都没脸面!”
  只听一片哭喊,争抢着道:“不是我!平素姑娘只有彩衣和孙嬷嬷能近身,我们这些人,在姑娘跟前话儿都说不上,又如何给她递东西?”
  又有道:“姑娘好好的,才进府几天?我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在主子们跟前伺候了半辈子也不曾出过这等事,我们做什么要和姑娘过不去?做什么和自己过不去?”
  “黄娘子,我闺女是您瞧大的,她是什么人您最是清楚。如今姑娘出事,我闺女是贴身侍婢,首当其冲受了怀疑,可苍天日月明鉴,这事儿实在不是我们做的,我闺女已经为此绝食了两日,难道真要逼得她没了命,才算了么?求黄娘子代大奶奶还我家彩衣一个清白!”
  说话的是彩衣的亲娘,大奶奶林氏院里掌苗圃的周婆子。她在林氏面前素有体面,是林氏最为信任的亲侍之一。
  她一开口,黄娘子不得不谨慎处之,当即道:“大伙儿都说自己无辜,彩衣姑娘更觉自个儿冤枉,难道这事还弄鬼了?不是你们这些个胆大心毒,倒是姑娘自个儿害了自己?都别哭了,一个个的家法下见真章!”
  说罢,朝旁喝道:“请家法!”
  便有几个小厮抬了条凳进来,两个粗实的嬷嬷捧了荆条,从地上拖起一个人来,就往那条凳上按。
  那被拖起来的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吓得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大喊冤枉,“不是我,不是我害了姑娘!不是我!”
  凄惨的叫声伴着荆条挥起的破空声,和抽在皮肉上的声响一齐从未闭严的窗缝中传入屋中。
  福姐儿坐不住了。
  那丫头比她年纪还小,平素爱笑爱说话,对她很是热情客气。她何尝忍心。
  明知这是人家设给她的套儿,她却不能不钻。
  她竟忘了,这门子里的人,惯会玩弄人心。
  不打你不骂你,单叫你心里扎着疼,又偏说不出什么,憋闷着难受,只等你自己受不住,甘心自投罗网。
  福姐儿捏了捏拳头,站起身来,提步朝外走。
  堪堪触到室门,就听一道女声从外传来。
  “行了!别打了!”秋兰带着两个小丫头,施施然步入院子。
  “事儿是我做的,是我瞧不惯姑娘,待会儿我自去奶奶处请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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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夜10
  黄娘子和周婆子等人簇拥着秋兰往大奶奶院中去。
  秋兰是自首,且是三爷的房里人,比一般侍婢不同,黄娘子等人都很客气,不敢绑不敢搡,客气地往院里请。
  丫头一掀帘子,秋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陡然僵了几分。
  三奶奶王氏陪林氏坐在炕上,正拿帕子抹眼睛。黄娘子原本就要冲口而出的话,给林氏一个眼神止住。林氏挥了挥手:“你们且退下。”
  伸手招呼秋兰道:“好孩子,你过来坐。”
  屋里服侍的大丫鬟玉蕊端了小杌子过来,秋兰心里没谱,小心翼翼瞥一眼王氏脸色。
  她是甘心替三爷认了这罪,把三爷从这事里头摘出来。可有些话,奶奶在,她不方便说。
  王氏面色不虞,看也不看她。用帕子揩了揩鼻子,道:“我总是心里堵得慌,想起那些事儿就气。”
  林氏堆笑宽慰她:“都是女人,嫂子明白你的心。可这事儿不是小事,关系到娘娘,关系到家里,也关系到老三的前程,你们瑞哥儿的将来。这是年节到了,娘她不好计较,换做旁的时候,出这种岔子,谁能得了好去?”
  林氏见王氏赧然不语,知道敲打得差不多了,转脸看向秋兰,“秋兰姑娘是个稳重的人,你奶奶偶尔脾气上来,你得劝着。你奶奶跟你三爷爱重你,你更该多替他们考量,接十姐儿回来是太太和伯爷的意思,你们从中捣乱,你奶奶跟三爷固然受排揎,你能从中摘出来么?”
  主子有错,仆从受过。这般大罪真要论起来,秋兰小命不够赔的。
  在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太直白。秋兰压住心底的疑惑,乖觉地认了错。
  林氏命人送了主仆俩出去,廊下,秋兰挽住王氏胳膊,小声地道:“奶奶怎么会在?”
  王氏冷笑一声,一把甩开她手臂:“你算什么东西?三爷闯祸,你替他收拾烂摊子?你想用这点子小恩小惠换他对你的不一般?真真是痴情啊!”
  秋兰面色一红,赧然道:“奶奶,奴婢不曾想过那许多,只盼能给咱们三房解忧,姑娘的事儿既被查了出来,总得有人担这个责任,所以奴婢……”
  “所以你挺身而出,为他牺牲去了?”王氏满面讥诮,看也不看秋兰。
  秋兰泪水凝在眼眶里,上前一步重新挽住王氏胳膊:“奶奶,您嘴硬心软。秋兰哪能不知,您是为护着三爷和秋兰,才自己送上门来认罪,替我们将罪责担了。”
  王氏冷酷的面容有一瞬松动,旋即重新露出个讥讽的笑,一把甩开秋兰的手,“你算什么东西?我做什么护你?”
  秋兰忍泪道:“旁人不知奶奶性情,秋兰还不知么?奶奶怕我人微言轻,在大奶奶和太太跟前说不上话,怕我给治了罪,三爷要内疚不安。您一心为了我们,苦了您自己!您暗中替三爷做的,三爷不知情,可秋兰都是清清楚楚地瞧清了的!”
  王氏嘴角始终噙着冷笑,边走边喃喃地道:“我看你是是失心疯了。好好的福我不享,我做什么替旁人考量。胡言乱语,我瞧你是越发没规矩了……”
  她一味朝前快步走,秋兰盯着她的背影,缓缓地跪了下去。
  “奶奶……”
  福姐儿伤损面容一事,就此揭过去了。
  新年如期而至。
  民间各种热闹庆祝,四处喜气洋洋,宫内也并没因为苏嫔母子的离去而沉寂下来。
  清晨天坛祭祖仪式过后,赵誉接见了几名重臣,赏了御笔亲写的福字,赐了宴席。午后率后妃宫嫔一道去给太后请安,又用了家宴。大好的日子,赵誉格外和颜悦色些,朝臣和嫔妃们敬酒都很给面子的陪饮了,到傍晚,方觉酒意上头,有些困倦。
  佳节必是歇在皇后宫中。是规矩习俗,也是皇后的体面。赵誉闭眼倚在凤榻枕上,任宫人替他脱了靴子,皇后在厅外,嘱咐岳凌去传醒酒用的汤茶。
  依稀有人靠近过来。
  赵誉鼻中嗅见一抹淡而宜人的香味。
  像是茉莉栀子的混合体,十分纯净。
  来人渐渐靠近,声音颤颤的,羞涩中带着恐惧,喊他,“皇……皇上请用茶……”
  赵誉张开眸子。
  坐拥九州,天威赫赫,他睁开眼,眸光困顿不掩凌冽。
  苏婉云撞上那目光,陡然吃了一惊,脑中一片空白,只怕得想退后。
  左脚绊着右脚,她捧着茶碗仰头朝后栽去。赵誉横臂将她手腕扯住,茶水扬洒到金丝团龙袍上,留下点点水痕。
  苏婉云几乎要哭出来,她距赵誉只一寸,几乎整个人跌在他身上。
  稚嫩的容颜浮上一抹粉霞,她又羞又怕,睁大一双杏眸,胸口剧烈起伏,想哭又不敢哭。
  外头静的蹊跷,苏皇后和宫人竟这么久不曾到来。赵誉立时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冷地松开手,低沉而短促地斥道:“出去!”
  陡然失去钳制,苏婉云脚步发虚,两腿软得直颤,哆哆嗦嗦捧着茶盏,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苏皇后进来时,见赵誉端坐在榻上,领口扣子松了一颗,身上满是狼藉的水印子。她头皮发麻,看也不敢去看赵誉。岳凌和董冰上前替赵誉更换了常服,屋里气压低沉,许久不曾有人开口。
  往年三十儿守岁,赵誉兴致不错时,会传几个与皇后亲近的嫔妃一块围坐在坤和宫东暖阁炕上,跟她们联对子饮酒,一块儿玩到丑末才歇。
  今年坤和宫冷冷清清,赵誉似乎没那个心情。因着适才苏婉月的冒失,苏皇后面上无光,说了好些话没得到回应,也只得赧然沉默下来。坤和宫内死寂一般,连外头侍奉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皇上向来温厚,待皇后尊重和气,这般甩脸子,还甚少见。里间发生过什么,外头无从知晓,可依着适才苏家十二小姐哭泣的样子,许是在皇上面前吃了排揎?
  亥末,御膳房送了一桌酒席过来,果子点心各十二样,另有凉热菜三十六种,是皇后早前吩咐好的。
  赵誉似乎歇够了,听见外头的响动,伸个懒腰站起身来。苏皇后眸子一亮,跟着起身,赵誉却朝她摆摆手:“皇后歇着,朕酒多了,出去散散。”
  苏皇后脚步一凝,嘴唇轻启想出口挽留。赵誉看也不看他,扬声喊了黄德飞。
  苏家宅内,苏婉云被宫里连夜送了回来。林氏等才从上房散了各自回院,未及松口气,就被老夫人又喊去了福禄苑。
  一家人坐在气氛沉重的屋中,没半点新年该有的喜气。
  苏煜炆苏煜扬兄弟几个坐在旁默默不语,听老夫人和几个媳妇商量女孩们的事。
  “……终是难堪大用!给皇上递个茶,能将番贡的玲珑夜光杯砸了……御前失仪,这是年节,图吉利,皇上才不怪罪……龙袍给她泼污了,皇后都吓得变了脸色……”
  苏老夫人抬脸瞪着林氏:“张嬷嬷叫人来与我回这些话,臊得我这张老脸没处放。你们是如何教导闺女的?一个个便是这样抹黑我们苏家?”
  几个媳妇儿无人敢言。苏老夫人斥了几句,目光落到王氏身上,“此番再有人敢从中作梗,扰乱家里大事,别怪我行事不留情面,叫你们吃不了兜着 !”
  扬声唤杜鹃上前,令道:“从今儿起,几个姑娘全迁来我院子住,两个教引嬷嬷和教琴先生针黹师父一并都来福禄苑讲习。”
  目光冷冷晲向一众人:“你们可有异议?”
  几个儿媳自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心里再如何不快也只有自己忍耐。
  新年夜的苏府格外沉郁。天上无月,后半夜雪粒子窸窸窣窣地飘了下来。
  巍峨的紫宸宫外,赵誉漫步在幽深不见尽头的宫道上,身后一众提灯捧炭的宫女、抬辇随侍的黄门、御前守护的侍卫,浩浩汤汤数十人,各个屏气敛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免惊动了皇上。
  赵誉停下步子,伸手去接那纷纷洒洒的莹白。
  他身为帝王,原是这世上最尊崇不过的身份,他们偏生仗着他的宠信,故意给他难堪。
  推一个一团孩子气的姑娘到他榻前,是想他趁着酒意理所当然的留下?
  雪花在温热掌心中渐渐化去,留几点晶亮的水光在上。赵誉缓缓攥住手掌,从薄唇之间溢出一抹苦笑。
  黄德飞迟疑地上前,躬身劝他:“皇上,今儿三十儿,若不在坤和宫,恐又要传出些什么。如今外头乱……”
  他是近身伺候多年的,有些话却也不敢说得太明。皇后抱病多年,体弱无子,各家早活了心。仗着承恩伯府上下三代积下来的功劳,才勉强把主张废后的折子都压了下来。
  皇上在前朝顶着无嗣的压力,皇后在后宫又如何好过?帝后若又龃龉,还不知要给那些言官御史什么把柄说道。
  赵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道:“回吧。”
  坤和宫重新添了灯焰,一派热闹祥和。
  苏府清芬轩内,福姐儿睡不着,孙嬷嬷替她又抹了遍药膏,叹道:“姐儿这脸比昨儿轻多了,也不知十五灯宴能不能去上。”
  福姐儿伏在枕头上头,心里头有些闷闷的难受。
  苏婉月被从宫里送出来了,年初二入宫请福,多半也不会留在宫中。若苏家不歇要送人进去的心思,早晚还是要推她出去。
  轮年岁容貌,她确实是唯一合适的人。这番苏煜扬助她小施诡计,虽有些末效用,却给家里立时查了出来。再想用这旧法子是不可能了。
  难道当真只有入宫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  渣皇眼光还是不错的,寻常美人不大瞧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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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惠 20瓶;王瑞昌的大宝贝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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