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陆琉有系统给的护心玉，此时到一片清明。不过她的目的本就是进入幻境，所以也径直走向婴生草，手方一碰上，灵草化作虚无，浓雾也散开。
浓墨般的天空上黑云低垂，压在凉城每一个人的心头上。往日繁华的大街上一片死寂，只有一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匆匆走过。
三个月了，地狱屠杀似的场景已经持续三个月了。没有人知道这噩梦什么时候会结束，凉城的修士都痛骂顾家为他们招来灾祸，前来行凶的恶人亦痛恨顾家不识好歹。
顾家此时也是一片哀鸿，死的死伤的伤，再也不见当初生机。
密室里，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男孩拉扯着。
“珩儿，快走。”中年男人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再犹豫一把将男孩推进传送阵。
“爹，你要我去哪里，我不要一个人……”
男孩凄哑的喊声堙没在阵法流动的光芒中，密室静了下了，越发显得逐渐逼近的脚步步步惊心。
中年男人转身，脸上一片平静，死寂的平静。
陆琉的视线随着顾珩移动，他从传送阵中再次回神已经置身于一个陌生而又异常凶险的地方——北域九幽沼泽。
他压下不断的抽噎声，抬起白嫩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陆琉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尚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肉嘟嘟的，薄唇与陆琉见到的长大版并无明显变化。她视线往上，鼻梁高挺，浓眉凤眸，本应该是狭长的眼眸因着年龄还小还算圆润。
本就是精致可爱的小孩，但左眼下方一颗殷红的泪痣却让青涩的面容徒增媚色。
陆琉足以想象到顾珩长大后五官张开是何等妖冶风华。只可惜，那时他容貌已毁。
陆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顾珩未平复心情便吃力的抵挡凶兽攻击，看到他奋力击杀凶兽身体却到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顾珩被迫加速成长着，在暗无天日寂静万分的沼泽地，他的面容不复青涩，他的眼底愈加幽暗。
在陆琉眼中好似一夜之间一个可爱的孩子变成一头孤狼，爪牙锋利，孤独阴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看过了顾珩与沼泽里的泥鲨搏斗，鲜血染红了泥沼，白森森的腿骨都裸露出来。也看到了他中剧毒痛的生不如死，不知道以何等的毅力坚持下来，只是毒素聚集在脸部，黑斑一块一块的破坏了他日渐俊美妖冶的容貌。
终于，他走出了这个在他前眼中噩梦般的存在。
光明来袭，声音回响。
“啊呀……”陆琉没想到这时她突然有了身体，出现在顾珩眼前。
她张嘴，声音温柔，“你好……吗？”
然后她看着顾珩如幽潭般的凤眸嘴角微弯，笑得灿烂。
顾珩常年不动的脸微微抽动几下，常年未曾开口的嘴也慢慢裂开，他想学陆琉回赠她一个笑，只是这笑笑的无比僵硬。
即使如此，陆琉也看到他沉如雾霭的眼眸像是撒上繁星，瞬间明亮许多。
【阿琉，从现在起你要小心安抚顾珩的情绪。之前在九幽沼泽那般艰苦的情形顾珩的精神不动声色，在环境中重历一遍。如今方一出来，他情绪突然波动极大，在幻境影响下神魂甚至不稳，所以我让你出现在他的幻境里帮他。】
系统三言两语的解释完，有着重强调一遍，【一定要保持他的心情好或者平静，千万不能跌落谷底。】
陆琉对系统道一声知道，然后微笑着牵起顾珩的手。瘦小的手掌干燥而温暖。
“我是南桥。”
她说。
常年不见活人甚至死人都没见到，整日与黑暗幽静为伍，与妖兽妖植为伍，终于重见天日，看到一个温柔的美丽的姐姐对自己报之善意，顾珩的心里像有烟花炸开，震得他眼前金光四闪。
他嘶哑这嗓子艰难的回应：“我……我是……顾，顾……珩。”
“我是，顾珩。”他适应了说话，又慢慢的重复了遍。
说完，他抬起头，不安的看着陆琉。
陆琉眼里闪过心疼，因为亲身经历了顾珩这几年，看他一步步成长，一步步退下青涩。她向来冷硬的心也被还是孩子的反派变软了一点。
毕竟，在她面前的是能动能笑会思考的人，活生生的人。
陆琉抚上他上下形成强烈对比的脸颊，声音愈发放的低沉温柔，“顾珩，我可以叫你小九吗？”
顾珩忙不迭的点头，在他的记忆里这样亲昵特别的称呼还是头一个。他心底的不安稍稍散去，被莫名的欢喜涌上。
本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却因莫名的仙剑消息，从小赖以生存的家乡被毁，从小生活的家族覆灭，血脉相连的族人枉死。
被传送到不见光明，不闻声音的凶险之地，随时都能迎接到致命危险。
若说现在为止对家族种种消息毫不知情的顾珩仅仅是受到□□上的折磨和快得自闭症的精神折磨，那他从九幽沼泽出来后，将面对的是因他恐怖的容貌，因他拼命得来的宝物而对他下手的修士。
人永远是最可怕最难测的。
或许在顾珩的这段日子里有人欺骗他尚稚嫩纯真的心，并且他获知顾家的无妄之灾，他明白父亲到底为何让他逃出，他得知家族背上灭世者藏身其中的恶名，他发现元凶仙剑竟在他身上，他进入北生楼……
他会突然接受好多他不能接受的事，如此一想，一出九幽沼泽他会神魂不稳也能明白了。
因为那将是他最痛苦最黑暗的日子，悔恨，愤怒，自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3)(ε￣ *)
第21章 拯救反派的日子（十四
果然不出陆琉所料，她和顾珩没走几步就遇到一伙修士。这群修士衣着普通，手上的法器也是不入流的，分散在路边死死盯着来往的修士。
明显就是想不劳而获。
陆琉面不改色的拉着顾珩继续向前。
那群人眼神交流一番后，一个男修走上来，口气嚣张又恶毒：“小姑娘带着一个这么碍眼的丑八怪来吓我们兄弟，是不是得赔偿点什么啊！”
这话一出口，陆琉就察觉到身边的顾珩身子一僵，本洋溢着笑容的小脸瞬间垮下来，他头微微低着小手越发抓紧陆琉。
真是……大意了。陆琉暗恼，摩挲了几下顾珩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抬头笑着问道：“那你要我赔什么呢？”
顾珩心里一抽一抽的痛，爹爹不要我了，这个姐姐也嫌我丑吗？
“丹药法宝，功法灵兽，把你有的都拿出来。”男修一脸贪婪。
不等陆琉回答，另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修上前，眼睛淫邪的绕着陆琉转一圈，“跟在这丑八怪身边真是辱没了小美人，小美人你让大爷我乐一乐，大爷我也让你快活快活。”
陆琉牙关紧咬，真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了，她耐着性子又问：“那他呢？”
贼眉鼠眼的男修看了眼陆琉指的顾珩，枯瘦的小身板，罗刹般的脸，此时见他看他，还抬头阴狠的盯着他，男修心底莫名一寒，恶声咒骂：“小兔崽子！丑魔！”
“找死！”
陆琉见时机成熟，拉着顾珩后退一步，那群男修就被她触动的幻境攻击灭掉，一群筑基修士来不及惨叫声就化作满天飘飞的血雨落下。
啧，死得好惨。
“这是……这里的阵法攻击。”怕崩了自己的善良人设陆琉牵强的解释了句。
早在遇到这群男修时就知道以自己和顾珩两人绝对不敌，她根据系统提示的幻境中的隐藏攻击一步步拖延时间，终于在她耐心告罄前，也在顾珩心情跌落谷底前将他们杀死。
只是这死状有些惨烈。
陆琉当真低估了顾珩的承受能力，在她解释完后，顾珩并没什么反应，甚至一眨不眨的看着阵法中的血雨。
她没有看到的是顾珩狭长眼尾低垂，眸色暗沉，喃喃一声：“死的好。”
“咳，小九。”陆琉扯过一直处于诡异的安静状态的顾珩，温声说：“小九，这世上总有些令人恶心的人，你要做的是无视他们，让自己变得强大，令厌你恨你之人望尘莫及。”
“我丑吗？”
顾珩沉声。
“你讨厌我吗？嫌弃我……”他声音泄露了丝颤意。
“不，在我心里你一点也不丑。”听到系统叮叮叮的告诉自己反派心情值急转直下，陆琉连忙回答，为了证明她话语的真诚，她双手捧着顾珩的瘦削的脸。
“你不丑，我不会讨厌你，更不会嫌弃你，反而我很喜欢你。”她语气真诚而坚定。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顾珩强压下心里听到陆琉短短几句话的欣喜，又问道。
他不傻。
被父亲送走的委屈，在九幽沼泽的磨难让他越发内敛，从噩梦之地一出来重新见到光明，听到声音的重生之感让他喜不自胜。
这时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像仙子一样的姐姐出现在他面前，对他万般温柔，令他沉迷其中。可是，在前一刻，那群渣滓的出现让他忽然明白，他不是那个凉城顾家的天之骄子，他阴郁不讨喜，丹田沾染上魔气，甚至容貌都变得可怖起来。
这样的他，就是他们口中的丑魔。
会有人莫名对他好吗？
“为什么？”陆琉歪头，嫣然一笑，“对你好还必须要原因吗？就是想啊，心中想让你开心。”
顾珩静默，半晌，他缓缓抬起双臂拥住陆琉。
他太想念有人关心的日子，也太贪恋这种温柔了。
到底年幼，陆琉想。
她也拥紧顾珩，即使这只是幻境，即使没有任务，我也会让你过得开心一些，不要再次经历现实中的那些梦魇。
从九幽沼泽外的荒野向城里赶去，陆琉从系统哪儿换来了一个轻薄透气的面具给顾珩的带上，这个面具和顾珩一直带的那个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它漏出来了眼睛。
明明那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要藏起来了呢。
本来陆琉都没想过给戴面具，她又不嫌弃顾珩脸上的黑斑，但无奈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看脸的，顾珩也没成长到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即便后来他强大如斯也从不曾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为了避免进城后其他人的另类目光又让顾珩受到打击，心情不好，索性早点让他带上面具。
顾珩乖巧的站着，感受到面具一寸一寸紧贴自己的肌肤，也感受到对面那个人绵长柔和的气息轻轻撒在他的脸上。
他面颊忽然一热，变得酡红，还好此时面具已带好，顾珩方能掩盖住自己的羞赧。
“对了，这个你吃下，可以掩盖你身上的魔气。”陆琉拿出丹药。
年幼的，对陆琉一片赤城的，尚未经历他人的背叛迫害的顾珩防备心还没那么重，他对陆琉满心信任，利落的吃了丹药。
两个半大的少年进城，虽然一个戴着面具，但修真界呢，什么怪人都有，对此也见怪不怪了。没有人对他们多加注意，陆琉也乐的清净。
陆琉借系统之力进入顾珩的幻境，幻境自然是围绕着顾珩展开，所以他们一从九幽沼泽中出来就遇上了北生楼甄选外门弟子。
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是入境之人内心深处对他影响最大的事。所以时间节点便从凉城顾家灭门开始，幻兽要让入境之人再经历这痛苦的一幕幕，若堪破达到它的要求，便是通过。
若未堪破，便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这些，直到心神崩溃，精神消亡，被幻兽一口吞下。
陆琉不知道怎样才算堪破，达到幻兽心中的要求，但系统发的支线任务维持反派心情值必然和突破幻境有关。
她也只能按顾珩的时间线一步一步走下去。
“我要去参加北生楼的选拔。”顾珩说着，狭长的凤眼看向陆琉，暗藏期冀。
“好啊，我和你一起。”
听到面前的少女毫不犹豫的娇软声音，顾珩的眼里绽开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弯起。
“我会保护你的。”他承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商量好之后该怎么做后两人选了一家客栈，吃完饭就休息了，养好精神参加明天的北生楼甄选。
夜。
陆琉撇了眼另一张床上安睡的顾珩，而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感觉忘了什么？
翌日，陆琉朦胧着睡眼下楼找去拿早餐的顾珩，看到剑拔弩张，愤怒的像个小狮子似的少年陆琉才想起来她到底忘了什么！
仙剑之争导致顾家灭族，他又被扣上灭世者帽子，这一切顾珩都尚不知情。
而现在，陆琉环顾了一圈，顾珩都知道了。
从旁人口中，从闲言碎语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字码着码着就困了，然后就像睡一下下再起来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_-||
第22章 拯救反派的日子（十五
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到顾珩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小九。”
客栈僵硬的气氛因突然的声音缓解了一些，顾珩也从无边的愤怒中抽离，直着身子杵在原地，微低的眼睑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陆琉对客栈的其他修士抱歉一笑，拽着顾珩的手硬拉上楼。留在这里，被其他人知道顾珩的身份就糟糕了。
一个时辰后。
陆琉看了眼宛如战场的房间，无奈地叹口气，从把他拉上楼开始，他就疯狂的把屋子里所有能扔的都摔了打了，然后大喊大哭。
她又看了眼直直站立的顾珩，从发完疯到现在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的吓人，就连手也冰凉冰凉的。
陆琉只能佯装不知，在他安静下来后问他怎么了，只是无论她说什么，劝解也好，安慰也罢，他都无动于衷。
“小九，不管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本以为又是一次无疾而终，没想到顾珩开口了，声音干涩喑哑：“如果你的至亲被残忍毒杀，如果你亡命奔波才知真相，如果你……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灭世者。”
他停下，抬起头，赤红着双眼发问：“你会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