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发从政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也经历过,这件事情虽然仓促,且发生在换届选举的关键时机,这无疑给了他迎头痛击,但姚一发表情从容镇定,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他淡定地站在大家面前,语态平缓地说道:“是的,蒲一是我的女婿,在7月底的时候跟我女儿登记结婚,但婚礼暂未举行。”
有记者忙插言:“那您是承认您为女婿保驾护航了?”
姚一发一顿,眼神淡淡地看向那位发问的记者:“这件事情,我是头一次听说,详细情况需要我跟蒲一谈过才知道。请大家给我时间,我会将此事原委在调查之后公布于众。”,他语气拔高,铿锵有力地说道,“至于媚乐的违法行为,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相关部门一定要彻查到底。”
他当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媚乐迪厅的事情,不管牵扯到谁,绝不绚私,追究到底。
他正义而有力的声音令全场的环境忽然就安静了。
这样表态的姚镇长,正义感太强烈了。
姚一发已经给出承诺,需要时间进行调查。记者们终于消停了,各自回去写报道。
看到这里,姚母拿起遥控器,轻轻一摁,将电视给关了。
姚迦妍转向母亲,轻轻说了声:“妈,对不起。”
一切因她而起。
姚母心情不好,但理性还在,她发出长长的叹息,“蒲一这个女婿,是我帮你相看的,也是我大力促成的。真要说对不起的话,也应该是我说,是我看走了眼。”
“妈,你觉得媚乐这件事情,跟蒲一有关?”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曝出这样的消息,肯定是有所准备才会如此。蒲一要么是故意参与其中,要么是无心被牵扯,总之,这件事情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母亲分析得很有道理。
姚迦妍的心愈发地往下沉。
照此分析,蒲一极有可能……
她不敢往下想,蒲一缺钱,很缺。曾经她还担心他跟高利贷扯上关系,现下看来,借着父亲的权势跟媚乐迪厅的人进行勾结,也不是不可能的。
姚迦妍心乱如麻。
得知消息的苗艳给她打来电话。
“妍妍,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姚迦妍声音很弱,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新闻上说得头头是道的,可我觉得不太可能啊。蒲一不像是那种能跟流氓混混搞到一起的人。”
“像不像,谁知道呢?”
“别太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会过去的。”
苗艳不知道如何安慰迦妍,她自己都觉得这些劝慰的话特别苍白。
姚一发在晚十点左右的时候回来了,他一进门,姚母和迦妍便迎了过去。
姚母焦虑地问:“事情怎么样了?”
这可是关系到姚一发政治前途的大事情。
“蒲一说稍晚些的时候他会过来,我们先等等吧。”
迦妍紧张万分地问:“爸,这事真跟蒲一有关?”
姚一发坐到沙发里,他接过姚母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查封媚乐的时候,在迪厅办公室查到了相关合伙人的资料,里面有蒲一的名字,还有他摁的手印……”
迦妍脸色唰地惨白,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所以,的确是蒲一参与其中了?”
姚一发沉默。
沉默相当于默认,迦妍大大的眼睛眨了几眨,眼泪慢慢溢出了眼眶,她边哭边说道:“爸,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一生最在乎的是名声,凡事都努力做到最好。能对不起自己人,也绝对要对得起外人。他一生都活得光明磊落,临末了,在女儿这里栽了根头?
姚迦妍哭了一会儿,忽然一抹眼泪抬起头,“爸,应该还有一种办法吧?”
姚一发:“什么?”
“我向蒲一提出离婚,让公安局严查媚乐,是不是就和你无关了?”
姚一发微微笑了下,“傻孩子,现在离婚有用吗?你现在要是离婚,别人只会认为出事之后我们姚家为了保全自己,让一个外姓人背锅。”
“所以呢?”迦妍哭着问,“你就得为一个不值得的蒲一,断送掉一辈子的前程?可他明明跟你无关啊,你明明什么也不知道的。”
“我知不知道已经无关紧要了,你说无关老百姓就信?我现在是百口莫辩。”姚一发对事实看得很清,“妍妍,别莽撞,该怎么承担,爸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还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赶下台?”姚迦妍委屈地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人生该遇到什么坎儿是躲不过的。”姚一发似乎做足了迎接各种后果的准备。
说好稍晚些时候会来的蒲一,一个晚上过去了也不见人影。
姚迦妍一晚上没睡,熬得眼睛发红,心里充满了对蒲一的怨念。
从出事到现在,蒲一连个电话都不曾打过。
她倒是打过几次,但都是无法接听的状态,估计是被记者给打爆了。
早上,一家人表情沉重地坐在餐桌前,谁都没胃口,吃饭更像走形式。
姚母担心地望着姚一发,问:“蒲一没来,应该是心虚。今天怎么办?”
姚一发语气平静:“九点钟开记者会,我会向公众坦承事情真相。”停了停,他望向妻子和女儿,“我会当场离出辞职,相关工作由副镇长代理执行,直到新镇长上任。”
父亲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在了姚迦妍的心上,她的脸上浮现出万念俱灰的神色。
从小到大,这是她将要经历的最大的一个坎。
她木着一张脸,沉声说道:“到时候,我也要去。”
她闯下的祸,她想亲眼见证它的结果。
第52章
因为事件重大,牵涉到镇长能否连任的问题,记者见面会安排在镇政府最大的会议厅,除了记者之外,还进来了很多的普通民众,不知道是谁的授意,进入会议室的人数毫无限制,走廊都站满了人,就跟赶庙会似的。
记者们聚在前排,普通民众都挤在后面,人们头挨头窃窃私语。
“你说事情会是怎么回事?”
“还用说么?记者们都透露,有合同在,白纸黑字还摁了手印,假不了。”
“正好赶上镇长换届选举,姚镇长是自找麻烦。”
“说不定是趁换届之前狠捞一笔,没想到栽了。”
“话说有镇长这么大的后台,媚乐迪厅是怎么出事的?按说不应该啊。”
“听说是上头下来人,忽然查封的,应该是媚乐太猖狂,有人举报。”
聊什么的都有,人们叽叽喳喳的,将会议室弄得闹哄哄的。
姚迦妍披着长发戴着一副墨镜挤在最后面。她穿了件黑色的套裙,脸色略显苍白,大大的墨镜下面,是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她是纯素颜状态。
当姚镇长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步入台子上时,喧闹的人群慢慢安静了。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注到姚镇长的脸上,都好奇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虽然大多数人觉得结局已定,但都迫切希望亲眼见证这一幕。
姚一发面色镇定从容地站到台子上,他将话筒拿到手里,抬手示意了下。
场下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姚一发咳嗽一声:“大家好,我是姚一发。”
他眼神淡淡地逡巡台下,“就媚乐迪厅的事情,我向大家做出解释。”顿了下,他继续说道,“第一点,蒲一是我的女婿。第二点……”
他话音未落,场下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而响亮的声音,“等一等。”
会议室太大,这个声音虽然竭尽所能地大,但也有部分人没有听清,姚一发只听到了声音,没听清内容,当他眼神扫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时,看清了。
是蒲一!
前排眼尖的记者也发现了,有人大声喊出了蒲一的名字:“是蒲一,蒲一来了。”
记者们的镜头纷纷转了方向,忽拉拉都转去拍摄蒲一的画面。
蒲一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拼命挤过人群往里走。
人们听说他是当事人,也都纷纷往旁边避让,主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姚迦妍就站在门后的位置,她亲眼看着蒲一焦急而匆忙地往前赶,心里百味杂陈的。
蒲一挤过人群,潇洒而帅气地跳上台子。
他淡淡望了眼姚一发,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他主动拿过姚一发手中的话筒,面朝台下站好。
他面对所有的人,大声说道:“大家好,我是蒲一。”
说完这句,他偏头往后面看了眼,镇政府的会议室,配备还是很齐全的,投影仪什么的都有。
他重新转向大家,“关于媚乐迪厅的事件,因为牵扯到我本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亲自上台解释一下。首先,关于媚乐合伙人的事情,我之前一概不知情。在新闻媒体放出消息之后,我马上进行了调查。发现该说法来源于一纸合同,我特地去索要了这份合同,并拍了照片。”
说完,蒲一来到投影仪旁边,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桌面上,随之后面的大屏幕上显示出他手机上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纸关于媚乐迪厅的合伙协议。
蒲一手指滑到最后一处,是合伙人签字摁手印一栏,他刻意将签有自己名字的部分放大了。
“大家请看,这上面签的是谁的名字?”
底下有记者念了出来:“蒲壹啊!”
“对,是蒲壹,”蒲一将手机移开,接着从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放了上去,身份证上显示着蒲一的名字和照片,“再请大家认真看一下,此蒲壹是不是彼蒲一?”
有记者发现了细微的差别:“壹字不一样,合同里面的是大写,而身份证上就是简写的一字。”
蒲一颔首:“是的,的确如此。这个字不是我签的,手印也不是我摁的,要鉴别真伪非常简单。”
底下议论声嗡嗡的。
“竟然不是蒲一?那是怎么回事?”
“有人栽赃陷害?”
蒲一轻轻举起手,“麻烦大家静一静,我还没有说完。事情因我而起,我觉得有必要跟大家交待清楚,所以特地排查了一遍事件发生的过程。”
他向台下挥了下手,钱大缸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身边还拽着脸色臭臭的小韩。
“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钱大缸,这位是小韩。”蒲一从钱大缸手里接过一纸合同,重新来到投影仪前,“大家请看,这份合同上的签字是不是跟之前我给大家看的那份是一样的?”
蒲一直接将画面切到了最后的签字栏。
蒲壹的名字和摁手印的部分放大之后跟之前那份合同一般无二。
“我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上面的字是我的朋友钱大缸签的,因为合伙人里还有他的名字,”蒲一分别移动纸张,大家可以看清前后两份合同的签字栏是一模一样的,都签有钱大缸和蒲一的字样,区别在于其他合伙人的签名是不同的。
“大家看到这里,或许以为这是同一份合同,但实则不是。”蒲一同时展示两份合同,合同最后一页看起来一模一样,但翻到第一页,便可以一目了然地发现,这是两份完全不同的合同,一份是关于服装店的合同,一份是关于媚乐迪厅的合同。
两份完全不同的合同,但末尾的签名却很相像。
底下人都露出疑惑不已的表情,大家交头接耳。
“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搞错了吧?”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蒲一将话筒递给钱大缸,“麻烦你这个当事人跟大家解释一下。”
钱大缸接过话筒,简单明了地说道:“大家好,这上面关于钱大缸和蒲壹的签名都是我签的,手印也是我摁的,蒲一完全不知情。这一点我可以随时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小韩之前说是服装店铺周转不开,让我合伙,我钱不够,跟蒲一借了点儿,签下了服装店铺的合同。但没想到的是,在我签字的时候,小韩真真假假,竟然搞了两份完全不一样的合同,我当时粗心大意,都只签了末尾一页,所以没有发现。也就是说,我手里的是服装店铺的合同,而小韩留下的那份,就是公安局查封的媚乐迪厅的合同。”
他使劲瞪了眼小韩,把话筒递到他的嘴边,小韩百般不情愿地说道:“对,是我骗了他。”
底下一片哗然。
闹了半天就是个闹剧啊。
有记者发问,“钱大缸,你既然是借了蒲一的钱入股,为什么签的名字却不是蒲一那两个字?”偏偏签错了一个字?
钱大缸扫了眼蒲一,“这家伙说了,不管什么事情,别打他的旗号,他的名字只能他自己来签。为防万一,我故意签错了。”
他睨眼蒲一,关键时刻,蒲一当初的叮嘱还真见了效。
如果签的是蒲一的名字,他们解释得再通透,人们也会怀疑事件的真实性。但签“蒲壹”就不一样,清清楚楚不是蒲一签的,脱开蒲一的嫌疑再行解释,大家便能听进去了。
事情真相大白,反应迅速的记者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小韩,“请问韩先生,你为何要骗钱大缸?有什么用意吗?还是有人指使?我刚才看过了,媚乐迪厅的合伙人里并没有你的名字?”
小韩头垂得低低的,被问得急了,才蹦出一句:“无可奉告。”
关键时刻,姚镇长上前一步站在了蒲一的旁边,他轻轻地拍了拍蒲一的肩膀,面带微笑地看向台下:“迪厅的事件还在调查当中,调查结束会将结果公布在官网上。”他目光沉沉地扫向台下,“我在这里强调一点,媚乐迪厅的事件,镇政府会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铿锵有力地说完,姚镇长的秘书适时跑上台:“今天的见面会到此结束,大家离场时请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