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中有泪:“你当我是你妈,就听我的。以后娶媳妇就说你没爹没妈一个人。你有心,偶尔偷偷回来看看我就行。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接着就喝药自杀。我不想活着成为你的拖累。我就是个精神病,没人希望有我这样的婆婆。你自己掂量着,要么让我当活死人,要么,我就真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的。”
母亲眼神相当坚决,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蒲一了解母亲,她性子要强,脾气执拗,她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她跟他说的不是诳语,是实打实的。
如果他不走,母亲真会喝毒药自杀。
蒲一静静看了母亲几眼,“妈,你要说到做到,自己在家好好活着。否则,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如果不活了,我也跟着死。反正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母亲努力瞪着眼睛:“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有你江婶和村里的大叔大妈照应着,我出不了啥事。”
说完这句话,母亲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紧接着,屋内的灯灭了。
蒲一站在院子当中不动。
江婶吱嘎一声推开院门轻轻走了进来。
她拉住蒲一的袖子指了指外面。
蒲一回过神,跟着江婶走到了外面。
江婶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处稍微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婶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轻声劝蒲一:“你听你妈的话,还是出去吧。自己到镇上租处房子,好好挣钱,娶上媳妇。你妈最近精神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就挂心这一件事儿,生怕你因了她打一辈子的光棍。她自己说,她养的儿子是三里五村最好的儿子,要是娶不上媳妇,她死了都闭不上眼。她往外撵你,她心里也难受。可她不撵,只怕你这辈子真就这样了。”
江婶擦了擦眼睛:“你要不走,我真不敢说你妈什么样儿。她下了决心,你要不遂了她的心思,万一哪天她真去了,你不得后悔一辈子?你放心,我以后就跟你妈绑一块儿了。你爸活着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们家,你爸不在了,你妈就是我的亲妹子。有我在,你放一百个心。我保证把你妈照顾得好好的。”
江婶说得句句在理,蒲一知道,他今夜必须得走了。
他最后看了眼自家的三间屋子,对江婶再三表示感谢之后,拿着两万块钱,在夜色中骑着摩托车离开了家。
夜风微凉,吹拂在他的身上。
他脸上淌着热泪,手下加足油门。
在这个微凉的夜里,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父亲临死前还想着他结婚的事情,母亲为了不当累赘赶他离家。
既然要结,为什么不找个最好的姑娘结婚?
蒲一行进在漆黑的山路上,他自言自语:“姚迦妍,我想娶你!”
枫云镇想娶姚迦妍的人多了去了,姚迦妍并不知道这里面又多了个蒲一。
她睡前被老妈监督着贴了张面膜,第二天好以最漂亮的样子去面对相亲对象。
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这亲就要持续不断地相下去。
老妈站在床前,帮她把面膜按得熨贴一些。
“妈,你甭在我屋监督我了,快回去管我爸吧。我爸在外面忙活一天得多累啊,我奉劝你做个贤妻。”
“你就这张嘴吧。”老妈扫眼她的胸口,“药包没问题吧?用不用我帮你检查一下?”
迦妍用手捂着胸口坐起来,“妈,药包好好的。”
老妈不放心地叮嘱,“睡觉之前一定检查检查,看线松没松,里面的药包有没有影响,不能掉以轻心。”
迦妍伸手推老妈的后背:“亲爱的妈妈,我记住了,全记住了。您快休息吧。”
等老妈一出去,姚迦妍赶紧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到门边将门给反锁了。
她坐到电脑跟前,噼里啪啦给苗艳发消息:搜罗到啥好看的文章了,发来我看看。
苗艳:你爸妈在家,方便看么?
迦妍:门反锁了,挺方便的。
苗艳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行,你看看也好,止不定荷尔蒙被激发之后,你就想谈恋爱了。
苗艳发过文件包,附上一句:这东西得自己看,我撤了。
姚迦妍关了聊天窗口,将文件传到手机上。然后卸了面膜关了灯,正里八经窝到床上看小说。
黑灯瞎火的看激情四射的文字,特别容易投入进去。没过多久,迦妍便面红心跳,耳后根发烫。
小说太好看,姚迦妍忘了时间,她从晚上十点一直看到早上七点。
看完一遍之后,姚迦妍意犹未尽,又捡着高潮部分重新看了会儿。
老妈在门口咚咚敲门。
“妍妍,醒了没有,吃早饭了。”
姚迦妍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蒙头装睡。
姚镇长坐在餐桌前,神色不悦地制止妻子:“妍妍又不是按部就班的上班,你这么早叫她干什么,她能睡就多睡会儿。反正她是自由职业,时间上自己说了算。”
“再自由职业也不能生活无规律。这在自己家里,咱能由着她,以后要是嫁了人,婆婆能由着她?”姚母不太高兴地走回餐桌前,“你呀,就宠她吧。”
“咱们闺女嫁出去了,肯定要嫁到一个品行好的人家,当然不会让她受婆婆的气。她长这么大,咱们没舍得给她气受,难道送出去让人欺负?”姚镇长喝了口粥,“结婚前,我会跟男方讲清楚。”
“你以为嫁女儿跟你发通知似的,还能分出个条条框框来?”姚母拿起碗来去了厨房。
上午九点,姚母接连敲了十几下门,这才将睡懒床的闺女给叫醒了。
迦妍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开门,她可怜巴巴地央求母亲:“妈,我昨晚画漫画一直画到早上七点,你看,今天的相亲要么就算了吧?”
她真怕自己在相亲的时候直接睡着。
“你……”姚母立马心疼了,她推着迦妍躺回床上,语气自责地说道,“是不是我昨天说要买无名草,你着急挣钱了?无名草虽然贵,但家里还能负担得起。你心脏不好,可别累着自己。”
她帮女儿掖了掖被子,“行了,今天不相亲,你好好睡吧。以后再不许这么工作,你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点儿就行。哪怕你不工作,我和你爸也养得起你。”
姚迦妍被老妈说得不好意思,但也不敢把自己看乱七八糟小说的事儿说出来,只好装作为了钱辛苦工作了一晚上的样子,翻个身头朝里开始睡觉。
姚母在床边待了会儿,唉声叹气地出去了。
她在客厅给丈夫打电话。
“你说妍妍也是,就因为我说要多买点儿无名草,她昨晚竟然忙了一晚上,俩眼睛快累成乌眼青了。”
“你也是,跟孩子说话悠着点儿。她本来就敏感,以后相亲也是,别逼得太紧了。”
“别光说我,你也是,别把工作心情带回家,动不动给妍妍甩脸子。”
夫妻两个互相检讨,都觉得亏欠了女儿。
躺在卧室的姚迦妍听到了,脸烫得像猴屁股似的,做了坏事还要受表扬。
心里有愧呢!
第6章
钱大缸在一处公园的长椅上找到蒲一的时候,蒲一正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远远看去以为他是闭目养神,实则是昨晚没睡好,略有些困倦。
钱大缸咋咋呼呼地坐到他旁边:“你,你昨晚就在这儿睡的?”
摩托车停在旁边,是蒲一唯一的家当。
蒲一打个呵欠,偏头看眼钱大缸:“今天帮我找处房子。”
“你倒底怎么了?真跑出来单过了?”钱大缸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放着一个病妈不管自己跑镇上来,这不是蒲一的风格。
“我妈非要这样,我没办法。”蒲一使劲搓揉几下脸,“大缸,我要娶姚迦妍。”
姚迦妍三个字他说得特别坚定。
钱大缸蒙了。
这大清早的全是爆炸性消息。
“和着我昨天劝你的话都白说了?”钱大缸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天上的白云,你就是地上的泥土,你觉得有戏?不说姚迦妍看不上你,就是镇长也不会答应啊。”
钱大缸觉得他异想天开,大白天的做美梦呢。
乌龙娶姚迦妍还有个差不多,换成蒲一?钱大缸觉得没有任何可能。
他不知道一向挺有主意的蒲一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念头,难道美色真的惑人?
蒲一轻轻拍了拍钱大缸的大腿,“你是我兄弟吗?”
钱大缸认真点头:“是啊,昨天那些钱我一个不落地送出去了。”
“我不是指钱的事儿,敢交给你,我就信你。”蒲一眼神望向清爽的天空,“你帮我办几件事情,一是帮我找处房子,面积不用太大,适合夫妻二人居住就行。租好后我自己去收拾。再是帮我打听点儿消息。”
钱大缸就是个话多爱聊天的人,走哪儿一坐,用不了多久就跟人混熟了。混熟了,啥小道消息也能打听出一二来。
钱大缸还想说点儿什么,蒲一拿眼瞪他。
钱大缸知道,蒲一这是铁了心了。
他神情懊恼地站起来:“不愧是母子俩,你跟你妈一样一样的。犟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兴许撞了南墙才能回头吧。
钱大缸本来就喜欢与人交往,到处称兄道弟的,虽然真正的兄弟没有几个,但嘴上的兄弟却是一大堆,偶尔也能帮上点儿小忙。
为了蒲一,钱大缸这几天可是花费了点儿心思。
到处打听,各处了解。
他打听的时间里,已经帮蒲一租好了房子。
蒲一无处可去,也没收拾,直接住进去了。
钱大缸回家帮他搬了被褥,被褥拿进来的时候,蒲一盯着那些被褥好久都没说话。
被褥全是新的,包括床单枕头什么的。
一共两床,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摸摸手工,那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钱大缸在旁边说道:“听江婶说,这都是婶子精神好的时候自己缝出来的。床单被套都是买的好的布料。我去拿的时候,她让我搬着这两套,还让我告诉你,不许你回家。”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蒲一把新被褥全包好了,放到柜子里。
“怎么?你不用?你怎么睡?”
“天不冷,我在床板上一躺就行。”蒲一无所谓地说道。
钱大缸愣愣的,“那新被褥?”
蒲一淡淡说道:“到时候再说。”
钱大缸知道他是块硬石头,就没加劝说,而是拉过一个凳子,另外拉过一个给蒲一坐,“我什么都打听好了,你过来坐,我排着讲给你听听。”
蒲一坐下,眼睛微眯着看向钱大缸:“说吧。”
钱大缸头头是道的说道:“这个姚迦妍的母亲吧,听说比较迷信,每年都会领着女儿去佛寺烧香磕头。人倒是挺好的,心善,跟小摊小贩的买东西也不斤斤计较。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经常说想找个待女儿好的女婿,钱财啥的不重要,最看重人品。人好就什么都好,当然还得肯干。姚镇长咱成天能在电视上见到,人比较温和,在找女婿方面,他也挺特别,点明了不要官场子女。看来也是对女婿的家庭背景不是太在意……”
钱大缸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他咂摸着嘴说道:“有件事不知道说了对你有没有用。有次,镇长在酒店吃饭,喝了点儿酒,笑着跟大家说,他比较欣赏的职业么有两个,一个是律师,一个是酒店的经理。说前者处事沉稳缜密,后者呢,西装革履跟人寒暄的样子挺帅气。”
钱大缸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不过这个是酒后说的话,也当不得真。”
“她喜欢什么?”蒲一若有所思地问。
“这个真不好打听,她太宅了,基本不大出门,”钱大缸哦了声,“对了,她有个好朋友叫苗艳,一般出门就是跟她在一块儿。苗艳胖乎乎的,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她俩凑一起,有时候逛街有时候旅游什么的。苗艳在酒店前台上班。”
“前台不得是个苗条的女孩么?胖的也要?”蒲一问。
“胖得还比较可爱吧。估摸着酒店老板看她有福相。”钱大缸哈哈笑着说道。
这天晚上,蒲一洗了个热水澡,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条大裤衩子,将屋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连各屋的灯都站在凳子上排着抹了遍灰尘,角角落落都照顾到。
等他忙完,浑身都出了汗。
他重新冲了个澡,走出来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原本的装修就比较温馨,除了两张床之外,屋内只有几条凳子。如果要正里八经地住,家俱什么的都要买。
挨屋看了遍,蒲一回到卧室,在床板上铺了件衣服便躺了上去。
人虽躺下了,但并没睡着。
蒲一瞪着眼睛到天亮。
天亮后他洗把脸出了门。
骑着自己唯一的工具,蒲一出发了。
出了镇子,骑行一段宽阔的路面之后,出现了一个三叉路口,蒲一拐向最右侧的小路,歪歪扭扭地继续前行。
途经两个村庄,在接近中午的时候,蒲一来到了第三个村子的一户人家门口。
木门上贴着红色的对联,门环是个大大的铁环。
蒲一支好摩托车,右手抓着铁环重重地敲了几下。
“谁呀?”伴随着清淡的女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名短发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神情警惕地看着蒲一。
蒲一见是生面孔,遂朝里瞄了眼,“乔婆婆在家吗?”
“你是?”
“我叫蒲一。”
女人冲里屋喊了声:“姑,你认识蒲一吗?”
里屋的窗户打开了,露出已经白了头发的乔婆婆,她眼神空洞,但表情相当热情,“是小蒲吧,快进来,快进来。”
女人一看的确是认识的,这才让开身子,让蒲一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