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楼顶的边缘镶嵌了光带,整个露台有着莹莹的光亮。
江星耀插兜站在栏杆边看街景,听到声音回过身来。
犹豫了一下,北溪剩下的那只脚还是迈了出来、走上了楼顶。
俩人面对面地站着,江星耀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北溪,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北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在我答应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少年精致的眉眼带着势在必得还有一丝喜悦,“你说。”
北溪:“如果我们交往的话,你要公开吗?”
江星耀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暂时没考虑过。刚交往就公开的话,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舔舔嘴唇,北溪接着说:“我想谈一辈子的恋爱,”见他满脸不解,她补充道:“你能保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不分手,一直一直对我好、不离开我,直到死掉的那天。”
江星耀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北溪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那么远。和粉丝交代、对未来的规划、甚至是一辈子的诺言,一次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从小养尊处优、肆意妄为,及时行乐几乎是他的座右铭。
少女难得执拗的看着他,眼神清澈但坚定,江星耀却有些退却了。
北溪咽了一下口水,举起了右手,“如果你答应的话,再牵我的手。”
八月的天忽然起风了,感觉暴雨将至。
沉默在蔓延,注意到他有些闪躲的视线,北溪得到了回答。手心朝上的手掌缓缓地握紧,只有空气,什么也没攥住。
她懂了,江星耀是喜欢她的,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喜欢可以源于对一个人外形的满意、对她的好奇,是想要占有、想要掠夺的情感。甚至连地位都不对等,像是想要一个新奇的玩具或者宠物。兴头上百般宠爱,过后可能随手就会抛弃。
江星耀是天之骄子,二十一岁早已声名显赫。一首歌、一段舞,甚至只是冷冷的站在舞台上,就有无数少女高呼着奉上了满心的喜爱。
可是北溪不行的,她要的不是短暂的爱恋。如果最后的结局是分离,那她宁愿在最初就不要开始。
收敛心神,北溪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晚安。”
转过身,她难受的皱起了眉,眼睛里开始漫上来眼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铁门旁。在手碰到把手的时候,她停顿了两秒。心中微弱的有个声音,希望江星耀能够叫住她。
不过,什么都没有。
她闭上了眼,用力拉开铁门。一切动作都像是加了慢动作,进入楼内,门缓缓地合上了。
天台的风、天台的光亮、天台的少年,统统消失不见了。
北溪在黑暗中叹了口气,随后吸下鼻子,摸着冰凉的楼梯栏杆往下走。
无声无息,声感灯没有亮起来。纤细的少女往黑暗中走去,直到完全被笼罩。
返回房间北溪整个人扑到柔软的大床上,她好累,扯过被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然后,噩梦又来了。
*
“北溪,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母亲美丽的面容不带一丝情绪,连眼神都是冷的。
小小的女孩想哭不敢哭,生怕惹怒对方。
母亲厌烦地挥挥手,“算了,赶快去换衣服,我带你出门。”
北溪简直像中了头彩,压抑着情绪,直到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才偷偷蹦了两下。打开小柜子,在仅有的几件衣服里,选了条白色小裙子,动作飞快地换上。
担心妈妈再把她丢在外面,北溪检查了一下小书包里的地址簿和钥匙。思考一下,又从枕头下摸出三个硬币装进包里。以防万一,她可以自己坐车回家。
“砰!”门忽然被推开了,北溪吓得一抖。
“把这个穿上!”母亲递给她一双可爱的白袜子,带着精致的花边。
北溪快步上前双手接过,爱惜的摸了摸。等母亲走后她露出一个浅笑,擦了擦脚才把袜子穿上。很好看,正好搭配今天的裙子。
母亲带她吃了冰激凌,给她买了个白色的蝴蝶结小发夹,甚至对她笑了好几次。
俩人在舞蹈学院的大树下玩了埋宝藏游戏,随后她还和母亲拍了照片,这是俩人第一次合照。
北溪觉得八岁生日是她最幸福的日子,连睡着的时候,她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只是在同一天晚上,窒息和疼痛唤醒了她,模糊间看到母亲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
北溪又难受又害怕,忍不住哭喊出声,求生本能促使下手脚奋力地踢打着。只是母亲的手一直没松开,她的眼前直发黑。
就在北溪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掉的时候,母亲松开了手。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抚着脖颈频频咳嗽,眼泪鼻涕控制不了地流了一脸。缓过来一点,北溪下意识地用被单擦拭自己的脸。
泪眼婆娑间,她看到母亲站在床边看着她,一脸嫌弃和厌恶。
北溪一直不懂,母亲为什么那么讨厌她、恨她。年纪小的时候,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于是努力的做家务、学芭蕾,希望母亲能够喜欢她。
只是一切都是徒劳,随着她年纪渐长,母亲越来越讨厌她。
在她八岁生日的这天,北溪发现,原来母亲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想杀死她的地步。
不过,后来先死的是母亲。
几个月后,因为吃了邻居给的西瓜,北溪被尿憋醒了。
在家里,为了母亲开心,她不能出声音。所以她摸着黑往卫生间走,往常熟悉的位置上多了什么一下把她绊倒了。
小小的身子摔在一滩有些滑腻的略粘稠液体上,额头直接撞到了地面,她都忍着没出声。等最尖锐的痛感过去,北溪伸手摸了摸额头,起了个包。
身上的触觉怪怪的,她低头小心地嗅了一下,感觉有些腥。
小孩子的第六感非常灵,北溪感觉到不对劲,爬起来垫脚开了灯。
一瞬间亮起来,她的眼睛被光线刺地一眯。
整个眼睛被一片血红盖住,不待适应光线她就瞪大了眼睛。
母亲靠着卫生间墙壁坐在一滩血泊中,下身只穿了内衣,大腿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新有旧,分外可怖,其中最深的一条还缓缓地往外冒血。
北溪愣了一下,立刻找了条布将伤口扎了一下。还闯进了母亲的卧室,找到手机报了警。
等她回到卫生间,她注意到伤口上的棉布被浸透了。地上一大片血,甚至有些半凝固了。
虽然年纪小,但她有种预感,母亲可能已经死了。
没等太久就来了好多人,有医生有警察。瘦小的北溪被一个胖警官抱起来,她看到一群人围着母亲,将她放到担架上抬了出去。
她确实已经死了,医生带母亲回医院是因为她是器官捐献者。
之后乱糟糟的一片,胖警官把她放在长椅上,说一会儿就回来。只是他走了很久也没回来,深夜的医院人迹罕至。小小的她被吓哭了,不敢出声的默默掉眼泪。
*
“啊!”尖叫一声,北溪猛的惊醒,回到了现实。
她像是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手攥着胸口的衣服,像往常一样在心里默念「江星耀」的名字。
儿时在她被吓哭的时候,遇到了江星耀。只是,北溪忽然想起天台上自己什么都有握到的手,一下清醒了。
没有了,他没有再拽住她的手。
难受的坐起身,正好看到酒店客厅桌子上放了个蛋糕,可能是公司送的庆功蛋糕。北溪从卷的很乱的被子里脱身,疲惫地在客厅的茶几前坐下。
是草莓蛋糕,看到这个就想起来了江星耀,北溪眨下眼注意到钟表显示23:53。
竟然还在8月15号。
她拿起点火器,点亮了蛋糕上的蜡烛。
在跳动的火光中,北溪忽然意识到,她好像一下回到了以前。那种一颗心往下坠,一直往下坠的感觉回来了。
这次江星耀没有握住,她噩梦后回归现实的咒语也失效了。
北溪的眼泪汹涌出眼眶,她带着泪努力抬起嘴角笑了一下。对着燃烧的蜡烛,轻轻呢喃了一句:“十周年快乐。”
8.14母亲去世,8.15遇到江星耀。
十年过去了,母亲忌日没哭,但在今天却哭了。
抬手擦下眼泪,北溪拿起了餐刀。纯银质地,很有手感,刀刃也很锋利,窄窄的刀面映着她的一只眼睛。
如果……如果和母亲一样划下一道伤口,身体疼,是不是心里就不难过了。
蜡烛燃尽,烛光一下消失了。
光影的变化唤醒了沉思的北溪,若梦初醒般看了一眼手上的刀。忆起刚才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她如避蛇蝎一般将餐刀扔了出去。
撞击到电视柜,餐刀弹了一下,落在了地毯上。
北溪不敢再看它,有些狼狈的逃进了浴室。随手打开喷头,她把整个头塞到了水流下。
情绪崩溃没注意调节水温,北溪冲了半宿冷水。
第二天觉得头昏脑胀,吩咐下去将自己和兰落落的机票改签晚一点。海莉则先回北市,帮她处理一些急事。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北溪为了遮掩还戴了墨镜。她和兰落落走的vip通道,上了飞机北溪就裹上毛毯躺了下来。
“北溪也在?”过了一会,有个男生和兰落落搭话。
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兰落落发现面前站着韩离。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和他同一班飞机。
“嗯,北溪这儿呢。”兰落落指了指她前面的座位。
韩离往前走两步,本想打个招呼。但看到北溪整个脸都裹在毛毯里,估计不愿意被人打扰,他识趣的歇了心思。
航班很快就起飞了,上海到北市就两个多小时。但不巧遇到了雷雨天,所以飞机又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多小时,等待时机降落。
韩离坐的很累,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发现左手边的北溪还在睡。
因为工作,俩人一起飞过好几次,从来没有一次见她在飞机上睡过觉。所以韩离特地走进两步,想看一眼。
幸亏他不经意的好奇心,韩离发现北溪的状态不太对。
她露出小半张脸,面色潮红、头发都被打湿了,胸腔急促地一起一伏,像搁浅的鱼费力的呼吸。
“北溪!”韩离蹲下轻轻拍了拍她,但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赶快伸手在看电影的兰落落面前挥了挥,见她拿下耳机,韩离小声地说:“北溪好像生病了。”
兰落落吓了一跳,立马解开安全带跑了过来。她摸了一下北溪的额头,很烫手。又注意到急促的呼吸,上次北溪肺炎的阴影又冒出来了。
兰落落马上叫来空姐,和她要了医疗箱。
空姐都受过训练,冷静的安抚了她,很快就把医疗箱拿了过来。
“先给她吸氧!先给她吸氧!”兰落落念叨着,等北溪带上呼吸面罩她才放心。
空姐用温度计量了一下北溪体温——39.5度,拿出冰袋,捏爆制冷内包放在她的额头和脖颈。
想了一下,空姐又找了瓶白酒,“你看看给她擦一下,物理降温。我去问下机长什么时候可以降落。”
兰落落已经冷静下来了,认真点点头。
空姐回来带了两条毛巾,兰落落放下手上的湿巾,换成毛巾帮北溪擦脚和小腿。韩离拿起另一条,倒了点酒帮北溪擦手心。
“机长和塔台联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可以降落。联系了救护车到停机坪,放心吧!”空姐安抚着俩人。
她已经认出了北溪,如果这位大明星在飞机上出了什么好歹,估计他们会被她的粉丝骂死。
机长很靠谱,比说的时间还短,大概十多分钟飞机就落地了。
北溪完全晕过去了,兰落落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力气,见此韩离说了一句,“我背她,你拿东西吧。”
高大的身躯在机舱蹲下,在空姐和兰落落的帮助下,韩离将北溪背了起来。
很轻,很热。她带着氧气面罩,呼吸声很重,就在韩离的耳边,他听着仿佛可以感同身受她的难受。
韩离把少女背下飞机,放在救护车的病床上,不放心地问:“用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给公司打电话,谢谢你啊!”兰落落拎着两个包包,跑上了救护车。
「国航为急病乘客雷雨天紧急降落」的新闻当天在网上也有零星报道,只是大家不知道主角是北溪。
兰落落一通电话,彭姐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医院。
所幸一番检查,北溪只是高烧惊厥,并不严重。输了两瓶液,她当天晚上就醒了。
“给你一周时间休息,必须把身体养好!”彭姐下了死命令,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世界巡演了,北溪的健康至关重要。休息一周,八月还剩一周时间可以彩排。
少女白着一张脸,靠坐在病床上点了点头。
为了保险起见,北溪又输了一瓶药物,第二天早晨办理了出院手续。
司机载着她返回君山公寓,一开门北溪就看到自己家门口有很多巨大的纸箱。她视若无睹,径直进了家门。
“溪宝,身体好了吗?”海莉听到声响,暂时放下手上的封箱胶带。
北溪走到她的身边,看到海莉正在整理杯子,每一个都用防震气泡包裹好。
“嗯,没事了。”
少女虽然这么说,但海莉总觉得她状态不是很好,戴着墨镜有隐约的疏离。
北溪进入卧室,在内里的隔间内有个保险箱,按下密码她将东西取了出来。是一些财产证明,还有从舞蹈学院挖出来的铁盒。
在盒子上轻轻抚了一下,她觉得眼睛又开始发胀了。
调整下情绪,舒了口浊气,把东西进包里,北溪和海莉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叮!”电梯门开了。
北溪头都没抬起来,凭借一双脚就认出来内里站着江星耀。
天台告白后,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
江星耀也不自在,下意识的动了一下肩膀。他皱下眉,还是从电梯走了出来。视线触及楼道内的大箱子,瞳孔一缩,眉眼都锐利起来。
北溪咬着牙,迈步进入电梯,按下车库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