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明笑着接过胡大娘的瓷勺,从自家盐罐子里挖一勺递给她:“这些够吗?一勺盐而已,咱们隔墙邻居不用那么客气!”
胡大娘为人不错,平时借什么东西都是有借有还的,这次当然还说要还,不过看到卫云开在收拾老母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买这么鸡干啥?给你补身子啊?”
怀孕将近三个月,宋月明也没有瞒着邻居,该小心的还是会小心着。
“不是,这不要过节走亲戚,烧鸡不好买也不好吃,我打算自己在做点,还得给我妈和我婆婆送呢。”
胡大娘一喜:“你会做烧鸡?”
“会一点。”
“那,月明,你看我那俩儿媳妇回娘家都得拿烧鸡,我也买不着,但是我家里养着鸡,我杀俩,你帮着给我做做呗,我不亏待你,给你加工费,中不中?”
宋月明略微思索一下:“也行,大娘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给送过来吧,就是得今儿下午给杀好,我一起给做了。”
“中中,我现在就回去让你大爷捉鸡,哎哟,我这锅里还炒着菜,先回去了啊!”
胡大娘火急火燎的走了,卫云开抬头看过来:“你不怕累着?”
“胡大娘人还行,反正顺手的事儿,说不定有好结果呢。”这县城里的烧鸡做的不行,早晚要有更好的来取代他。
她眼睛里兴味十足,卫云开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去。
到下午,胡大娘就把三只拔好毛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老母鸡送来了,笑有点不大好意思:“我那小儿子今年还得去丈母娘家走亲戚,多了一只,这样,我给你烧锅,这十块钱你收着。”
拿钱随便留,是一种态度,也是摸准对方不会多要,按规矩来。
宋月明当然不回收这么多,将钱推回去:“就是顺手的事儿,大娘你给钱干啥。”
来回撕让之下,宋月明留下一半,五块钱,也不瞒着胡大娘什么,当着她的面给七只鸡刷上饴糖,等晾干,约好胡大娘明天来给她帮忙。
胡大娘回家有点小心疼钱,她预备的就是给人家五块钱,但大方话还是要说说的,最后人家真留下五块钱,她又觉得……
胡大爷不耐烦听她唠叨,直接道:“行了,你这不知道省多大的事儿,这鸡都是咱自家喂出来的。”
那倒是,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做的。
等到第二天她去的时候宋月明已经准备好将鸡下锅油炸,一看用了那么多油,胡大娘心里平衡很多,笑呵呵的帮忙烧锅。
“大娘,咋不把你孙子带过来玩儿啊?”
胡大娘满不在乎地说:“让他来干啥,净捣乱,在家让他爷看着呢。”
小孩子不懂事闻见香味儿就馋,端看家里人如何教导的,宋月明喜欢和这样的人来往,最起码规规矩矩的,让人心里舒服。
烧鸡炸好再放到卤水里煮,作料都是提前在布包里缝好的,就算想知道里头有什么也难看见,胡大娘瞥一眼没有多看,即便是知道作料配方,要搭上这么多油她可舍不得做。
“好啦,大娘让火烧着就成,咱们出去凉快凉快。”
“行。”
两人在庭院里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反正火还在烧着不着急,胡大娘就回家看看孙子,打算待会儿再来,不多时这香味儿就冒出来了。
胡大娘的孙子一个劲儿问:“奶奶,好香啊,你做的烧鸡啥时候能做好啊。”
胡大爷也闻见了这香味儿,吧唧一下嘴,幸灾乐祸道:“你做少了,烧鸡拿回来赶紧藏起来,要是让这几个猴儿看见,保准给你偷吃了!”
胡大娘瞪他一眼,后悔道:“哎,早知道就做四个了,真是!”
估摸着该去看看了,胡大娘从家里出去,刚好看见卫家门外站着两人,一看就是母女,年轻姑娘先在照相馆门口看了看,又走到东边大门,正好问她。
“大娘,照相馆今天不开门儿吗?”
胡大娘指指她家大门:“在家做饭呢,姑娘你照相啊?”
“差不多。”
胡大娘推开门带着苏妙宇进去了,绕门面房后面的院子,苏妙宇和苏母也看的一愣,这家里布置的挺好看的,还有这浓郁的香味儿,她可是吃过饭来的,还是会犯馋!
宋月明正在将烧鸡捞出来,自家的和胡大娘家的分开放,还有随烧鸡一起煮的鸡肝鸡杂鸡爪装到碗里,听到胡大娘在外招呼的声音探头出来看一眼:
“妙宇?你们怎么来啦?我今天没开门。”
“我和我妈路过这里,来问你点事。”
宋月明笑笑:“那你们先坐,我忙完手上这点。”
她将做好的烧鸡盛出来,这儿有客人,胡大娘也没久留,直接进去将自家做了记号的三只烧鸡端走,看见盆里的鸡爪什么的都有多的,忙推辞:“这些给我干啥,你喜欢吃你留着吃呗。”
“大娘,你别跟我客气,你家孩子多带回去让孩子尝尝,我们俩也不缺这点吃的。”
胡大娘喜笑颜开的走了,给孩子们解解馋也是好的。
宋月明这才解下围裙,将装着鸡杂鸡肝的碗端出来放到院子里的小桌上:“我在做烧鸡,你们尝尝这个,我觉得味儿还行,就是不知道你们吃不吃这些。”
还有两双干净的筷子,苏家母女俩矜持了一下,看人家真心实意就接过筷子:“妹子,那我们俩就馋一回,不客气了。”
卤味儿十足,香而不腻,两人各吃掉一块鸡肝一块鸡杂,都有些意动。
苏母克制的放下筷子,客气的问:“妹子,你这是卖烧鸡?”
“也不是,这不走亲戚要做烧鸡,正好胡大娘也要做,凑锅一起做了。”
苏母脸上闪过浓浓的失望,他们一家子都爱吃烧鸡,但搬到这儿来之后再也没吃过合口味儿的烧鸡,这鸡肝味道就极好,想必烧鸡的味道也不错,但也不大好意思跟人家要啊。
“好吃吗?喜欢就再吃点呗,我做了半天都不太想吃了。”
两人到底不好意思,苏母忍住分泌的口水,努力正经的说:“我和苗苗是想来问问能不能给我们拍照片,去我家里拍,就这一回,保准儿不跟人家说,不是别的,就是我家老婆婆吧腿脚不方便,她不愿意出门儿,我们这不是想拍个全家福么,来来去去至少得拍二三十张,月明,你能帮这个忙不?”
要说家里也有相机能自己拍,可见识过人家的技术,苏母才不愿意委曲求全呢,好不容易拍一次,必须得给拍好看了!
宋月明斟酌片刻,也就同意了,两人脾气不错,又在县政府工作,她不敢把人得罪狠了,毕竟伸伸手就能到农机站,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波及到卫云开。
“行吧,就这一次了,反正再过一段我是真的不方便了。”
“那太好了,真谢谢你,月明!”
宋月明笑笑:“别这么客气,我还感谢你给我送生意呢。”
两人随即商定去拍照的时间,正要过节每家都要走亲戚,不能跟走亲戚的日子都撞上,苏母格外好说话,宋月明都觉得她和气的古怪,上回来照相还有那么点高冷呢。
苏妙宇在一旁偷偷做鬼脸,妈妈爱吃,碰上志趣相投的人格外好说话,她刚认识宋月明的时候妈妈还金告她不准跟人多来往呢,现在叫的这么亲热!
“还有,那个,月明,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你这烧鸡卖不卖啊?我们一家子都爱这口儿,但咱这县城你也知道,买不到什么好吃的烧鸡,我闻着你这烧鸡跟人家的不一样,连鸡杂都特别好吃!”
宋月明是真为难,她预备了四只,两只走亲戚,一只自家吃,一只留给卫云开送人,多的根本没预备,但人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不给又不太好。
“我这就没预备多少,我们留了一个烧鸡自己吃,要不然我破给你半个,你们尝尝味儿,要是以后有空我再做。”
宋月明回到厨房挑一个中等的从中间剁开,苏母跟进来看一眼,厨房比她家的都干净,且那香气更加浓郁。
半只烧鸡装到瓷盆里,还带着烫手的热气,苏母接到手里高兴极了:“那真谢谢你,我真是为了口吃的都不要脸面了,这鸡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就送你们尝尝吧。”
“那不行!必须得给钱,你家又不是不要钱!”
苏母从兜里掏出来十块钱:“你别跟我撕让,跟你们要吃的已经够不好意思了,不给钱真成二皮脸了!”
她放下钱拉着苏妙宇就走,宋月明跟在后面也不敢跑,何况两人走的飞快,根本没给她撵上去的机会,仿佛怕跟她们把烧鸡要走似的!
“真是……”
宋月明摇摇头回家去,给自己拍了根黄瓜凉拌,吃了一顿迟来的午饭。
等卫云开回来,她正优哉游哉坐在椅子上啃鸡爪,索性陪她一起坐下吃鸡爪,但鸡爪没留下几个,两人很快给吃完,都有些意犹未尽。
“回头我看看哪儿有没有鸡爪卖。”
宋月明点点头从椅子上坐起来,她在藤椅上放了个枕头,枕着很舒服,卫云开想起来软软的沙发,也许家里应该买一套。
跟宋月明商量的时候,她想想就同意了,不过他们明天要回家走亲戚,只能等节后再说。
八月初二要走亲戚,带上烧鸡和礼品去宋家,热热闹闹吃一顿饭回来,到初三回了魏家,魏家还是那副模样,进门就看到晾衣绳上搭着魏老太换洗下来的衣裤,宋月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王宝珍和魏根生都在家,只是脸上神色不大好,与他们说话也是各说各的,宋月明与魏春玲闲聊才知道这老两口吵架了。
魏春玲很无奈:“人家来看望奶奶送的鸡蛋啥的,奶奶都给收在她屋里,等小婶来看她再让小婶拿走,咱妈看见不高兴,说了两句吵起来,奶奶就寻死觅活的不高兴,又跟咱爸吵了几句,到现在都没和好。”
魏老太一心要贴补小儿子一家,因为小儿子早早死了,魏根生没照顾好弟弟,让这一家子过的不好,平时魏老太不缺吃喝,魏根生孝敬给她的钱都塞给小儿媳妇徐三妞,没事儿的时候王宝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家里出钱给医药费,好吃好喝伺候着魏老太,魏老太连鸡蛋壳都不留一个,凭啥?
“后来小婶又来拿一次,咱妈跟她打了一架,小婶没敢再来,奶奶天天找事儿,哎,真是。”
魏春玲满面愁容,老太太不好伺候,她得帮着搭把手,心里难免有点厌烦。
宋月明听着不为所动,反而挑破一个真相:“那奶奶当时想住在我那儿也是小婶挑拨的吧?”
“这……不清楚。”
清官难断家务事,宋月明也没打算理清楚魏家这个烂摊子,送了节礼吃完饭就准备回去,临走前却看见魏爱国来了,拉着卫云开出去说话,宋月明抬了抬眼皮子,这是要借钱?
还没叫她猜错,魏爱国要跟卫云开借二十块钱,不多不少刚好是随身能带出来的数目。
卫云开蹙眉,从前他没结婚,两兄弟断断续续找他借点小钱,还的没有借的多,前尘往事他一笔勾销,但这次魏爱国跟他借二十块钱,他有些犹豫,况且没说理由。
“大哥,你借钱干啥?”
俩嫂子都把钱看的紧,但以魏家的家境两人不会到了没米下锅的地步,魏根生手里也有不少钱,不会看着俩儿子没钱用而坐视不理。
魏爱国嬉皮笑脸的:“这要是不缺钱也不跟你开这个口,我那老丈人病了,俺俩不得表示表示,家底都快掏空了,不还得给人治病嘛。”
给老丈人看病掏空家底?卫云开不信,他上衣两个衣兜,一个里有两张整钱共二十块,另一个里头是零钱,他摸了摸零钱那个兜,摇头:“我没带这么多,还没发工资呢。”
魏爱国有些失望,眼珠一转又问:“那你带了多少,先给我也行。”
“两三块钱吧。”
“就这么点?也行,你先给我。”
卫云开蹙眉,解开衣兜的小纽扣拿出一叠毛票,一毛两毛还有一分两份的,都是人家找零给的,宋月明不喜欢拿零钱,收到的找零也会顺手塞给他。
“大哥,你给老丈人治病也得顾着你家里,小雪该上学了,下面还有俩小的呢。”
魏爱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知道,小雪才五岁,小闺妮子知道啥,等七八岁再说上学的事儿吧。”
他说完伸手去兜里掏烟,是很便宜两毛钱一包的散花烟,只是随着烟盒带出来一张扑克牌,边沿磨的起毛,再仔细看,魏爱国的烟盒从兜里拿出来了,那兜里还四四方方的有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副扑克牌。
“大哥,你兜里有扑克牌?”
魏爱国下意识摸兜,反驳道:“没有,哪有!”
“那地上的牌是啥?”
“就是……玩儿的,不来钱,真不来钱。”
欲盖弥彰,卫云开将钱握住,冷声问:“你玩扑克输钱还是真给老丈人治病,家底都掏空了,就差这两三块钱不够?”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媳妇儿怀着孕还要挣钱,没来由坐在暗房里收拾半天挣出来的钱要借给魏爱国挥霍,并且送出去都见不着回头的!
“没有,我啥时候输钱了,老三你可别乱说……”魏爱国越说越心虚,卫云开绷着脸的时候比魏根生还吓人,他扭头就想走。
但是,今儿也该轮到魏爱国点儿背,魏根生吃过午饭就出去溜达了,准备找木匠给老娘做个躺椅,也能出来晒晒太阳,谁知道回来就看见俩人站在门外说话,他放缓脚步走过来,就听魏爱国辩驳输钱不输钱的,再一看地上的扑克牌,还有啥不明白的?
“爱国,你干啥呢?”
对上亲爹,魏爱国心虚到不敢抬眼看人,结结巴巴的笑一笑:“没啥,爸,你干啥去了?”
可魏根生眼不花耳不聋,看见地上的扑克牌就猜出来了,大儿子刚结婚的时候就有打扑克的习惯,弄得大儿媳妇齐树云天天来告状,他抽过魏爱国一回狠的才发誓说再也不玩了,哪知道今天又给玩上了!
“魏爱国,你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你还敢给我玩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