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娘头一回不信儿子的话,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个年纪,怕不是要叫停姐儿去做后娘吧?”
甄父忙道:“摄政王至今未婚,也无子嗣。”
甄老娘更替孙女担忧了:“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甄父恨不能去捂住甄老娘的嘴,沉声提醒道:“娘,那是摄政王!”
甄老娘只得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了咱们二丫头啊?”
这个问题,甄父回答不了。事实上,这也是甄家上下所有人心里的问题。
甄父与裴氏亦是满腹怀疑,实是难解。
甄倚云还记得里的摄政王终身未婚也未有子嗣,所以方才推了燕王世子上位。连载的时候,还有许多读者在评论区里猜测这位摄政王为何会如此选择——是有隐疾,不能人道?是有早死的白月光,除却巫山不是云?是不爱红颜爱蓝颜,索性不娶王妃不留子嗣?又或者单纯就是个给燕王世子让位的工具人……
所以,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甄停云?
事实上,甄倚云至今还记得当初在西山别院那里见到摄政王时那种被闪电击中的震惊感,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回想起摄政王那张堪称完美的脸……等等!西山别院!
甄倚云一念及此,忽然伸手抓住了裴氏的袖角,不敢置信的道:“娘,你还记不记得,停云那个在西山有别院的先生?”
顿了顿,甄倚云补充道:“就是那个在停云生辰上,给她送了一箱子东西的。”
这么一说,甄父和裴氏立刻都想起来了——毕竟,那时候人家都把《女史箴图》这样的无价之宝都送了来,实是令他们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甄父原是毫无思绪,听了甄倚云这一声提点立刻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连忙转目去看甄老娘,追问道:“娘,停云那个先生,您不是也见过吗?还记得是什么模样吗?”
这么一说,甄老娘倒是想起来了,一面回忆一面道:“这都好几个月了,你忽然问我,我也记不太清了。就记得好似长得不错……”
甄倚云真心怀疑甄老娘这是故意拿乔了——倘甄停云那先生真是摄政王,那样的容貌,甄老娘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裴氏和甄父都在边上,也没出声,只等着甄老娘回忆。
甄倚云只得忍着等着。
不过,傅长熹那脸也确实是让人难忘,甄老娘想了一会儿便记起来了,只是一时不知除去“好看”二字后又该如何形容,最后终于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他叫元晦!”
甄父立时便应声:“摄政王字元晦。”
这就没错了。
甄倚云终于找到了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所以,摄政王应该就是二妹妹的先生。这回想必也是为着在北蛮使者面前护住二妹妹,这才故意和那些人说她是自己王妃的吧?”
不得不说,甄倚云这说法至少是比摄政王真要娶甄停云为妃要来得有说服力——摄政王都这般年纪了,至今不婚不嗣,必是眼光高绝,总不至于看上甄停云这么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吧?
裴氏也觉长女说的有理,微微颔首,随即又蹙眉:“可,这般一说,虽然停云不必嫁去北蛮,以后可怎么办?”
“无事,王爷既是停云的先生,说不得便会给她相看。现下想来,当初燕王妃看中停云,也许就是因为王爷从中说合。”甄父想了想,又道,“若见着王爷,还是要多谢他对停云的教导,也多谢他此回出面解围——当年宁国大长公主和亲北蛮,没几年便过世了,倘停云就这么嫁过去,只怕也熬不了几年。”
裴氏连忙道:“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她就算再不喜欢甄停云,那也是她亲生的女儿,自然也是不忍心送去北蛮被人糟蹋的。
家中几人正说着话,忽而便听得外头通禀声——
“老爷,老太太,太太,大姑娘,王爷送二姑娘回来了。”
闻言,甄家上下再坐不住,连忙起身往门外迎去。
傅长熹已是下了车,亲自扶了甄停云下来,见了急匆匆赶来的甄家众人,他的脸色也是淡淡的。
甄父连忙领着人上来见礼,一叠声的谢了傅长熹送女儿回来。
甄倚云立在后头,瞥见傅长熹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不由便抿着唇,笑问道:“这天黑路远的,倒是麻烦王爷送家妹回来了。既来了,不若入府喝杯热茶,略坐一坐?”
傅长熹闻声看过去。
甄倚云的脸立时便红了,幸而如今夜色正沉,她手里还提着灯笼,那一点绯色恰似火光映在脸上。但是,她还是在傅长熹的目光下微微低头,似是不胜娇羞。
傅长熹却是不为所动的收回了目光——他早就从暗卫处知道了不少有关甄倚云的事情,适才也是有些好奇这个一直刁难甄停云的姐姐是何面目,这才看了一眼,很快便兴味索然的收回了目光,转目看向甄父,淡声道:“本王就不多留了,明日便遣人来府上提亲。”
说罢,他生怕甄停云出声反对,再没多看甄家人一眼,快步上了马车,立时便要离开。
事实上,甄家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被傅长熹这一句话给砸晕了,仿佛是一道打雷打在天灵盖上,整个人都被这道雷炸的焦麻生疼,整个人晕乎乎的——
提,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甄停云:我不嫁!
傅长熹:不管,反正我要先提亲。
第85章 提亲这件大事
一直等到傅长熹的马车彻底不见踪影,众人那被大雷击中的脑子仿佛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甄父看了看左右,还是主动开了口:“算了,回去说话吧。”有些话,这站门口也不好说。
甄停云点点头,也无异议。
于是,甄家一行人这才提着灯笼回了主院正房,很快便打发了边上伺候的下人,裴氏亲自把门窗合上。甄父则是伸手扶着甄老娘在上首坐了,他和裴氏两人则是挨着坐在下手位置。
待得坐稳了,甄父才抬眼去看自己一向不甚注意的小女儿,犹豫着开口问道:“你和摄政王……”
说到一半,甄父语声微顿,斟酌着词句,难得郑重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氏此时倒是端出慈母模样,嗔了甄父一眼:“自家女儿,你摆这脸色做什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啊……”说着便拉甄停云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既摄政王说了明日便要派人提亲,你总得与我们说个清楚,也好叫家里人心里也都有个底。”
甄停云还真不大适应裴氏这样的慈母模样,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回来。
裴氏脸上微变。
甄停云则是顺势将自己和傅长熹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如今也知道了些事情,心知傅长熹当时浑身是伤的被马驮回来指不定就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刺客,这种涉及隐秘的事情总不好往外说——这屋子里,除了甄老娘外还真没有能叫她完全相信的。
所以,甄停云还是将两人的事情稍加修饰,半真半假的说了:“就是在路上遇见的,当时王爷赶路匆忙,丢了一袋金子要买我的马,后来正好遇着大雨便又回了客栈。当时我也不知道王爷的身份,见他骑射颇佳便想着拜他为师,索性便把那袋金子还了他。王爷大概也是见我诚心可嘉,虽没有直接应下拜师之事但还是看着教了一些。后来,雨停了,我与王爷皆是要往京城去的,正好结伴赶了路………”
编到一半,甄停云正想往下说却又想起当时边上除了护送她们上京的镖局外还有甄父派来的林管事。她这谎话编的再好,若是甄父想起来了,回头一问林管事肯定就知道了……不过,甄父在朝为官,想必也知道“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往外说的,反倒要封了林管事的口,这事只要裴氏和甄倚云不知道应该也没事。
脑中想了一回,甄停云心情稍定,这才接着往下编:“后来,入京后我与王爷便也不怎么联系了,也就是偶尔在西山别院见过几次面。只是我一直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是今晚上方才知道的。”
甄倚云听着,一颗心仿佛是猫爪一般的疼痒,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这才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
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咬了咬牙,几乎咬碎一嘴银牙:他们居然是因为那匹马才认识的!要知道,那匹马可是甄倚云当初为了在裴氏和甄父面前表示自己的长姐风范,这才让人送去的,谁知居然反倒成全了甄停云和摄政王!难不成,她反倒成了这两人的红娘?!
一想到处处,甄倚云忍不住的就攥紧了手掌,指甲抵着掌心,几乎要掐破掌心的嫩肉。
如果能够穿回过去,甄倚云一定要掐死那个要送马的自己——送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送马?
可是,此时此刻,屋中的其他人更没有意识到甄倚云的满心的悔恨怨念,甄父和裴氏乃至于甄老娘都在想着甄停云的话。
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自甄停云回京之后,为了要考女学一直都是闭门读书,出门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以甄停云早前的表现来看很可能是真不知道摄政王的身份………
正因如此,甄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纠结,不由低声问道:“既然摄政王原是有意收徒,为何又会说起提亲之事?”
摄政王若是派人提亲,甄家上下肯定是不敢,或者说不能拒绝的。
更何况,这满京城的未婚男人里,只怕还真没有比摄政王条件更好的了。女儿能够得此夫婿,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简直堪比天上掉馅饼。可甄父到底是做父亲的,既担心女儿也担心这馅饼太大会噎死人,难免要多问一句,毕竟甄停云之前都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两人显是师徒感情,估计也就差了个拜师礼而已。既如此,怎么忽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摄政王多年不婚,如今忽然起意要提亲娶妃,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甄父越想越觉里头另有隐情,简直要担心死了。
甄停云却是十分干脆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因为入京前做了那么个梦,甄停云对着父母并没有梦里的孺慕向往,反倒能够挑出身份,更加理智的看待那些人。
有时候,人并不是单纯能用好坏来形容的,人性也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便如甄父,他确实是对自己这个女儿怀着父爱的,也确实是尽量想要弥补她,可这些父爱比起其他的人或者事就显得太过微薄了些,比不上他的仕途,比不上他的爱妻老母,也比不上他看着长大的一对儿女……所以,甄父此时虽心里担心,关切的问上一句,可真等到傅长熹派人来来提亲,他估计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的。
正因如此,甄停云很谢谢他的关心,但也懒得与他多说。
甄停云这样一问三不知的,裴氏心里难免埋怨女儿不够贴心,甄父却是满腔的担心,想了想,只得与甄停云说了一句:“要有什么事,一定和爹说。”
裴氏忍不住推了他一肘子。
甄父又把那些话给咽了回去,叹气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扶你祖母回去休息吧。”
得了甄父这话,甄停云这便上来扶甄老娘起来,起身出门去了。
甄倚云倒还留在屋里,她心里心里忿忿,憋了团火,正想着开口离开,忽然便又听到甄父开口说了她一句:
“倚云,摄政王的身份不必我说你也是知道的,下回万不可再似今日这样胡乱插嘴了——今日是摄政王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倘他心情不好要与你计较,咱们家只怕也是不够他迁怒的。你这年纪,都要论婚假了,也该知道轻重,知道自己身份了!”
早在之前,甄倚云胡乱插嘴,不知轻重的请摄政王入府时,甄父就想训斥长女了。只是那会儿他心里更操心甄停云的婚事,也顾着长女的自尊,这才把话压了下来,一直等到最后,等到甄停云和甄老娘都走了,他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甄父的这点儿用心,甄倚云这做女儿的却是半点也感觉不到的。她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登时便红了,又羞又恼的:果然,父母也都是势利眼。平时嘴上说着多爱自己,甄停云一攀上王府,他们就把自己这个长女丢到脑门后头了!甄父这话说的,好似甄停云能够与摄政王定亲,她这做姐姐的却连与摄政王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想着,甄倚云眼里立时便涌上来了泪水。
裴氏看着心疼,连忙道:“倚云她还小呢,不懂事,也不是有心的。”再者,她心里觉着摄政王既然都说了要提亲,想来也不会计较长女这点儿失礼。
甄倚云听着这话却是连着裴氏都给怨上了:裴氏这亲娘也就嘴上说得好听,适才还一脸亲切的拉着甄停云坐边上却根本没顾上自己这个还站着的长女,如今倒是知道出来装好人了!
甄倚云真心觉着自己的这对势利眼父母就是在装红脸白脸!
果然,裴氏才说完,甄父便又不甚赞同的摇了头,道:“咱们家与王府门第差距太大,王爷不嫌弃自是停姐儿的福气,咱们家却不能看不清自家位置,更该注意些。礼不可废……”
这后面的话,甄倚云听不下去了,她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甄父一口气堵在胸口里,差点没被噎着,裴氏却是不觉叹了一口气。
甄父便说她:“都说女儿都是债,留来留去留成仇!倚云这年纪,你也早点给她把亲事订下吧?我瞧她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裴氏忙道:“我自也是这么想的,可……可也得有合适的人家才好。”
甄父便道:“也别太挑了,停云这都快定下了,她做姐姐的不能拖太久。”
裴氏连忙应下,心里却是愁的很:虽然自燕王府给自家送了如意,那个姓邹的便没了声音,长女下水救人的事似乎也掩过去了。可到底是不一样的,至少裴氏心里就十分没底,生怕这事会被人揭出来——若是碰着好些的人家,她肯定要担心对方会从燕王府处得知些内情;若是碰着不好的人家,她又觉得委屈了长女。
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可不就把长女给耽搁了。
这日晚上,裴氏和甄父各有心事,一会儿想一想据说明日就要上门提亲的摄政王,一会儿又想起长女一直定不下来的婚事,真真是一整晚都说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