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头痛欲裂,尧音猛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在落尘殿内。
尧音皱了皱眉,她为何在落尘殿?
她记得绿桑道完歉后,洛华留下她,说有事同她商议,然后便提到了昆仑神镜,再然后……她被吓晕过去了?
尧音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她对洛华究竟是怕到何种地步,连同他说个话都能给吓晕过去?
“尧尧,”正兀自想着,殿外忽而传来熟悉的声音,心跳瞬间失了半拍,蓦地抬头,只见门檐处那人正端着一个青白玉碗,逆光而立:
“好些了么?”他抬步走进,恰如梦中那般温柔缱绻。
尧音下意识护住心口,讷讷往后挪移两步:“尊上。”
洛华滞了滞,将玉碗搁置在案几上:“尧尧,过来喝药。”
她死死僵立在原地:“尊上,小神该回莺峦院了。”
洛华淡淡点头:“嗯,喝完了就回去吧。”
尧音颤抖着,最终抬起手,将玉碗隔空吸附过来,也不看那黑漆漆的药汁,仰头一饮而尽。
“尊上,小神告辞。”
她喝得一滴不剩,放下碗,避开他低头匆匆往外走,却在即将离开之际,一下被人捉住了手腕。
“昆仑镜一事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尧尧,你非要和我如此生疏吗。”
尧音想抽回自己的手,面色如纸般苍白:“尊上贵为神尊,自然是与我等不同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良久后,洛华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还在为小漾的事生气。”
那日华清仙境,没能第一时间救下她是他的过错,眼睁睁见她受伤,他心中之痛不会比她少半分,以前因为小漾的缘故,他们冷战多年,可如今她重伤在身,怎的还可如此任性妄为?
小漾是他的徒弟,她是他结下阴阳双生契的妻子,她们二人他都会好生护着,然她何以对他惧怕至此?
那样惶恐的眼神,他再也不想从她双眸中看到。
“不是。”尧音回答得很果断:“小神早便说过,尊上与令徒的事情,小神没有资格管。”
她停顿半晌,又道:“小神只是希望能早日与尊上解除阴阳双生契,毕竟有这契约一天,我与尊上还需担个夫妻之名,做一对同生共死的仙侣,正如尊上所言,小神如今法力尽失,日后若遇到什么危险,怕是会连累尊上。”
虽然以洛华的修为,也不见得会受多大的牵连,但影响肯定是有影响的。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洛华眉目深凝,紧锁她微颔侧颜:“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尧音屏住呼吸,手腕被勒得越来越紧,她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恐惧,抬目对上他墨色瞳眸:“字字肺腑,绝无虚言。”
字字肺腑,绝无虚言……洛华眼底隐隐发红,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正渐渐滋生蔓延,痛欲蚀骨,令他几欲落荒而逃。
腕上的力道骤然一松,眨眼间,他身形已移至大殿门口,背影修长,负手而立,嗓音似月华般寒凉:
“你什么时候把昆仑镜的事交代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与我谈。”
第39章
天界仙班开立在即,听说第一课将由尊上授任,不少仙家纷纷找上主管此事的司礼星君,打算提前占一个席位。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受到尊上提点的,除了他膝下那唯一的小徒弟外,其他人哪里有这个待遇?
故而消息一出,问仙堂里的位置立刻被一抢而光。
就连冰临,也是领了个入门木牌回来的。
尧音看到那刻有“问仙堂”字样的木牌时,霎时眯起眼。
冰临见自家师父脸色不好,默默将木牌收起来,解释道:“师父,尊上第一课便是心法,您也知道,徒儿在心法方面一直未有进展,所以……”
“所以你就去听旁人的课?”尧音斜挑起眉,勾眼睨向他。
冰临心虚地低下头,将木牌拿出来双手奉上:“徒儿知错。”
尧音冷哼一声,转回头:“你既想听,便自个儿去吧,总归我这师父如今也是没什么用了。”
“……”
冰临捧着木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欲言又止地憋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劝道:“师父,其实……您也可以去旁听一下的,尊上对心法见解极为精湛,说不定可以帮到您……”
瞧着师父愈发僵硬的神色,冰临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也是思虑了好久才敢将这番话说出来的,毕竟心法是他们师徒俩共同的短板。
心法乃是万法之本,但师父原为上古神族,天生神体,身负传承,自然是无需依靠心法,一步步修炼上来。
故而对这一块,师父几乎没什么认知,这么些年来,师父传授给了他很多功法秘术,却独独对心法只字未提。
如今他止步仙君已有百余年,其中最大的问题便在心法上,所以才想趁着这次尊上授课去学习一二。
况且,师父近日修炼亦颇为不顺,他猜测也是因为心法的缘故。
撇开师父的身份和这些年与尊上的恩怨不谈,旁听的确能解师父燃眉之急。
“你倒操起为师的心来了。”尧音面无表情。
冰临默然,深知师父脾性,只好乖乖低头道:“是徒儿多嘴了。”
尧音深吸一口气,最终挥挥手:“罢了,你替为师去天宫看看绿桑公主,”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带上莲花膏。”
掌刑仙君三十仙鞭,也够她受了。
冰临一愣,随即顺从道:“徒儿遵命。”
待人走后,尧音重新闭上眼,试图平复下心境,却是愈发燥闷。
虽说冰临的话不太中听,但她心法欠缺却是事实。
她生来便是神体,即便修为尽毁,传承尽失,修炼起来也会比寻常仙家容易上许多,可这几日她止步不前,总也无法突破那一层壁垒,细论起来,终究是心境不够。
藏宝库里倒是有几本她们神女一族遗留下来的心法,她瞟过几眼,那些书都各有瑕疵,更别提从中甄选出最适合自己的了。
这的确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祖奶奶祖奶奶……”外头远远传来简糊的喊声,尧音睁眼,只见那小萝卜头双手捧着一个小小人参果跑了进来,在他的身后,银桐屁颠屁颠跟了一路,眼珠子都快贴绿果上了。
“祖奶奶,这是今天的~”简糊笑嘻嘻将小人参果呈上,银桐舔了舔嘴,忙不迭凑上来,两眼亮晶晶:“神女大人,你不吃果子的吧?”
尧音目不斜视将人参果拿起,“咔嚓咔嚓”地啃起来。
银桐呆了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头顶上叶子嗒吧两下,弱弱道:“神女大人,你不是向来不吃这些灵果的么?”
尧音尚未说话,一旁的简糊却颇为得意洋洋:“哼,祖奶奶可喜欢吃了,你个蠢桐树别想打我主意!”
银桐气愤地瞪了瞪眼,双手环抱着不说话。
尧音慢条斯理将人参果啃完,淡定道:“你们俩没事可以出去了。”
“有事有事,祖奶奶,我有事~”简糊立刻举起手,表现得很是积极。
“说。”
“祖奶奶,我,我明天可不可以休息一天啊,变果子好累的~”简糊讨好地为尧音垂着腿,一脸笑嘻嘻。
尧音低头,微微一笑:“不可以。”
简糊笑脸一下子僵住,讪讪停住捶腿的手,灰溜溜退到了一边。
尧音瞥了他一眼,这小萝卜头人精得很,她才不信他一天生一个人参果会有多累。
“神女大人,我也有事,”见简糊吃瘪,银桐十分高兴,走上前挤开简糊,对尧音道:“神女大人,二殿下方才来传话,说是青离神君有事找您。”
尧音神色一正,蹙起眉头:“你怎的不早说。”
银桐挠了挠头,心虚道:“我,我忘了……”
她本来是想立马告诉神女大人这个消息来着,但哪想半路碰上了小葫芦,见到那绿油油的小人参果,她脑袋一昏,差点忘了正事儿。
可是话说回来,青离神君找神女大人做什么,神君和她们家神女很熟么?
尧音不再与她废话,直接一个闪身,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青离宫
尧音将将走进殿内,便望见正炼器的青离:“听说神君找本座?”
青离抬头,第一次搁置下手中器物,面向尧音,目光却落在她额间魔印上,早在那日,他便发现,这印痕浅淡不止一点。
“你来得倒挺快。”
尧音微笑,青离找她,八成是为了聚灵鼎,说不定她提出的条件还有的谈,她现今正值困顿期,迫切需要高人相助,此事刻不容缓。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面上却像模像样朝他弯身行了个礼:“承蒙神君多次照拂,本座自然不敢懈怠。”
见她这故作“谦恭”的模样,青离也不戳穿,只一挥袖,空中霎时出现一个小巧精致的红鼎。
尧音眯了眯眼:“神君这是……”莫非他要将聚灵鼎还给她?
青离稍稍抬眸:“你的条件,本君答应了,神女把聚灵鼎唤醒吧。”
尧音心中一动,又担心他忘了之前的约定,于是重述道:“本座的条件是,未来两百年内,神君负责保护我的安危,助我修行渡劫,为我炼制三样神器,答应我三件事情,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青离面无波澜:“两百年而已,本君耗得起。”
尧音弯起红唇:“神君果然看得通透。”说着便伸手接住聚灵鼎,只轻轻抚摸了几下,那红色小鼎顿时发出明亮的光芒,像是找到了久违的故人,左右摇晃欣喜不已。
然而青离却没给它多余的时间,手一收,红鼎便回到了自己这儿。
尧音撇过眼:“至于这样着急么。”
聚灵鼎则更是不服管教,拼命要往尧音那边冲,青离抬指按下,俯首对着红鼎轻启薄唇:“你最好给本君老实点。”
绿光环绕间,聚灵鼎一下子安份许多,缩在青离掌心,敢怒不敢动。
“你总用法术压制它,它不会喜欢你的。”
青离眼皮也不抬:“神女还是管好自个儿吧,两百年很快就会过去。”
尧音没再接话,而是走向案几旁,兀自倒了杯青草凝香露,正准备细细品尝,却听青离的声音悠悠传来:“神女忘了么,一杯凝香露是可以换一件低阶仙器的。”
尧音纤指一顿:“我们……不是自己人了么?”
“自己人?”青离似笑非笑:“本君记得约定里没有为神女无偿提供青草凝香露这一条吧。”
……
尧音默默放下玉杯,以冷脸掩饰尴尬,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近日本座遇上了壁垒,迟迟不得突破,神君可有好的建议?”
青离将聚灵鼎收进袖中,浅淡道:“心境不够而已,神女好好研习心法,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尧音凝眉:“本座对心法知之甚少,还望神君提点。”
“若是有关于心法,”青离微顿,瞟了她一眼:“本君建议神女去问仙堂听一听尊上的课,或许有所顿悟。”
尧音脸色瞬时沉下,冷冷道:“神君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约定?助我修行渡劫,不是你的分内之事?”
青离收好聚灵鼎:“本君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世间心法千千万万,唯尊上最得其法。”
尧音默然片刻:“神君自肉体凡胎修炼成神,想来对心法感悟也是极深的。”
青离望向她:“的确如此,然适合我的未必适合你。”
尧音抿唇,不再说话,良久后,径直抬步向外。
“障心为魔,心障不除,于修行亦是阻碍,”青离顿了顿:“明日,本君在问仙堂等你。”
尧音脚步一滞,但很快又重新迈开步伐,以更快的速度离去。
*
另一边的洛华宫,辛漾对自家师父要去问仙堂授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小白,要不然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吧~”辛漾和小白毕霄徐子空三人并排躺在后院的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小圆脸上尽是期待。
“啊?”小白啊了一声,疑惑道:“小漾,尊上平时不都有教你么?”
她和子空抢木牌完全是因为尊上不会特地教他们呀,小漾干嘛去凑这个热闹,那么多人挤一起听课哪有被尊上单独教导来得舒服。
“她不就想多看看她那个师父么。”躺在辛漾旁的毕霄兀自“嗤”了一声,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辛漾红着脸反驳:“才不是呢,师父第一次授课,我当然要去听一听。”
毕霄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信这种话呢,这小笨蛋黏她师父黏得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着,活像个粘答答的跟屁虫。
切,放着他这么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看,非得日日跟着那冷面尊上,当真是没眼光。
“小漾想去,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吧。”一向沉默寡言的徐子空突然开口。
小白晃了晃兔子耳:“可是小漾没有木牌怎么办?”那些木牌本就紧俏,这时候肯定没有了。
徐子空垂下眼:“小漾是尊上的徒弟,应该不用木牌的。”
“也对哦!”小白猛然反应过来,谁敢拦尊上的徒儿~
辛漾杏眼弯弯:“太好啦,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出发!”
毕霄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最终撇撇嘴:“那我也去吧……”
次日,尧音盘腿坐在殿内,手中握着黑漆漆的木牌,反复摩挲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