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往事抛在脑后,路闻再次点开这个播放了无数遍的MV,她和他一起的作品。
如果把制作MV当成煮面的过程,前期的筹备、拍摄都是在准备佐料、调制高汤,现如今它才刚下锅,筋道如何,是否合乎食用者口味,这一切都是未知。
路闻总觉得,如果它今天还放在自己手上,或许会被挑剔出更多毛病,把自己所有的成果都否定掉,让她没有自信给别人看。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就像自己的孩子送了出去,任人评判。
这种感觉还真是……忐忑又激动。
林导回得很快,还标出几个特色的点,足以证明是认真看了的。末尾附了句——
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吧?我就更看不出错了。不过小路啊,我是看好你的,加把劲!把咱们不近女色的觅爷给收了。
署名是林肖。
一些奇怪的记忆涌来。
怪不得!
怪不得这林导总喜欢把他俩凑一起,游离的眼神里总藏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以为,她对自家偶像有非分之想吗?
我路闻对着键盘发誓,绝对没有!除了偶尔被美色所惑,对着屏幕和真人痴汉笑以外,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还真不敢这样回,回了邮件,和林肖周旋了一番,路闻脑细胞耗尽,彻底躺尸。
等待的过程是难熬的,路闻不知道他是没有看到还是看到了没有回复。
仰天看着天花板,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出现一根根线条由中心向四周发散。
为什么邮箱没有“已阅”的功能?
为什么她不能事先联系一下人家在发呢?
那样好歹也是知道对方正举着刀的凌迟。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人面对荒芜的火葬场,备受煎熬。
路闻早有打算,她准备耗上一天的时间等他的回复。
期间,她把所有原始的素材翻出来,包括可以用的以及被她痛心舍弃的。
但是现在对她来说,每一幕都是珍宝。
屏幕上的他走在错落的岩石上,镜头慢下来,由远及近。
他顿了下脚步,往回伸手,路闻看到自己的手出现在屏幕边缘,接着显现出她整个人的轮廓。
这个角度!
这个角度是她可以入镜的呀,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路闻突然想当面向摄像大哥道谢。
有生之年!他们竟然……同框了!
那颗down下来的心瞬间被抛在空中。
生活无处不在惊喜,或许就是之前工作时目的性太强,才让她错过了这段视频,这是林导已经标记不能用的,最后还是出现在她的眼前。
如果自己当时多想一想,就能早点发现这颗遗落的明珠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嘛。
路闻看着屏幕,她家觅爷眼神真的好温柔,和那天晚上教她玩板一样呀。
看得正起劲,右下角弹出一个小框,她心下忐忑,点开邮件。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关于MV,等我回来再具体说。
大有回炉重造的意思。
路闻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有什么比你偶像否定你的劳动成果更让人伤心的吗?
没有!都没有!
这一天的大起大落,让路闻彻底摊倒在电脑前。
屏幕上,还在重放他伸手扶自己的画面。
路闻有脾气了,头一歪:“他们说的没错,镜头里都是骗人的。”
须臾,她稍稍偏头,瞄了眼屏幕:“不过也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迁怒你,还是再几眼吧。”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路闻的作风,所以她决定先发制人,今天就上门求助外援。
电话里,时寅揶揄:“还有你过不了的片子?”
路闻默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全家人都知道她喜欢徐觅,如果知道现在她被自家偶像嫌弃了,她不要面子的哦。
于是狗腿道:“当然是老师您更胜一筹了。”
时寅舒坦得眯了眯眼,他这个徒弟啊,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大手一挥:“今天不行,你更胜一筹的老师不得空,明儿赶早吧。”
嘿,这老头,还给她摆谱?
路闻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上什么也没说:“那我明天再来拜访您。”
哎,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隔天,路闻空手上门。
时寅这人,说是长辈,也是老师,其实比谁都不在乎那些虚的套路。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我缺什么自己会买,绝不会委屈自己。有给我挑礼物的时间,你还不如多看几部电影,提升自己。
是时寅开的门,路闻环顾一圈:“师母呢?”
“她呀,”时寅径直往回走,“一大早就被那群好姐妹叫出门了。”
话里颇有怨气。
路闻笑:“我爸也总说抱怨妈妈不着家。”
“你妈那是工作,本来就是要常驻剧组的。”时寅回头,八卦一番:“不过你爸现在还会三天两头跑去探班么?”
“被我妈教训了几顿,”路闻想到路及尧跟着她妈身后可怜巴巴的样子,笑出了声,“现在老实了,不敢明目张胆去。”
时寅了然:“那还是会偷偷去的,他倒是闲得慌。”
路闻很想给老父亲开脱,只可惜他实在虐迹斑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粘人的紧。
于是作罢。
聊了一会,顿觉时机成熟,路闻见势头正好,提出此行的目的,望恩师多加指导。
时寅睨了她一眼:“怎么着,又想空手套白狼?”
路闻会意:“您颈椎又不舒服了?”
时寅哼哼唧唧:“你买的按摩椅不好用。”
长期伏案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病痛,不要说时寅这种从业几十年的,就是路闻这种年纪轻轻的,工作久了抬头也是一阵剧痛。
由是,她炼就了一手按摩的好手艺,家里人都眼馋,时寅更甚。
路闻找准了穴位,下手不久,时寅微眯着眼,满脸惬意。
突然,门铃响了,手下的动作就此打住。
时寅蹙眉,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一定是师母回来,我去开门。”
路闻“腾腾腾”趿拉着拖鞋往门口小跑,时寅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那小身板灵活如脱兔窜到了家门口。
兴致冲冲叫了声“师母”后,路闻开了门。看到对面的脸,两人俱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很久。
“你怎么……”
路闻想说你怎么来了,脱口才觉得这句话实在不适合欢迎,临了换了句:“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徐觅没有理会她落在自己手边的眼神,定定看着她,饶有兴致重复:“师母?”
阳光倾洒,连着树上的叶面、他的发丝都染上金黄,炽烈的阳光照得人无处遁行,路闻稍窘:“那个……我以为是师母回来了。”
徐觅挑眉,笑着看她。
路闻越发觉得他这笑里埋着深意,可是不得不说,她爱死了这个美丽的意外!
来者是客,路闻接过他手里的大大小小礼盒,放下:“你不用准备这些的。”
她递了双拖鞋过去,男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老头不讲究这些。”
徐觅弯腰穿鞋:“老头?”
今天算是把老底都交代了。
就着他弯腰的高度,路闻伸手拢住他的耳朵,给他催眠:“你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觅按着她的手,往下压了压,声音低沉:“嗯,什么都听不到了。”
指尖有些烫,不知道是他的耳朵温度高还是自己的手,路闻很快放下。
二十好几的年纪,捂人耳朵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自然而然做出这个动作,他倒也愿意配合。
路闻总觉得,不管是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现在,自己都还是那个为他痴迷的少女。
年龄的增长只不过让她在表面上稍稍敛去些明目张胆的爱意。
比如,抑制住自己不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歌单:纸短情长/烟把儿
我的故事都是关于你呀~
第19章
这时,时寅已经招呼徐觅入座, 路闻在厨房等水开。
角度刚刚好, 对着她的正是那张许久不见又心心念念的脸。
好久没看见他了吧?
好像也不,就是想得紧,感觉度日如年。
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又从下到上溜一圈, 路闻依然觉得不满足。
视线在他的拖鞋处停驻, 嗯, 略短。
看得出来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作为后辈徐觅算不上多热络,但胜在姿态谦逊。
路闻听墙脚听得起劲,发现两人视线都往她落下来,她指了指自己,无声询问。
时寅大手一挥:“不关你事,烧你的水去。”
看吧,她老师对她, 那是真叫没话说, 亲老师级别的。
泡好茶,三人各执一边, 占据一方沙发。
时寅抿了口茶,放下杯子,蹙眉看她:“坐那么远干吗?”
路闻又挪近了一点,向他使眼色。这不是还有我偶像在嘛,能不能给点面子。
时寅不接茬, 眼神都没变半分。路闻不甘示弱,瞪回去。
空气中充斥着一阵腥风血雨,最后时寅微点了下头,和颜悦色道:“前段时间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路闻抢答成功。
“合作得怎么样?”
“默契默契。”
“你怎么不给人家开口的机会呢?”时寅笑话她。
路闻笑:“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是吧?”
徐觅很配合,跟着点头。
警报解除,路闻暗自松了口气。
笑话,她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在剧组喝醉过两次的罪行?
她爸本来就爱瞎担心,现在娱乐圈鱼龙混杂的,最担心的就是她跟着人学坏,万一不准她跟剧组了,自己还怎么近水楼台追男神?
路闻欲盖弥彰得明显,时寅也没说什么,眼里依旧蓄着笑意:“我去书房看看你的成品,你俩慢慢聊。”
眼神游离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时寅笑了笑,起身。
路闻知道成品是什么,是被她眼前的男神否决而打上残次品标签的自己拼了命的成果。
思及此,路闻脑袋低了几分,有些底气不足。
出于礼貌,徐觅坚持站起来送前辈。脖颈传来熟悉的刺痛,他覆手捏了捏,面色无常。
时寅注意到了,问:“落枕了?”
徐觅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听这话像是有一阵子了。
“年轻的时候不要把身体底子挥霍了。”时寅关心道,“我认识一个不错的中医,效果不错,你有时间去看看。”
路闻难得看见自家老师慈眉善目,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而时寅目光如炬,停在路闻脸上:“这丫头学过按摩,待会给你按按。”
路闻当然乐意,给了个“不辱使命”的眼神。
时寅走后,路闻状似抡起袖子,实则她穿的却是短袖。
徐觅看着好笑,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哪有什么力气,再说了,他也舍不得。
他摇头,无声拒绝。
路闻坚持让他坐下,可徐觅也拗,生生杵在原地不动。路闻眉间皱成了一道小山峰,真想知道医生都是怎么说服不配合的病人。
“你先坐下嘛。”她扯着他的衣角下压。
衣摆传来的力量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路闻的眼里蓄着不妥协的坚持,徐觅只好坐下了。
“你放心,我真的学过。”路闻调整了下他颈部的位置,小声嘟囔:“不然哪敢给你按啊。”
路闻的手指覆上他脖颈上方的穴位,着力均匀,手法柔稳。
徐觅闭上眼,脖颈处的感觉格外清晰,温凉的指尖在顺着穴位移动。
“力度还行?”路闻问他。
“刚好。”
不轻不重的揉捏让徐觅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此时此刻,他才有了尘埃落地的安稳感。
自MV录制完,他马不停蹄了近半个月,休息的时间寥寥无几。
整张专辑的录制,和制作团队沟通。
否定、推翻、重来……都经过了无数次的重复。
压力不小,精神状态也很糟糕。为数不多自由分配的时间,他也会想想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
她在干什么?
是不是……也很想他?
早上的飞机回程,拎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上门道谢,不仅为了工作,也不是晚辈的礼貌修养,而是她的这位老师给的大礼,他始终觉得无以为报。
总归是要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再安心去找她的,却没想在这里碰见了。
也好。
“可以了。”
徐觅出声制止,抬手寻到她的胳膊,五指圈住,正好绕了一圈:“一会手该酸了。”
“还好,”路闻说:“不然会不起作用的。”尾音绵长,甚至带上了恳求。
徐觅最终移了手,轻声妥协:“坚持不住了就停下来。”
路闻低下头,碎发垂下来挡住视线,她也顾不上去了去拨。
她难得坚持什么,可她知道要是任由他这样下去,忙起来肯定也是顾不上的,更不会听老师的话看医生。
路闻手下动作不减,还是先前的力道,慢慢地,手腕的重量变得沉重起来。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再继续。
手腕处的酸痛感减弱了些,路闻专注去探风池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