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槐能不出幺蛾子吗,她就是来砸场子的。可是砸场子也得讲究分寸,一上来不管不顾开砸,那是缺心眼,总要寻个拿的出手的理由,哪怕拿不出手,只要是理由,那也行。
她在长餐桌上胡吃海塞,要是有人敢喝止,她就能借机撒泼,可惜纯玄死死盯着她,想吃啥尽管拿,不够我再替你去拿。
看样子吃东西是引不来反弹的,花槐开始挑剔起了院子中的布置,“这颗树,待在这里不行,挡视线不说,还占地方,我替你挪个地!”
花槐刚想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纯玄双手结印,把树缩小,揣进了兜里。
花槐觉得手痒痒,没拔成树,她就去看别的,“这个石墩子,隐在这里,一不小心绊到了怎么办?这就是隐患啊,我……”
一眨眼,纯玄把石墩子也收了。
花槐转了一圈,院子里除了长餐桌和凳子,其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花槐把目光转向了墙上那一整面的爬山虎,她道“这种植物里头一般……”
还没等她说出一般怎么样,这一墙的爬山虎忽然游蛇一样从墙头上翻了过去,最后留下一条藤蔓,还慌不迭的抽了下去,只剩下一面光秃秃的墙壁。
花槐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整的自己跟个强盗一样,几乎容不下纯玄院子里一草一木了。
旁边帮忙的小鬼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几个女鬼眼里都快喷火了,她们有多么仰慕纯玄,就有多么不待见花槐。
见过搞事的,像花槐这样搞事的还真没见过。有能耐你把院子里一切都砸了啊,这么挑事,纯玄大人的入职宴会还办不办了。
场子没砸起来,花槐心里一股无名火,烧的越来越旺。
这时候有个叫美娜的女鬼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这是个新来的女鬼,压根不知道花槐的丰功伟绩,看见花槐一个劲刁难纯玄,作为纯玄的爱慕者,怎么能视而不见。
所以她准备上来手撕花槐这个碧池。
花槐还在东张西望,院子里连块砖头都不见了,她还怎么找茬。眼看花槐把目光投在长餐桌上,纯玄苦笑道“花槐,这是待客用的,你不能让我把这个也撤了吧?”
花槐正要回话,美娜搭上了花槐的肩膀,“这位小妹妹,我看你过分了点吧,人家纯玄大人不和你计较是他大度,你倒好,越发蹬鼻子上脸。你这是要来砸场子吗?”
花槐眼睛闪闪发亮,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搞事,这里就有人送上门了。纯玄心里暗道不好,花槐明显憋着一股气,他正在努力维持这股气不被戳出来,眼前这个小女鬼就是送上门让花槐爆炸啊。
纯玄一把抓住花槐,“你要是觉着这餐桌不好看,我撤了也就是了。”那种委曲求全的语气,衬托的花槐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女流氓。
花槐的心头火冒的滋滋响,这个牛鼻子,以前还有三分骨气,宁愿和花槐对着打,现在整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骗鬼呢!
美娜眼看纯玄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这个进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女鬼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心里不高兴,又把爪子伸向花槐。
“我说你,这里不欢迎你,我看你还是走吧,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还要碍眼!”
花槐似笑非笑的看着纯玄,“什么时候你的事轮到一个女鬼替你出头了,你不欢迎我,不想见到我?”
纯玄赔笑,一边把美娜推开,低声道“回去,我的事不要你管。”一边对花槐道“和一个小鬼计较什么,我哪能不欢迎你,我这里什么时候不欢迎你呀,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花槐冷笑,“我知道你的鬼心思里转了些什么,不就是怕我打扰了你的入职宴会吗,纯玄,我也不为难你,你跟我出去,打一架,我打舒心了就不来讨你的嫌,要不然今天我就赌你的门口,宾客来一个我给你赶一个,送你一个鬼生难忘的入职宴会!”
纯玄苦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的。就不能坐下好好说话吗?花槐,我这也是……”
花槐才没心思听纯玄叽叽歪歪,她今天就是心情不爽来讨架打的,纯玄不动手,她就动,不信这小子不招架。
果然,花槐一鞭子下去,纯玄侧头避过,反手就去切花槐的手腕,两人就此战在了一起。
纯玄实在不想把自己的家再变一次废墟,于是凌空而起,向外就窜,花槐紧追不舍。
第四章
女鬼美娜看的目瞪口呆,别以为是个鬼都能飞天遁地,那压根不可能,在阴间,小鬼们也得靠两条腿走路,那些能飞檐走壁的都是身前就有这些技能,死了还能保留一部分。
美娜呐呐道“这个小女鬼是谁啊?”
旁边有鬼接口,“你问花槐啊?她是这里马上就能成为鬼仙的大人啊,就是阎王大人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的。”
美娜双眼发直,“那我刚才算是得罪她了吗?她会不会不让我投个好胎啊?”
旁鬼笑了,“那倒不至于,花槐大人不是那种小气的,就是以后你还是躲着她的好。”
这边厢,花槐和纯玄在空中你逃我追,下面的鬼仰头看着,又认出的就道“哟,好久都没看见花槐大人和纯玄大人打架了,他们这是又吵起来了?”
纯玄带着花槐在天上遛,就是不愿意和她交手,打了几百上千年了,纯玄就没占过上风,花槐有天道庇佑,还有法则之力加持,和她打架那就是挨揍。
纯玄又不傻,以前觉得对不起花槐,挨揍权当还债,可这还债的方法有很多,老挨揍这算怎么回事,惹不起那就躲呗。
花槐追了半天,看见纯玄一个劲跑,她是怒火熊熊,双手甩出两条妖藤,卷住纯玄的脚就向地面掼去。
纯玄狼狈落地,头也不回的往前跑,花槐双手微抬,纯玄面前的路就翘了起来,继续跑,就要跑天上去了,纯玄无奈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花槐。
这一跑两人都跑到奈河边了。
花槐有些得意,“你跑啊,你再跑啊?”
纯玄叹气道“你不过是要打我一顿罢了,那现在我不还手,你打吧。”
花槐还是要脸的,人家一动不动让她打,她这不是欺负弱小吗,这个她才不干。纯玄要是和花槐呛起来,花槐下手不带犹豫的,可人家逆来顺受的模样,花槐就只能自己憋着了。
奈河边清风徐徐,当然从人的角度结合环境来看,叫阴风阵阵或许更贴切一些,盛开的各色彼岸花随风摇曳,花槐忽然觉的灰心,和纯玄纠缠不清有什么意义,自己想要的永远也没了。
花槐撤了手,闷闷道“你回去办你的入职宴去吧。”
说着转身沿着奈何一步步走远了,纯玄心下一怔,忍不住跟上了花槐,几千年了,花槐什么脾气他自然知道,越是知道,他越是内疚,原本早就能位列仙班的妖,因为他,滞留在地府上千年。
纯玄跟着花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她,花槐的修行渐趋圆满,早晚都是成仙的份,他这么一个即将入职的小判官有什么资格劝她呢。
两人闷声不响的沿着河岸走,前面出现一座桥,比孟婆现在工作的那座桥看起来宏伟多了,桥面宽阔,那个栏杆和路灯一看就十分富有现代气息,这个词还是外派鬼差们带回来的新词。
花槐顺脚就上了桥,纯玄跟着她,正在绞尽脑计想词安慰她,所以也没落下。
桥头正在调试新奈河桥的鬼差正在下令,“喷洒孟婆汤,颜色弄得好看一些,做出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这样用户体验应该好一些。”
旁边的鬼差道“吸了孟婆汤一过桥全忘了,哪来的用户体验。”
负责调度的鬼差眼一瞪,“凡事应当精益求精,任何细节都不应当放过!”
于是正当花槐和纯玄走在奈河桥上时,一股粉色的雾气袭来,把两人包裹住。花槐抽抽鼻子,这位味道她熟悉,她还替孟婆熬过一段时间的汤,因为自己擅自更改原材料,她被孟婆列为不许再碰她锅的鬼之一。
花槐奇怪道“这里怎么有孟婆汤的味道?”
纯玄啊了一声,忽然想到这里是孟婆试验新投胎关卡的地方,他面色一变,伸手去拉花槐,他们这种鬼,只要身上有代表地府工作者的令牌,或者不喝孟婆汤,那么在奈河桥上来回走都没事。
但要是既没令牌,又喝了孟婆汤,那一过桥就等于是主动去投胎了,纯玄匆忙从家里出来,自然没带令牌,再说了他的判官令牌也得等入职以后阎王才给呢。
他伸手抓花槐,“快退回去!不要向前走!”
花槐不对纯玄出手是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而不是和纯玄没了矛盾,眼看纯玄伸手抓她,她能听话才怪,反而后退了一步,看纯玄的意思还是要抓她,于是花槐反手扣在纯玄胳膊上,“退什么退,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投放了孟婆汤接下去就是打开投胎的生门,在花槐和纯玄推搡中,花槐身后的忽然出现一股吸力,原本花槐就在往后拉纯玄,这股吸力就把两人都带了出去。
调试的鬼差觉得不对劲,刚才怎么好像有两个鬼前后跑进了生门?赶紧查看,这一查所有的鬼差都愣了。
当阎王接到通知赶过来,孟婆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两位得知后面面相觑。
阎王颤巍巍道“那个先进的生门?”
鬼差缩着脖子,“好像是花槐大人先进的生门。”
孟婆道“这有区别吗?反正他们两个都去投胎了!”
阎王道“有啊!纯玄还欠着花槐的债没还清,他要是先花槐一步投胎,只能投胎成牲畜,要是运气好,投成大熊猫金丝猴,据说生活还不错,要是投成鸡鸭牛马什么的,哪还有好日子过。要是花槐先投胎,那么纯玄还能投个人胎。赶紧仔细查一下。”
最后确认是花槐先进的生门,阎王也舒了口气,别的忙帮不上,尽量不让纯玄夭折,这个阎王还是能办到的。
至于花槐,阎王道“她能带着全部神识投胎,身上还带着青阳仙长给她的仙丹,花槐的日子差不了。”
要是花槐听到阎王这么说,肯定跳起来就要揍他,什么叫她的日子差不了?你睁开你的鬼眼看看,如今这日子就叫差不了吗?
因为花槐带着全部神识投胎,婴儿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花槐强大的神识,所以小时候的花槐一直表现的浑浑噩噩,在村民眼里就是个傻子。
小花槐的父母早就没了,花槐是外婆带大的。村民中有想欺负花槐的人最后都会无缘无故倒霉或者死去,时间长了,村人都恐惧花槐,小孩子更是朝着她扔泥土石头。
外婆十分维护花槐,看见有人欺负外孙女,她就会拿起锄头作势追赶,把这些小崽子赶的鸡飞狗跳。
花槐是在十六岁以后才魂魄齐全才完全苏醒过来的,回想一下以前的日子,她忍不住把纯玄骂了一顿,都怪这个牛鼻子!现在好了,两个人都投了胎,她成了小山村无父无母的孤女,纯玄这牛鼻子还不知道投成了个什么,要是投胎成了牲畜,花槐觉得自己的嘴一定会笑歪。
花槐脖子上挂着一个深朱色的木质挂件,谁也不知道这个挂件是谁给花槐的,反正从小她就挂在脖子上,现在花槐知道了,这个就是青阳仙长送给自己的那颗仙丹。
她出生时这颗仙丹就握在她的手心里,谁也拿不走。乡下人也没什么见识,只觉得这个东西黑红黑红的,也不值钱,孩子死揪着不放,那就让她揪着呗。后来花槐就被外婆接了过去,这颗放在小手里的仙丹也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小山村没有山清水秀的风景,反而带着一股沉暮之气,花槐转了一圈,发现好些地缚灵,这些鬼魂被定在一个地方,她们浑浑噩噩,似乎全无神智。花槐看了片刻,转身走了,她现在还没能力超度这些鬼魂。
花槐现在是个人,作为妖时的手段已经全没了,连当鬼时的能力也都失去了。好在纯玄把所有的道家法术全教给了她,从小浑浑噩噩的时候她就在混沌状态里吐纳,如今碍于年龄,高深一些的道法还无法修习,基本的道术她全都掌握了。
学道和别的不同,什么年龄能学到什么地步,年龄不到想更深一步都不行,就像是一袋子一百斤的米,你让个三岁孩子来抗,他是无论如何也抗不起来的。花槐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她的神识强大,法力低微。
花槐的外婆一如既往的招呼外孙女回家吃饭。
花槐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老人命格先贱后贵,属于晚福之人。而这个命格还是她带来的。花槐并不会算命,外婆和她有血缘关系,所以她能看出一些端倪,其他人她只能略有感应,详细的看不出来。
回到茅草屋,花外婆给花槐盛了一碗红薯粥,还有一个鸡蛋,自己喝薄粥。
花槐的母亲嫁给花槐父亲后第一胎就生下了花槐,且还难产没了。山村落后之地,生不出男孩就会让人看不起,花槐更是落地就克死了母亲,更加遭人不待见。
等到发现花槐还是个傻子,花槐的父亲和奶奶干脆就要把花槐给扔掉。
养个赔钱货,将来或许还能换一点彩礼,一个傻子有什么好养的,浪费钱呢。
这时候外婆来了,这个老人主动把花槐接了回去,当做女儿的念想。
这时候又发生了泥石流,花槐的生父一家都遭了殃,花槐也只能跟着外婆生活。
假如花槐就这个质问阎王,不是说我命格清贵,过的是好日子吗,为什么闹成这般模样?
阎王也会很委屈“你这个身体是纯阴之躯,最适合你苏醒后修炼,你的生母要不是生出掐死你的念头,也不会被天道反噬,至于你的生父一家,要是没打着扔掉你的念头,他们一家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罢了。再说了,你连给人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自己抱去投胎,还怪我咯?”
也就是说花槐这一世的亲人都是瞎了眼的人,把个珍宝当成了鱼眼珠,然后想要甩掉鱼眼珠的时候,自己反而遭了殃。
第五章
回去和外婆吃饭,吃了饭外婆熟练的给外孙女擦擦嘴,“花花啊,你留在屋里头玩,外婆去山里边挖药材,别乱跑啊。”
外孙女虽然傻兮兮的不灵光,但是极为安静,从小就不乱吵乱闹,格外听话好带,花外婆只愁将来自己老去了,宝贝外孙女应该怎么办,还没发现十六岁后的花槐已经不在痴痴傻傻。
吃过饭,花槐继续出门溜达,村人看见她,有的略微问一句,更多的是躲着她。
村东头的二赖子吃了饭正蹲在自家门口剔牙,看见花槐慢悠悠的走过自家门口,他那一双不安分的淫目就跟着花槐的背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