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才的墓穴一层层开启,里面的随葬品倒是不多,当金丝楠木的棺椁一层层打开,众人倒抽一口寒气,安秀才穿着一件玉色流转的宝甲,面色栩栩如生。
安桥看着这位先祖,心情复杂的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花槐冷哼一声,“徒留一副躯壳,连魂魄都不能回归地府,你这‘成仙’可还满意!”
安桥茫然的看着花槐,花槐道“你的这位祖宗,一心想成仙,却没料到他连鬼都成不了,这几百年来,他被死死的困在这幅生机断绝的躯体内。现在,我想他怕是早就疯了!”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所以说处心积虑害死恩人,你这到底图的什么?
花槐的手一招,这件宝甲飞到花槐身前,安秀才的躯体顷刻间灰飞烟灭。
李越偷偷问,“那安秀才现在怎么样了?”
花槐端详着这幅龙鳞宝甲,“魂魄随着躯体烟消云灭,他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说实话安桥对这位老祖宗也没什么好感,这时候他期期艾艾道“那现在,我们还能干些什么?”
花槐看了安桥一眼,“你愿意补救你们安家造的孽,那我就试一试解除你的诅咒。哼,恐怕你的这位祖宗干下的事不光是剥皮抽筋这么简单呢!”
花槐在龙鳞宝甲上画了一道符,宝甲流光顿现,居然往山里飞去了。
众人跟在后面,好在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哪怕安桥跟的辛苦,李越在一边搭把手,也能跟上大部队。
龙鳞甲一路飞进深山,然后飞到了一处悬崖峭壁前,当龙鳞甲贴在山壁上时,山壁轰隆隆洞开了一条裂缝。
龙鳞甲继续往里飞,花槐甩出几只纸鹤,让众人登上纸鹤,紧紧跟在后面。
龙鳞甲飞入山腹,最后在一处巨大的山洞中停留,花槐挥了挥手,山洞中的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众人看着眼前的景物张大嘴巴,连出声都忘了。
一条通体银白的巨龙被无数铁索穿身锁在洞窟里,巨龙的背上血肉模糊,不时滴下鲜血。
巨龙垂着头一动不动。
安桥忽然跪了下来,他喉咙里都发不出声音了,只见他一下下磕着头,很快额头上就鲜血淋漓,他的鲜血蜿蜒向下,和龙血混在一起。
那条巨龙抖了抖胡子,那垂下的头颅慢慢抬了起来,一双暗淡的龙目微微张开,一道叹息流转在众人耳边,“你来了,我感受到了你真心的忏悔,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安桥满脸泪痕,试了好几下,哑着嗓子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巨龙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们安家受到的苦楚也没少,我接受你的道歉……”
安桥膝行道花槐面前,“我求求你,你能救救她吗?救救她好不好!”
巨龙的双眼似乎看不到东西,她茫然的无声的看着安桥发声的地方。
花槐看着安桥道“可以,但是解开捆龙锁,需要你的鲜血!”
安桥二话不说,露出胳膊,向李越借了一把小刀,一刀割在自己的胳膊上,鲜血喷涌而出。
花槐随手一挥,安桥的血液像活的一样缠绕铁链而上,沾染到安桥血液的铁链开始发出嗤嗤消融的声音。
花槐挥了几只纸鹤在巨龙的身下,随着铁链不断消失,巨龙也一点点委顿在纸鹤上。
安桥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他本就被怪病折磨良久,随着体内大量失血,他也慢慢支撑不住了。
等到安桥一头栽倒,巨龙身上的铁链也全都腐蚀了。花槐让李越给安桥喂了一颗丹药,然后看着被纸鹤托上来的巨龙,她又抓了一把丹药扔进巨龙嘴里,“化形你现在不行,给我缩小点,要不然带不走你。”
花槐的手一挥,龙鳞甲飞到巨龙身上,然后肉眼可见的覆盖在巨龙背上,巨龙也在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条通体玉色的小蟒蛇。
带着安桥和小白龙离开安家祖坟,安桥送去医院抢救,他失血过多,好在花槐的丹药保了他一命,要不然他早就撑不住了。抢救就是输血,奇怪的是他背部的伤,居然开始结痂了。
李越道“诅咒解除了?”
花槐沉吟了一下,“似乎只限于安桥,他几乎流光了身上的血,再输进去的血液不是他的,所以他的诅咒算没了。”
带着小白龙来到孤鹜峰,花槐让她安心养伤,好在龙族的恢复能力强悍,搭配着丹药,一个月后,小白龙就能化形了。
化形后的小白龙肤色晶莹剔透,就是容貌很普通,一点不出众。
花槐好奇的问她,“我看这诅咒不像是你下的,究竟是谁下的?”
小白龙眨眨眼,“是我爹下的,他当初就不赞同我一直跟着安秀才。”
花槐道“那你为什么?”小白龙看起来也不是个纯圣母啊。
小白龙道“当初报答过了安秀才,我也准备回到海里,可是龟师父做了占卜,他发现龙族会面临灭绝,他找不到办法延续龙族的命运,后来他发现,如果我跟着安秀才,我的命运就会和安家纠缠在一起,这里或许会有一线生机,所以我就跟着他了。”
“当我被捆龙锁锁住的时候,龙族已经面临灭绝,我的父亲无暇顾及到我,只给安家下了诅咒,当时我也很愤怒,我觉得龟师父肯定占卜错了,我这个样子怎么能算一线生机?被困住的漫长岁月一度让我痛苦不堪,我甚至隔绝了自己的神识。”
“直到安桥带着你来了,我才明白原来生机就在你身上,那时候我对安家就放下了执念。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龙族,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不恨安家了。”
花槐听了小白龙的话,久久不能回神,小白龙和安家的恩恩怨怨太复杂,安家固然居心不良,可却让龙族留下了一丝血脉,但是安家的所作所为绝对算不上良善,反而充满恶念,也是这个恶念结下了恶果。
花槐问小白龙,“那安家的诅咒算解除了吗?”
小白龙笑道“安桥几乎换了一身的鲜血,他不再算纯粹的安家人,以后他会回归普通人,安家其他人的命运还是不会改变的,我父亲的诅咒我也解不开,当初也是感受到安家还有一丝善念,所以才让安家女子得以有条件的终老。”
好在安家除了安桥,也就安雅一个老姑奶奶,和安桥那个有着执念的姑妈,现在安桥身上结束了怪病,这位姑妈喜极而泣,也不在意自己了。
花槐一直在想青阳,她耽误了青阳上千年,心里一直悔愧不已。又想马上见到青阳,又怕见到他,她怕青阳会怪她,现在看到了小白龙,她似乎又有了面对青阳的勇气,无论如何,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不能退缩。
第九十一章
过了几日,花槐接到舒潋滟的越洋电话, 她有些气急败坏, 因为顾朗把她的儿子给偷了!她要回来找儿子,希望到时候花槐能帮一帮她。
舒潋滟和顾朗这一对说起来挺让人唏嘘的, 学校里发展出来的恋情, 毕业后也没分开, 甚至两人一起努力修成了正果, 他们的恋情找个文笔好一点的都能写成一部现代灰姑娘的爱情。
可惜王子和公子的故事都只限于到结婚就结束, 舒潋滟和顾朗最后还是惜败于现实,结婚一年后分道扬镳。
两人和平分手,舒潋滟一分钱都没拿顾家的,她骨子里倔强, 甚至自己的工资都补贴了不少进去,顾家不稀罕舒潋滟这点小钱,却在最后关头因为这件事另眼看待了这个前儿媳。
舒潋滟结婚时顾家再怎么表现的大方, 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女孩肯定有看上顾家条件的想法, 那么对上舒潋滟难免带上一丝高高在上的傲气。
顾朗有个妹妹, 在国外念书,回来后自己开了一家现代艺术咖啡馆, 她带着舒潋滟去自己的咖啡馆, 然后介绍咖啡品种和墙上那些‘鬼画符’,舒潋滟哪怕欣赏不来,也都做的彬彬有礼。
顾妹妹却略带遗憾道“文艺细胞需要从小培养,你缺乏那种氛围, 自然也领略不到其中的美,对你说这些,有点像——牛嚼牡丹?不对,不对,是对牛弹琴!OMG,我居然会用了两个成语!”
舒潋滟此时并不是刚出校门,顾妹妹的话虽然难听,想要伤到她还欠缺一点,她只是因为爱顾朗,才愿意奋力拼搏一下,这种小事,她还能忍耐。
可惜过日子不是忍耐才能过的好的,顾朗在婚前能把舒潋滟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结了婚男人的粗心大意都呈现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和父亲都是高知,礼仪修养还有教养都是一流的,他们顾家不可能存在什么婆媳关系。
有些时候冷漠和忽视才是最致命的。
顾妹妹的没轻没重伤不了舒潋滟,顾父对这个儿媳妇的无视舒潋滟也能不在意,顾母对她进行贵妇教育,她也能抽时间咬牙认真学习,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顾朗好好在一起。
结婚不过半年,舒潋滟就觉得自己快抑郁了,好在还有两个朋友可以倾诉一下,舒潋滟甚至都不敢和丈夫说。
说什么,说你现在锦衣玉食呼奴喝婢的日子憋屈?你这是找喷吧!
舒潋滟性格内敛,就是找朋友倾诉,也非常含蓄,彭丽娜大大咧咧,还笑道“还记得以前花槐得了一条钻石项链,百来万吧好像,你还戴着拍照,说自己这辈子戴不了这么好的首饰了,现在你身上的首饰值多少啊?”
舒潋滟嘴角微微弯起,什么也说不出了。
花槐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可是花槐也不会安慰人,她安静听了,然后道“天上没有馅饼,得到什么必定失去什么,端看你觉得值不值,如果你觉得值得,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觉得不值得,那更没什么好说的。”
顾家的饭难吃,你要吃下去就得忍下一切苦楚,在外人看来这个还不是什么苦楚吧,少奶奶啊,出入豪车,衣服珠宝定制,连人都不必去,有了新款拿上门让你挑,脚上的奢侈品鞋子穿过两次还没沾灰呢,就一定要换了,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再说苦,苦的过扫大街要饭的?
假如你愿意抛下一切,那就像花槐说的,更没什么可说的。
每当舒潋滟觉得自己快忍不下了,看到顾朗的笑脸,她就默默的再忍一次。
顾家对她这个儿媳不满意,她当然能察觉,顾母倒不是磨搓舒潋滟,其实她对于舒潋滟的好学,以及坚韧的性格也颇为欣赏,可惜在她眼里,舒潋滟作为顾家媳妇,是不合格的。
顾家缺你上班那三瓜两枣的钱么,顾家缺的是一个能担起大任的主母,需要你长袖善舞,替家族经营好人脉,生下家族继承人,打理好家事,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的贤内助!
舒潋滟她,做!不!到!
在顾母眼里,舒潋滟私心太重,她目光短浅,只知道抓着那份不上不下的工作不撒手,学习贵妇课程太过敷衍,对自己那不大上台面的父母又无条件愚孝,这个儿媳妇简直处处不合格。
在顾母眼里的不上台面的亲家,知道自己家和顾家相差太多,等闲连闺女家都不愿去,舒母甚至一再劝说女儿,“我和你爸爸有养老保险,早上还能出摊卖饭团,我们不缺钱,你别再拿钱回来了。”
高门大户不好相与啊。舒潋滟晚上无人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痛哭起来,假如是个狼心狗肺的,舍弃亲生父母也不算什么难事。
舒潋滟不是啊,她从小就特别孝顺父母,而父母对女儿也是尽心竭力,现在女儿结婚了,豪车豪宅用着住着,不要说身上的首饰了,就是舒潋滟用的护肤品,一瓶都能抵得上父母一年的辛苦钱,让舒潋滟如何坦然的面对自己的父母。
顾家明里暗里的嘲讽她可以不放在心上,因为她而看不起自己的父母,这点舒潋滟绝不允许。
在这种情况下,顾母提出让舒潋滟辞掉工作一心转回家里,舒潋滟坚决不同意,她现在只有这份工作是自己的,也是因为有了工作,她才能理直气壮的照顾父母。
辞了工作,她吃的喝的就全是顾家供养,到时候她有什么底气去照顾父母?如果她答应下来,那她和当初花槐说的金丝雀有何区别?
难道她当了寄生虫,然后让自己的父母都跟着当寄生虫吗?真到了这一步,顾家难道还会看得起她?
顾朗丝毫不知道妻子承受的压力,他现在志得意满,爱情圆满事业一帆风顺,简直没有什么不如意的。
舒潋滟年纪轻轻一把把的掉头发,她的工作倒是越来越出色,上司甚至想把她派去国外工作,还探过她的口风,“小舒啊,你要是愿意呢,我就向总部推荐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那就算了。”
矛盾就是在这一刻爆发的,顾母等不来儿媳妇乖乖的自愿回家,只能下了最后通牒,嫁进了顾家,就得为家族做贡献,不能再这么随心所欲!
舒潋滟和顾朗谈话,希望丈夫能理解一下自己,她暂时真的不想回归家庭,“我的工作一直处在上升期,家里面妈妈又打理的这么好,让我回去也没这个必要啊,哪怕过个几年再考虑这个事情行不行?”
舒潋滟觉得哪怕让她多存一些钱,将来辞了工,她也能有底气照顾父母。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她这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她一直把自己和顾家分的清清楚楚。
首饰和衣服她等于是借用的,为的是顾家的脸面,她穿戴了心不慌,日常花费她并不奢侈,独自在外她也绝不扯出顾家的大旗给自己谋福利,她就想保留一下自己的尊严,哪怕这份卑微的尊严并不被顾家看在眼里。
顾朗还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舒潋滟,他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真是个好男人,实际上舒潋滟从没从这张卡里取过一分钱,她的尊严维持的十分辛苦,顾朗却全没发现。
顾母让舒潋滟回家,舒潋滟求助丈夫,顾朗反而觉得母亲做的很对,“你现在一个月才赚多少?还不够你一只包的钱吧,以前我们没结婚,你不愿花我的钱,现在我们都结婚了,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花,待在家里多陪陪妈妈,多学习一下不好吗!”
舒潋滟和丈夫沟通失败,假如顾朗就是个普通白领,他的工资舒潋滟花起来可以理直气壮,现在舒潋滟觉得她直不起来,顾家高高在云端,她这个笨拙的凡人够的实在太累了。
舒潋滟拉着彭丽娜喝了一晚上的酒,醒来双眼明亮,“我觉得不值的,还是算了吧!”
彭丽娜黑人问号脸“?”
拿我的尊严,我的亲人,我的未来,还有我的梦想,去迁就整个顾家,不值得!离开顾朗舒潋滟也难过,可是不离开顾家,她的整个人生都没了!
她本就是一株野外生长的小草,移植进了皇宫花园也会被当成杂草,成不了名贵的牡丹,既然放错了地方,那就只能各归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