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凉饶有兴趣地斜眼看着那道搅动了风云,渐渐凝成白气的长虹。
这股灵气风暴对全盛的魏凉来说,至多便算是拂面的清风,然而此刻,两个魏凉都虚弱至极,这道涌流竟是生生阻住了身后那个人追击的脚步。
距离逐渐拉开,远方出现海岸线的时候,身后的气息已彻底被甩脱了。
“夫人,这又是什么新发明?”
林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喷气式飞机?”
她不敢大意,带着他去了几处人潮涌动的大城,留下许多误导追兵的痕迹,然后将虚实镜交到他的手中,让他遁入虚空,而她同时散成虚空墨莲,二人一起彻底抹去了最后的气息。
隐匿踪迹的次日,林啾找了一座仙门大城,寻了家灵泉驿栈住下。
屋中有一方天然灵池,林啾小心地扒去魏凉的衣裳,扶着他走入池中。
虽然已是老夫老妻了,但她还是羞红了脸,没好意思拿正眼去瞧他那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她扶他坐在池中的石阶上,察看他的伤势。
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唯有胸口那个坦露出冰棱的大洞,有点触目惊心。血都是从那里涌出来的,被他不小心弄了满身。
她能看出,那个伤口是他自己撕裂的。想必当时情急之下,他是生生撕裂自己的胸膛,将这枚冰棱镶嵌进去的。
所以,这是他的……心脏吗?
她把灵气蓄在掌心,小心地替他医治外伤。
当时,她也见到了卓晋的“心脏”,那枚冰棱穿过毁灭之光,与魏凉的冰棱撞击时,同样受了重创,几乎断成两截。
此刻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幕,她仍然心胆俱颤,手足冰凉。
她用手温柔地抹下他的眼皮,令他闭目养神,然后小心翼翼用灵气裹住他胸口的外伤,开始替他清洗一身血迹。
他闭着眼,忽然开口说话了。
“又受伤了?”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却一如既往地强势。
话音落时,他张开了眼睛,眸光重重落在她的身上。
“嗯,小事,”她淡定地解释道,“不是他伤的,我只是闲在那里无事,便试了试新的修行方法。伤在神魂,回头找如玉取些髓玉花便治好了。”
魏凉微微发白的唇挑起一角:“有髓玉花,倒是更让你肆无忌惮了。”
林啾赶紧回道:“哪里,哪里。”
“回头我一把火全烧了。”他轻轻磨着牙,发出低低的威胁。
林啾正撩着水替他清洗肩背,闻言便笑了。
“你用冰,又不用火。”
“忘了冰火么。”他坏笑出声。
林啾便记起来了。
他们第一次非常正式地亲吻,便是她挨了柳清音一剑之后。
当时他把她带到百药峰,泡在药池子里面,用冰火煮沸了一池药汤,熏得她又热又羞。那个吻,着实是动魄惊心。
微乱的呼吸声令他心情大好。
擦完后背,她发现他的外伤已经愈合了,但他看起来丝毫也没有好转,仍是那样虚弱。
“什么药有助你的伤?我们去取。”她问。
魏凉摇了摇头:“无。只能等它自动愈合。在此之前,我无法使用冰霜源力。”
“啊,”林啾点点头,“他也一样?”
“一样。”
难怪方才没有被追上。
她若有所思地看住他:“所以,你的目的并不是杀了他,而是把他逼入幕后。”
魏凉神秘一笑,眼睛坏坏地弯了起来,那意思便是——你猜?
他伸出长臂,将她拽进了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发顶。
“啾儿,啾儿。”
他轻声地唤她。
他坐在灵泉中的石阶上,她坐在他的身上侧倚着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令她脸红的变化。
“衣裳湿了,不难受?”他似笑非笑,动手剥她那件穿到水中的衣袍。
“魏凉……”林啾无语地瞪他。
他的眸光已变得一片晦暗,声音嘶哑:“只想与你多亲密一些。安心,你有伤,我不会乱来的。”
“嗯。”她知道自家这个狂上天的家伙一定不会承认是他自己伤得不轻。
但她还是低估了他的流氓程度。
她站起来,把袍子扔到池边。再倚回他怀中时,被他抓住一摁,竟是直接摁成了紧密相连的姿态。
“……”
她下意识要跑,却被他摁得更深,然后紧紧箍在了怀里。
“不动,就这样。”他的声音仿佛在哄骗,贴着她的耳朵沉沉响起。
她倚着他的胸膛,身躯迅速发软。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最亲密的姿态下看着他的脸。
他果然没有乱动,只是搂着她,眸光一片温存,呼吸逐渐平稳,神色尽是柔情和满足。
‘现在敢让我看脸了么?原来他在失控的时候,脸会变成那个样子。其实那个样子……帅到炸裂啊。’她心中暗暗思忖着。
她很快便发现,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变成了一样的频率。体内的灵气运行也不再囿于自身,而是变成了二人互通的更大周天。
魏凉的嗓音懒懒的,带着浓浓笑意:“双修。”
林啾瞬间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双修。所以这个死流氓不受伤的时候根本耐不下性子来与她双修就对了。从前发生的那些,只是单方面的灵气灌注。
她正要说话,他的手指忽然压住她的唇。
有人。
林啾顿时浑身紧绷。
第76章 捉
隔壁来人了!
灵泉旅栈这种特殊的场合是严禁释放神识的,四壁上都设有防止神识窥探的禁制。
若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话,那谁也不敢带着道侣到这种地方玩耍了——仙门中人还是很注重隐私的。
林啾心念一动,指尖凝出一朵虚空幻莲。
她小心地操纵着它,碰了碰墙壁上的禁制。
禁制一动不动。果然,寻常的禁制结界是无法拦住虚空之力的。林啾脸上露出坏笑,指尖轻轻一顶,便见那朵如同水墨勾勒出的中空幻莲悠悠哉哉穿过墙壁,潜到了隔壁竹室探查。
隔壁新来的客人,也是一对男女。
看清这对男女的面容时,林啾当场就惊呆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到隔壁的人,竟是柳清音与王卫之。
林啾实在是没办法理解柳清音的心态。
这里是灵泉旅栈,一男一女来到这种地方,目的不言而喻。
就像此刻她与魏凉一样。
若不是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的话,在这暧味又温暖的水池中,必定早已开始搅风搅雨了。
柳清音怎么就不明白‘避嫌’二字怎么写呢?
转念一想也是,反正她总是清白无辜,就算和王卫之睡觉,那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林啾心头微哂,想要俯在魏凉耳畔告诉他隔壁的情况。
乍然看见了熟人,她一时竟忘了此刻正在与他双修。身体一斜,顿时僵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令魏凉低低地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望着她。
她进退两难,轻轻推他结实的胸膛,想要起身,却被他箍得更紧。
“别乱动。”沙哑的气声钻入她的耳朵。
她双颊通红,慢慢调了一点姿势,伏在他的耳畔,低低道:“是柳清音和王卫之。”
声音微微发着颤。
魏凉扯了下嘴角,毫不掩饰目中鄙夷。
“盯着。”他道。
林啾定定心神,透过幻莲,继续监视隔壁动静。
刚一探头,便听得柳清音一声娇斥——“坐好!”
坐、坐、坐好?
林啾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又害魏凉破了功。
水墨幻莲往上飘了几寸,便看见了被柳清音呵斥的对象——斗龙。
乍然看见斗龙,林啾心中顿时一喜。
旋即,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将林啾的喜悦彻底浇熄。
怎么忘了,怎么忘了,这个世界中的斗龙,早已被抹杀了神智,阉割了神魂,变成柳清音的一条狗了,不,连狗都不如,狗的眼神是灵动的,是有灵魂的。
而眼前的斗龙……
它双目无神,机械地按着柳清音的指令,跪坐在她的身边。
她满意地点点头,像女王一般抬起手,将不知何时蹭在雪白手背上的一小块污渍递到斗龙嘴边。
便见斗龙伸出红红的舌头,像狗一样舐掉了那块污迹。
林啾胸中升腾起一团怒焰,身体不禁轻轻地颤动起来。她的视线透过水墨幻莲,死死定在斗龙的身上。
依旧是那张憨厚讨喜的脸,一身灰白的长毛看起来十分衬手,撸上去又减压又治愈,四条短胖的腿支撑着圆滚滚的身躯,萌到没朋友。
可是它的眼睛是死的。
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柳清音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背,拍了拍斗龙的大脑袋,语气带着警告:“不许乱动!”
王卫之翘着腿,吊二郎当地坐在温泉边上,冲她招手。
“还管什么狗,赶紧过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什么?”柳清音看了他一眼,见他神采飞扬,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竟是忽然蔫了下来,恹恹道,“佑然,我与你相处,并不是图你什么东西。今日只是心情实在糟糕,这才出来散散心。你别给我东西,我什么也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王卫之一脸不在意,“知道你心情不好,隔了十万八千里,我都闻到姓木的女人那股子狐骚味儿了。魏凉那小子,着实是没眼力,竟连木柔佳那种千人骑的货色也看得上!你到底还要和他厮混到什么时候?”
林啾在一旁听着,心中颇有些不爽——秦云奚这个人,当真是玷污了“魏凉”这个名字。
“别说得那么难听。”柳清音绷起脸,“他是我的道侣,况且,他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与木柔佳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只不过木柔佳惯会曲意奉迎,我又不愿迁就他,这才……”
“呵,呵呵,”王卫之冷笑,“得了吧,你这伤才好几天呢?嗯?刚替他的红颜知己浅如玉挡了一剑,这才过了几天,他怎么又有脸当着你的面和那姓木的勾搭了?”
柳清音抿紧了唇,眼中很快便蕴满了泪水。
是啊,直到现在胸前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怎么就忘了当时是怎样痛悔的?姓木的只不过说了几句好听的,用“找到凶手的线索”当作借口,他便随她出去,一夜未归……
王卫之瞄着她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清音啊,你也不用难过。伤你的凶手呢,小爷已追到了行踪,早晚能把她给你逮来。这次我叫你出来,是要送你一样你猜也猜不着的宝贝。”
柳清音抹去泪水,望着他:“你寻到凶徒了?是谁?快告诉我,是不是和木柔佳有关!”
王卫之想起卓晋的交待,便只摆了摆手:“一个无名之辈,弄些傀儡暗杀术,上不了台面。关键是这个——我替你,把蓬莱的不灭印痕带回来了。”
“不灭印痕?!”柳清音的声音尖利了几分,纤手下意识地掩住了唇,“当真?!”
斗龙见她叫唤,便摇头晃脑蹭到她的身边,发出无意识的低呜声。
柳清音此刻满脑子是不灭印痕,极不耐烦地把斗龙往旁边一搡,美眸闪动着迫切的光芒,盯住王卫之。
自从柳清音和秦云奚闹了别扭之后,她根本无心投喂斗龙,一连数日没有进食,这会儿,它饿极了。
它锲而不舍,拱了回去,继续用大脑袋蹭柳清音,啊呜啊呜地叫唤。
柳清音不耐烦“啧”一声,斥道:“蹲回去!”
斗龙不依。
她用小腿去踢,踢中斗龙前肢,把它掀到墙边。
纤手一指,威胁道:“不许动。”
斗龙趴在了地上。
王卫之耐心极好地看着她,见她训斥斗龙,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了几分笑意——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对斗龙总会特别暴躁一些。
这一点,柳清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因为斗龙是她的道侣送给她的礼物。与‘野男人’相处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地排斥道侣送的礼物,这对王卫之来说,是一件不算好事的好事。
“好了,和一只畜生置什么气,气坏了身子,我该心疼了。”王卫之体贴地笑道。
柳清音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急切,她几步走到了王卫之的身旁,声音中掩饰不住喜意:“不灭印痕在哪?让我看看。”
王卫之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菱状物。
它是透明晶体,堪堪比巴掌大一点,晶体内密布着云絮般的紫色细丝,时不时泛起明亮紫芒,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片暗沉,一望便知道,里面的灵蕴已耗去了极大一部分。
柳清音目露欣喜,伸手想要把它接过来。
王卫之嘿嘿一笑,猛地收回了手。
柳清音的手,便尴尬地悬在了半空。她恼羞成怒,别过身子:“我又不要你的东西!”
王卫之坏笑着,伸出长长的猿臂,从身后揽住了她。
柳清音正要挣扎,王卫之却把那不灭印痕径直塞到了她的手中。她的动作顿住了,垂眸盯住那枚菱形晶状物。
“我的一切,全是你的。”王卫之俯在她的耳畔,呼吸沉沉,“我的心,我的命,都是你的,小小一个不灭印痕算什么,等你飞升,我会寻出你的命劫,灭了它,取而代之。清音,那样我便是你的命劫了,你只管踏着我去飞升,我甘心做你的垫脚石。”
声音低沉,磁力满满。
林啾在一旁听着,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