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叶庭芳高兴坏了,连手心里火辣辣的痛都顾不得了,忙捡了干柴送进去。可毕竟不常干这个,期间好几次都差点儿灭掉,手边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叶庭芳不得不半跪在灶台前,鼓着腮帮子用力吹。
好容易终于烧开了水。
叶庭芳开心极了,欢天喜地的洗了手,盛了一碗端进房间里。
孩子仍和叶庭芳之前离开时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宝贝,起来喝口水好不好?”等水温不凉不热,叶庭芳扶起孩子的头,把碗送到他的唇边。
孩子慢腾腾的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一张沾满了灶灰,花猫似的小脸,视线继续下移,又瞧见叶庭芳手心里,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的红通通的一片……
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啊,不过是陌生人罢了,管别人死活干什么……
就在叶庭芳想要再次教他怎么张嘴的时候,孩子的嘴唇动了一下,下一刻终于缓缓张开。
“乖,真是好孩子……”叶庭芳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忙不迭把碗又抬高了一些,下一刻却是一下呆住——
孩子张开嘴,叶庭芳才发现,他的口腔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竟然整个都烂了,根本没有一点儿好肉。
烂成这样,该有多疼啊。
叶庭芳手都是哆嗦的:
“是不是很疼啊宝贝,姐姐帮你吹吹啊……”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喝水,会不会更疼啊。
虽然知道孩子怕是听不懂,依旧嘱咐道:
“咱们喝慢些,要是疼的话,宝贝你就停下啊……”
好在孩子期间也没有停顿的意思。
碗里剩小半碗水时,叶庭芳再次打开纸包,把那块儿点心,放到水里化了。
一并喂给孩子吃。
点心虽然硬了,可融入水里后,还是泛起隐隐的甜香。
之前已经先喝下一大碗开水,叶庭芳满以为肚子鼓鼓的,应该就能压下些饥饿的感觉。这会儿才知道,却是大错特错。这个身体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闻见一点儿香味,登时就要造反。
口腔里瞬时分泌出很多液体来。
唯恐孩子察觉,叶庭芳很小心很小心咽进去一口口水来,可虽然已经很注意了,可还是有一点点吞咽的轻微“咕咚”声响起。
孩子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下一刻就闭上了嘴巴。
“还有一些呢,吃完好不好?”叶庭芳还想再劝,发现孩子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叶庭芳视线久久的盯着碗底,融入点心后的水变成了焦黄的颜色,瞧着真不是一般的诱人。
叶庭芳小心翼翼的送到嘴边,咽到肚里时,只觉真是平生没有吃过的美味。
更可怕的是骤然尝到食物的香味,肚子好像更饿了。
甚至最后无意识的把捏过点心的手指头都送到嘴边吮吸了一下。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叶庭芳脸顿时有些红。好在孩子也就睫毛动了几下,却依旧闭着眼睛,叶庭芳才不至于太尴尬。
“都什么时候了,还躺尸呢!”
房门外,张婆子的叱骂声忽然响起。隔着窗户正看见小路上,张婆子拿了根长竹竿站在那里。
第4章
“宝贝你好好躺着。”叶庭芳吓了一跳,唯恐有人发现孩子,会对他不利,又着急慌忙的抓了些草把孩子藏得更严实些。
外边张婆子已经不耐烦,满口“小贱蹄子”骂个不停。
叶庭芳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张婆子手里的竹竿劈头盖脸就抽了下来:
“好你个小贱蹄子,当人人都和主子一样心善,容你们偷奸耍滑?小娘养的东西,老婆子非抽死你不可……”
骤然面对这样的凶悍婆子,叶庭芳那应付得了?即便赶紧往后缩,后背上和肩上,依旧挨了几下,眼眶一下就红了。
前世是孤儿,可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只她肚子里就灌了一大碗水,一直没吃过什么东西,又收拾房子、照顾孩子,这会儿身体真不是一般的虚弱。
又瞥见远远抱着膀子站在那里的张锁,一直色眯眯的瞧着自己,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哪里敢有丝毫反抗?
可被棍子抽的地方,也真是疼的钻心。
叶庭芳不住的抽着气,强忍着泪水求饶:
“大娘您别打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今儿个太累了,您让我干什么,我这就去……”
没想到叶庭芳竟然这么容易就求饶,张婆子无疑有些想不到——
听送她来的管事说,这女娃子仗着长得好看,事事都爱掐尖好胜,把主子身边的人都得罪了个遍,最是个刺头,让自己好好帮着管教管教。
自己还想着,得打几顿,狠狠的饿她几日,才能让她收收性子,没想到倒是个识时务的。看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担心真打坏了,到时候主子问起来不好交代,这才收回竹竿,哼了一声:
“算你聪明!这是第一次,要是再犯,就不是几竹竿那么简单了!看见没,那边儿山坡上的果树缺水了,你去提水把果树浇了!”
“今天先浇五十棵!”
说着又扬起竹竿。看到叶庭芳吓得哆嗦着趔趄离开,后边的张婆子叉着腰哈哈大笑:
“再刁钻难侍候的,多打几顿都一准儿能让她听话!”
下一刻却是“哎呦”一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叶庭芳正恨得咬牙,又因为后背上火烧火燎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直往下落,听到张婆子的惊叫,边抹眼泪边回头看,正瞧见张婆子无比狼狈的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的样子。
“小娼妇,是不是你暗算我娘?”张锁咋咋呼呼的跑过来,可刚走近,也不知道踩住了什么,也跟着摔倒,正好砸在张婆子的身上。
母子俩一下“哎哟”成了一团。
叶庭芳本来正哭着呢,瞧见这个模样,忍不住又笑了。
脸上本来还有些煤灰,和着眼泪,一张小脸顿时成了小花猫一样。
只下一刻又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瞧着自己呢?
忙往四下看,却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殊不知,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孩子,正缓缓收回手指上那缕杀气,冰冷的眸底写满了不耐之意——
果然是个蠢的!被人打了,竟然连还手都不会。眼前却不期然闪出之前叶庭芳跌倒时,满脸泪痕的模样,这会儿被人打了指不定又会哭……
一时竟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叶庭芳逡巡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人,就有些发毛,忙加快脚步,往张婆子说的山坡上去了。
到了却有些傻眼——这边山坡上种的是桃树,间距不是一般的大,别说跑到下面提水到上面浇,就是一棵一棵的跑过去,也够呛。
唯一惊喜的就是,山坡上还长着几棵柳树和槐树榆树。
槐树榆树也就罢了,柳树上柳芽长得正好。
这柳芽可是好东西!不管是蒸着吃,还是凉拌,或者配了鸡蛋炒着吃,都鲜的不得了!
还有一样,柳树的嫩芽还能去火消炎。孩子口腔里全烂掉了,喝柳芽煮的水应该会有些效果。
这么想着,叶庭芳只觉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太饿了,叶庭芳丢掉水桶,直接上手捋了一把柳芽塞到嘴里,连苦津津的味儿道也顾不得了,一下咽到了肚里。
这么连吃了几把生柳芽,才算止住肚子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叶庭芳这才提起水桶,去了下边的溪流旁,想了想又在提水的地方用棍子捣了个相对深一些的坑,拣些石头垒起来——
上一世所在的孤儿院建在郊外,旁边除了有植物园外,还有一条河。
春日的时候,院长妈妈就会带着孩子们去外边采野菜,认识各种动植物,偶尔还会带大些的孩子在河边垒这样的水坑,捉到鱼的话就拿来给大家改善生活。
叶庭芳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又挖了些稀泥把缝隙堵住,叶青就提着水桶晃晃悠悠的去给桃树浇水了。
途径一个灌木丛时,隐隐听见有扑啦啦扇动翅膀的声音,叶庭芳下意识瞧过去,却是一只羽色鲜艳的山鸡。
顿时惊喜莫名。
忙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瞄准灌木丛里的山鸡,抬手就砸了过去。
只可惜她的臂力太弱,石头擦着灌木边落在了那里,山鸡受了惊,直接一头钻进了灌木丛更深处。
叶庭芳顿时沮丧不已,刚要转身离开,却在灌木丛边发现了一丛茵陈,挨着茵陈的,还有几棵田七!
叶庭芳顿时惊喜不已,忙不迭就近把水桶里的水浇灌了一棵桃树,走过去,无比宝贝的把田七挖了起来。
只是相较于孩子身上的伤势,这几棵药草无疑还是太少了。叶庭芳就拨开灌木丛,继续往里寻找,果然又挖了一二十棵。
想要转头回去时,眼角的余光,却瞧见有几个白色的东西,定睛瞧去时,好险没痛哭流涕——
竟然是,一窝鸡蛋!
叶庭芳顿时如获至宝,忙又往附近搜寻,还真不错,又找到了两三窝鸡蛋。合在一处,足足有一二十个。
瞧着眼前的鸡蛋,再想想旁边的柳芽,叶庭芳仿佛已经嗅到柳芽炒鸡蛋的香味儿,一时激动的简直热泪盈眶了!
只浇五十棵桃树还是太吃力了。一直到天都要彻底黑下来了,还有十来棵桃树没有浇灌。
叶庭芳彻底瘫坐在地上,只觉站都要站不起来了,两只手,更是和要断了似的。
隐隐听见远处山脉中,似是有野兽的嗥叫声传来,叶庭芳不敢再停留,只得强撑着爬起来,勉强过去把鸡蛋和采好的柳芽装好,又跑到水边,伸手在垒好的水坑里摸了一下,却是空空如也,一条鱼都没有。
倒是火辣辣的手,被凉水一激,舒服多了。
好一会儿手才找回知觉,叶庭芳就着溪水洗干净脸,这才拖着散了架似的身体,一步一步的挪回了农庄。
先去了张婆子一家住的几间大房子,要进去时,先把水桶找个僻静地方放好,这才走了进去。房间里已经亮了灯,张家人应该都在。
叶庭芳站在院子里叫了好几声“大娘”,房间的门才打开,一个穿着灰布衣衫梳着妇人髻瞧着颇有些显老相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和妇人土里土气的打扮不相称的是,妇人耳朵边竟然别了一朵漂亮的珠花。
上下打量一番一身尘土的叶庭芳,最后落在她那张即便灰扑扑的衣衫也无法遮掩光芒的美丽脸庞上,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嫉恨,语气跟着越发不客气:
“树浇完了?”
“没有。”叶庭芳低头道,“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太饿了……身上没有多少力气……”
身体这么虚,约莫是来之前有被饿过。
女人提高声音,也不知是说给叶庭芳,还是闻声从里面探出头的张锁:
“果然和娘说的一样,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说着,手一扬,一块儿又干又硬的黑馒头,和打发叫花子一样,朝着叶庭芳丢了过去:
“活都没做完,就想着吃!也就我娘菩萨心肠,去去去,拿着赶紧滚。”
黑馒头在地上滚了几下,最后落在叶庭芳脚边。
叶庭芳的视线在妇人耳朵上的珠花上停顿片刻,下一刻拾起地上硬的和砖头一样的馒头,忽然抬头,娇俏的眉眼竟是有着别样的锋利。
“你要干什么?”那妇人皱了下眉头。
没想到叶庭芳忽然扬手,把手里的馒头朝着妇人砸了过去,乾指骂道:
“我怎么说都是主子的人,你们贪了了我的东西,拿了我的月钱,打量我不知道怎么地?让我干活不说,还对待叫花子一样对我!那些金银细软是主子赏我的,你们做了强盗还欺负我,天下间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妇人明显没有想到,叶庭芳突然就动起了手,一个躲闪不及,正好被砸到眼下面,疼的捂住脸就惨叫出声。
“哎呀,小贱蹄子,你想找死不是?”张锁明显正等着机会呢,闻声邪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摩拳擦掌,一副想要对叶庭芳动手的样子——
即便不能好好亲香,可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在怀里抱一抱,滋味儿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你敢过来试试。”叶庭芳直接拿了根棍子,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厉声道,“张锁,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即便我这会儿被人害了送到这里来,可主子那里我还是有些面子的!主子绝不会平白看我受苦,你信不信,主子的人这会儿说不定就在附近看着呢!”
“啊?”张锁明显愣了一下,却是转而想到一点——
之前那一摔,张婆子可是摔得不轻,郎中看了后说骨头裂开了,这短时间都不能下地。
可张锁也看了,张婆子站的那块地平整的很,根本没有理由倒下的。
之前还没想到,这会儿听叶庭芳说起,忽然就觉得,难不成主子的人把叶庭芳送过来,还真留了人看着?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动我,咱们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下,以后什么都好说。只要不过分,该我做的活我做,该承你们的情我也记着。可你要是故意欺负人,想要动什么歪脑子,那就今天最好把我弄死在这里,不然等主子想起我了派人来接我,我一定会让主子把你们一家全都弄死!”
这番话说的粗俗又霸气,张锁还真是好一会儿都没敢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正想着要不然试一下,看这小娼妇能怎样?可这边儿刚蠢蠢欲动,房间里张婆子沙哑的声音却是响起:
“锁儿,回来。张锁家的,你去挖两勺油,再称点儿面,让她赶紧走!”
第5章
“娘,您说,要给她吃的?”张锁婆娘孙氏捂着被砸的乌青的眼眶,疼的一抽一抽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这个狐狸精到了庄子,就把自己男人张锁勾的魂不守舍的,平日里张锁看自己这个原配老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个小娘皮倒好,就那么腰肢扭一扭,细声细气的说句话,张锁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