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铁鲁伤势痊愈了些,涂嘉兰就匆匆递交国书,表明想要离开的意思。
和国书一块儿递交上去的,还有乌刹国国主亲笔书信,信中说,已经准备好千匹骏马并十万两白银,上贡烈国,至于说之前做出的丧心病狂之举,偷了燕王孩儿的涂玉容,则任凭德宗处置。
甚至说还在信中表明,若然有可能,希望德宗能在烈国给涂嘉兰找一个如意郎君……
一个涂玉容,已经突破了德宗的容忍底线,如今乌刹国女子在德宗心目中,差不多就是蛇蝎心肠的代名词,如何肯再让宗室子弟娶个涂嘉兰?
当下只把国书一撂,冷哼一声,瞧着下面站着脸色青白不定的涂嘉兰道:
“回去告诉你父王,只要他不动什么小心思,朕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至于说涂玉容,既然是乌刹国的公主,自然是你们去处置更为妥当……”
说着直接吩咐侍卫,第二日送涂嘉兰去诏狱中。
涂嘉兰怔了一下,却是很快明白了德宗的意思,无疑是想要自己亲手结果了涂玉容的性命……
涂玉容是被轧轧的开门声给惊醒的。
距离金殿之上,叶鸿昌揭破玄夜的身份,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曾经不可一世的涂玉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诏狱中与世隔绝,涂玉容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好在德宗虽然盛怒之下,把涂玉容丢进了监狱,却始终既没有审讯,也没有用刑。
涂玉容当即就明白,个中缘由,自然还和自己的身份有关——
怎么说她也是当今乌刹国国主的亲妹妹。
听侄女儿的意思,乌刹国正有意南攻,烈国现在人心惶惶,再多给德宗三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没了性命之忧,一个人闲坐无聊,就止不住胡思乱想——
毕竟和瑜王生活了这么久,虽然没有爱上瑜王,可涂玉容却不得不承认,瑜王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
也不知道德宗有没有惩戒瑜王?是罚俸,或者更严厉一些,降爵?又对瑜王有些埋怨,即便受了罚,好歹也应该来看看自己啊。倒好,竟是一点儿信都没有。
还有玄晖——
当初自己的孩儿身死,却抱了那个贱人的孩子回来,涂玉容恨极了上苍的不公。
一方面折磨玄夜,另一方面却止不住把相差仅一月的玄晖当成了自己死去的孩子疼爱……
除了担心瑜王父子外,涂玉容更是对玄夜并叶庭芳充满了憎恨——
眼下身不由己,被关在这里,真是自己能出去,一定要让玄夜并那个贱人万劫不复!
对于自己终究会从诏狱中走出去这件事,涂玉容是丝毫不担心的。
是以这日一大早,瞧见跟着狱卒进来的涂嘉兰,涂玉容当即明白,自己的猜测成了现实——
德宗明显已经妥协,涂嘉兰必然是来接自己离开的。
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涂玉容傲然冲着狱卒道:
“还愣着干什么?扶我起来……”
不想那狱卒却是和没听见一般,把门开了一道缝,放提了个食盒的涂嘉兰进去后,旋即又“哐当”一声锁上门。
“混账!”涂玉容明显气坏了,无奈那狱卒已经走远。
涂嘉兰低头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碟乌刹国的特色菜肴来:
“姑母莫要心焦,侄女儿已经和烈国交涉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就带着姑母回乌刹……这是我亲手做的家乡的吃食,姑姑尝一下,可还合胃口?”
涂玉容虽然心情不好,可面对着涂嘉兰的殷殷情意,也只得把满腹的怨言咽了回去,边吃边询问:
“对了,瑜王和晖哥儿这会儿怎么样了?德宗没有把他们罚的太狠吧?”
涂嘉兰忙着给她布菜,不论涂玉容说什么,都不住点头。
眼瞧着菜肴吃了五六成了,涂玉容小腹处却忽然疼了一下。
还以为是吃坏肚子了呢,没想到下一刻肚子疼的更狠了……
那惨烈的痛楚,让涂玉容很快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头晕目眩中,一声门响传来,却是涂嘉兰正走出牢门,又从外面把门闩上:
“姑姑,你是乌刹国的公主,就为乌刹国再做一件事吧……”
德宗明显对乌刹国有了很深的芥蒂,为了最大限度的消除德宗的怒火,涂嘉兰只能让涂玉容走的痛苦些……
“你,你什么意思?”涂玉容这会儿终于觉得不对,用力扣住牢门,随即呕出一口血来,“饭菜里,有毒?!”
一语未毕,密密麻麻的更激烈的疼痛随即传来,涂玉容弓着腰,红着眼睛盯着涂嘉兰:
“你敢这么对我!我要告诉你父王,让他杀了你……”
下一刻越发支撑不住,跌倒在脏兮兮的牢房里,冲着外面嘶喊道:
“来人,快来人……涂嘉兰,害我!我是,瑜王妃,你们快过来,救我……”
“别喊了。”涂嘉兰神情冷漠,“瑜王已经被贬为庶民,带着你那个儿子,一大家子都被赶出了京城……姑母,不是兰儿狠心,而是,烈国眼下,根本是咱们惹不起的……”
如果说这世上唯一能救涂玉容的,应该就是姑母曾经的儿子玄夜了。
“……只可惜,你把那位燕王世子伤的太深……兰儿求到他面前,却被直接赶了出来……”
“兰儿也是无法,还请姑母原谅一二……”
“不,不……我不想死……”涂玉容拼命挣扎着,死亡的阴影下,只觉所有的傲慢都可以抛诸脑后,“你帮我去找玄夜,我求他,求他放了我……”
从前肆意践踏玄夜时,涂玉容只觉得无比的惬意,甚至德宗不止一次明示暗示,善待玄夜,可保瑜王府无穷的富贵……
涂玉容却是从没有放在心上……
却是到这会儿,面临生死大劫时明白,德宗当日所言,并不是吓她们,原来玄夜才是瑜王府的顶梁柱,即使他和家里不亲,可只要他在那里站着,瑜王府就可以歌舞升平……
而现在落到这样悲惨的下场,也依旧是因为,错待了他……
只可惜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再想要后悔,却已是晚了……
第121章
瑜王妃死的当晚,消息就传到了燕王府。
听闻下面人的禀报,玄夜却是并没有多少反应——
这么多年了,早养成了一副冰冷的心肠,涂玉容于他而言,是生是死,都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倒是燕王,却是依旧神情晦暗——
早年杀戮太多,燕王一直以为,上苍会带走亡妻并孩儿,就是对他的惩罚。
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完全不是那样。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鬼神,而是人心。
一想到玄夜这些年受的苦,燕王愧疚之下,越发怒不可遏——
敌人面前,燕王或者杀伐决断,对亲人却一向宽厚。
知道他这样的性格,当初德宗惩罚下来时,瑜王可不是第一时间求到了燕王面前。
可任凭他跪在燕王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求饶,说什么全都是涂玉容所为,他完全不知情,还想着燕王会心软呢,不曾想却被燕王直接踹开,让人赶了出去。
甚至担心玄夜会念着从前的父子情帮他,严令府中人不许透露有关瑜王一个字——
当然,燕王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之前,瑜王已经去求过玄夜,可惜却一样被赶了出来……
眼下即便涂玉容已经横尸当场,燕王却依旧觉得余恨难消,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灭了乌刹国,不然自己就无颜去见地下的亡妻……
一回头,却瞧见玄夜正认真的硝着一张漂亮的狐皮——
眼瞧着天气一日日变冷,玄夜紧着从自己的收藏中找着几张上好的皮子,一张一张仔细检查,硝制好后又请最高明的匠人帮着制成漂亮的衣服,隔三差五往叶家送。
正专心的做着手中的事,却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去,却是燕王正定定的瞧着他手里的狐皮。
静静等了会儿,看燕王没有说话,就又低头专心做手中的事了。
等做完手中的活,又去拿另一件貂皮时,发现自己老爹还不时往他这边儿瞟,视线里很是有些一言难尽。
玄夜顿了下,明显有些头疼。好一会儿起身,进去内库中拿了袭虎皮出来,来至燕王身前,递了过去:
“给你……”
玄夜一向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和燕王之间相处,也几乎没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候。
突然送了一张虎皮,燕王明显有些惊到了。
看燕王没接,玄夜就有些疑惑——
方才瞧见父王眼巴巴的瞧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想着他也想要毛皮呢,只手里硝制的这张,是给芳姐儿准备的,即便是自己亲爹,可也不能让出去的,才会特意去拿了领虎皮出来。
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
当下就要把手收回来,等他收到一半,燕王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一把抢走,绷着脸道:
“既然送了,怎么能再收回去……”
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眉梢眼角喜气洋洋的意思——
之前和儿子之间就和上下级的关系差不多,有生之年能收到儿子孝敬的东西,真是比曾经打了个大胜仗都兴奋。
看燕王拿着虎皮爱不释手的样子,玄夜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回头就想继续方才的事。
却被燕王叫住:
“夜儿,这些皮子,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人送去叶府?”
虽然不懂燕王为什么这么问,玄夜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这两日衙门里清闲,我准备连夜硝制好,让匠人加工后就送过去……”
“那个,你弄得这些,全都是芳姐儿的?”燕王又追问了一句——
这么多皮子,足能保证芳姐儿十天半月的都一天一件不重样。
玄夜越发糊涂——
父王的意思,应该不是嫌给芳姐儿送的多了吧?
“我库房里还有很多……”
你真想要的话,我还有。就别眼馋芳姐儿的了。
瞧着这么耿直的儿子,燕王简直觉得没眼看——
知道玄夜就是自己儿子,燕王心情大好之下,身体也跟着渐渐好转。这些日子终于能三不五时的上朝了。
燕王是武将,叶鸿昌是文臣,两人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眼下突然成了儿女亲家,关系就日渐亲密起来。
可和燕王对叶庭芳满意至极不同,叶鸿昌却是到了这会儿,明显对玄夜依旧有些意见。
一开始燕王还不懂,后来才发现,除了叶鸿昌心疼女儿,不管那个人做女婿都会有些看不顺眼以外,还有更大的原因,却是在自己这傻儿子身上——
要说傻儿子往叶家送的东西也不少,可每次都是毫不掩饰的冲着芳姐儿去的。
竟然连个弯儿都不会转,都是直接点明让人给芳姐儿送去。
这么着大喇喇的在叶家人眼皮底下给叶庭芳送东西不说,送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其他人的份儿……
要是其他人,能成为叶鸿昌的女婿,不定怎么变着法子和老丈人套近乎呢,自己这儿子倒好,每回都是木着一张脸,木头似的往看他不顺眼的老丈人身边一杵,好听话不会说,好东西就会一股脑塞给未来媳妇儿,至于老丈人,那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这眼瞧着转过年就要成亲了,燕王觉得,自己要不帮帮儿子,成亲那一日,玄夜不定怎么被难为呢。
“有很多的话,给你岳父他们也都准备些吗……”
叶家今日之富贵,对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看在眼里,可玄夜送过去也是一番心意不是?
即便不能让叶鸿昌一下改变态度,起码也能拉些存在感吗!
“你大舅子是文人,身子骨弱些,还有他刚娶的那位夫人……”
就在上月的十六,叶庭彦把姚婉怡娶回了家。
两人之前就互有情意,成亲了后感情自然更好,真是姚婉怡开心了,玄夜在叶家的待遇也能有所提升……
玄夜明显听出了燕王的意思,当下就点头:
“好,我会多送过去些……”
说着就喊来手下,让拣着库房里齐整些的毛匹抱过来一摞:
“把这些打包,待会儿一块儿送过去……”
燕王眼睛都直了,有些不确定的问:
“你就准备这么送过去?”
“不行吗?”玄夜眨了眨眼,明显不明白燕王为什么有此一问——
不是父王让送的吗?怎么瞧着又想反悔的意思?
燕王无言——
那些毛匹虽然完整,可都是没有硝制过的,不但味儿道难闻,甚至还沾有血迹。
再瞧瞧他给芳姐儿准备的,真是没有一件不精美……
所以说儿子这情商该有多低,才会想当然的认为他就这么无比敷衍的让人送过去,能让叶鸿昌那个老狐狸开心?
怎么觉得,对方怕是会更加恼火吧?
老父亲的沧桑感油然而生——
不好好提点些,真担心叶鸿昌会悔婚啊!
当下吩咐人过来,把自己得的好皮子也拿出来些,吩咐下人找人一块儿硝制了。
看燕王不再烦他,玄夜就又低头自顾自给叶庭芳准备东西了。
等他这边儿准备好,燕王那里也差不多了,当下命人一道装车,送到叶家去。
燕王要往里面加什么东西,玄夜自然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