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紧抿着唇,熟练地在网上寻找着可用的信息,可在现代社会,信息是以一种爆炸式的速度扩张的,这种速度扩张的同时也造成一种情况,那就是很难在海量的信息中甄选正确且真实的内容。
时间离事情发生还不到一个小时,在事情结果没有公布之前,大部分媒体也不敢随便无端臆测,更多的舆论只是这样的惨剧表示愤怒、对无辜卷入这场祸事的伤亡者表示遗憾和悼念,除此之外,找不到多少可用的信息。
倒是有一两个小道消息,说警方会逼停那辆车是因为接到了报警电话,声称那辆车上有炸弹,请求调查。
然而还未等警察核实清楚真实情况,车子就爆炸了,还炸死了上车排查的多名警察。
可这种消息,对他们这种“当事者”来说,是并没有用的。
“你说的对,这就是没有计划的结果。”
李诗情颤抖着身子,满脸满眼都是悔恨。
“我太急了,我应该再多找点线索……”
“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记得去报警,已经做到你该做的了。”
小哥头也不抬地安慰她,不停刷着本地警方的界面。
“时间太少了,很多事无法制止也是意料之中。”
这一次的爆炸案不像之前数次,之前数次都是和油罐车相撞,现场没留下什么。这一次的爆炸应该留下了不少线索和证据,譬如爆炸物是什么、在车内什么位置,再根据这些线索调查监控,应该能查到是谁将爆炸物带上的车。
但正如小哥所说,“时间太少”了,也不知道因为现场现在都在忙着救灾,还是因为案情没有明确进展之前不能急着公布,反正在网上是一点真凶的线索都没透出来。
期间,李诗情和小哥好几次转移了在公园里的逗留地点,最后藏在了一个假山附近,这边很少有逛公园的人靠近;
大概下午四、五点时,小哥也接到了警方的“传唤”电话,但直接被小哥以“有事去不了”的借口给无视了,然后就不再理睬,所有打来的电话通通挂断。
两人打定主意要躲过这一天,死都不去警察局了。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公园里也几乎没有人了,两个人还没在网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李诗情打电话那件事被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报警电话是匪徒内部不合有人良心发现,有人说是报警者自导自演表演型人格,还有人说报警者是用这种方式向警察进行挑衅,就像是某些悬疑影视剧里总是留下各种线索的大反派……
“我现在是出名了。”
李诗情在心里自我解嘲着:“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有变成‘大反派’的一天。”
小哥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他现在不像之前那样一直刷,而是隔着十几二十分钟就拿出手机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你怎么了……”
李诗情见小哥看着手机屏幕,好半天愣住不动,纳闷地伸过头。
那是条本地警方发布的通报,并没有解释爆炸事故的具体情况,只是公布了在这一次爆炸事故因公殉职者的警察身份。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正是那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警官……
老张。
第18章 第十二次循环
无论是李诗情还是肖鹤云,都对这位和气宽厚的“警察叔叔”有着很好的印象。
那些他们被“紧迫问讯”的经历, 哪怕只是回忆都觉得很难熬, 但这些经历也, 也不是没有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
李诗情记得他为自己掖过的被子,还有那双因为事故太惨烈而红着的眼睛;
肖鹤云还记得他,记得他给自己递的每一杯水,记得他问自己“要不要吃饭”, 记得他的“无论多匪夷所思, 我们都会相信”。
虽然老张到最后也没有相信,但他也从没有怨恨过警方, 更没有怪过他们这么折腾人, 因为正是有了这些可敬可爱又让人可畏的警察, 才有了他们现在安宁的生活。
如果对待犯罪嫌疑人都不够严厉, 那才是对无辜受害者的不尊重。
但现在,这位可敬又可亲的警官死了, 死在这场爆炸案里。
因为他们的“不谨慎”。
“我们还会循环的,对吧?”
李诗情看完了老张的生平,心情越发沉重。
“等我们再循环时,他还会好好活着, 是不是?”
老张只有四十六岁, 是一位从业二十多年的老刑警, 曾经协助破获过好几起轰动全省、全国的大案、要案, 他四十岁时还勤奋好学, 自学了心理学的相关课程, 取得了犯罪心理学的学士学位,也是队里有名的“谈判专家”。
短短的通报里,载满了对这位警界精英的赞赏和痛惜。
“我不知道。”
小哥嘴里泛起了阵阵苦意,“但我希望能够再次循环。”
他们的“努力”没有制止爆炸,反倒引起了更大的伤亡。
这是他和李诗情都不想看到的。
有了这样的“发现”,李诗情和小哥心里都不好受,连再查找资料时都情绪低落,唯有悔恨和自责充斥心中。
再怎么节约用电,手机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当屏幕彻底黑下去时,小哥无奈地将它收到了包里。
湿地公园夜晚不对外开放,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两人躲在这个假山上好几个小时也没人经过,灯也没有,吃的也没有,四下里一片漆黑,肚子里咕咕作响,只能靠闲聊排解寂寞和不安。
“下次下车前,先买点吃的和水。”
小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说这事情奇怪的,在车上就没觉得饿,下了车没几小时就觉得饿了。”
“在车上我们就活几十分钟,怎么饿?”
李诗情看着远处深黑的影子有点害怕,不自觉地往小哥身边挨了挨,脑子却在想着其他的事儿。
“如果能回到车上,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同时搞清楚爆炸物是什么,再通知警方。”
“嗯。”
知道她还在自责这件事,小哥跟着附和。
“警方上车时,我们要协助警方控制住犯人,否则一车的人都有危险。”
她提醒着小哥。
“嗯,好。”
“我们得提醒他们便衣上车。”李诗情又想到一点,“最好再提醒他们提前疏散人群,封锁交通。”
“是。”
小哥跟着点头。
“如果我们真能回到车上,该怎么办?”
李诗情这次终于不再说“都听我的”,“你不是最擅长列计划吗?咱们列个计划?”
“首先得排查车上有哪些人可疑。”
小哥不假思索地说,“公交车不大,车里也没多少人,如果犯罪分子能很隐蔽地立刻引发爆炸,说明那个炸弹应该是随身携带的,我们也许都观察不到是怎么引爆的。”
“先查谁带着包或者大件行李?”
李诗情一点就透。
“是,先看谁带着东西,笨点的法子就是一个个排除。像我这样背着包的,还有那些脚底下放着东西的,都要查一查他们是不是带着炸弹。”
一想到他们的“工作量”,小哥又愁得直叹气。
“不过这样做的话,就要直接和歹徒对上,人家未必给你检查,搞不好又要直接丧命……”
真带着炸弹,谁给你看?一被发现说不定就引爆了。
也许都不需要发现,只要打草惊蛇,让歹徒觉得自己被发现,说不定就会随时“BOOM”了。
“而且别人还不一定给你搜,搞不好还要打一架……”
李诗情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就用笨办法,你出其不意的制服东西主人,我趁机打开人家的包或者行李检查?”
“只能这样了。”
小哥拍了拍胸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好歹是个男人,比你要强壮,总不能让你去跟人打架吧?”
两人就这么在一片黑暗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完善着可能的计划,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商议的太投入,甚至让他们忘却了身体的饥渴与精神的疲惫。
但没一会儿,意外就降临了。
“那边是什么?路灯开了?”
李诗情眼尖,指着东边一处光源示意小哥看。
他们现在窝在公园的某处假山顶上,这位置地势高、旁边又有遮掩物,什么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可以往假山里面躲一躲,竟真让他们躲过警方大半天。
“好像是手电筒的光,而且人还不少。”
小哥眯着眼看了下,突然脸色大变。
“不好,是警察找来了!”
这种强光手电筒,还有这么多,不是警察在找人,还能是什么?
“来找我们的吗?这附近又没监控,为什么……”
李诗情一听“警方”就晃了,下意识要往假山里钻。
“谁知道,也许是通过手机信号定位基站的位置,也许是有人看到了,就我们两个普通人,躲不过警察不很正常吗?”
小哥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别怕,你手机一直是关机的,他们要找也是找我,我先下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开,你现在这里躲着。我要忽悠过去了,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眼见着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他想都没想,站起来就往假山下跑。
谁料,也不知是坐得太久站起来太急,还是天太黑他又慌不择路,还没跳起来走两步,就见着他脚下好像绊了什么,往假山下栽下去。
“呃!”
“小心!”
李诗情眼疾手快,立刻飞扑过去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然而终究还是力气太小,反倒被他带着一起滚下假山。
“啊!”
“什么人!”
“那边是谁!”
头部传来剧烈的眩晕和疼痛,眼前也有金光乱冒,李诗情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到了自己的脸上……
有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她听见有人对着自己啧啧称奇。
“怎么有这么笨的犯罪分子?”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心中一声大吼,她又气又痛,终于晕了过去。
——
李诗情臭着一张脸,再次从公交车上清醒。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人居然是用这么“乌龙”的方式回到公交车上的。
更别提,这位“同伴”上一刻还“壮怀激烈”地说要帮她引开警察,下一刻,就直接把她带到坑里去了。
“我高度近视加散光,还有点夜盲……”
一旁的小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不起啊,连累你了,不过你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会在意你连累了我吗?我在意的是我们这么被发现真特么傻啊!”
李诗情压低了声音吐槽。
方才趴在地上被人嘲讽的耻辱似乎还在她的周身萦绕不去,不必看,李诗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他们要没“回来”,接下去警方要怎么通报。
【犯罪嫌疑人某某某和某某某由于脚滑,失足从藏匿的假山处不慎坠下,成功落入警方的法网。】
好一个“脚滑”的犯罪分子!
“嗷!”
她越想越懊悔,使劲搓了把脸。
大概是因为前一刻“逞英雄”下一刻就变“狗熊”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小哥干咳了一声,环顾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你让我出去走走,我去观察下哪些人带了大件行李。”
听他说到正事,李诗情原本还带着几份羞恼的表情顿时一整,忙不迭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出去。
他们这次回来时间又提前了,现在还没到沿江东路站,但考虑到每次相隔的时间都没多久,估计很快就要到下一站。
假装自己起来活动手脚,肖鹤云甩了甩手又跺了跺脚,在车厢里踱了起来。
他和李诗情上车时都是在江东区,该区高校和高科技公司云集,上车的时候有不少人,所以才不得不坐在一起。
但随着一路上上车下车,车上有不少人在江东区的商业中心区域下了,到后来更是上的人少、下的人多,等空位一多,不少人就不愿意和别人坐一起,于是车中的乘客现在都分散在这辆公交车的各个位置。
李诗情要不是一直在睡觉,八成在中途也要找个空位坐下的。
从前走到后,小哥在心里默数了下人数,除去司机、他和李诗情,也就九个人,前面和中间区域有四个人,其他都在车后方,坐的非常分散。
他假装闲逛从每一个座位旁晃荡过,发现车厢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东西,但是带着显眼行李的只有三人。
一个是后门前方坐着的老爷爷,手边放着根短扁担,脚下放着两个蛇皮袋子。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看不出有什么,但从能看得出里面放着不少东西。
一个是后排中间座椅上坐着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神色里带着体力工作者特有的那种坚韧,隔壁座位上放着健身房里常见的圆筒挎包,但包身略显破旧,体积也不小,鼓鼓囊囊的。
他一直没有睡觉,也没有看手机,但明显看得出在走神。
小哥还记得他,之前他被车上的乘客制服过几次,每一次,这个中年男人都是“主力”,轻松就能把他这个年轻壮小伙给打趴下。
他甚至还记得这男人用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死死压制住的痛苦。
第三个,是和他们隔着走道前一排坐着的花衬衫大婶。
这个大婶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身材瘦小,长相也很普通,就像是经常见到的那种家庭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