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祈祷君
时间:2019-10-19 07:28:32

  根据警方的调查, 在女儿出事后的那几年,大婶陶映红明显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经常陷入暴躁和失控之中, 平时对人也很冷漠, 明显是有情绪障碍。
  但司机并没有。
  每一次, 就在他和李诗情认为司机那里还可以“活动一下”的时候,司机就会狠狠地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 打的他们昏头脑胀。
  “可不是急着去投胎么……”
  李诗情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更清醒点。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又陷入一个怪圈了。”
  小哥冷着脸说, “如果我们不在港务新村站和东港新村站直接拖延时间,警方就上不了车帮忙;如果我们拖延了,司机会担心耽误定时爆炸的时间,根本不到站停车,警方还是上不了车……”
  经过这么多次,李诗情还没有放弃希望, 可小哥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一次次给予希望,又一次次让希望破灭,别说是人,就算神仙也忍不了。
  他嗤笑一声。
  “所以老天爷这是什么意思?劝我们别想着靠别人了,最好自己靠自己吗?”
  除了下车报警那次,小哥还从未表现的像这样, 简直浑身是刺。
  “不管怎么样,先报警吧。”
  李诗情掏出手机,准备再次编辑短信。
  “别试了,来不及的。”
  一只手掌从侧方伸过来,盖住了李诗情的手机。
  李诗情抬起头,撞入脑海的是同伴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她的手顿时停住了。
  小哥的样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好。”
  她温顺地收回了手机。
  “都听你的。”
  没有任何事现在比他重要,包括这辆车马上要爆炸。
  一直以来,她的这位同伴都没表现出太多的“个性”,虽然善于出谋划策,但并不坚持由自己决策,而是习惯与不停地依照团队的需要修改自己的计划,宛如那种在古代经常出现的“谋士”。
  两人之中,好像看起来是性格比较强势的自己做出的决定更多,但李诗情心里知道,其实能一直支撑着他们走到现在的不是自己,而是总是有着春风化雨般魔力的小哥。
  而她,不是主心骨。
  她如果不是好运碰上一位“谋士”队友,早就成“炮灰”了。
  小哥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小哥绝不能倒。
  李诗情没办法想象,如果小哥在一次次的循环里真的精神崩溃了,留下她一个人孤独的轮回,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是寻死都做不到的人间地狱吧。
  想到这里,李诗情用最温和的态度反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你准备怎么做?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出口”。
  “别老想着警方了,根本来不及。”
  小哥不再期望警方的帮助。
  上一次循环,警方没有上车,竟果断选择了“牺牲”,在明知道车上很大可能有炸弹的情况下,依然试图用警车逼停公交车,为的不过是禁止这辆车驶入人流量更大的跨江大桥。
  那些警官难道不知道车子上有炸弹他们也会死吗?
  他们知道的,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就因为炸弹的爆炸范围是有限度的,在越狭窄的空间里造成的伤害越大。
  引桥下是郊外空旷的道路,为了不让车在拥挤的过江桥上爆炸造成更大的伤亡,在当时那种急迫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迫使公交车靠边,干扰它的正常行驶。
  在公交车不愿停车的情况下,连警方都要靠“牺牲自我”才能减少更大的伤亡,又怎么保证在车上的他们可以安全?
  一直坚持“自救”的小哥决定看清事实,不再想着靠别人了。
  “司机和大婶不是夫妻吗?”
  小哥虽然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头脑却没有糊涂,“既然你觉得司机会让你下车是因为还没完全泯灭人性,那我们就从这里着手!”
  李诗情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婶。
  大婶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一只手却保持着随时能抓住塑料袋的姿势,似乎那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她的目光凝视着大婶,耳边则是小哥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记得那把小刀就在大婶上衣右边的外袋里,等下我们还是按原来的方法,先寻求健壮大叔的帮助,然后一起按住大婶。”
  小哥从头到尾的语气都是冷静的,眼神却带着一股凶狠。
  “等我们把大婶制住了,我就把她的刀搜出来,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司机停车。”
  李诗情彻底惊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哥会想出这么一个烂主意。
  “可是他们本来就是要自杀的啊……”
  李诗情目瞪口呆地说,“你,你确定这样能行?”
  “我们这就是赌司机会怎么做了。”
  小哥冷着脸说,“我们控制不了司机,就只能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只要他有犹豫,我们以后就可以从司机那找突破口。”
  “能活着,谁想死?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他不用死呢?要是因为老婆被胁迫,不得不停车放弃计划,那他也就不用死了吧?连理由我们都给他找好了,司机也许能过了自己那道‘坎’呢?警方不是说他是个老好人吗?”
  “他的女儿是可怜,但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就算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要那么多人为她陪葬,他们配吗?他女儿配吗?”
  小哥这话不像是分析,更多的像是发泄自己的怨气。
  “如果他不明白,我就说给他听!”
  李诗情看着这样“任性”的小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的直觉告诉她,小哥选择这么去“尝试”很可能只是白费机会。
  可最终,她对小哥心理状况的担忧还是占据了上风,只能无奈地“嗯”了一声。
  “那行吧,你说,我去做。”
  一番简单的计划之后,他们成功的用纸条和“奖金”让健壮大叔再次同意了“帮忙”,口罩男也答应帮着照看高压锅。
  这一次,小哥连半点时间都不愿意耽误了,几乎是在健壮大叔同意的下一刻,他就率先扑向了大婶。
  哪怕肖鹤云只是个战五渣的弱鸡,对付同一个人这么多次也有经验,再加上有健壮大叔的帮忙,虽然大婶挣扎的很剧烈,但还是被控制住了。
  健壮大叔反扭住大婶双臂的时候,小哥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乱动!叫你丈夫停车!停车!”
  那刀被横在大婶颈间的那一刻,一车的乘客都开始惊恐起来。
  大婶紧抿着嘴唇,不但没有说话,反倒冷笑了一声。
  小哥又转而呵斥司机停车。
  司机也没有停车。
  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后,他竟默默地加速了。
  李诗情内心一片苍凉。
  本来就希望渺茫,现在更是直接告诉他们,用性命威胁他们,门都没有,只会刺激到他们,让司机选择更加快速地“执行”他们的计划。
  “小伙子,你要干嘛?”
  “小伙子,你把刀放下!”
  “同志,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只是让我帮忙抓人……”
  连健壮大叔都吓得脸色发白。
  没说要帮忙杀人啊!
  “李诗情,破窗!”
  小哥看着开始加速冲向桥上的公交车,示意刚把高压锅交给口罩男的同伴“自救”。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车上的乘客也没弄清楚什么情况,悄悄报警的报警,偷偷拍照的拍照。
  “你们是警察?”
  明明脖子上抵着刀,大婶却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只沙哑着声音问。
  “是。”
  小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慌,“你们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也知道那个高压锅里装着什么,虽然我很遗憾发生在王萌萌身上的事情,但这不是你们带着一车人去死的理由。你们现在选择停止作恶,用自首争取从宽处理还来得及。”
  听到“王萌萌”几个字,大婶晃了下神。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绷直了。
  “你知道我女儿?你们调查过她!”
  她沙哑着嗓子,被刀抵着的喉咙里嗬嗬作响,“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调查?为什么在她出事的时候不调查?她死了,她都死了四年了,你们现在告诉我你们很遗憾!没用的,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诗情在小哥的指挥下用安全锤成功破开了窗,但车速太快,已经冲上了桥,而且司机一直在强行变道,硬是挤上了车多的那条道。
  桥上全是车辆,而且车子开得很不稳,她根本没办法找到安全的地方把炸弹扔下去。
  “王兴德,你们夫妻现在带着炸弹上桥自杀,别人不会觉得你们一家三口可怜,只会觉得你的女儿更该死了!”
  小哥开始高喊。
  “什么,炸弹?”
  车上的乘客听说车上有炸弹,脑子直接炸了!
  他们有的疯了一样地冲向后车门,拼命地拍着车门上的紧急开门装置要求下车,有的则直接朝窗外大喊着“警察救命”之类的语句。
  但没有人顾得上这些无头苍蝇一样的乘客,司机夫妻的表情都十分冷漠。
  而小哥的眼睛,只盯着前方的司机位置。
  “你觉得你们这样做,别人会怎么想?一个自己下车的女孩遇到了车祸,她的父母就因为这个去报复社会,带着炸弹想要和桥上的人同归于尽?你们知道这要死多少人吗?这是在给自己的女儿增加新的罪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肖鹤云的态度仿佛是只顾着发泄,言语好似冷酷的利剑,丝毫不顾忌会不会刺激到这两个“凶手”。
  “这件事会被网友们再次翻出来,你们女儿死亡的视频会再次被人翻看一遍又一遍,现在更好,还要带上你们夫妻拖着一车人同归于尽的视频,被所有人骂这一家子都该死!”
  “你以为你们这是‘报复’?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社会关注你女儿的事?不会的,你们这是想让你们女儿被人‘鞭尸’!”
  “你们懂什么!”
  司机开到了预定的位置,直接刹住了车,终于忍不住怒吼了出来。
  他站起身,铁青着脸转过身,直面挟持着妻子的小哥,双目仿佛喷着火。
  “我的女儿从小乖巧听话,却被你们说成胡搅蛮缠自作自受的蠢货!我只是想让女儿早日入土为安、想让老婆不那么难过,才选择不再深究,你们却热嘲冷讽是我们自作自受心虚卖惨!我们要早知道后来是那个结果,哪怕我们夫妻两个当场死了,也不会就这么随便算了!”
  “前一刻还请我们‘节哀顺变、注意身体’的人,下一刻就笑我们的女儿‘自作自受’,责怪我们没教好孩子!我女儿怎么死的,我们要怎么活、怎么死,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不够惨吗?为什么非要一次次提醒我们?”
  “你们这些人除了在网上热嘲冷讽,还做过人做的事吗?”
  “我的女儿……”
  陶映红听见丈夫的控诉,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
  “你们现在还追究什么死不死,已经晚了!”
  司机看着窗外混乱的景色,再看着被端在口罩男手中的高压锅,冷笑着地从手上摘下开车的白手套,狠狠掷在地板上。
  “你杀了我老婆吧,时间到了,我们夫妻俩马上就要和女儿去团聚了!”
  “走!等下把高压锅给我!”
  小哥和司机夫妻对峙的时候,李诗情已经领着口罩男奔向车窗,车一停,她就闭上眼从车窗跳了下楼去。
  就在她跳下车窗的下一刻,花衣大婶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卡农铃声。
  “别管了,快丢!”
  李诗情脸色一变,不顾脚踝上传来的剧痛,整个人慌乱地向车窗边的口罩男伸出手。
  口罩男急急忙忙地探出身,要将高压锅从窗口递下去。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公交车的变故已经被不少人发现,仓惶逃命的乘客一个个从公交车里跳了下来,过江大桥上的交通一时陷入了混乱之中,再加上先跑下车的乘客已经有人喊着“车上有炸弹”了,不少私家车不顾拥堵,要么直接调头,要么顶着车加速,现在不但这辆公交车不能动,就连前后的车辆也都被它塞得死死的。
  李诗情只是扫了一眼身边,就知道自己绝对没可能穿过这样拥堵的车流,将高压锅丢到桥下,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轰!
  》》》
  从可怕的爆炸里清醒过来时,李诗情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被炸成了浆糊的。
  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眼睛里全是白光,就连皮肤都传来烧灼的痛楚,她短暂地忘却了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剧痛让她不得不趴在前面座位上,无声地呻吟。
  她实在连叫的力气都么有了。
  好半天从那种难受的状态脱离开来,李诗情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边的肖鹤云。
  他的状况也不好,满头都是冷汗,脸色苍白的像鬼,可是面上却带着笑容,甚至笑出了声来。
  在李诗情看来,那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是像在那种很难的考试上考到了提前押上的题、第一次约会时做出的安排全部都很讨女朋友喜欢的那种笑容。
  可问题是,他才刚刚计划失败、功败垂成过?!
  “完了完了。”
  李诗情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