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大太太对樊姨娘也越发倚重,很多场合都带着她,她膝下又有三个儿子,扶正不过是早晚的事。”红拂评价道。
小七哼哼的笑出声,红拂问她笑什么,她道,“难怪京城都传李家男人专宠妾侍,你瞧这一个个的。”樊姨娘算一个,她算一个,都是从姨娘被扶正的,也难怪别人会传这种闲话。
“这有什么,京城哪家没有这样的事。”红拂不以为然,“对了,来嘉州前,吴家姑奶奶来了家里一趟,说是之前去庄王府给刘妃贺寿时,遇上了梅婉玉。”
梅婉玉?“不是说她又改嫁去了西都?”
“听说她男人如今在京城御林军任职。”红拂道。
小七翻个身,脸朝红拂这边,在嘉州三年都快待傻了,急需这种八卦让大脑转动一下。
“她是去年改嫁的西都,原先那家,据说男人对她也不错,只是不知怎地,她非要撺掇男人从军,正巧梅家在西北得了点势,那人就花钱在买了个缺,结果刚过去就碰上戎狄犯边,伤了一条腿,下半辈子只能靠拐棍走路,那家婆母气的去找梅家说理,也不知谁从中说合的,最后两家和离了,后头她就去了西都。如今这个男人就是在西都委身的,家里主母是个要强的,两口子关系不好,她从中得了利,如今得宠的很。听说男人还单独给她分了处院子,不用她去大房身边伺候,气的那家主母见人就诉苦,说秦川的梅家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好死不死的,这话传到东府大姐儿的耳朵里,她娘到底是梅家人,气的大姐儿哭了好几日。大太太也相当气愤,勒令不许梅家人再来家里。”红拂絮絮叨叨的把跟梅婉玉有关的事串在了一块儿。
“这些都是少君打听来的?”小七问道。
“姑奶奶是这么说的,还让我跟你说,等回到京城,千万躲着点那家人,别一块跟着丢人,那家现如今都成京城的笑话了。”红拂道。
“梅家这几个姑娘,真是让梅老太太给祸害了,明明个个都貌美如花,心思敏捷,偏不走正路。”依梅婉玉的头脑,好好收拾一下心性,可能在掌家这事上比她都出色,偏要往歧路上走。
“可不是,像是东府大房奶奶,到底是大爷明媒正娶的,她但凡是个好的,有大太太做主,樊姨娘再狐媚也越不过她去,何苦落得这个下场,听说如今还影响了女儿的名声,外头都在传她怎么拿婆家的东西贴娘家,当年又是如何对待妾侍。大姐儿再过一年就出门子了,二姐儿的婚事却悬在那儿,听说大太太亲自找娘家去说合,想把二姐儿嫁去黑家。”红拂。
“……”这个梅氏,真是该怎么说她。
梅家的事到此为止,二女又聊起了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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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楚一行九月底从嘉州出发,十月底终于到了京城。
恰逢东府老太爷过大寿,圣主赐了不少好东西,京城有头有脸的都纷纷送上贺礼,送礼的队伍甚至一度排出了乌衣巷。
寿宴当日的一大早,小七便过去东府帮忙。
酒宴的事肯定不需要她安排,她的人物就是陪陪客人,像高夫人,刘妃,万夫人都跟她熟悉,黑氏便让她陪着在内院说说话。
按京城的习俗,酒宴设在晚间,半下午时,林妈妈派人来传话给小七,说是榆州吴家的寿礼也到了,这次来送礼的是吴家骏和元壬,李楚已经见过了,让小七去帮着安排一下他们的下榻处。
小七去见了哥哥和吴家骏,将他们安排在前头的空院子里,并说好次日在西府一家吃个饭,简单聊了几句后,李楚派人来请兄弟俩,说有几个人要给他们引见一下,兄弟俩赶紧整理衣冠去往东府。
小七则拐去松柏院看了看王嬷嬷,自打入了冬,老太太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几天越发不爱进食。
昨天早上李楚亲自看着,才吃了半碗细粥,午饭和晚饭也只进了些汤水。今天中午好不容易说是想吃山药丸子,因怕炸的油水太大,小七特地让厨娘蒸了一碗山药丸子,看着她吃了多半碗。瞧着胃口像是上来了,李楚忙,顾不上让小七多照看着。
小七到松柏院时,老太太的孙媳正扶着老人在院里遛弯,瞧着脸上像是有了点血色,精神头也上来了,便上去陪着她聊了一阵儿,并安排了晚上的膳食。老人知道东府那边事忙,催着她赶紧回去办正事要紧。
待小七一出门,老太太的孙媳对老太太笑道,“祖母好福气,瞧这家男女主人是真把您当成了自家亲人。”
老太太嘴里说着自己不够格,心下却还是骄傲的,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到底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这丫头刚进门时,因觉得她长相太出挑,怕是个不省心的,祸害了我们哥儿,没少挑她的毛病,如今看来,吴家到是没送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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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王嬷嬷这边不表,且说小七出了院子,领着芳如和芳绢一路往东府去,在通往东府的角门口,正好遇上李楚。
刘太医的孙子今天也过来贺寿,顺便把给小七和王嬷嬷配的药也一并带来,因身边的小厮都派去帮忙搬寿礼,李楚只好自己先拿过来。
小七交代芳绢把药拿回去,两口子一道返回东府,就在这个过程,夫妻俩碰到了一个熟人——梅婉玉,已经成了魏家妾侍的梅婉玉。
场面谈不上尴尬,却十分冷场。
在魏家那位主母的“诉说”下,如今京城内眷中,谁人不知这个被李家送出去,三次改嫁到魏家的小妾梅氏?
李楚大约是故事里头最冤枉的一个,连根手指都没碰她,媳妇还差点被害得一尸两命,如今竟要被编排到这种闲话里,再看到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准确的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在李楚经过时,梅婉玉微微屈膝行礼。
李楚一走,只剩下小七和梅婉玉面对面。
小七对她改嫁的事原本只有感概,回京听说了很多流言蜚语后,又有点生气,外头流传的那些荤话实在不堪入耳,什么李、魏两家几十年王不见王,如今终于成了“姻亲”。
无端成了别人嘴里的谈资,莫说一本正经的李楚,就是一向想得开的小七都觉得憋屈。
因此她不想理会这个女人,更不愿跟她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转身想往樊姨娘处先坐坐——樊姨娘有孕在身,黑氏没让她出来招待客人。
“夫人这是惧了外头的流言?”见小七转身要走,梅婉玉拿话挡了她的去路。
小七顿一下后,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早已不见了昔日一直素白的装扮,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锦绣,满头珠翠,大约是她如今的夫君喜欢这种装扮吧?“你到不嫌累。”一语双关。
“与夫人比,我的确算是清闲的。”能从妾侍成为西府的当家主母,恐怕她比她更累,“因为夫人一席话,梅家落得如此境地,想必夫人应该解气了吧?”梅家的落败就是从那年恒哥儿丢失的事开始的,她一招栽赃陷害,让梅家失去了李宅的信任,不但解决了她和大堂姐,还葬送了整个梅家,的确是好手段。
小七勾唇笑笑,看来她这次回来是“复仇”的,“倒因为果,你们梅家在邪说歪理这方面果然是独树一帜。”放她回梅家,不追究她对她做得事,原本是为了息事宁人,结果人家不但不感激,反而还觉得自己没错,看来她这好人是白当了。
匆匆一面,短短两句对白,忽然让小七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是同情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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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七十三 绯闻
梅婉玉的男人叫魏贺楠,魏贺楠是魏寮的堂叔,魏寮跟李楚是太学的同窗,二人同年入学,同年入仕,同是各自家族栽培的对象之一,属于那种惺惺相惜的竞争关系。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魏贺楠要比李楚长一辈。年纪倒也不算大,四十一二岁,膝下二子三女,皆是发妻刘氏所生,原本家中还有一妾,后因他长期在军中任职,妾侍便被妻子打发了出去。
梅婉玉委身于他,据说是梅家一个堂兄做得媒,当时是因为魏贺楠酒后吐真言,嫌家里的妻子实在管得太严,原本那个小妾,入门三年,他连见都没能见上几面,平时伺候他的也都是些婆子,稍微年轻点的媳妇都没有。在家里时,偶尔让丫头帮忙倒个水,妻子都得打那倒水的丫头一顿,天长日久,不但他觉得没意思,下边人也得吓得不敢靠近他。
梅家那位堂兄就趁机撺掇了几句,既如此,何不娶一房外室?反正他也是常年不在家,外头总要有个人伺候起居,正巧他有一个远房堂妹,因受不住丈夫的常年打骂,在娘家的支持下和离了,年纪在二十出头,为人温柔可人,样貌才学都上佳。
在酒精的催化,以及长年憋屈不得发的心理下,魏贺楠便应了这个馊主意。
酒醒之后,他应该也是后悔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军营,也没去见那个外室,直到某个雨夜,因躲雨回去了一趟……
从此之后,梅婉玉便成了魏贺楠的外室。
不知是梅婉玉的美貌折服了他,还是她解语花般的温柔性情温暖了他,亦或长期被妻子管得太严造成的逆反心理,总之这个人到中年、魏家响当当的汉子是再难离开这个外室了,调任后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甚至最后还将她带回了家里。
妻子的反对不可为不坚决,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但魏贺楠顶住了,用他钢铁般的意志为柔弱的梅婉玉撑起了一片小天地,此后的日子也一直住在她屋里。
刘氏几次三番闹上门去,动辄一顿毒打。
最后的结果就是魏贺楠给梅婉玉单独分派了一方院子,并单独安排下人管理,不与大房来往。
刘氏去找婆婆做主,婆婆也教训了魏贺楠,然而一方面刘氏强名在外,梅婉玉也的确找不到错处,另一方面,儿大不由娘,到了魏贺楠这个年纪,又有官位在身,对于母亲的话早已只是听听而已。至于魏家主宅,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更别提儿女了,哪个儿女有胆敢去指摘父亲?!
要强了半辈子的刘氏终于无力的发现,除了谴责,她对那只狐狸精一点法子也没有。唯一能让自己舒服的途径就是诉苦,没完没了地向所有人诉苦。
结果就是,魏贺楠调职后,以最快的速度在京城”声名鹊起”。
不但如此,还牵连了李楚,据说这梅婉玉曾是李宅的妾侍,随着李楚从嘉州归来,各种“秘闻”也随之甚嚣尘上。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易,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幸福些,只能用别人的不如意来衬托,如此才会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说法。
以上就是吴少君为小七收集的梅婉玉在魏家的崛起过程,有些事是听别人传的,有些是正面听刘氏自己说得——有两次茶话会她没躲开,被刘氏捉了个正着,知道她是李宅主母的堂姐,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什么私密话都敢跟她说。吓得吴少君每回出席这种场合都得先打听刘氏会不会去。
未免小七被人看笑话,吴少君再三叮嘱,以后尽量躲开那个魏刘氏,省的让外头人看笑话。
可很多时候,躲解决不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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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莫宅因袭爵一事大宴宾客,特意下了帖子给李家,请李老太爷亲往赴宴,因老爷子身体欠佳,便让儿子带着几个孙子前往祝贺。
女眷这边,梅氏在秦川“养病”,黑氏便带着赵氏和小七前去赴宴。
很不幸,小七在宴会上被魏刘氏给逮到,众目睽睽之下,人家过来打招呼,没理由不应答,最终,二人寻了个僻静的亭子坐到一块儿。
魏刘氏四十出头的年纪,眉目稍锐,脸颊微削,样貌算得上清秀,衣着与她的年纪比,稍显艳丽。小七着重看了一眼她头上的发饰,点翠步摇、镶珠点翠钿儿,发髻侧首还簪着两朵金累丝的牡丹花。这让小七联想到了前日见梅婉玉时,她的打扮——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同是一种打扮,那男人的审美可见一斑。
听说那魏贺楠是妾室所生,自小养在乡野,至十四五岁时才得以认祖归宗,所受的教养肯定比不上其他同宗子弟,也就难怪喜好会这么不同。
一个从小受苦,好不容易得志的中年男人,其要抒发的不平和愤怒会比年轻人更加澎湃。
这一次,梅家倒是选对了人。
就在小七打量、思索的时候,魏刘氏也在打量她。
只见这李宅的西府主母,上身着缕金牡丹的月白缎窄袄,下身着宝蓝折裙,头上饰物不多,只一支凤头钗,并一只蓝宝石发扣,眉目如画,笑容可掬。无论模样还是身段,都比梅家那个狐狸精受看,难怪能挤掉那只狐狸精被扶正。
二人寒暄几句后,魏刘氏很快将话题带到了梅婉玉身上,开头很委婉,越到后头越收不住情绪,连一些闺房的私密话都说了出来。
小七起先还能维持着端庄的笑容,后头渐渐收拢了笑容,端起一旁的茶碗饮茶,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隔着半挂的竹帘,只见亭子里茶雾缭绕,二女在桌前对坐,一个口沫横飞,一个娴静的低头饮茶。
亭子外不远处的厅里,几撮人隔着窗纱时不时观察着亭子里二人的模样。
“这李宅的小妇人到是有几分定力,那魏刘氏说了这么久,她也忍得下。”贵妇甲道。
“一个赢了的,听一个输的诉苦,肯定得意啊。”贵妇乙如此回道。
贵妇丙兴奋地凑过来,“刚我下车时,瞧着魏家那个小妾今天也来了。”
“呦,这种场合怎么把她带来?魏大人这是成心给夫人难看嘛!”贵妇甲嘴上嫌弃,神情却显得兴奋不已。
“听说前日里,刘家的小舅子去他们府里闹了一场,估计是关系闹僵了,故意给刘家难看呢。”一个不知名的贵妇丁挤进人堆里,爆出最新的戏码,顺利拉近了和一众贵妇的关系。
几个人聚在一堆儿,像咬食的鱼苗似的,戚戚索索的聊着。
而这厢,小七把茶碗放下,望一眼亭外的风景,回头打断对面的滔滔不绝,“听说贵府的长公子人品才学都是上佳,今年还进了太学,不知定的哪家姑娘?”能进太学的子弟,一般都是贵族大家中比较优秀的子弟,至少各个家族认为他们是优秀的,才会托关系送进去。初进时大多都在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个时代的人成婚早,这个年纪即便不成婚,也多半都定了人家。
魏刘氏愣一下,“他……年纪还小,慢慢找。”在西都时一直挺着没说亲,就是想在京城找户好人家,可如今都进京快一年了,也看上了几家姑娘,托媒人去说过,不知什么原因,人家都给推了。
小七笑笑,“京城里贵人多,出身好,性情好的女孩儿也多,的确该仔细挑挑。”
魏刘氏挺挺胸,这辈子唯一让她骄傲的就是生了这么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十多岁时就被主家看好,接去了家学,儿媳人选她自然要好好挑,“我们家是再容不得那等狐媚子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