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手中暖暖的黄色提灯,照出了一张高燕十分熟悉的面容来。
“燕姐,你们怎么在这里?”楚千寻提着灯,暖暖的灯光照着她惊喜的脸。
紧张的气氛瞬间就瓦解了,
楚千寻和林非的出现,打破了刚刚那种莫名的压抑感。街道上似乎又恢复了原样,偶尔会出现两个步履匆匆的行人,和一点细碎的杂音。高燕甚至为自己刚刚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
“团里接到的任务,分配给我们做。”高燕给楚千寻介绍丁白凡,“在基地内24小时保护这位美女的安全即可。”
丁白凡面色苍白,依旧有些魂不守舍。但不用面对魔物,只需要陪着这样一位美女,确实算是不错又挣钱的委托。
楚千寻顺路陪着她们走了一段,落在队伍后方的叶裴天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面孔。
他所看过去的街边那条小巷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里,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再向前走几百米就到了。”
街道的转角处,高燕等人和楚千寻叶裴天挥手告别。
把丁白凡送到安全的住所之后,会有另外一组战友前来交接班,这样她们今日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此刻,不仅仅是姜小娟和高燕,就是看见了住宅近在咫尺的丁白凡都稍微地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燕姐,刚刚千寻没来之前,有那么一阵,我差点被吓到了,结果发现是自己吓自己。”姜小娟摸摸胸口,靠近高燕悄声说道。
她的等阶不高,又没什么战斗经验,能做的任务很少。如果连这样在基地内保护当事人的小事都做不好,只怕不容易挣到魔种了。
天空中似乎掠过一只巨鸟的影子,街的前方一个男人迎着她们的面走来,男人很年轻,却有着一头很特别的白金色短发,错身而过的时候,那扬起的白金色头发似乎都能一路洒下点点本应属于星星的光泽。
女孩们忍不住回首去看他,那个男人也恰巧在此时回眸朝她们笑一笑。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女性心里都很清楚,女人漂亮的脸蛋和完美的身材在很多时候能成为她们对付男人的一种武器。但今天姜小娟和高燕突然发现,男人有时候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
这个男人长得太漂亮了,甚至有了点灼灼生辉的感觉。
所以当他笑盈盈地出手的时候,高燕和姜小娟都迟疑了一瞬。这一瞬,本来是她们唯一有可能逃脱的生机。
一只人头鸟身的少女出现在那个男子的身后,看着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三个女人。
“阿晓,你还撑得住吗?”她用黑色的翅膀扶了一下那个男人肩膀,“两个五阶,一个三阶。其中还有我们监测了多日的治愈系圣徒。已经比预期得还多,我们出来了太久,带上她们马上回去吧?”
阿晓那莹嫩饱满的俊美面孔,开始来回变化着出现了枯老和皱纹,他喘了口气,点点头。
“果然是你。阿晓,”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街角的阴影缓步走出一个戴着银色遮面的男人。
“叶裴天?”阿晓眯起了眼睛,“你果然在这里,难怪神爱那些苍蝇围着这附近转个不停。”
“原来这么多圣徒的失踪都是你造成的?阿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干什么?”阿凯笑了,“我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体会到我们当初的痛苦。让我有更多的同伴呀。”
他的半边脸开始变得又老又丑,头发也褪去光泽,成为灰暗的白,另半边脸却还依旧年轻。这样一张脸笑起来格外狰狞可怖,几乎不再像是一个人类,
“虽然没有了你的支持,由我引导的十个圣徒会失败八九个,但好歹还有一两位能成为拥有魔物的身躯,又保持着人类的内心的伙伴呢。”他摊了摊手,“这也怪不了我,要怪也是怪你……是你背叛了我们。”
叶裴天抓住了他的衣领,“你疯了!阿晓,你已经彻底疯了。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你曾经痛恨的那种人?”
“我没疯!”阿晓打开他的手,他眼里盛着癫狂,手指用力点着自己的胸膛,“全世界都疯了,只有我还清醒着。我需要伙伴,需要更多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会让那些疯子全都死光,灭绝!从这个世界消失!”
“你不可能成功的,你逼迫着那些圣徒半魔化,他们对你只有恨,又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同伴?”对叶裴天来说,这是他身处地狱时唯一的朋友,他真的希望这个朋友能够自己想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呵呵,叶裴天,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既单纯又傻。你根本不了解人性。他们成为半魔,不可能再回到人类社会生活。最终只有聚拢在我身边,让我为他们创造出一份得以立足的大陆。”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你首先面对的会是我。”叶裴天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他缓缓拔出佩剑。
“你想杀死我?杀了和你一样饱受痛苦的同伴,就为了这些人?”阿晓指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女人,他语气初尔愤怒随后又变得温柔起来,
“其实你不明白。我们才是人类最优秀的形态。强大的身体,清晰的神志。”阿晓的整张脸已经完全跨下来,身躯开始出现明显的老化,“而这些自以为是的圣徒,才是应该被淘汰的垃圾。”
他嘿嘿嘿地笑着后退,“有一天我会杀死他们每一个,对了,包括那个叫楚千寻的女人。”
莹蓝色的刀光在他的话音中大盛,叶裴天的愤怒携排山倒海之势,劈到那已经苍老不堪的脸前。
阿晓身后黑色的大鸟张开黑色的双翅,交叉盖住他的身躯,少女的头埋进羽翼,黑色的身影在空中荡开水波,消失不见。
“嘻嘻,神爱那些垃圾正在找你呢,好好对付我们的仇人。你我总还有再见的一天。”
阿晓最后的话语,伴着那黑色波纹,被叶裴天的刀刃一分为二,消散在了雪花飘摇的夜色中。
第63章
远离春城的荒野,一处废弃了多年的房屋内。傅怀玉提着手中的绳鞭,发泄似的抽碎了屋中所有的摆设。
跟随着她的随从全都默默远离了这间屋子,他们的这位神官,外表看起来柔美娴静,实际上性情阴晴难定,十分不好伺候。
一通发泄之后,傅怀玉喘息着停止了破坏,从背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神像,毕恭毕敬地摆放在窗台。然后她交握双手,匍匐在地上,开始虔诚地祈祷。
“原谅我的罪,是我太无能,到现在都还捉不到那只魔鬼。”她的身躯颤抖着,拿起地上的绳鞭,开始一下一下抽打自己的后背,
“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我错了。”
“姐姐,我太没用,到现在都还没有替你报仇。”
迷乱呢喃的祈求声混杂着实实在在抽打到皮肉上的鞭声响彻在屋中。
傅怀玉在痛苦中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她有一个粗暴又常常酗酒的父亲,那个男人动不动就把自己喝得伶仃大醉,然后当着两个女儿的面,用皮带抽她们那温柔又软弱的母亲。
母亲很早就不见了,父亲的皮带开始落在她和姐姐的身上。对于年幼的她来说,父亲是恐怖而强大的存在,她只能在狂风骤雨的恐惧中抱紧自己的身躯,反复地哭泣不停道歉,以祈求暴徒的原谅。
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姐姐却和她完全不同,姐姐从来不哭,她每一次都狠狠地盯着那个施虐的男人。有时候她甚至能猛地撞倒醉醺醺的父亲,拖着自己跑出家门。
那个时候姐姐就是她的天,是她唯一的信仰。
魔种降临的那一日,父亲果然变成了魔鬼,而姐姐长出了和天使一样的翅膀。傅怀玉亲眼看见自己的姐姐杀死了魔鬼,也杀了很多人。
天使的翅膀染着刺目的鲜血,满手鲜红的傅莹玉向她伸来了手,“跟我来,怀玉。这是属于我们的世界,在这里只要是你不喜欢的,都可以当做垃圾一样地处理掉。”
姐姐说的一定是对的。她牵住了姐姐的手。
谁知这样的姐姐却会死在了人魔的手中,那个可恶的异端竟然不肯安分地奉献自己的血肉,他逃脱之后,不仅回来毁了教会的数个基地,甚至还残忍地杀死了她的姐姐。
“我一定会抓住他。狠狠地折磨,为你报这血仇。”傅怀玉匍匐在地上,睁大着眼眶发誓,看着自己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洒落在尘埃中。
傅怀玉从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物,重新梳理过头发。那副癫狂的模样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孔。
“怀玉,这是我们仅有的了。你确定要去吗?”随行的同伴递上了一个小小的密封盒。
傅怀玉接过那个深棕色的盒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
高燕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前来同她们交接的战友喊来红狼管理阶层的老吴,姚纤纤等人,正在同已经醒来的丁白凡了解情况。
林非站在她身边,这个男人沉默无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伸手来拉她一把,但高燕惊悚的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安定了。
千寻的这个男人一向低调得很,如非必要,连战斗的时候都很少出手。
这使得很多人误以为他是一个温和软弱,依靠美貌伴着楚千寻过活男人。
但高燕知道他不是,她隐约察觉男人的强大甚至有可能超过千寻。这种惊心动魄的危机时刻,林非的出现几乎和千寻的出现一样让她有安全感。
丁白凡正在一边哭泣一边述说事情发生的经过,老吴皱眉沉吟:“看来真的有人在刻意绑架圣徒,这个男人既不为钱财,也没在事后提出任何要求,到底为的是什么?”
红狼的队员们议论纷纷,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听说神爱的人到了我们这里,找到了城主府,要江城主出人出力协助捉拿人魔叶裴天,江城主大发脾气,当场和他们闹僵了。”
“又是绑架犯,又是叶裴天。我们春城最近怎么这么多事。真希望这些大魔头远远离开这里,千万别牵连到我们。”
“就是。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早点死?至少也离春城远一点。”
高燕拉起姜小娟喊林非一道回去,
那个戴着遮面看不出表情的男人沉默地望着前方议论纷纷的人群。听见高燕喊他,他才转过脸,一言不发地转身领路。
林非一向是个话很少的男人,但高燕觉得这一路他走得尤其沉默,昏暗的道路中,那高高的背影都似乎都要开始萎靡了。
叶裴天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屋里的桌上点着一盏灯,门一被推开,一屋暖暖的灯光就随之倾泻了出来,在屋门外的地面上铺出一块光影分明的区域。楚千寻正支着下颌坐在桌边,灯光柔化了她的轮廓,她转过脸在暖黄色的光晕中冲着屋外的自己笑。
叶裴天的站在门口的阴影中,愣愣地看着那张明媚的笑颜,她是一个自信而洒脱的女孩,轻快愉悦地生活在阳光里,而自己负重累累,仇敌满世,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这样无辜的她带累进沼泽的深渊。
即便是如此,自己依旧渴望着从她身上汲取到的温暖,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开。
叶裴天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怎么了?”楚千寻起身走到门口,把站在门外半天不动的叶裴天拉进屋里来。
她拉着叶裴天坐到桌边,掀开桌上的罩子,里面摆了两碗卖相不怎么样的长寿面,面条上各卧了一个煎好的荷包蛋。
叶裴天的视线落进了那碗许多人家生日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面里,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红狼的资料库里,刚好看到了关于‘叶裴天’的资料。那里有你的身份证。”
在这个时代,由于信息库的损坏,很多人的身份信息已经不可考。但人魔叶裴天过于有名,早早有人在他的出生地查阅过他的身份证等信息,甚至贴在他的通缉令上过。
“生日快乐,裴天。”楚千寻献宝一样地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点燃插在上面的一支蜡烛,“整个基地只有一家卖蛋糕的地方,我几天前就去订了,也只买到这个。”
蛋糕很简陋,巴掌大小的裸蛋糕,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上面插着半根短短的生日蜡烛,那烛火是那么明亮,在叶裴天的目光里欢快地跳跃着。
叶裴天的成年之后固然见过各种制作精巧,华美漂亮的生日蛋糕。但可能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裸蛋糕是他有记忆的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日祝福。
“许个愿?”烛光中的楚千寻笑靥如花。
叶裴天默默地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望,吹熄了蜡烛。接过楚千寻递给他的长寿面,开始大口吞咽。
我不离开她,就不离开她,他一边吃一边心酸地想。
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没有楚千寻在身边的日子要怎么过,还只是想一想,心里就像被扎了七八个窟窿一样地难受。
但他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的那一天终究会来临,最后他可能还是会让千寻失望。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注定结局。
“你今天怎么了?”楚千寻把他那几乎要埋进面碗里的脸抬起来,取下那张银色的遮面,发现那双湿漉漉地大眼睛撇开了视线不敢看向自己。
“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楚千寻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脸掰过来。
叶裴天沉默了半晌,说出今日发生之事。
“所以说神爱的人在找你,那个阿晓还威胁要找我的麻烦?但他们都已经被赶走了不是吗?”楚千寻一边端着面条吸溜,一边听着叶裴天说完了情况。她把最后一点汤面喝完,将碗放回桌子上。
“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有任何事都会和我商量。”
“我,我想请你等我一段时间。让我自己回沙漠待着,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再回来找你。”叶裴天越说越沮丧,他没有把握会让楚千寻等他多久,说这样的话使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但这百般不愿说出口的提议才是他心目中最为稳妥的办法。
楚千寻伸出双手把他的脸捧起来,那些柔软的额发下,清冽的双眸带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和委屈。
楚千寻发现一旦事情涉及到了自己,这个男人总是容易过度早的开始紧张。
“裴天,你看看你自己。你很强大,又很体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男人。”楚千寻捧着那个脑袋,凝视着那双眼睛,“我觉得我也不差,是一个很棒的女人。我们两是最合适的,就应该在一起,没有什么事能把我们分开。”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眉毛和他已经湿润的眼角。
“我很快就能升到七阶,并不弱小。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任何事。只要我们两在一起,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事。”她把自己的额头抵着叶裴天的额头,敞开心扉毫无保留,“你要知道,这是我甘之如饴地选择,我愿意承担因此产生的任何后果。裴天,人生的意义并不只在于长久,而在于能否自由地择自己之所爱,行自己之所想。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