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颔首:“多谢。”清冷的语气仍几分疏离。他踏步进入,须臾,身形消失在漆黑的通道内。
恰时,壁画缓缓合上,画中光影消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姞灵抬头,目光落在壁画顶端那缝隙中的双眼,仿佛也在注视着她,几分威严肃穆。
“竟是天族......”她难以置信。
第九十一章
进入壁画后的通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老祖捻诀幻出火光,火光飞窜而上化作鸟状,盘旋通道上方,将整个通道照得清晰。
通道径直而入约莫七八丈后,视野开阔,是一方圆十几丈的巨大洞窟。洞顶呈拱形,洞壁画有许多飞鸟图腾,有天族青鸟,还有金乌族。
老祖抬袖轻拂,火鸟沿着洞壁飞旋。一圈下来,方看清壁画的内容——金乌族先祖的诞生历程。
图中的两只青鸟便是最初从上界来到天界的天族兄妹两,与远古鸦鸟相爱,最终孕育出六个孩子——三足金乌,并继承了天族神力。而那继承了天族神力的六个孩子,正是金乌族的先祖。
然而,最后几幅图却与这圈图分离开来,倒像是后来者添上去的。
老祖徐步上前,抬头定望那几张格格不入的图案,火鸟旋于图的上方,帮他照清视野。
图中,六只金乌其中的一只金乌仰头振翅飞翔,天空出现一漩涡状的黑洞,洞口泄出白雾,与漆黑的洞口交缠成黑白两极。中间为空,像是通往某处的入口。
那入口处正有只青鸟露出脑袋观望下方,见那金乌正飞来,青鸟飞冲而下,到那金乌面前,交头接耳说了什么,接金乌一起飞入漩涡入口。
最后的图中,那只飞去了上界的金乌从入口飞回天界,最终以一己神力创造了金乌一族的异世仙境。
这只金乌先祖耗尽神力只为护得全族安身,最终羽化世间。
而族王殿的大堂顶部,以及祭堂内的金乌图腾,便是以此位先祖的原身而画。
老祖疑惑:为何有一只先祖能去到上界?且是被天族主动引路而去。先祖去往上界的那段时间,他在天族又发生了何事?
而更令他大惑不解的是,那位先祖的心脏并未随着他身形羽化而消散,而是化作了一颗紫色晶体,竟同他体内的擎神珠一模一样。
擎神珠原本不是女娲最后神力所化吗?怎金乌族也有?还是说世间本就有两颗擎神珠?
但他此时无暇思索这些疑问以及壁画要传达的意思,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急着去办——前往上界,带楠艾回归墟。
那日楠艾被带走,他连忙去了一趟天庭,毕竟天帝作为三界统管,可观天道,许同天族有些联系,哪怕只寻到蛛丝马迹的关联,他也不可错过任何能找到天族的机会。
楠艾定心急如焚地在等他,他都能想像到她每日愁苦心伤的样子。也许还会在夜里暗自流泪,整宿不眠。
越这般想,他便越心疼,恨不能立马冲到她面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让她安心。
而天帝的确知晓天族之事,且每隔一段时间,会用观天镜来观天道,察看六界兴衰,但他从未与天族正面交流过。
天帝说:“天族轻易不显露真面,即便下来六界,也只会化作他人身形,亦或是其他形态来观察六界。但不插手世间之事,只维持天道自然法则。”
如此,老祖愁陷深思,不知从何着手找到去往上界的通道。唯一与天族有些联系的,就是金乌族先祖祭堂中的壁画。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相关线索。
天帝便道出一件事:金乌族乃天族下界的后裔,相传金乌先祖曾有人去过上界,兴许这秘密就在金乌族内部。
老祖听言,心中骤然一亮,即便是传言,也不会空穴来风。便匆忙去往异世仙镜,直接问了姞灵,没想与天族相连的通道果真就在金乌族内。
*
老祖再环视整个洞窟,没发现任何与通道有关联的事物。
唯独引起他注意的,是洞窟正中横卧悬空的一块方形黑石板。石板很薄,厚度约莫一寸,但宽大,足有三丈多长宽。
老祖走到石板下方,抬头望去,墨一般的黑,看不出是何材质。
他忽一怔,迅速转头看向那最后的几张壁画。金乌先祖飞去上界穿行而过的图中,漩涡状的黑团外沿隐约能看出是一块方形的黑色石板状物体,只不过中心同白色雾状交缠旋转,便容易忽略它原本的形状。
看来通道就在此物中。
老祖凝目思量,现下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打开通道。
***
天族上界。
林中荒野,一碧色身影疾速穿梭,晃影般掠过,眨眼闪至石牌前,正是楠艾。
石牌下的门无形无色如水,她抬手触在表面,水门以她手掌为中心,荡起涟漪。默念间,神力从她掌心涌出,发散状沿着涟漪延伸整道水门。
少刻,她手掌陷入水门内,直至整个身子穿透而过,须臾涟漪消散,平静如镜。
穿过水门后,面前却是与方才的林野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见正前方有个山洞,洞口布满藤蔓,已然荒废许久。
楠艾左观右探,两眼跟做贼似地警惕,确定无人跟着,蹑手蹑脚步入洞中。
小时候母亲曾带她来过这里,洞内是除了天执玉盘,唯一能连通下界的地方。
天执玉盘共有两个,分别在她父母手中。玉盘乃执行天道的工具,也是连通下界的工具,可打开空间,自由穿越。
当初她去天界历练时,便是母亲用玉盘开启的两界空间。玉盘她铁定偷不到,只得来此处偷溜下界。
待行至杂草丛生的洞中,洞壁枝叶盘复,数不尽的藤条蜿蜒连绵。只见洞顶悬横着一面玉白色的薄石板,这就是打开通道的石门。
楠艾欣喜,忙上前,立于石门正下方,两手合十,正要施法。
“青儿。”清润声突然响起。
犹如惊弓之鸟的楠艾吓得一哆嗦,忙转身,见来人,稍微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不是爹爹!
宓翌早已瞧出她这小心思,朝她走去:“莫要以为不是爹爹就能放任你私自离开。”
楠艾小嘴一嘟,两眼瞬间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哥哥......”
密翌抿唇笑了笑:“就算真哭也没用,收了这委屈的样子吧。”
楠艾见他无动于衷,一眨眼收了泪,立刻换上副严肃的表情:“如果哥哥执意要阻止我,就别怪我同你闹翻脸!”
密翌仍是淡淡地笑:“父亲说你翅膀硬了,会威胁他,想来说的不假,你如今还会威胁哥哥了?”
楠艾咬唇,默了一下,嘟囔道:“是哥哥不疼我了,明知我十分想过去,想见他,却非要阻拦我,见我每日伤心醉酒才宽慰吗?”
宓翌心下一叹,抬手将落在她发上的枯叶拈起,枯叶入指,瞬间散粉。
见她别过视线,佯佯不理睬,他无奈提醒:“即便我不阻止你,你也没办法打开通道。需另一道石门与你相呼应,两扇门同时打开,通道才会形成,否则你在这儿待个万把年,也徒劳无用。”
楠艾知道这事,抬眼看着他,目色坚定:“老祖也在寻我,所以他一定找得到另一扇石门。我日夜在此守着,总能等到那一天!怎会徒劳无用?”
对那人如此笃信,语气毅然坚决,委实令他不是滋味。他实想直接将她拽离这里,却又怕她厌他恨他。
“真的不愿同哥哥成婚吗?”宓翌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敛了笑,神色认真。
楠艾愣了愣,方才好似在他眼中看到些异色可一瞬掠过,消散无影。
看错了吧?她想,哥哥许是将责任看得过重才问出这问题。
楠艾委婉道:“我已有夫君,同他许诺此生不离不弃,我不可背叛他。”
字字句句顿时犹如千百根针,刺着他心头。宓翌未再开口,只是静睇她,她眼神不闪躲,很清澈。她从来都没有兄妹以外的想法,纯粹当作兄长一般对待他。
恰时,一阵晃动由白玉石门中心荡开,随之而来的是类似呼啸的风声。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石门发出细微的振颤,不消会儿,颤动停止,石门开始沿着中心缓慢旋转,逐渐形成漩涡,往四周发散延伸。
忽而,中心溢出一丝一缕的黑雾,白玉石板仿佛染了墨一般,沿着石门一同旋转。
楠艾眼中乍亮,欣喜若狂地欢呼:“定是老祖!老祖他找到了另一扇石门!”
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忙不迭双手结印。神力从指尖溢出,遁入石门中央,与那穿来的黑雾呼应。
宓翌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是她回来的这段时间,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眼里的黯淡一扫而光,盈着的泪仿佛耀闪着灿灿星辉。
罢了,只要她欢喜不是吗?
这般释然,宓翌抬起一只手,施展神力助她。
楠艾一愣,心中顿暖,转头朝他感激一笑:“谢谢哥哥。”
***
却说正在另一边洞窟内的老祖见到白色丝雾从黑色石板中间溢出,与他的神力呼应缠绕,他即刻感应到这是楠艾的神力。
绷了多日的面容终是舒缓开来,眸底如冰的沉寒一刹消融。老祖引出更多神力,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那时时刻刻萦绕脑中,不曾消散过的丽影。
“老祖!!”
随着一道清脆如铃的呼喊传荡而来,那逐渐敞开的通道入口开始耸动。
听到这许久未入耳的呼唤,老祖心跳如雷,一瞬不眨地盯着入口。
他眸眼忽而一睁,只见那碧色身姿如天仙下凡,飞落而来。她笑靥璀璨,眸蕴星光,额间的菱缀流光熠熠。
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正站在下方望着自己,高大挺拔的身躯有着最温暖的怀抱。楠艾欣喜地朝他张开双臂:“老祖!来接我啊!”
老祖惊觉自己竟看呆了一瞬,即刻纵身飞去,将她抱了个满怀。
楠艾抬头,凝望他墨烟纵峰的眉,天光流泻的眼,伸手触在他唇上,温热而柔软,恍惚道:“不是梦吧?”
“你试试?”他唇边愉悦地微翘,竟说出调.情的话。
楠艾眨眨眼,捧着他脸,毫不犹豫攫获他的唇。一经触碰,两人不由喟叹而颤,多日相思消却在这唇齿交融间。
楠艾吻得有些用力,毫无章法,恨不能吞并他口中的呼吸,将他狠狠融入齿间。
直至喘不过气来,心跳剧烈得几乎承受不住,她才松开。俏皮地舔了舔唇,满意十足:“滋味不错。”
老祖眉梢微挑,笑着将她拥紧在身前。
楠艾软软靠在他怀中:“我们回去吧。”
“嗯。”老祖却没飞落,而是将楠艾护在怀中,仰头直冲而上。
“老祖?”楠艾在他怀中坐直,大为不解:“不是回归墟吗?”
他低头予以一抹舒心浅笑:“我需正正当当带你走,如此你才能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天族的设定,其实在作者君最初定大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之前也提到过,天族是天地自然形成,同凡人的亲兄妹血缘关系还是不同的。天族主要为了维护天道,执行天道,他们的繁衍是神力的继承,突出纯粹。这是作者君设定时的理解。谢谢提出意见的小天使(o^^o)
第九十二章
洞窟内,楠艾挡在老祖身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警觉地盯着前方三人。
她原以为只有宓翌在这儿,老祖抱她飞出来后,熟料宓昼和宓瑶竟也出现在洞内。
楠艾怨了宓翌一眼,仿佛在不满他的私下告状。
宓翌无奈,目露伤色:“冤枉哥哥是你的拿手本事。”
楠艾一怔,难道不是哥哥通风报信?她狐疑将三人扫了一眼。
宓瑶笑道:“你确实冤枉了你哥哥,天执玉盘能感应此处变化,我同你父亲才连忙赶来。”
楠艾听言顿时羞窘,瞥看宓翌,没好意思地红了脸。
宓昼见她小鸡护老鹰一般,紧张兮兮站在老祖身前,小小的身躯其实都挡不住几寸位置,着然好笑。
他呵了一声,讽道:“他一人就可力战我们三人,何需你来保护?”
楠艾甚觉他这话莫名,仍未移动身形,腰杆挺直,抬着下巴昂首道:“老祖对付爹爹一人就需拼尽全力,何况还有娘亲和哥哥。老祖今日过来并非要强行带我离开,是想同爹爹和娘亲好好谈一番,你们莫要仗着人多欺负他,我可不答应!”
宓瑶冷冷凛了宓昼一眼,示意他莫要激怒了女儿,宓昼收声不再多言。
宓瑶看向老祖,面色和善可亲:“族王今日特意来此,我们也当以礼相待,不若今日都将话说明?”
一直被楠艾护在身后的老祖默然端量几人,拍拍她肩头。楠艾转头望着他,他道:“既然来了,我需拿出诚意,怎能躲你身后让你为我担忧?”
楠艾迟疑地移动脚步,仍警惕看着对面三人,可不敢半分松懈。
老祖朝几人颔首,遂开门见山:“我与楠艾成婚之时并不知她是天族,如今知晓此事,也知她有天命难违的职责,若为苍生为天道,我的确理当放手,让她履行作为一个天族应当尽的责任。”
楠艾听到此,心里一咯噔,脸色霎时就白了几分,转身望看他。
什么意思?要放弃她吗?不带她回归墟了?
楠艾心头顿时揪得慌,脑子里嗡嗡空白,嗫嚅着又不知问什么。
对面三人也是不解他这番言论究竟何意,今日难道不是带人走的?
“然......”在众人疑惑费解的神色下,老祖话语转了个弯,低头凝看楠艾,眼中刹那盈满柔光:“我与她二人夫妻情深,她曾许诺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我亦将所有能给予的悉数献于她。孑然孤寂二十万年,终得一人护在心尖,爱在心头。若要选择,我宁愿违抗天道,甚至逼迫她放弃所谓的天命,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心中仅此一人,便是永生也难放手。”
楠艾听得字句肺腑情真,面颊泛红......这人平时冷清得很,怎就没羞没臊地全部说出来咧!
老祖将她羞涩的模样睇在眼中,莞尔一笑。又转向她父母:“今日前来,实不愿强行将她带走,如此她也心难安,毕竟父母之情大于天。若能得二位允诺,再好不过,还望成全。”
说罢,他将楠艾的手握在掌中,面上端得是自若自信,心底难免几分忐忑,借助她手掌的温热令自己安下心来。
楠艾更是紧张得屏息,抿着唇直直盯看父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在旁默不作声的宓翌视线掠过两人交握的十指,再落于老祖脸上,俊美无双约莫就是形容他的。难以忽视的还有这与生俱来的魄力,言语一字一句看似温和,却隐含不容拒绝的威势。
难怪他是天选之人。
宓瑶听完老祖一番话,眼中不掩赞赏,侧身对宓昼道:“带他们前去天谷吧?”
宓昼淡淡点了点头。
***
天谷,谷间有一清澈如镜的池水,池水将天空之景映照得分外明晰。
四人立于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