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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路边的灯光点缀着不见一丝星亮的夜空。
车里暖气开得有些闷,李向一烟瘾上来,摸了根烟出来点燃,车窗半开,冷空气涌进来,和车内的暖闷的热气相撞,他歪头朝外面吐出口烟。
烟咬进嘴里,他捞起袖口看了眼腕表,眉不耐地皱起,含糊自语:“怎么还不下来……”
李向一等得心情很烦躁,尤其马路牙子边几个小年轻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声音略大,吵得他太阳穴突突地发疼。
一根烟快抽完,他们还在那儿吵闹,特别是其中两个男的,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说着愚蠢的段子,笑声魔性,让他一度想下车打人。
终于,烟抽完。
那几个人还在吵,而童时久久不下来,电话也没人接。
李向一失去耐心,心里某种怪异的不安感也随之扩大,他抖了抖烟灰,看着那几个谈笑风生的小年轻,一股火冒上来。
摁灭手里的烟,他拉开车门。
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谈笑吵闹声骤止。
他毫无察觉,低头弯腰跨出去。
再抬头,他吓了一大跳。
那两个嗓门儿特别大的小年轻,不知怎么就凑到他面前来了。
李向一沉下脸:“你们干什么?”
“李向一是吧?”戴眼镜的那个问。
“你们是谁?”李向一警惕起来,沉声质问。
“讨债的,”另一个一脸“小爷最他妈牛逼”的拽样,痞里痞气,咧嘴一笑,“跟哥几个走一趟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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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时哭了很久。
从一开始的压抑呜咽,渐渐放开了嗓子,半嚎半含糊不清地说话,抱着鱼淼发泄似的用力哭了一场。
小姑娘眼眶通红,还有泪水不断涌出,她口罩已经摘了,身上的东西也都卸了下来,坐在床边,抽噎着和鱼淼说了很多东西。
“我一开始没想搭理他,我知道他只是在聊骚,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来越陷进去……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完全被他掌控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敢跟你说,怕打扰到你,拖累漫画的进度……
“他对我时好时坏,忽冷忽热的,我经常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哪里有缺陷,所以他才这样对我……我开始失眠,从一开始的难以入睡,到后来变成几乎整晚睡不着,然后突然有一段时间,精神特别亢奋,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也是那段时间你说我情绪高涨。
“可我也不想,我控制不住……亢奋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又突然变得很低落,感觉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晚上还是睡不着,也没什么食欲,开始有了自杀的念头。我把这些和李向一说,他也只觉得我想太多了,太矫情……
“我实在受不了了,瞒着父母和他去了医院,检查之后,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医生让我去精神科去看……”
童时弯下腰,脸埋进两手之间,痛苦地哽咽:“精神科的医生给我做了诊断,说是双相情感障碍……”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患上这种病,我也不敢和任何人说……医生让我住院治疗,我不愿,开了药回来吃,可是一直、一直都还是这样,好不容易靠药物稍有缓解的病情,只要一遇上李向一,一遇上他让我做的事,我就又回到原点……”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鱼淼蹲在她身前,眼眶泛红,心里像堵了一道水泥墙。
闷,疼,水泥墙堵住血液,带来一阵阵地无力。
她拨开童时垂下来散乱的发,勾到耳后。
直起一点儿身子,抱住童时,轻轻拍她的背:“童童乖,童童要相信自己,你很棒,你没有哪里不好,你没有缺陷,你没有错,是李向一的错。你也并不喜欢他,你只是被他蛊惑了,你没错……”
“嗯……”童时哽咽地应着,搭在她肩上的下巴轻点。
鱼淼说:“你别担心,李向一那边,君霖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我待会儿就跟君霖联系,和她好好沟通,让她答应配合我。这件事情一定要让李向一付出代价。”
童时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有点儿发愣:“君霖……都说了?”
“都说了,”鱼淼擦掉她脸上的泪,“你放心,我和君霖达成了共识,这件事李向一不会知道,不然他今天也不会让你回来找我了。就是……你应该知道,君霖对李向一也有特殊的情结在,所以我让她配合我曝光这些事,她还有点儿犹豫,这几天一直没给我答复。”
“真的没事吗?”童时紧张地攥着裤子,“李向一是行星的编辑,他干了这行这么多年,人脉很广的……”
鱼淼看着她:“他是不是,就用这个来压着你?”
童时眼捷抬了抬,手攥紧了些。
鱼淼懂了。
鱼淼摇摇头,叹了声气。
童时果然还是刚刚毕业,太单纯了,李向一随随便便拿个权力压她,她就感觉全世界都被禁锢了。
“没事的,”鱼淼耐心说,“李向一确实有那么点儿权力,但他这点权力,还不足以蔑视苍穹。要比人脉的话,我的人脉去对付他,完全够了。”
她一顿,不屑地笑了声,“而且他要真那么叼,怎么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小编辑,连个编辑组长都没混上去?”
童时一愣,被她逗笑,唇角弯了弯。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鱼淼也放下心来,笑了。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鱼淼伸头看,谢梓洲从刚刚起一直倚在门边墙上没过来,现在门铃一响,他起身开门。
“进去吧你。”
陈炀的声音?
鱼淼一愣,起身走过去。
看清门口的景象,她目瞪口呆。
李向一被陈烺双手剪在身后押进来,猴子在旁边捂着他的嘴,而陈炀殿后,领着同样骄傲的祝楚楚和满脸绝望又无奈的林以珂,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而李向一,双目愤怒地瞪着,浑身散发着阴沉黑气。
谢梓洲泰然自若地把门关上。
鱼淼:“……”
鱼淼:“你们这是……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陈小样儿:骄傲.jpg
猴子:无比骄傲.jpg
土匪行为,好孩子不要学哈: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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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相情感障碍:一种精神障碍,简单点理解就是躁狂或轻躁狂与抑郁发作交替着来,情绪状态一段时间高一段时间低,自己控制不了,非常折磨人。感兴趣的姐妹可以查一查,我这里就是通俗地解释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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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Viax9的营养液
第72章 风月白描(10)
鱼淼委实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
她先前和陈炀他们发消息的时候, 这几个人还信誓旦旦说:没事儿, 你专心处理你的事!我们给你俩留俩座!
……这叫留座?
这是黑社会集体出动了吧。
她视线免不了滑向谢梓洲。
他插着兜站在那儿,漠然微懒的样子,一脸淡定, 毫不避讳与她视线相交。
就说这哥刚刚在旁边拿着个手机敲敲敲点点点, 捣鼓什么呢。
一肚子坏水。
也真是一个敢指挥, 一群敢做。
看见被押送进来的李向一, 童时怔愣十几秒, 脸色发白地揪住鱼淼的衣服, 挨到她身边。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鱼淼手往后拦了拦,老母鸡护小崽子似的,叹气:“撒手吧。”
陈烺放开李向一。
他表情自始至终都懒懒散散的, 好像绑人这个行为就跟吃饭时嚼了口米饭一样自然。
他一松手, 负责捂嘴的猴子也松开了手。
胳膊被一路反剪着上来,非常不适,李向一用力把手收回来,瞪着嫌恶又愤怒的眼神扫过身后的陈炀几人,不成想陈炀和猴子这俩小年轻比他更凶,尤其是陈炀,狠狠地瞪回去, 眼神里好像在说:再看眼睛都给你挖了。
李向一面色铁青,转过头看向鱼淼。
鱼淼已经迅速地淡定下来,冲他微笑:“李编。”
她笑起来一贯是阳光灿烂,五官都张扬开来, 大晚上的愣是让人好似看见了盛夏白日。
李向一愣神了一秒,随即一股不甘愤恨,以及被人这么不客气对待的火气涌上来,脸色很臭:“七秒老师,这些人是你朋友?”
“对不起啊李编,”鱼淼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满嘴跑火车,“他们还小,不太懂事。你懂的嘛,中二病,没事就爱玩儿这种土匪cosplay的游戏。”
李向一气噎,差点儿吼出一句“你他妈耍谁呢”
陈炀和猴子还特别配合,见他看过来,抄起裤兜,抖着腿,下巴嚣张扬起,嘴巴小混混似的歪着,就差脸上印着四个大字:全员恶人。
李向一:“……”
他头突突地疼,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神经病。(?′з(′ω`*)?棠(灬 ? ε?灬)芯(??????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场面已经不好看了,握着身后小姑娘几乎是皮包骨的手,鱼淼心里憋着口气,干脆也不跟他弯弯绕绕地打哑谜了:“李编,我就直说了吧,《问罪》里那些抄袭的分镜,不是你审核纰漏,而是你有意为之,命令我的助手童时画的吧?”
李向一长得很普通,普通也就意味着五官没什么攻击力,穿着整齐,微笑的时候还显得有那么些人模狗样,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鱼老师,你这就有点儿异想天开了吧?我命令童时给别人画画?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他看着鱼淼,就像一个长辈在看胡闹的孩子,好笑地叹气,摇了摇头,无奈承认道:“我不知道童童跟你说了什么,她最近情绪不太好,我们谈恋爱这件事情,也是我先提出暂且隐瞒的,毕竟摊开了对她对你都尴尬。”
鱼淼面无表情,才不跟他绕:“向一老师,那部《问世》,您画得很好啊,《问罪》一出来,我还以为是《问世》换了个名字终于被挖掘了呢。”她讥讽地勾了下唇,“君霖模仿的手法也真不错,您亲身指导的吧?”
李向一不说话了。
男人一双眸沉下去,看着她的眼神像阴测测的一阵风。
还有些别的什么,似贪婪又似粘稠如烂泥般的求而不得的不甘,搅动在一起。
鱼淼被他盯得有些不适,蹙了蹙眉,旁边走上来一道身影。
谢梓洲走到李向一身边,他身高比李向一高,身姿也挺拔,站在李向一旁边压迫感十足。
垂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手忽然抬起,钳住他的下颌,往旁边扭,嗓音比他的眼神更阴森,像只慢条斯理巡视自己的领地的兽:“别乱看,知道吗。”
后面的陈炀和猴子同步倒吸一口冷气,两人肩并肩步调一致地往后退了两步,不约而同回忆起童年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就连陈烺,都顿了顿,眉一挑,气定神闲往旁边错开半步。
谢梓洲的力道看上去不轻,鱼淼看见李向一被他捏得脸色都扭曲了一下,手指按着的地方深深凹陷下去。
鱼淼知道他肯定有分寸,没阻止,安抚着童时到后面的小沙发上坐着,环臂平静看着李向一,说:“李编,你真不用跟我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拿自己编辑的那点权力来压我,这个行业说大不大,说小,也没小到夸张的地步,你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就不要拿这个来搞潜规则,小心潜到鲨鱼。”
最后半句,咬着字往外蹦,明晃晃的暗示味道。
李向一被谢梓洲钳制得很痛苦,眼神越要往鱼淼那边瞟,谢梓洲钳着他的脑袋往旁边掰的力道就越大,危险的讯号漫过来,炸得他汗毛直立。
他气急,最后一点儿脸面也撕破了,冷笑着,嘴上失了把:“鱼淼,我叫你一声‘老师’,你还真他妈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抄你,是看得起你!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我的《问世》根本不可能蒙尘!你知道些什么,就在这摆高高在上的姿态?”
李向一双目泛红,隐隐起了些偏执:“君霖,童时……她们跟当初的我多像啊,对漫画充满热爱,天真地期待一切,凭什么?你一个‘新生代鬼才漫画家’,一出道就受尽追捧,你懂些什么?”
鱼淼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嗤笑一声,荒谬地看着他,清澈的嗓音淡淡道:“我是不懂。所以你也不用跟我在这儿放屁了,我没兴趣听。你再惨,害你的不是我,不是童时,也不是君霖,我们没义务承受你的心理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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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向一表现得再恐怖,有个比他更恐怖的魔王谢梓洲镇着,他很快败下阵来。
他执迷不悟,鱼淼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主动当起山大王,振臂一挥,不想再听废话,差遣陈炀和猴子把李向一押回楼下送走。
陈烺慢悠悠地跟上去。
祝楚楚好久没见谢梓洲了,兴冲冲一句“哥”刚出口,就被察言观色的林以珂拽了拽,一头雾水却乖乖地闭上了嘴。
林以珂看看鱼淼又看看谢梓洲,过去拉起童时,温声安慰,三个姑娘也安静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别人了,鱼淼肩膀一塌,放松下来,闭着眼身子直挺挺地往前倒。
谢梓洲上前一步,宽阔温暖的怀抱接住她。
“累了?”他轻声问。
“气累了。”鱼淼闷闷道。
他不说话,托着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完全放松自己在他怀里靠了会儿,鱼淼抬头,看见的是他线条冷硬的下颚,往下是喉结,莫名有种清冷到极致的性感,她眯了眯眼,戳他喉结问:“是不是你让陈炀他们把李向一绑上来的?”
“嗯。”发声时声带震颤,带动喉结微微滚动。
鱼淼咯咯笑起来,动作没停:“原来你这么流氓的?小时候威胁陈炀是不是也这样的。”
“没有,”他说,“小时候比较直接。”
小姑娘换了种款式的美甲,指甲有些长,戳在喉咙上有细细的痛感,离开时指尖惯性地往下略微扫过,又拂起一股酥痒。
谢梓洲黑幽幽的眸慢慢转暗,怀里的人却看不见,乐此不疲地恶作剧。
他喉结又是狠狠一动,再忍不住了,抱着鱼淼转了个身,将人压倒在床上。
她的惊呼声尽数被他含走咬碎吞噬干净。
吻难舍难分间,谢梓洲把她的手机放到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