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还是一如既往的狗。
他到底是要怎么折腾?!
狗男人现在才二十七岁,正是那啥旺盛的时候,她这个独得恩宠的女人真的是要受不了了!
步遥心中一慌,忙求道:“妾身身子不爽利,今夜就别了罢……”
孙权抬眸看了看她,回道:“嗯,阿菟身子不适,孤今日早些陪你歇息。”
步遥这才松了口气。
狗男人总算是有点良心。
孙权今夜果真按照承诺,很早便与她歇下,入睡前,还告诉她,明日要起早,他要带她去个地方。
次日清晨,白露熹微之际。
二人都已起身,步遥与孙权简单地用过早食后,便乘着车舆,去了孙权要带她去的地界。
到了那地界后,步遥被孙权小心搀扶,下了车舆。
只见眼前苍山巍峨,已初显绿意。
山势陡峭,层峰叠叠,且枕江矗立。
春寒刚融,耳畔可隐约听见滚滚江水奔腾之声,汹涌而激越。
此山北固长江,步遥心中竟有些兴奋了起来。
她知道孙权带她来的是何处了。
她二人还在京口一地。
京口北固亭啊!
前世课本上,辛弃疾词中出现的地界,而现在,那词中的孙仲谋,竟是她的丈夫。
步遥心中只觉,有种神奇之感。
孙权看着步遥面上高兴,心中也是欣喜异常。
山势虽陡,但有他护着她,二人走走停停,便也一路无碍地登上了北固山的中峰,到了孙权前些年修筑的北固亭处。
那亭不似府宅内的寻常亭台那般婉约秀丽,它依层层叠石而上,重檐高啄,端的是雄伟壮观,大气磅礴。
二人登顶亭台后,步遥望着滚滚的长江,心中倒真生出了“浪花淘尽英雄”的感觉。
站在她身侧这位……
步遥悄悄偏首,看了孙权一眼。
见他年轻的侧颜依旧精致立体,容颜无俦,正微微仰首,眺望着远方,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
她身侧的这位,也算是位英雄,至少不是狗雄。
突然,孙权伸出右臂,指了指前方,兴奋地道:“阿菟,你看,晨日就要升起来了。”
步遥依眼望向了远方,晨日带着有些刺目的光晕,从江面渐渐升起。
凭栏一眺,是神州大陆,她似是隐约可见,其上的寻常巷陌。
站在孙权的身侧,倒真是有那么一种,坐断东南的感觉。
心情舒畅至极。
步遥于那日在心中悄悄祈愿,要将今晨之日,永远地印在心中。
*
二人回富春后,步遥被医师诊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狗男人太过忘乎所以,以至于二人又落了几次的避子汤药,这一胎就这么悄声无息的来了。
八月后,步遥平安诞下了一男婴。
许是那日孙权与她在北固亭看初日的缘故,孙权便将他二人的次子取名为:孙昶。
作者有话要说:昶(chang三声)
第102章 番外二:孙昶
建安二十年,深秋。
建业将军府。
黄昏寂寂,天际之上,朝飞云卷。
暮色铺洒于火红的枫林之上,夕日的光晕柔和。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坠地,被暗渡的西风从青石板地上轻轻席卷。
府中诸景,是一派的静谧美好。
令人丝毫不会忆起,昨夜那些树植被风雨侵袭的惨状。
七岁的孙昶刚刚从夫子那处回来,略有些疲惫的仰首,看着并不大刺目的夕阳,面色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怅惘。
自打他三岁起,父亲孙权便让他同六岁的长兄孙郢,一起治学修身。
到如今,三年的时光过去了。
父亲孙权一开始,便对孙郢寄予了厚望,明眼人都能瞧出,孙权想要立他的长兄为嗣。
父亲对长兄十分严格,长兄的性子极好,除了喜好穿戴外,并无不良的嗜好。
但每隔个几日,孙郢便要挨上一顿责打。
长兄孙郢其人,也极其的聪慧。
夫子若是向他二人交代了背书,孙郢只是简单的看几眼,便能将那些繁冗的书文烂熟于心。
而他,却要费力的背上好久好久。
他大后,母亲就让孙郢同他住在了一处。
每日下学回来后,他都要点烛到深夜,为了能得到夫子和父亲的一句赞赏,孙昶将心和性子都沉了下来,细细地背着那些书文。
而孙郢,每日回去后都在玩乐、照镜子……
抑或是与府中新来的那些年岁较小的婢子们嬉闹。
再后来,长兄年过七岁,如他这般大时,父亲孙权便亲手教他射箭骑射。
教了大抵不过一月,孙郢一贯扬笑的面上,难得地存了些戚意,一脸沮丧的回了庭院中。
就连那个模样不错的小婢子来寻他玩,他都无甚心情,只闷闷地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父亲则阴着脸,挥退了一众下人,独自一人在殿中喝着闷酒。
孙昶知道,父亲孙权虽然很严肃,但还未如此失意过。
那时的孙昶刚刚四岁,对很多事情还处在懵懂的状态,并不清楚父亲为何要如此的闷闷不乐。
直到母亲步氏带着他进了殿,父亲的面色才稍有好转。
孙昶忆起,那日也是秋日,那日之前,建业也下了雨。
食案上摆着丰盛的珍馐菜肴,但孙权,却只顾饮酩,丝毫未用那些菜食。
母亲步氏的面容一贯柔和又温婉,她携着他,不发一言地坐在了父亲的身旁。
孙权并未看向他们母子二人,面色依旧微沉。
孙昶心中微慌,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地往母亲的身侧靠了靠。
父亲对他,虽不及对长姐大虎那般宠爱,却也不似对长兄那样严厉。
母亲微扶着宽敞的袖摆,仪态优美,拾起筷箸为父亲夹了菜食。
父亲依旧默然,从食碟中,夹起,又放至了口中。
生硬的咀嚼,又生硬的咽下。
母亲却没有出言安慰,就只默默地陪着父亲饮着酒,直到父亲孙权先开了口。
“孤怎么生了他这样一个儿子,竟然连弓都拉不动,好不容易能将箭羽射到靶子上了……”
说到这处,父亲孙权重重地吸了口气,似是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而后,右手紧紧地攥着那酒盏,又道:“孤看他好在是有些长进,便带他去了猎场,结果孙郢这小子,见到老虎就跟见了鬼似的,直往侍从的身后躲。他小时,孤又不是没让他穿过虎皮制的小袄,怎的大了后,就怕老虎了?”
母亲美丽的双眸一直看着父亲,听到父亲说的这话,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又很快的消弭。
她温柔地回道:“阿郢这孩子是胆小些,随了妾身了。妾身少时,便怕老虎……夫君莫要怨怪阿郢,要怨……就都怨妾身好了。”
父亲孙权听罢,无奈地又叹了气。
“孤不该怨他,更不会怨你……”
这般幽幽地说完后,父亲又饮了数爵酒,直到母亲怕他多饮会伤身,及时制止住了他。
这时,殿外婢子突然通禀,言孙郢来了殿外,正候着。
母亲的神色微变,在父亲还未开口时,抢先一步,对那婢子道:“已经这般晚了,主公要歇下了,你让他先回去罢。”
父亲挥手制止了一番,开口道:“不,让他进来。”
婢子自然还是要听父亲孙权的,便唤孙郢进了殿中。
孙郢面上的郁色稍褪,但因着父亲仍在生他的气,他并没有如平日那般,笑意盈盈。
孙郢恭敬地道:“孩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父亲没有回复长兄的话,只不语的盯视着他,直到母亲替他解了围,道了句:“阿郢,你来母亲身侧,别怕。”
孙郢依言走到了母亲的身侧,母亲立即以保护姿态,将站着的孙郢护在了怀中。
父亲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母子三人,伸手指了指孙郢,沉着声音命道:“你,把你今日对孤所言,再对你母亲讲一遍。”
孙郢听后,轻轻推开了母亲。
母亲则冲他点了点头,以一种鼓励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孙郢努了下嘴,突然跪到了地上,冲步遥施以大礼后,神色坚定地回道:“母亲,孩儿…不想承业,也自知,没有承业的资质,如若承业,也只会辜负了父亲和母亲对我的期望。”
“当啷”一声。
父亲将手中的酒爵重重地摔至几案上,眼眶微红地瞪着孙郢,呵斥道:“你还真敢对你母亲讲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你既身为我孙家子孙,还没有不想承业这么一说。”
孙郢听罢,只垂下了头首。
而孙昶,却很少见父亲这般做怒,他想躲进母亲的怀中哭出来,但又怕父亲看见,会更加恼怒。
孙昶的小身子瑟缩着,不断地发着抖,双眸带着恐惧地看着父亲和长兄。
“仲谋。”
母亲突然唤了父亲的表字,在他和长兄长姐的面前,母亲都是唤父亲为夫君的。
父亲听到母亲唤他仲谋,身上的戾气果然散了些许。
母亲轻轻握住了父亲的臂膀,语气依旧温和:“阿郢他…许是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他虽是长子,但…但也不一定就要长子承业……而且阿郢他才七岁。”
父亲抬眸睨了孙郢一眼,复又垂眸,脸仍似是乌云般,阴沉着。
说着,母亲又看向了孙郢,道:“阿郢,你先不要与你父亲说这些,承不承业一事,你父亲心中也并未决议,你先好好跟夫子和阿昶治学。至于骑射,慢慢来,不要心急。”
孙郢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孙昶记得那日,母亲让长兄孙郢,领着他先回庭院。
而她,则留在了殿中,继续陪着父亲。
那夜建业的夜空,繁星点点。
孙郢出殿后,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他仰望着星空,指了指那颗最亮的星辰,对他道:“二弟你看,那颗便是北辰。”
孙昶抬头望了望,却无心去看那星星,只是不解地问:“兄长为何不想承业?”
孙郢比孙昶高了大半头,哼笑了一声,全然不似在殿中的恭敬老实,而是趾高气扬地道:“成为江东之主或许是好,但却不是我想要的。”
孙昶不解,又问:“那兄长想要的是甚?”
孙郢又仰首,笑着望了望夜空,半晌都没有回复他的话。
孙昶以为,他的长兄不会再回他。
可谁知,孙昶却突然牵住了他的小手,开朗地道了句:“为兄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如现下这般,开心地活着便好。”
见孙昶歪着小脑袋,一脸不解,孙郢又问向了他:“那二弟想要的是甚?”
秋风瑟瑟。
孙昶回望了望父母所在的寝殿,想起了一身冕观华服的父亲,嗓音虽奶奶的,语气却是坚定地回道:“我…我想成为父亲那般的人。”
那夜之后,父亲孙权,便再没提立嗣一事。
只是,他再未苛责过兄长孙郢。
反倒是对他的治学之事,格外的上心。
孙昶比孙郢习武的年龄还要早,孙昶虽不及孙郢聪慧,但在武艺上,却格外的有天赋。
在治学上,孙昶也要比孙郢勤勉不少。
府中近年总有风声传出,言,孙权可能要将身为次子的他,立为嗣子。
但刚一有点风头,便被母亲步氏派人压了下去,不许再传立嗣一事。
孙昶正回想着往事,却觉,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什么人给环住了。
他板着脸,侧首看了看,见是一脸嬉笑的孙郢。
孙郢开口道:“我的好弟弟,在想何事?”
孙昶年纪虽小,面上却总是故作老成,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仍板着小脸回道:“明日我要随父亲去猎场了,父亲说,兄长也要一同前去。“
孙郢登时就将胳膊从孙昶脖子上放了下来,回道:“那…二弟可要好好表现,听闻你现在便能射中靶心了。到时…到时你给爹射只野兔,我就不去了。”
孙昶斜睨了孙郢一眼。
孙郢只觉,他那弟弟看向他的眼神,跟他爹简直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孙昶日后也是个狗男人
历史上孙权将治所迁到京口后没几年,又迁到了秣陵,然后把秣陵改名为建业。
第103章 番外三:“夫子”孙郢
卯时之际,初冉之日的曦光洇洇。
秋风扰扰,悄然无息地将青石板地染上淡淡霜寒,木枝上半枯的黄叶儿被风吹拂得上下击合,发出“飒飒”之响。
步遥跪在云纹织锦的软垫上,亲自为次子孙昶换着簇新的猎服。
二儿子自打今年过后,一在她的面前,便总是显得有些局促,而且笑的时候也是极少。
十岁的大虎也换上了赤红的猎服,踩着锦靴,正兴奋地对着铜镜照着。
步遥瞥了瞥大虎,复又仰首,看向了次子阿昶略有些紧张的小脸,轻声问道:“阿昶,你不是最喜挽弓吗,怎的你爹要带你去西郊,你反倒闷闷不乐?”
孙昶到底是年岁尚小,他不及孙郢的巧舌如簧,自是不知该怎样与母亲解释,他想要表现自己,可心中却生出了紧张。
只讷讷回道:“儿…儿并无不悦之心。”
大虎扬了扬高束的乌发,回首看了二弟一眼,眸含矜意:“孙昶,你怕不是也如你那大哥孙郢一样,连只老虎都怕罢?”
长秭随了前些年刚从公安城回来的姑母孙尚香,明明是个女子,偏生了副喜慕刚强的性子。
孙昶心中不忿,但他自小,就善于将所有的情绪都敛于心底,当着母亲步氏的面,也不好与长姐顶撞。
于是回道:“弟年岁尚小,自是比不上长秭的。”
步遥默然听着姐妹二人的谈话,心中暗叹,她生的三个孩子,性格还真是截然不同。
今日孙权要带孩子们去围猎,阿郢并不想去,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请求步遥,让她向孙权求情。
步遥自是知晓,她那长子见不得血腥,只想待在府中玩乐。
许是因为步遥自己自小就没得到过父母关注和宠爱的缘故,自打她有了孩子后,便格外的宠孩子,甚至可谓是惯孩子。
于是也并应了。
步遥哄着孙权,让他放阿郢一马。孙权经不住她的温言软语,也便松了口,答应了。
既然阿郢他不用去围猎,这大清早的,难道还在贪睡躲懒?
想到这处,步遥问向阿昶:“你大哥去哪儿了,莫不是还在榻上躺着?”
孙昶微抿了下唇,那副思忖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个七岁的孩童。
他那大哥孙郢自是未在榻上躺着,而是……
一想到晨起时孙郢的那副模样,孙昶便觉难以启齿,只支吾回道:“回母亲,儿…儿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