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朵也见过他们离婚时吵架的样子,两个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对方,极尽所能把最难听的话都往对方身上砸——不爱了,这也是真的。
爱了二三十年,不爱,却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这也太玄学了吧:)
当然了,还有好些人是可以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的,比如小姨和姨夫。
但云朵觉得,这样玄而又玄的事情,很难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云朵细细软软的声音像卡在嗓子眼里一样。
她艰难开口,下一秒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纤薄的肩膀丧气地塌下来。过了半晌,她重新抬眸。
“我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小姑娘琥珀色的眸底澄净得过分,有点空洞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喜欢……”
因为我早都把“喜欢上一个人”这样的选项从生活中剔除了啊。
厉骁怔了一下,黑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
云朵垂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涩涩的酸苦,还有莫名的心慌和恐惧。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过了几秒——
“没关系。”厉骁低低开口,好听的声线微哑,但很温柔。
“我可以等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也可以等你知道怎么喜欢。”男人牵起嘴角,笑了,“我很有耐心的。”
云朵怔住,玫色的唇瓣微张。
厉骁抬手,把黏在她唇边的发丝拿开了。碰到女孩蜜桃般滑腻水灵的脸,他又眷恋地抚上她小巧的下巴,指腹慢慢擦过柔嫩的下唇。
“在那之前,我就先喜欢你。”他望着她,又倏地笑了,“等你知道怎么喜欢之后,一定要喜欢我!”
他一点没有不悦或者沮丧的样子,唇边的笑带着寻常的痞气,自信又笃定。
一身明亮。
云朵呆呆看着男人,心上好像哪里陷下去一块。
又好像哪里原本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满。
她睫毛轻颤了两下,抬胳膊轻轻推开唇上的手。
“对了,这,这个给你!”
小姑娘每次强行转移话题的时候都会结巴,圆润的耳廓红得很可爱。
她从身侧的包里掏出来一个紫色的钥匙扣,钥匙扣是个卡通人像,正是她在b站上的人设图。
然后女孩又拿出个杯子——我去这是个水缸吧,快赶上她的小脸大了,够实在的啊。
女孩把水杯和钥匙扣塞男人手里,“你拿着。直播间的舰长们都有的。”
他充了个比舰长还贵100倍的总督,云朵不给他都不好意思:)
男人提溜起钥匙扣,看了看女孩琥珀色的卡通版杏眼,弯了唇角,然后他转手就挂自己钥匙上了。
他又看了眼手里的水缸,不甚满意。
“就这些?”
云朵:“那你还想要什么!”
她想起昨晚他在直播间要的“福利”,脸上一热。
厉骁读出小姑娘眼中“再说你微信就又没了”的威胁,气音轻笑。
“一起吃顿饭吧?”他问,“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准确点说,他们俩人还从没单独吃过饭。
云朵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吃什么。”
“吃你喜欢的。”厉骁挑眉,“火锅怎么样?”
吃货露出了满足的痴笑,可她又马上摇头,“要不还是吃香锅吧,麻辣香锅。”
火锅味道大。而且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吃得汗淋淋的……
厉骁抬头抓了把女孩的发顶,没有任何犹豫,“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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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门前,云朵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很久。
穿那件军绿色的大衣吧,有点显老;穿蝙蝠袖的毛衣呢,又跟个高中生一样……想了半天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她是在纠结穿什么才会和厉骁更搭。
害!这怎么还搞得跟……约会似的。
云朵晃晃脑袋,心里默念几遍“不约不约不约”,最后抓了米色的长开衫套身上了。头发编成了低低的蝎子辫,简单涂了个口红就出门了。
本仙女,不刻意营业美貌也依然美丽动人:)
让她意外的是,厉骁看起来,貌似也捯饬一番。虽然也就是在常穿的纯黑T外面加了件机车夹克,但整个人好像一下子不一样了。
他身材那么好,随便套个面粉袋都好看,这件黑色的夹克上身,更衬出男人标准的倒三角,劲瘦的腰腹,结实的胸膛都很有型。纯黑的夹克背后绣了个银色的鹰像,精致又野气,跟他的断眉倒很配。
云朵恍惚间觉着,其实他今天这身,跟她的米色长衫也挺配的……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步行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商场。香锅在顶楼,但厉骁先拉着云朵去了一层的进口超市。
他停在一瓶藤条香薰面前,俯身嗅了嗅,浓眉轻蹙。
“我妈说要我带一瓶这个回家,还说要茉莉香的。”他又吸了吸鼻子,眉心更紧,“这谁能闻出来是啥味儿的……”
云朵:“……”
云朵面无表情地拿起香薰瓶,翻到瓶子背后看标签。
“这不是茉莉的。”她从货架上找到茉莉香,拿了个未拆封的,“这个才是。”
厉骁:“……”
直男抓了下眉骨,有点尴尬地咽了下嗓子,“你要么?要不也给你妈妈买一瓶?”
云朵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下意识想拒绝,又想起小姨卧室貌似也在用香薰。
她从货架上拿了瓶檀香的,“我给我小姨买瓶这个吧。”
厉骁“哦”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再给你妈也挑一个?”
云朵握着手里的檀香,好几秒没说话。半晌她抬起脸,朝厉骁扯了下嘴角。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厉骁愣住了。
云朵跟害怕他接下来的话似的,赶紧继续:“离婚后他俩就去外地了,我是跟我小姨姨夫他们长大的。”
云朵的语气平静,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她努力表现出一种很潇洒很淡然的感觉,仿佛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补了一句,“所以,跟爸妈那边比较淡。”
可不管怎么努力淡定,她的话里总有一种苦涩感——尤其在他的面前,这种情绪好像就更难掩饰了。
厉骁看着她没说话,眸色深且沉。过了几秒,他突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顶。以前他也老喜欢摸她头发,但今天他摸起来,好像格外温柔。
云朵“哎呀”了一声,抚平被揉乱的刘海,嘟嘴轻声:“你干什么呀。”
“没什么。”厉骁淡淡道。他放下手,一条胳膊顺势就压上了女孩的肩膀。
他轻轻揽上她,没事儿人一样往超市门口走。
云朵却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她其实很庆幸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宁可他不要对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或同情或安慰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真情的也好,假意的也罢,其实都不是她最需要的——她不想成为别人眼中“被抛弃的孩子”。
同情或者怜爱,都会让她已经很敏感的自尊更敏感。
像厉骁这样什么都不说,只轻轻揽住她的人,还是头一个……
他这样,云朵反而浑身都松快起来。她甚至极其罕见地继续这个不幸的话题:“其实,我早都习惯啦。再说,我小姨姨夫还有表姐都对我很好。”
她笑笑,小手拍了拍男人搭在她肩头的胳膊,反过来安慰他一般:“他们很疼我的。”
厉骁没看她,只不过收紧了揽住她的那只手。
健硕的胳膊绕过姑娘的肩头,指尖亲昵又挑逗地蹭了蹭她的侧脸。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骁哥也疼你!”
第27章 近你者甜(16)
商场顶层的这家麻辣香锅云朵以前和室友来过。价格比别的地方贵一点, 但味道和环境都没得说。店里的装修很活泼, 位置大都是双人沙发卡座,来吃饭的情侣很多。
厉骁拍了拍立在冷柜前选菜的女孩, “你慢慢选,我去买点喝的。”
云朵“哦”了一声, 又突然叫住要走的男人,“那你要吃点什么啊?”
“我都可以。”厉骁笑了下, “你挑你喜欢的, 随便挑。”
云朵盯着男人的背影看了两秒,转身又往盘子里添了些许虾和牛肉。
想想也认识挺久的了,但她对他的口味和喜好一无所知。
这样想着, 小姑娘微微嘟唇, 又往盘子里多放了点肉。
挑好菜品,云朵在选择辣度的时候又犹豫了,她自己是喜欢特辣的,但考虑到运动员的饮食比较严苛,她最终还是在“中辣”那一栏打了个勾,备注“少麻少油”。
没一会儿历骁拿着饮料回来了,他把外壁挂着水珠的气泡水放在自己面前,把粉红色玻璃瓶递给云朵。
云朵接过来时滞了一下,这草莓牛奶, 怎么是温乎的啊?
谁吃香锅要喝热的饮料呀!
历骁对上女孩的眼神,断眉挑了一下,“辣的和冷的同时吃对胃不好。”
云朵:“……”
“牛奶解辣的。听话。”厉骁拍了拍手边的塑料袋, 哄小孩儿一样:“我还买了波子汽水,等吃完饭给你。”
云朵扁着嘴,不情不愿地把热草莓奶放到手边。
菜上来了,满满一大锅,红油鲜亮,辣香也扑鼻而来,伴着滋啦滋啦的声响,看得人食指大动。
历骁偏开脑袋,轻轻咳了两声。
无辣不欢的小姑娘舔了舔唇角,拿起筷子,还很有仪式感的说了句“开吃啦”。
筷子还没落下去,厉骁突然拦住了女孩。他拿起云朵面前的碗筷,又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开水,把餐具用水仔仔细细烫了一遍,才放回到女孩跟前。
云朵看着男人拿纸巾擦拭餐具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就软了一下。
她拿起他面前的餐具,也照模照样地做了一遍。
“你还挺讲究的嘛。”
历骁气音轻笑,“我是看我爸妈每次出去吃饭时,我爸都一定要把我妈的盘子烫一遍。他医生,职业病吧。”
厉骁糙惯了,以前觉得老爸真是多此一举。可当自己面前坐着个花骨朵般娇嫩干净的女孩,他也不自觉谨慎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疼了,弄脏了……
云朵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
“你们家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历骁自嘲般牵了下唇角:“我们家,爸妈是真爱,儿子是意外。”
男人笑着,“不过好的是他俩不专.制,我的事情让我自己做主,家里的事情也都会跟我商量。有时候感觉,他俩没把我当儿子,把我当兄弟了。”
云朵听完后垂下长睫毛,轻轻浅笑,“真好啊。”
小姑娘的语气淡而清,但历骁还是听出了点苦涩和失落的味道。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鱿鱼须。
“快吃。”
云朵轻轻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开心心吃起来。
小姑娘贪嘴,但吃相还是维持得很淑雅。吃什么都小口小口的没有声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嘴的唇色吃得嫣红。
吃了一小会儿,她抬头,看见对面的历骁没有动作。
男人的碗里空空如也,他举着筷子,唇角和眉骨都有点泛红。
“怎么啦?”云朵问。
历骁摇头,“没事儿。”
云朵把锅里最大的一只虾放到男人的碗里,“你多吃点啊,我吃不完。”
厉骁没有动筷子,他拿起手边的气泡水吞了几口,随后又拿起碗里那只虾,拔头,去壳,挑虾线,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大虾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露出漂亮完整的红白色虾肉。
剥完一只,他又一连剥了两只,最后把三只剥干净的虾,放到青瓷小碟中,推到了女孩面前。
“你吃。”男人淡淡道,接着又很自然地继续剥壳。
云朵咀嚼的动作停下来了。她看着小碟中的虾,有一瞬的恍惚。
小时候她被送到小姨家的第一天,小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其中一道就是红烧大虾。
吃饭的时候,姨夫剥了虾壳,习惯性地就要往表姐的碗里放,余光瞥到旁边的云朵,他筷子转了个弯儿,把虾又放到云朵的碗里了。
四岁的小姑娘,离开爸妈又初来乍到,敏感的心里满是寄人篱下的不安和忐忑。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小姨和姨夫,把碗里的虾夹回给表姐,还摆摆手说自己不喜欢吃虾。
小姨和姨父也就以为她不喜欢。
从那以后,为了圆自己不吃虾的人设,饭桌上的虾,云朵再没碰过。
当然也不会再有人给她剥虾。
时间久了,她就真慢慢不怎么吃虾了……
历骁又往小碟里面添了两尾虾,指节轻轻敲了下桌面,催发怔的女孩快吃。
云朵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夹了一只。
虾有壳,应该是所有菜品当中,入味最浅,辣度最轻的菜了。可云朵还是觉得嗓子里火辣辣的。
火热的感觉从喉底一直涌到眼睛里,烧得她眼睛表面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眨了几下泛酸的眼睛,努力把眼底不断翻涌的水汽往下压。
心尖上也跟被辣椒烧了一下似的,滋啦滋啦,冒着悸动的热气。
“好吃吗?”厉骁问她。
云朵轻轻软软的“嗯”了一声,朝男人弯了下眼尾。
“你怎么了?”历骁看到女孩儿红通通的眼睛,隔着桌子往前探,“辣么?”
说着,他赶快把她手边的草莓牛奶拧开了。
云朵摇摇头,垂睫不让男人看自己湿润的眼睛。
“没事儿。”她用手背揩了下眼尾,轻软的声音有点走调:“可能辣椒进眼睛里了……”
“我看看。”历骁立马起身,隔着桌子伸过手来,颀长有力的指捏上女孩的下巴。
男人打量的目光关切又仔细,他盯着女孩红红的湿眼睛看了半晌,倏地勾唇笑了,“要不我给你吹吹?”
云朵啪地打开了男人的手,低声嘟哝了句“烦人”。
“你别动我了。”女孩的脸也红了,她嘟起小嘴嗔男人,“你手上还沾着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