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发电厂时已经太阳高照了,阳光刺眼,石磊站在树下等他,拖拉机也在,唐知综赶紧跑过去,把棉袄丢到车上,问石磊,“韩书记他们呢?”
对方毕竟是县长,他不好面红耳赤的吵,丢脸,交给韩涛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黎队开货车送他们回县里了,徐县长说你冷嘲热讽,不太高兴。”石磊不喜欢那个县长,贼眉鼠眼的,说话咄咄逼人,自己心虚气短,反过来打唐知综小报告,而且还是上了货车后,太虚伪了,有什么话当着唐知综的面说,背后碎嘴是什么意思,骂不赢吗?
唐知综不以为意,“他要说就说呗,我又不在他锅里吃饭,怕他干什么,走吧,回家。”
不得不承认,花都县忧患意识还是很强的,发电厂没正式运作就琢磨着挖墙角,方法得当的话没准就成了,也是脑子不好使,竟选了最没用的,等着吧,韩涛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这件事没完。
县里的事他就不掺和了,回到家,石林和苏姗姗已经煮好了午饭,唐知综问他们家里有没有遭贼,苏姗姗摇头,屋子里的东西没人动过,应该是白天没人敢来,黎翔和张大勇他们端着饭碗从灶房出来,唐知综和黎翔说,“哪天上边领导问起来你们得做个见证,花都县的欺人太甚,与我们没关系,我们是正当防卫。”
黎翔翻了个白眼,径直进了堂屋,唐知综追进门,啧啧啧称唤,“黎翔同志,看不出你冷漠至斯,当真令人心寒。”
“和你学的。”黎翔不紧不慢地回答。
唐知综:“......”他啥时候冷漠了?他简直是个热心肠好吗?没有他发电厂建得起来?没有他能骂得花都县的人夹着屁股打瞌睡?没有他,他黎翔能找到对象?
“黎翔同志,你的评价明显带着偏见啊,我要是冷漠,你和牛雯雯能处对象?不仅仅是你,张大勇他们都是光棍呢。”整个施工队能如愿找到对象,他唐知综功不可没。
黎翔不和他讲道理,磨嘴皮没人是唐知综的对手,他们刚到位置理电线,架梯子上去装电表箱石磊就开着拖拉机来了,说花都县的公安们要抓发电厂的小伙子坐牢,黎翔以为有人犯事,急得不行,匆匆收拾好工具坐上车,问石磊咋不见唐知综人影,石磊说唐知综过会儿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唐知综半点不着急,黎翔稍微琢磨就明白了,花都县是想抢人才,唐知综心里跟明镜似的,找他们去做人肉盾牌呢。
花都县和宋局长的渊源他有所耳闻,自然不会上钩,要张大勇他们守着,自己和石磊去县里叫人,双方真打起来,他们不掺和,顶多做个见证人,以免被唐知综算计了。
唐知综多奸诈他是见识过的,到现在冯灿英都恨他恨得要死,以为是自己拿刀架在唐知综脖子上,逼着他和苏姗姗好的。
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凡事牵扯到唐知综,不掺和是最好的。
黎翔不与唐知综多说,端着碗,坐下就吃饭,唐知综感觉他情绪不对,和张大勇嘀咕,“他和牛雯雯同志是不是吵架了?”
张大勇摇头,受黎翔警告,有的事不好告诉唐知综,黎翔每个月回市里汇报情况,哪晓得遇到苏姗姗舅妈了,据说苏姗姗结婚,她舅舅舅妈在国营饭店请了几桌客,开销不少,苏姗姗舅妈认定是黎翔害的,当街又骂起黎翔来。
好男不跟女斗,对方又是长辈,黎翔硬是忍着没发作。
后来问人打听,知道国营饭店的几桌饭菜是唐知综借市长的名义定的,黎翔受了无妄之灾,能不窝火吗?
“唐队长,你和黎队是朋友,别给他惹事啊。”黎翔外冷心热,就说为发电机零件的事问了多少人,唐知综还背地阴他,张大勇觉得唐知综做得太不对了。
唐知综无辜,“我啥时候给他惹事了啊,我在他跟前时时刻刻都和颜悦色的啊。”
张大勇摇头,不再说话了,遇到唐知综这样的人,除了认栽就是认命,别无他法,他能体会黎翔的力不从心,太他妈憋屈了,而且和唐知综讲道理还讲不赢,更憋屈。
石林端着鸡蛋汤进来,问起唐知综那边的事解决没,“幺叔,要我说,和他们讲那么多废话干啥,枪杆子里出政权,多喊些人,直接把他们扔出去,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
唐知综接过苏姗姗递来的筷子,斜睇着他,“这么能你咋不去啊。”对方是县长,闹出点事是要坐牢的,能用嘴巴解决为啥要用拳头,无知。
石林尖声,“我想啊,我背着背篓跑下山,抄起锄头要过来帮忙,地里的人拦着不让,说你吩咐的,咱们生产队的人通通不准去,我有啥办法啊。”说到这,石林不明白唐知综的意思,尽管发电厂的位置在其他公社,但在他看来,发电厂是丰田公社的,发电厂出了事,他们当然该出人啊,怎么最后去帮忙的都是盛丰公社的人。
石林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问,于是石林就问了出来。
“去啥去啊,发电厂位置在盛丰公社,咱们生产队的人掺和不是拉帮结派歧视外人吗,花都县的县长狡猾,告咱们公社的人做土皇帝咋办?”说了一上午的话,唐知综口干舌燥的,舀了两瓢鸡蛋汤,慢慢喝起来,他是不会告诉石林实话,生产队的人毕竟算他的人,打架出了事怎么办,其他外县很多人看他不顺眼,真出事不得全怪他头上啊,划不着,这样的事还是盛丰公社的出面更合适。
这也是他不和徐县长撕破脸的原因,真要撕破脸,以徐县长的人脉,报复自己分分钟的事,追根究底,还是自己怂啊,他要有韩涛的身份,哪儿用得着嬉皮笑脸讽刺人,过去直接甩两个耳巴,不行,他得去市里抱抱樊文忠大腿,说去就去,吃过午饭,他给酒幺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带着苏姗姗就走了。
经过施工队,张大勇问他们去哪儿,唐知综车也不停的回道,“回市里住两天。”
张大勇:“......”说得好像自己是市里人似的,张大勇歪头与黎翔说,“唐队长的想法真是独特。”
望着远去的烟尘,黎翔无奈的叹气,感慨世上怎会有唐知综那般不要脸的人,冯灿英约莫又要给自己记一笔了。
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觉悟,抠门如唐知综,手里也是提了两包糖的,轻车熟路的打开门,难得全家人都在,樊文忠也在,唐知综脸上堆着笑,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舅舅,你也在家啊,我和珊珊结婚后没回来过,难得这两天有时间,想着回来看看你和舅妈。”说话间,晃了晃手里拎的糖,绷着脸的冯灿英怒意更甚,“你们来干啥,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樊玉兰不知被谁灌了**汤,说什么不肯读大学,天天和冯灿英吵,趁着冯灿英不注意,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跑了,好多天不着家,学校也不去,冯灿英找了好多天才找到人,樊玉兰竟说连高中也不读了,要知道,高中快毕业了,不把这学期读完毕业证都领不到,她看樊玉兰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硬把她拽回家,要樊文忠和她说说。
不曾想事情没解决,最讨厌的人又来了。
难怪冯灿英脸色不好。
唐知综置若罔闻,把糖搁到茶几上,笑眯眯道,“舅妈,什么事这么生气啊,我和珊珊刚结婚,你要看我不顺眼就早说,现在甩脸色是不是晚了啊。”说着,他兀自在沙发上坐下,冯灿英深吸口气,抬手就要打唐知综,唐知综反应迅速,跳到樊文忠旁边,“舅舅,我来找你是有事和你说的,你不知道,你外甥女婿我被人欺负惨了。”
樊文忠:“......”
不提这茬还好,樊文忠至今还记得自己被迫请客的事,托唐知综的福,小区里的老人们都去了,张嘴闭嘴夸他为苏姗姗找了个好丈夫...最后,两个80多岁的老头子喝醉了,要他送到医院,给的医药费,看到唐知综,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干啥?”
“找舅舅给我撑腰啊,舅舅,你不知道,我们金铭县不是建发电厂吗,花都县的县长觊觎我们县的人才,竟然使计陷害他们,我过去劝和,徐县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半点不给我面子,他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你面子,你是市长,哪儿能受那窝囊气啊....”唐知综嘴皮子翻得快,说完抓起茶几的杯子仰头就灌。
上好的毛峰茶,硬是被牛饮了。
樊文忠暴怒,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身为基层干部,凡事为人民服务,谁让你借我名义作威作福的?”
樊文忠很少这么生气,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怔住了,就冯灿英扬着唇偷笑,唐知综搁下杯子,“我没说你是我舅舅啊。”
樊文忠:“......”喉咙里像卡了根刺,难受得想呕。
“舅舅,我看那徐县长不是啥好人,你得为我撑腰啊。”唐知综露出副诚惶诚恐的表情,看得冯灿英心里直泛恶心,“婷婷,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玩意,刚结婚就巴着你舅舅解决工作的事,你把舅舅当成什么了,你舅舅虽说是市长,许多事也身不由己,被人抓到把柄咱全家都完了,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们才心甘啊。”
苏姗姗牵着酒幺的手,嘴角抿得紧紧的,酒幺感觉她不高兴,冲冯灿英吼,“你凭什么说我妈妈啊。”
苏姗姗和唐知综摆酒席后,酒幺喜欢喊苏姗姗妈妈,偶尔唐知综说错了酒幺还会纠正他。
“是啊舅妈,你推到珊珊头上干啥,我就在舅舅面前抱怨两句而已,我看徐县长不是省油的灯,害怕他白的说成黑的,舅舅,我是你外甥女婿,你得帮我啊。”唐知综就差没伸手抱住樊文忠大腿了,樊文忠气得手背青筋直跳,他素来不给亲戚朋友开后门,就是冯灿英娘家人也是凭本事做到那个位置的,唐知综刚娶苏姗姗就敢把这种话搁台面上说,存心害自己呢。
樊文忠深吸口气,骂道,“你是基层干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没个数吗?你们县建发电厂关花都县啥事,徐县长手里大把的事情不干和你小小的公社干部过不去做什么,别以为你娶了珊珊我就会帮你,你要犯了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本来全家在说樊玉兰读书的问题,唐知综出现后,话题被唐知综带偏了,樊文忠不怎么训人,唐知综是真踩着他底线了,狠狠训了大半个小时,结果,唐知综就来了一句,“我不管,我要是出了事,珊珊就得守寡,你忍心珊珊守寡啊。”
樊文忠:“......”他妈的前边讲的话全白讲了。
再吸口气,问唐知综到底发生了啥事,唐知综不敢隐瞒,就把自己如何挑人,如何栽培他们,事后又说服县里允诺给他们多少工资补贴的事说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再然后,把徐县长如何心肠歹毒,如何迫害人才,如何霸占人才...没成功的事又说了。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
樊文忠已经啥脾气都没了,只想起身走人,他不会听信的唐知综的话就做判断,徐县长是市委书记的人,真出点事还得慎重考虑才行。
唐知综自然看得出樊文忠向着谁,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徐县长要报复就报复吧,大不了不做这个生产队队长,左右珊珊有工作,最差就是带着孩子来城里要珊珊养我们,珊珊,你愿意吗?”
苏姗姗点头,自是愿意的。
樊文忠脸色铁青,堂堂男子汉,想什么不好竟想着吃软饭,苏姗姗每个月多少点钱,养得活他们吗,搬进市里住哪儿?还不是住这边,樊文忠脑袋快要爆炸似的,起身就走人,真是半刻不想多待,唐知综冲他背影喊,“舅舅,你得帮我啊。”
想他为了金铭县真是不容易,啥手段都用上了,眼看樊文忠走到门口,唐知综又说,“舅舅,你不帮我也行,把我爸妈的房子弄回来啊,要不我和珊珊搬回市里住哪儿啊?”
樊文忠差点绊倒,幸亏手扶住门框才没摔倒,他爸妈?他爸妈在哪儿,真以为结了婚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觉得最后这两句话才是唐知综来的目的。
没错,唐知综之所以把话放到明面上说就是知道樊文忠不会帮自己,自己没了职务,只能靠苏姗姗养活,肯定是要搬到市里来的,苏姗姗爸妈的房子既然没了,他就搬到这边来,见状,他喊酒幺,“酒幺,过段时间咱就搬来挨着舅婆她们住,你看看喜欢哪间屋子,到时候你和哥哥们就住那间。”
他3个娃,要间屋子不过分吧。
酒幺欢呼,“我要和舅舅住,舅舅的房间大,玩具多。”
自始至终没说过半句话的樊刚:“......”关他屁事啊。
樊文忠都走了,樊玉兰也不怕了,“我不读书了,要爸爸给我找个好单位,我们同学说了,邮局适合女孩子,我要去邮局。”
冯灿英拍脑袋,忘记解决樊玉兰读书的事了,她没有商量的余地道,“想也别想,小小年纪不读书干啥啊,你以为妈害你啊,你看看你爸单位,哪个大学生不是重要岗位啊,你去邮局,邮局能有政府好?”冯灿英懂的道理不多,但她知道,樊玉兰必须读大学,读的书越多越有出息,不会错的。
“妈不是害我的话为啥不让表姐读书,表姐成绩比我好,老师们说愿意写介绍信推荐她读大学,是你说读大学没用的,读再多的书毕业还是进单位,与其浪费那个时间不如多攒点工作经验,你自己说的话难道是骗人吗?”樊玉兰越说越生气,咚咚咚冲上楼,把门关得震天响。
冯灿英:“.....”她掏心掏肺是为了谁哦,苏姗姗不是亲生的,读大学意味着家里要多花钱,她当然舍不得啊,玉兰是自己亲生的,虎毒不食子,自己哪儿会害她?
看冯灿英气红了眼,好像快哭了,唐知综计上心来,“表妹不读大学就不读呗,又不是只有读大学才有出路,你看各个单位,没读大学的比比皆是。”
他嗓门很大,不知道楼上的樊玉兰听到没,冯灿英狠狠地瞪他,唐知综面不改色,“舅妈啊,表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你该多支持她才是。”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玉兰必须读大学,读也要读,不读也要读。”
唐知综耸肩,“她不去你还能绑着她不成?舅妈,孩子大了你是管不着的,何苦呢。”
明摆着火上浇油,冯灿英抓狂,骂苏姗姗,“看看你找的好丈夫,你以为他真喜欢你,他是想借你舅舅的关系往上爬呢。”
自己屁股没擦干净倒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唐知综冲楼上喊,“表妹,作为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你表姐和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你记住,只要不杀人放火犯罪,你表姐和我坚决站在你这边。”
话落,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楼梯口探出个脑袋,樊玉兰双眼红通通的,“表姐,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