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楚徹的声音依旧冷硬:“幽州之事暂稳,提前去往燕北也未何不可。”
公孙谋闻言挑了挑眉:“可是幽州有何人何事惹得殿下心烦吗?”
闻言,楚徹的眸子微眯,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姜苒的那张小脸,那张装的温柔顺意的小脸,那张瞧见他便充满惧意的小脸,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
楚徹将眼前的画面挥开,随后看向公孙谋:“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公孙谋听了呵呵一乐,他捋着胡须道:“殿下前日不是与微臣说要带着良娣一同前往燕北吗?怎得不见良娣?”
楚徹闻言神色更加冰冷,他转头看向前方加快的马速:“她如何配得前往燕北。”
公孙谋看着楚徹渐远的背影,摇头叹气。
徐陵远本跟在后面见楚徹远去的身影,便加快马速追上公孙谋:“先生,殿下这是怎么了?”
公孙谋望着楚徹的背影,随后转头对徐陵远意味深长的一笑:“殿下这是为情所困了。”
徐陵远闻言不甚理解,他望着楚徹在前只身的身影,对公孙谋拱了拱手:“先生,我先行一步。”他说罢加快马速追向楚徹。
第25章
姜苒坐在临渊阁内等钟娘回来,前世她未曾来过燕地,对这里的人事皆不相知。香又燃了半炷,临渊阁的大门被人推开,钟娘快步走了进来。
“查到了。”钟娘伏在姜苒耳边,小声道。
姜苒的眸子微闪,轻启红唇问道:“是谁?”
钟娘显然是有些担心,她将查询到的事情悉数告诉姜苒,钟娘话落,姜苒也沉默了下来。听钟娘所说,楚徹昨日亲自出城相接的人是他的姑母,先王的同胞亲妹月华长公主。
楚月华此人,姜苒并不了解,她对这浩荡燕地仅仅知道楚徹和那个前世名满天下的祁王,其余之人她一概不知更说不上了解。
“听说长公主的驸马封将军在几年前宫变中去世了,她又膝下无儿女一直将殿下视若己出,殿下对她亦很是敬重。”钟娘见姜苒不语,又将她从闲嘴仆妇那打听到的不知真假的消息告诉了姜苒。
姜苒闻言心下微沉,如此说来倒是说得通了。
她自以为她从未得罪过月华长公主,但若是驸马在几年前的宫变中去世,那楚月华针对她便是意料之中,楚月华应该与楚徹一样痛恨中山,痛恨中山之人,或是更甚。
“我知道了钟娘。”姜苒对钟娘一笑:“你打听的人可还靠谱?”
“公主放心,奴婢就是与那些仆妇们闲聊中提起的,她们整日无聊,不待奴婢问便说了许多,现下怕是连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忘了。”
姜苒点了点头,钟娘做事她向来放心。钟娘看着姜苒有些犹豫:“公主……殿下可是不回来了?那燕北……”
“燕北之事暂缓吧。”
“是,”钟娘点头,她又指向角落里,姜苒忙了半个月整理出来的箱子:“那这箱子……可要拆了?”
姜苒闻言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木箱子上,她凝望了许久,随后收了目光:“不必收拾,燕北之事只是暂缓,我们迟早会去的。”
钟娘闻言虽不解她们何时会再有机会去燕北,但还是依言将那些箱子在角落里整理好放置在那。钟娘整理好箱子退下去备午膳,姜苒便靠坐在矮榻上望着那些木箱子出神。
此次前往燕北的机会,不过是楚徹动了恻隐之心施舍给她的,一旦她惹怒了他,这机会便随之消失,她不能再在楚徹的同情下讨得与兄长见面的机会,更不能让楚徹的喜怒决定着中山的存亡,她必须争取一切机会送兄长回国,稳住楚徹以待中山复强。
现在已至九月末,如若她没有记错,丁卯年初冬燕地忽降暴雪,正逢收粮时节,提前而至的暴雪致使燕地出了粮荒,加逢赵国趁机举兵侵犯,借饥征讨。燕王对此全然无所作为,只想保存实力与楚徹内斗。楚徹只得带兵与赵奋战,破釜沉舟打了半年,赵国未在楚徹这讨到一点便宜,不惜战争消耗,率先撤了兵,而此役楚徹亦是损失惨重。
姜苒下了矮榻,走到桌案前,她寻了绢布又在楚徹的笔挂中挑了一支软豪,研了磨在绢布上写道:“屯兵粮十万。”随后又在绢布低处绘了朵墨色姜花。
钟娘将膳食在长案上摆好,姜苒将绢布藏在衣袖中,当那些小丫鬟摆好膳食退下后,姜苒将绢布条递到钟娘手中:“左相走时留了人在燕地,你将这布条给他,让他送回中山交给魏廖。”
钟娘将布条捏在手中随后收好:“奴婢记下了。”
中山较燕地唯一的优势便是粮草,中山地处偏南气候温暖,庄家一年可收两三熟,粮草相对充足,既然燕地遭逢天灾,中山若是能够借粮与楚徹,虽解不了累世之仇,积少成多到底算作情谊,人情总比楚徹不知何时燃起的恻隐之心有用的多。
渔阳封府
封世卿携着一家老小等候在府门前,远远的传来一阵马队的声音,伴着渐近的马蹄声与扬起的尘土,一队人影愈发清晰。
封明月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为首那个身影,随后兴奋的抓着身边的封明枫:“哥!快看快看!珟哥哥!”
封明枫宠溺的望着身边几乎要跳起来的封明月摇了摇头。
“你且安静些,别吵到太子殿下。”
封明月听了顿时小嘴一撅,她甩开封明枫:“珟哥哥才不会嫌我吵。”
楚徹的骏马停在了封府大门前,他身后跟着公孙谋和徐陵远还有一队护卫,他翻身下马,封世卿带着身后的众人俯身行礼:“微臣携家眷给太子殿下请安。”
“封将军不必多礼。”楚徹抬了抬手:“孤前往燕北路过渔阳过来看看。”
封世卿侧身伸出手臂,恭敬的对楚徹道:“太子殿下请。”
封明月望着身前的楚徹,面上的笑意也变得收敛,小嘴抿成一道弧度,笑得极为羞涩乖巧。封明枫看着身边妹子,又是无奈一摇头。
封世卿在封府大设宴席,高坐上楚徹对封世卿举杯:“姑母在渔阳住了这些时日,劳烦将军照顾。”
封世卿闻言举着酒杯从席间站起身,对楚徹道:“太子殿下此言真是折煞老臣了,兄长虽去世多年,但长公主一直将封家视为家人,长公主殿下回渔阳便是回婆家。”
楚徹闻言只是一笑,随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封世卿亦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归了坐席,他给堂下的封明月递了一个眼神,便见封明月小脸娇羞的从席间起身,她走至殿前对楚徹俯身一礼。
“明月给太子殿下请安。”
楚徹望着殿下的封明月,放下手中的酒杯,他的剑眉微挑:“明月都这么大了。”
“是啊,太子殿下有三年未来渔阳了,这小丫头一转眼也是及笄之年,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了。”封世卿瞧着封明月笑道。
“明月习了一曲新舞想献给殿下,明月若是舞的不好,殿下千万莫笑明月,全当是明月献丑罢了。”封明月一双美目痴痴的望着楚徹,樱嘴一张一合,娇滴滴的说道。
公孙谋坐在堂下,他看着封明月又看了看楚徹,只笑不语,不停的捋着胡须。
封明月着了一身白.粉色的流仙裙,水袖灵动而缥缈,少女的身姿也是出落的愈发出挑,她面上正带着甜甜的笑,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望着楚徹。
楚徹看着立在堂下封明月,随后开口:“好。”
第26章
堂下响起琴音袅袅,封明月长袖一甩,在堂下翩翩起舞,少女肌肤赛雪、身姿婀娜,舞姿轻盈而飘逸。琴声潇潇,随着渐渐急促的琴音,封明月快步向楚徹跑去,随后水袖长长向前一甩,她的舞衣熏了香,随着她的水袖舞动,阵阵香气从楚徹的鼻息间划过。
她的美目含满了秋水,痴痴缠缠的锁在楚徹的身上,她的水袖在他的身前飘动,似乎在等着楚徹伸手抓住。
楚徹坐在高位上,他嘴角含着一抹笑,他只望着封明月却不见有何动作。
琴音渐息,封明月只得旋转着渐渐远离楚徹回了堂下中央,最后她的水袖向空中一抛,水袖似彩云又似流水从空中滑落散落在封明月身侧。
一舞毕,殿上寂静了几秒。封明月亦是香腮细汗点点,她的呼吸有些局促,眸中骄傲的神色却是清晰可见,她望着楚徹满含期待。
楚徹看着封明月,率先鼓掌,随着楚徹的掌声,堂下掌声雷动。
封世卿极为满意的望着封明月,随后对楚徹道:“月儿年幼,在殿下面前献丑了。”
楚徹闻言笑了笑:“封将军不必谦虚,明月的舞姿在燕只怕寻不出第二个。”
封世卿闻言不由得爽朗一笑:“多谢太子殿下赞誉,能得了殿下的喜欢,也不妄月儿苦练了那么些时日。”
楚徹闻言嘴角的笑容不变,却不再开口只是对封世卿一举酒杯。
封世卿见了也连忙举起酒杯回敬楚徹。
封明月站在堂下,听闻楚徹之言不免心中狂喜,刚刚跳舞时因楚徹未接水袖的失落也随之一扫而空,封明月对楚徹俯了俯身,随后转身退到堂下更衣。
封明月退下后,封世卿又唤了府中的舞姬、乐姬,堂下歌舞不断不知还要到何时,楚徹又饮了几杯酒后,便朝堂下的公孙谋递了个眼神。
公孙谋见了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对楚徹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楚徹闻言,刚刚端起的斟满的酒杯未再送入口中,他将酒杯放回桌案上,剑眉微皱,似乎兴致未尽:“何时了?”
“已经戊时了,大军还候在城外等着殿下。”公孙谋微微俯身禀告。
封世卿闻言一愣,他不由得从席间起身:“天色已晚,殿下何不在鄙府留宿一夜,明日再走?”
楚徹对封世卿一笑:“路程匆赶,孤此番也是路过渔阳来看看封将军,来日若有机会,定与将军秉烛相谈,请教这天下大事。”
封世卿闻言眉梢一跳,他连忙俯身:“即使如此,臣也不敢多留殿下。来日若有机会,臣定当倾尽所有解答殿下所疑。”
“好!”楚徹将刚刚放下的酒樽又端起,豪爽的一饮而尽,随后从长案上起身。
封世卿连忙侧身让路,随后跟在楚徹身后一路相送,封明枫也跟在封世卿身后,父子一路送至府门前,见楚徹与徐陵远等人上马远去,仍驻足在府门前。
封明枫望着楚徹远去的方向,对站在一旁沉默的封世卿道:“爹,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楚徹前往燕北不忘绕路来一趟渔阳这对封家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也从侧面表明了楚徹对封家的重视和有意拉拢。可是楚徹来后不过略坐坐,宴席还没结束就带人离开,这态度又像是不甚重视封家,楚徹如此一番举动让封明枫看不明白了。
封世卿闻言从远处收回目光,他看了看身边的儿子,随后轻叹一口气:“太子终究是忌惮封家啊。”
“那明月……”封明枫闻言有些担心。
封世卿摇了摇头,随后转身向封府内走去:“且看月华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吧。”
楚徹与徐陵远、公孙谋策马向城外而去,徐陵远有些不解,他向身旁的楚徹问道:“殿下,为何这么早就离开封府?”
出了封府,楚徹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他听闻徐陵远此言并未回答而是问向一旁的公孙谋:“先生以为呢?”
公孙谋闻言捋了捋胡须,他笑着问楚徹:“殿下以为,封家千金如何?”
楚徹闻言眉头微皱,不知公孙谋问这不相及的何故,说起封明月几年不见小丫头确实出挑了,可与姜苒还是差了许多,舞虽舞的婀娜,只是不知她衣服上熏的什么香,过于几分浓烈,楚徹想着那稍不入鼻的香气忽的忆起了姜苒身上那独有的清淡的馨香。
楚徹想着想着勒马的缰绳不由收紧了几分,公孙谋见楚徹似乎陷入了沉思,出声提醒:“殿下?”
楚徹闻声猛地回神,他的眉心不由得又蹙紧了几分,他为何要响起姜苒那女人,在他面前装的温柔顺意,却背着他半夜偷跑出去与男人私会,他不休了她已是大恩。
“与孤何关?”楚徹侧眸看向公孙谋。
公孙谋闻言一笑:“刚刚席上,封世卿的表现已很是明显,他想将女儿许给殿下,想与殿下联姻。”
“殿下若是娶了封家千金,那渔阳封家便为殿下马首是瞻。可殿下若是不娶封家千金,那本就摇摆的封家就不一定投靠殿下或是祁王。”
“这道理殿下一定比微臣还明白,所以殿下对明月姑娘又是何想?”公孙谋再次出言问道。
楚徹闻言陷入了沉默,他车马走在前面,他思索了良久,随后对公孙谋道:“再议。”
公孙谋闻言捋了捋胡子:“是。”
……
云芙从小厨房回来,面色有些委屈,正被一旁的姜苒瞧见了,姜苒叫住云芙:“怎么了?”
云芙看了看姜苒,面上更加委屈,可听姜苒如此问,云芙又有些犹豫了。
“到底出了何事?”姜苒见云芙这副表情,便知定是有事,又问道。
云芙咬了咬嘴唇:“钟娘早上吩咐奴婢将咱们从中山带来的燕窝做些给公主补身子,奴婢明明将燕窝放在锅中,不过走开一会儿,那锅中的燕窝竟没了。”
“云柒看见王婆子进去过小厨房,奴婢与云柒找她理论,她衣襟上还沾着咱们的燕窝,她不仅赖不承认还动手打了云柒。”
“云芙!”钟娘略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苒抬眸见钟娘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她走至云芙身边呵斥道:“谁许你在公主面前碎嘴的?”
云芙被钟娘这么一喝斥,眼圈不由得一红。
“不过一碗燕窝,咱们还缺那东西?全当赏那馋了嘴不要脸的疯婆子。”
姜苒听了钟娘与云芙的话,明白原是有馋嘴的仆妇偷吃了燕窝。姜苒看着云芙愈发红的眼圈叹了口气,随后解下身侧的丝帕,伸直胳膊用丝帕给云芙点了点脸蛋:“我知道了,莫要哭花了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