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坐在左手第一把椅子上,脸上没有一点儿惊讶,也第一次没有因为众人夸赞皇后而愤怒,甚至还跟着众人夸赞姜蓁。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变了,而是她现在心情非常好,好得不得了,毕竟这件事情是她一手策划的,本以为能使得太后不喜皇后就不错了,谁知还让皇上恶了她,真是意外之喜。
请过安后,众妃嫔便回了自己宫殿开始装扮起来,都想趁着皇后遭受冷落的时候能得到一丝半点圣宠,就算不能得到圣宠,那如果能怀上龙嗣也不错,至少自己以后的人生有了依靠。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意,因为接连三天皇上不是在御书房批奏折就是呆在甘露殿独眠,不唤人去伺候,也不踏足后宫一步,甚至还传出消息,敬事房总管公公去请皇上翻牌子时还被痛骂了一顿。
这天晚间,谢斐坐在案牍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奏折,敬事房公公端着托盘战战兢兢的又进来了,他苦着一张脸跪倒在地道:“皇上,奴才求您翻翻牌子吧。”
谢斐斜睨了他一眼,懒懒道:“没看见朕正烦着吗,翻什么翻,滚。”
“可是太后……”敬事房公公为难的道。
“别用太后压朕。”谢斐淡淡的说道,然后朝张德子挥了挥手,“把他赶出去,朕看着他心里堵得慌。”
张德子身子一躬就要领命,这是屋外传来了一道威严又不失关切的声音:“皇上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就去请太医,千万不要伤了龙体。”
说着,一个身穿金黄色福寿花纹样大袄的老太太就在嬷嬷的扶持下走了进来,她面容端庄大气,眉眼慈爱和煦。
屋中众人立刻跪倒行礼:“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太后挥手让众人起身,徐徐走到软塌边坐下,谢斐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来到她跟前,行了个大礼:“儿臣给母后请安了,祝母后凤体安泰。”
“皇上哪里不舒服,快过来让母后瞧瞧。”太后拉过谢斐坐到榻上,然后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谢斐任太后看着,漫不在意的笑道:“劳母后记挂,儿臣的身体好得很,只是心里不太舒坦罢了。”
“这大齐还有人能让皇上不舒坦?”太后闻言侧头看了眼宋嬷嬷,忍不住笑了,“真是稀奇,说来给哀家听听。”
“还不是皇后,她不知听了谁的风言风语,硬是要朕雨露均沾,可朕心里头欢喜她,如何能静下心来去别的宫殿里歇息?”谢斐皱了皱眉,故作不悦的抱怨道。
太后心下一怔,眉眼却不动,只是袖子遮掩下拨着珠串的手顿了下来,她眉目淡淡的道:“皇后也是为皇上着想,毕竟想要六宫和谐,独宠便是大忌,皇后劝诫的不错,皇上理应听从。”
“那不行。”谢斐立刻摆手摇头道,“朕现在除了皇后,看谁都堵得慌,实在没有心情。”
顿了下,他接着说:“若强求,朕的心口就会发、发闷,难受……咳咳,难受。”说着,谢斐忍不住皱眉咳嗽起来,一旁的张德子连忙上前给他抚背。
“这是怎么了,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太后顿时慌了,眨眼就见谢斐脸色发白,气息粗重,她焦急的吩咐宋嬷嬷道:“快去传太医,快去……”
“太后勿急,奴才早就让太医看过了,太医说皇上这是因心情不畅引发的癔症。”张德子连忙打断了太后的话,疾步走到多宝格前拿了个小木盒过来,“太医已经给皇上开了药,皇上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太后连忙接过木盒打开,拿出褐色的药丸喂进谢斐嘴里,又端起桌上的杯子喂他。
谢斐吃了药靠在软塌上休息,渐渐地呼吸平顺了下来,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人却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张德子看了眼太后,然后吩咐人扶着皇上进了内室,待服侍好谢斐躺下后,他才跟着太后退了出去。
隔间里,太后神情郑重的问道:“张公公,怎么皇上突然就得了癔症,你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给哀家说清楚。”
“回太后的话,那晚皇上从皇后宫中出来后本欲摆驾长乐宫,可是刚走到长乐宫门口,皇上就突然感到不舒服,便立刻回了甘露殿,召太医看过后,这才知道皇上是得了癔症。”张德子毕恭毕敬的回道。
“癔症?”太后疑惑道,“可说了病因?”
张德子点点头道:“太医说是因为皇上心有所属而不得,导致心气不畅,于是引起了癔症,还说得此癔症后,除了心上之人,皇上看谁都不会顺眼,若强求皇上见不喜之人,可能会胸闷气喘、心烧火燎。”
太后一惊,慌乱道:“这么严重?那……可有法子医治?”
张德子不慌不忙的低下头道:“有也没有。”
“这是何意?”
“太医说此症状得心上人日夜陪伴便是最好的医治之法,但眼下皇上和皇后正闹着气呢,皇上也不许奴才将此事说出去,所以……”
张德子有些为难的说着,期间悄悄抬起眼睛瞧了瞧,发现太后脸上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听完张德子的话后,太后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后才道:“此事让哀家想想,不要四处张扬,你去伺候皇上吧,哀家也先回去了。”
“是。”张德子点点头,行礼道,“奴才恭送太后。”
待太后走远了,他立刻起身小跑着进了内室,谢斐正闲适的靠在床榻上看着书卷,见皇上抬头看了过来,他立刻笑道:“皇上,成了!”
第二日一早,太后便派宋嬷嬷去了太医署,一个多时辰后,宋嬷嬷一脸凝重的回来了,挥退屋中众人后,她才低声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告了出来。
待宋嬷嬷一字一句的说完,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去把皇后请来吧。”
……
脚步飘飘的出了慈宁宫,姜蓁的神志还混沌着,耳边回响着刚才太后给自己说的话来。
皇上得了癔症,这病由还是自己?!
她怎么都有些想不明白,皇上的心上人不是兰贵人吗,怎么太后说太医诊治出来的结果是自己呢?
虽然疑惑又不敢相信,可是姜蓁不可否认自己心中其实有些欢喜,心仿佛飘上了云端,又像吃了甜甜的糕点,她忍不住的想笑,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可是她又担心太医诊治错了,毕竟太医不知道有个暗中受宠的兰贵人,皇上说不定为了保护心上人而选择隐瞒真相,那自己根本就不能帮助皇上医治癔症,那……
看着自家娘娘时而一脸呆怔,时而嘴角含笑,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一脸甜蜜,桂芝和桂荨有些茫然的面面相觑。
桂荨向桂芝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从慈宁宫出来后,娘娘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真是让人又担心又好奇,到底太后和娘娘说了什么啊?”
桂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娘娘的表情,肯定是大事。”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坤宁宫,进屋前桂芝突然听到姜蓁吩咐道:“桂芝,你去厨房让人熬一碗莲子羹,装在食盒里送来,本宫待会儿要用。”
桂芝一愣,疑惑着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御书房里。
谢斐正在桌案前批改着奏折,张德子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哦?”谢斐扬眉一笑,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目光一闪,道,“让她进来。”
张德子见皇上欣喜,也跟着笑了起来,谢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不许笑,也不许胡说,搅了朕的好事,朕拿你是问。”
张德子连忙收了笑,慌张道:“是,奴才知晓。”
说着他便退出去准备请皇后进来,一张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绷得紧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斐:朕……朕胸闷气喘,难受的一匹,快拿朕的药来!
姜蓁:皇上,臣妾来了:)
(啃药声啧啧响起~)
谢斐(啃到一半):朕想起来了,昨儿似乎有人骂朕渣男,恩?
作者:是那个叫“举个栗子”的人,不是我!
第81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姜蓁看着原本眉眼带笑的张德子, 进去禀报了一趟,出来后就面容严肃, 语气沉沉,她心下顿时升起股股疑虑与不安,微微蹙着眉头接过一旁桂芝手里的食盒,吩咐她在殿外等候后便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殿里幽深黑暗,寂静辽阔, 殿中央立着一个大大的三角鼎炉,不远处侧殿的门帘中透出淡淡烛光,幽幽的洒在鼎炉和铺着平金砖的地上,在孤寂的夜色里莫名带出点点温暖之感。
姜蓁悄声走近, 一只素手微微掀起帘子,熟悉的龙涎香迎面扑来, 她抬眼便瞧见软塌的桌案上, 一方小小的紫熏炉幽幽的冒出缕缕轻烟,袅袅如雾般渐渐弥漫整个侧殿,而皇上正俯首坐在案牍前,桌上被各种奏折、书籍鳞次栉比, 铺满了桌子, 可见政务有多繁忙。
犹豫了片刻, 姜蓁徐徐踏进了殿内,将食盒放在软塌的桌案上,然后才走到案牍前,福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万安。”
几日没见她,也没听到她的声音,陡然听见,谢斐神思恍惚了一下。
只是一瞬,他便回过神来了,桃花眼依旧看着奏折,头也没抬的“恩”了声,说了句“平身”,片刻后才又淡淡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见他脸上没有喜色,语气也不咸不淡,姜蓁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里越发怀疑太医诊断错了皇上的症由。
心里这么想着,她的脸上却笑意妍妍,温声笑着回道:“近来天气越发炎热了,刚好今日小厨房采了新鲜的莲子,臣妾便命人做了皇上最喜欢的莲子羹,清新爽口之余,还能怡神去火。”
“皇后费心了。”谢斐闻言心中一喜,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一下,随即立马恢复原样,轻咳了声仍旧淡淡的说道,“放在那里待会儿朕自会用,若无事,皇后便回去歇息吧。”
姜蓁心下一急,暗道这怎么可以,太后可是给她下了命令,说此事既然由她引起,那么就交给她解决,还让她和皇上认个错,和好如初……
再则,她其实……也有些想他了,没见到他时还好,一见到他呀,这心底的思念就开始翻江倒海般翻腾,蓦然就想起被他抱在温热的胸膛里安睡的感觉。
自他离开后的这几晚,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躺到床榻上,就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心里也莫名的空落落的,忍不住猜想他在干什么、今晚会不会召妃子侍寝,有时还后悔自己让他雨露均沾……直磨蹭到快天亮了才囫囵睡去。
到后来,她开始在心中期盼他来坤宁宫看自己,甚至在其他妃嫔聊到他时,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偷听他的消息。
此间种种,不一而足,但是以她的聪慧,她知道自己已经深陷了,她想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在乎他,她想回到当初那个理智沉稳的自己,可是没办法,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了。
她是可以装作不在意,让任何人都看不出她的心思,可是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想得有些出了神,姜蓁就这么愣愣的站在原地,谢斐久未听到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见她蹙着眉头自顾自发呆,轻笑了一下,随即慵懒的靠在椅背后,懒洋洋的问道:“怎么,皇后还有事?”
“啊?”姜蓁茫然的应了一声,晶亮的眼珠一转,软软温言道,“皇上,这莲子羹凉了就不好吃了,您既然政务繁忙,那就妾身亲自喂您吧。”
说罢她就袅袅婷婷的走到软塌边,揭开食盖,小心翼翼的端出一个白玉瓷碗,再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汤匙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定后,执着汤匙舀起一勺莲子羹,莲子清香怡人,带着淡淡的奶香和杏仁味,晶莹剔透的很。
莲子羹还冒着薄薄的烟气,姜蓁凑近轻轻吹了一下,这才递到他嘴边,一双凤眼期盼的看着他,抿唇笑道:“皇上,您尝尝?”
谢斐垂眸看着面前的素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笑意,再抬眸时,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他直直盯着姜蓁的脸,一言不发。
姜蓁见他不理自己,脸上一阵尴尬,犹豫两下后,银牙一咬,半咬着唇娇娇道:“皇上,人家手都举酸了。”
谢斐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张嘴含下了那勺莲子羹。
姜蓁心下一喜,眉目舒展开来,笑吟吟的接着一勺勺喂起来。
不多时,碗里就见底了,姜蓁一边收拾着食盒,一边试探的问道:“皇上,您今日政务还没处理完吗?”
“大概还要两刻钟吧。”谢斐瞥了一眼桌上的奏折,回道。
“哦。”姜蓁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踱着步走到谢斐身旁,一双手无意识的扣着桌子。
谢斐放下手中的笔,撑着下巴偏过头看她这副可爱的纠结模样,无声无息的笑了,好一会儿后才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皇后有话和朕说?”
姜蓁抬眸看向谢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张小脸浮上两丝红晕,声音有些颤抖的低声道:“皇上今晚……歇在何处?”
谢斐桃花眼微眯,对着她扬了扬眉,笑道:“御书房内室。”
姜蓁清亮的双眼瞬间暗淡了下来,她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踌躇了两下问道:“皇上是还在生臣妾的气吗?”
“不错。”谢斐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现在你想让我回去,我就必须回去吗,你当朕是什么?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随意处置的宠物吗?你以为凭这一碗莲子羹就可以让朕原谅你吗?朕的皇后,你未免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
“我……”姜蓁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泪花儿模糊了视线,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她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强忍着心下的难过转过身就要离开。
刚踏出几步,她只觉得手腕一紧,紧接着便被人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姜蓁的惊讶的瞪大了眼,呆呆的靠在他健壮又火热的胸口,耳边传来他心脏急促地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