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东西就像一柄悬在他们头顶的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断掉他们所有的退路。
“也没有这么糟糕吧，毕竟奥古斯特已经死了，想复仇已经没了对象，想□□也不是合适的时机，有赶尽杀绝之嫌。”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皇族的政治敏感性都不差。
现在他们前朝皇族和江寒陌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女皇表面上需要安抚善待他们，暗地里又要防着他们 ，但和平稳定才是女皇目前最大的诉求。
这个账本既然给了凯尔，就说明女皇并没有打算再追究了。
“凯尔，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玛利亚长公主道。
凯尔冷漠道：“女皇何等实力，想要收拾我们，不需要费一兵一卒，只要我们不作死，这一世的爵位还能得到保留。如果各位继续折腾下去，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毕竟，这些年挪用的税收用在何处，各位想必都能猜到。女皇，自然也清楚。”
皇室有些隐秘部门是没有暴露给公众的，甚至连帝国官员都不知晓。维持这些机构的运转，保护皇族利益优先，都需要钱，而这些钱是不能走公帐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意识到这一点，大家都熄了火，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凯尔清晰而决然的态度。
人群终于散了，只留下长公主一人。
她走到凯尔身侧，听着西塔林呜咽的风声，叹了口气道：
“凯尔，你和女皇也许还可以做朋友，但做恋人就太难太难了。你们之间横着的，不但是新旧皇朝的利益，更是血亲的仇恨。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在远征军里有几个探子，他们告诉我，曾经见过一个带着龙纹短剑的男人和江震宁私下见面。”
凯尔的眼睛猛地睁大，一身磅礴的魔力压制不住，动荡之下差点把长公主推倒。
幸好长公主只是年纪大了，实力还在，她迅速稳定住身形，“凯尔，冷静。”
“抱歉。”凯尔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眼里是震惊失神，还有一丝破碎。
“我本来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巴奈特再次叛主，被江震宁策反。但现在，看到账本才想明白过来，这背后的真相，怕是……”
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经尽了。
轻轻按了按凯尔的肩膀，长公主转身离开。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意外这个迟来的真相。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都结束了，她也累了，剩下的日子里，让她休息休息吧。
西塔林这座四面透风的避雨亭里，终于只剩下凯尔一人。那本来幽凉的微风也显得透心凉起来。
“陌陌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救下父皇，多此一举。”
他苦笑着喃喃：“只是，我为人子……她为人女。”
跌坐在长椅上，他感觉到一股弥漫全身的疲惫，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失了生气。
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
为什么，他都已经这么拼命了，在地狱里三进三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却还是没有办法和她在一起？
“陌陌……”
墓星的夜晚寒风凄厉，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大地上，看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曾经的理想是什么。让父皇和人民认可他？还是得到皇位？
银河大公的权利和银河帝国皇帝的权利没有太大差别。他想要的似乎都已经实现了，除了陌陌。
自从那次告白后陌陌“落荒而逃”，已经2年了，他没有收到过只言片语。
这2年内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如果没有兰诺打断，他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呢？
大约是从委婉的拒绝，变成直接了当的拒绝吧。
他知道陌陌有多心软，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回答。陌陌的心就像星空宇宙一般，如果他不努力发亮，彰显存在感，很快就会成为无数星辰中最普通的那一颗。
也许，他不该再奢求那么多了。一个早该死掉的人，如今拥有一人之下万亿人之上的地位，只要能断掉执念，余生一定会精彩吧。
只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呢？他用手臂捂住了眼睛，一定是星光太刺眼了。
他就这样在尹牧星的地面上睡着了，一片寂静黑暗里，地面在摇晃，星辰在坠落，他仿佛置身于黑洞之中，在冰冷与挤压中开始下坠……
“滴滴滴——”通讯器声在他耳边慢慢放大。
凯尔猛然惊醒，坐了起来。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整个人陷入了震惊中。
这是……他在帝高的寝室，那间黑白相间、毫无个人风格的，被他当成旅馆的寝室！！
他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机械，一卡一卡地缓缓低下来，看向自己终端的右上角——启明历586年8月29日。
瞳孔猛缩之后，他飞快地凝出了一个黑洞。感受了下所耗的魔力，心底顿时一松，他还是圣魔导。
只是，如果是时光倒流，他的实力为什么会跟着回来？
他怀疑这是一个幻境，迈步走出寝室。
走廊还是那个熟悉的走廊，假日的最后一天，已经有学生陆续来到。
走出寝室，眼前还是那个繁华的校园，花树堆雪，香满大道，看得他眼前一热。
置身于这欢乐祥和之中，他像一个已经满身沧桑的老人，再难融入到这无忧无虑中去。
他茫然地在校园里走着，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低头查看起刚才那则消息：
【凯尔，你怎么还没来？我在商业城午门等你。——钱多多】
“！！”，他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以他圣魔导的实力，从帝高到喜马拉雅商业城也只要一瞬间。他没有去午门，庞大的魔力笼罩下，瞬间找到了广场人群视线的中心——3米高的大熊猫，和夕阳下笑得单纯美好的陌陌。
他的心突然静了，仿佛停止了跳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想清楚了从这一刻开始能够衍生出去的无限结局。
然后，他缓缓走到她身边，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师妹，好巧。”
江寒陌回过头，先是一瞬间的惊艳，然后皱眉看着他，心想：记忆里似乎没这个人啊，难道她的记忆还有缺？
他就像一个热心肠的师兄，三句话就消了江寒陌的心防，带着她和奥利奥向商业城另一边的欧洲区，有说有笑地逛了过去。
徒留钱多多在午门顶上吹着冷风，等了足足1个小时，才重新被凯尔想起来，唤去了另一家餐厅，3人1熊猫愉快地消磨了一个晚上。
开学日，他们4个小伙伴依旧齐聚食堂，只是这一次没了源明雅和艾莎的风波，风平浪静了许多。
凯尔白天在校园里和大家一起为了星际联赛奋斗，晚上像一位暗夜的行者，在地下世界里呼风唤雨。
半个月后，大皇子克劳德和巴奈特的密谋被凯尔捅到奥古斯特面前。
不久，克劳德“暴毙”，凯尔顺理成章地走到台前，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校园里一切依旧，除了那个基地被他永久地封存了起来。
他像温水煮青蛙一般，一点一点占据了陌陌的所有时间，即便是身份公布以后，依旧维持着他一直以来的态度，成为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星际联赛上，他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了3级大魔法师的实力，震惊星际，也让父皇露出一丝微笑。
皇室舞会在星际联赛结束后如期举行，璀璨的水晶灯光下，他邀请陌陌跳了开场舞。那张精致的小脸蛋离他那么近，他好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紧紧拥入怀里。
一曲完毕，他拉着她的手，依旧去了皇城角落里那个他童年生活过的故居。
“陌陌，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妃吗？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你不想公开，我就不公开，如果你想走，我会随时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还是这段话，只是这一次他说出来，有底气了许多。
江寒陌的脸羞得通红。这一次，她点头答应了。
凯尔却呆住了，像是不敢置信会收到这个回答。他猛地抱起这个让他想得心尖尖都在疼的女孩儿，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
陌陌终于是他的了。
他在白云之巅拥她入怀，从日出吻到日落。他们的头发交缠在一起，衣服散开裹在一起，若不是陌陌强烈反对，他恨不得当场就把她拆吃入腹，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陌陌……”他叫了她几百遍，怎么也叫不够，欢喜地像个孩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的心情持续飘在云端，时不时露出些傻笑，看得亲朋好友纷纷莞尔。
父皇笑他：“你才20多岁，怎么像个着了火的老房子？”
他咧嘴一笑，可不就是间老房子。
这心情持续到门萨入侵的那一天。这一次父皇身体康健，门萨的入侵时间晚了半年。
他早早做好了准备，半人马座的人造虫洞一经出现，立刻就被守候的1军守株待兔，消灭了大半舰队，将虫洞破坏了个彻底。
他并没有松懈，紧接着按照记忆里几大星系曾经测算过的虫洞位置，调兵遣将提前布防，粉碎了好几次进攻。
他的声望一时达到了顶峰。
但好景不长，技术的差距并没有被填平。这一次没有兰诺，陌陌没能迈入空间魔法的大门，自然也计算不出那个公式。
他也不敢冒着风险把陌陌送进祖元空间塔，谁知道在他这只蝴蝶的煽动下，陌陌还能不能平安归来呢？
他试图指出一个方向，让研究院的科学家们按照那个方向去钻研，但整整1年都没能研究出个皮毛来。
陌陌的天赋是远超这个时代的，根本没有人能够取代。
他心底突然滋生出了一丝恐慌。这一次，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难道却拯救不了帝国了吗？
1个月后，江震宁带领的远征军陷入了敌军包围圈，被全数歼灭，元帅生死不知。
陌陌知道消息后，1个星期没有说话。之后开始疯狂的看书学习。但没有了那些机缘，她的实力提升按部就班，即便速度已经很惊人，依旧没能达到可以力挽狂澜的程度。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银河帝国近半数星系宣布臣服于门萨。在这风雨飘摇之中，他和父皇的个人实力根本无法左右大势。
“陌陌，我是不是很失败？”他疲惫地回到寝宫，抱起正在看书的陌陌。
她像一只温驯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环抱着他的腰，轻轻安抚着。
抚摸着她的背，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世那个叱咤风云的人族女皇的样子。
那个冷漠强大，可以徒手撕战舰，静立在虚空中有如神明一样的女子。
那个心如宇宙般博大，又温柔如水的女子。
那个随时能够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又可以随时为了人类去牺牲的女子。
其实，那才是她最耀眼的样子吧。他有些想念那个她了。
论起来，真正成就了陌陌，同时也顺带改变了整个人类命运的人，是兰诺。
凯尔非常不想承认这一点，但重来一遍才让他意识到，在他面前，陌陌只能成为一个王妃。是兰诺让陌陌变成了女皇。
而把兰诺交到她手上的人，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把陌陌紧紧抱在怀里，轻轻覆了上去。
他的动作带着一丝凶狠和绝望，像是荆棘鸟临终的绝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情间凄婉的情绪蔓延开来。
“凯尔，你今天怎么了？”江寒陌问。
“我做错了。让我再多拥有你一次吧，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歌声停止，这一场美丽的梦境也该结束了。
他轻轻对自己说：“今天，我不再遗憾了。陌陌的舞台在宇宙之上，她应该活成最灿烂的样子。我，放手了。”
眼前的一切突然崩碎开来，他的陌陌，眼前的宫殿，一切如流星划过，只留下那个不断坠落的黑洞。随着他的清醒，坠落渐渐停止，最后他像被白洞喷出来的粒子，重新回到光明之中。
感觉到眼睛上的重量，他拿开僵直的手臂。眼球被压得有些变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西塔林的清晨在朦胧中露出了青松白塔，洒满了金黄。
他迎着太阳，突然泪流满面。如果从没有拥有过，不会知道失去是多么心碎的事情。
“凯尔？”一道耳熟到让他心跳乍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瞬间吹干脸上的泪，怔怔地转过头，身穿黑金色冕袍的陌陌正诧异地看着他。
以江寒陌的感知，360度的景象都在她脑海中，又怎么会不知道凯尔刚才的动作。
这是怎么了？不要说是想她想的啊。
凯尔微微一笑，道：“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人民怕是以为你不准备要这个国家了。”
“哈哈，抱歉抱歉，这不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走走走，有个好消息，我要给你们好好讲讲。”江寒陌兴奋地勾起他的肩膀，如同好兄弟一般。
凯尔侧头看着这张曾经在无数夜里被他细细描绘的脸，此刻露出的自信睥睨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又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们的交叠的身影离西塔里越来越远，呜呜的风声却突然大了起来，仿佛也在歌唱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