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叫来服务员，二人各自点了菜，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二人面前桌上各放着一杯柠檬水，相顾无言。
唐秋悦觉得，这时候唯有玩手机才能让沉默显得不那么可怕，然而两人的会面其中一人玩手机，也太不像样了。
他得赶紧说些什么。
霍凌在心里催促自己，可越催却越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跟唐小姐说到底也就比陌生人稍好那么一点，共同话题也不知有没有——有他也不好说啊，他能告诉唐小姐他的喜好之一是做菜，而且他的厨艺还相当不错吗？那他的霸总人设就完全崩塌了！
突然想起那个聚光灯下的身影，霍凌脱口而出：“唐小姐学琴多久了？”
三月七日这天学的……
唐秋悦道：“小时候学过，后来没学了，直到最近才再捡起来。”
霍凌道：“嗯。”
唐秋悦看看霍凌，霍凌也看着她。
她觉得，这天按照霍凌的聊法，是真聊不下去了。
“霍先生，你们公司最近如何？”唐秋悦决定接下活跃气氛的大业。
霍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只是面上表情依然看着高深莫测，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想法。
“还不错。”霍凌道。
再多说点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话太多也容易毁形象啊。
但只说这几个字，天又要聊不下去了。
霍凌在纠结时，唐秋悦已经自然地接了下去：“那就太好了。赵叔叔之前就因为公司的事烦恼，如今有了起色，我为他感到高兴，也很谢谢霍先生的慷慨解囊。”
霍凌道：“应该的。”
唐秋悦道：“赵叔叔之前已经找了好多人，没人觉得‘应该’帮帮他，好在霍先生你有眼光，我相信赵叔叔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霍凌应道：“嗯。”
唐秋悦没因为霍凌的冷淡回应而有任何的不悦，反而兴致极高地继续道：“霍先生，我一向运气不错，朋友也不算少，如果你将来遇到什么麻烦，甚至是小烦恼，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霍凌看着唐秋悦，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想着莫非是赵文海看出他的真正品性，怕伤了他面子，不好直说，就让唐小姐来说？
他有点担心这种可能，又怕是自己多想了，在唐秋悦的笑容都快僵硬时才回应道：“嗯。”
唐秋悦的笑容立即变大了分毫，习惯了霍凌这种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后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菜一道道上来，二人终于不用再尬聊。
安静地吃着饭，回荡在二人之间的唯有轻微的食物咀嚼声和刀叉碗盆碰撞的小小响动，唐秋悦反而不觉得尴尬，偶尔抬头看到霍凌也恰好看着她，她便冲他微笑，而他则微微颔首，然后二人再分别继续低头吃东西，竟然比之前尬聊时还自在。
霍凌本身的存在感不必说，但唐秋悦却有种奇妙的感觉，当他出现在她视野中时，他的强大存在像是个黑洞，牢牢吸引着周边的目光，然而当她低着吃东西时，她对面好像只剩下一个与她一样品尝美食的普通食客，她没有半点拘束感。
唐秋悦有点不信邪，尝试了好几轮，最后却是确认了那两种矛盾感觉的相辅相成。
等到这安静的晚餐临近尾声，霍凌从桌子下拿起一个小手提袋，从里头取出一个盒子推过来。
盒子也就巴掌大小，随着盒子一起的，还有霍凌的话：“唐小姐，周六的事谢谢你。”
唐秋悦道：“那天我真的没帮上什么忙，霍先生真不用这么客气。”
霍凌见唐秋悦碰也不肯碰那盒子，脑子里想了半天，终于开了口：“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来。唐小姐不要，就丢了吧。”
要是换别人，说这种话，唐秋悦当然是理也不理就管自己走了，反正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心疼，人家爱怎样就怎样。
然而对面的人是霍凌。
“那就谢谢霍先生了。”唐秋悦接过盒子，她猜里头应该是手链手镯之类的东西，但她不打算看，先收起来，今后有机会再还吧。
见唐秋悦终于肯收下，霍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看的那些书，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唐小姐吃好了吗？”见桌上的食物都吃了个七七八八，霍凌便问道。
唐秋悦道：“谢谢款待，我今天吃得很好。”
霍凌道：“我送唐小姐回家。”
他叫来服务员结账，唐秋悦看到他拿出的是一张黑色的卡，而她恰好知道，这家银行的最高端信用卡是邀请制的，谁拥有，那都是有名有姓的。
唐秋悦没想过去查霍凌的真正身份，她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但跟他接触得愈久，他的信息便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唐秋悦没有拒绝，更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当二人来到门口时，郑梁开着车过来停下，可算不是只有二人。
唐秋悦跟郑梁更有的聊，不过他在开车，她就没说太多的话引开他的注意力。
等到了唐秋悦家小区门口，她下了车正挥手告别，霍凌却摇下车窗道：“唐小姐，本周六有个派对，希望你能来。”
“……什么派对？”唐秋悦诧异道。
霍凌道：“生日派对。”
生日？肯定不是霍凌的，他生日早过了，难道是郑梁的？或者说还有别人？可别人她又不认识，去干什么？
下一刻便听霍凌道：“不要带礼物。”
“……是霍先生你的生日？”唐秋悦惊讶道。
霍凌道：“嗯。”
唐秋悦：“……”是小孩子还是怎么的，一年还要过很多次生日？
“好的，我会去的。到时候再联系。”唐秋悦面不改色地说。她也没法解释她怎么知道霍凌生日的，只能先应下了。他要是乐意，一年过三百六十五次生日，她也管不着啊……
霍凌颔首，又摇上车窗，就见郑梁正透过后视镜看他，神情有些诧异。
郑梁作为他的助理，自然知道他生日是哪一天，可他也没办法啊，想多跟唐小姐接触，却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只能瞎说一气。
明天他还得让郑梁找公司的同事们来参加派对，既然说了生日派对就要弄得像一点，至于他的真正生日信息不符这一点，只有赵文海知道而已，他就跟赵文海说是家里人上户时弄错了，他真正的生日日期是本周六……
“走吧。”霍凌当没看到郑梁的眼神，也很愉快地按照平时自己的人设一句话也不解释。
郑梁果然根本不敢多问，慢慢开车离开。
第二天是唐秋悦当经纪人的第一天，她一早起来就查看过了，吴雪儿的视频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转发评论无数，而吴雪儿的微博也因此粉丝剧增，当然，几乎所有人都是来骂她的。
本来吴雪儿的微博被韩珂代管了，昨天下午韩珂也将之交给了唐秋悦，反正就是不能还给吴雪儿胡说。
与此同时，尤恬那边也表现出了极大的风度，转发后说并不会追究吴雪儿的责任，赢得了不少赞誉。
唐秋悦看着尤恬那明显不是本人写的声明轻笑，随后将“一只狂奔的豚”敲诈勒索尤恬的所有证据发到了网安支队的邮箱，落款是一个正义的人。当然，她添加了不少安全措施，免得被追溯到自己身上。在把邮件发出去之后，她难免有些遗憾，这次可没见义勇为奖励了。
她觉得当犯罪克星挺好的，自然不会放过“一只狂奔的豚”。只是那时候她怕尤恬正面照放出来后就举报给网警会引火烧身，周队他们接到举报后肯定要找尤恬核实，那尤恬岂不是就会明白这事跟吴雪儿有关？毕竟是为了证明吴雪儿的清白啊。所以她当时没有立即动手，准备等照片的事热度过了再说。
没想到的是，尤恬那边竟然逼吴雪儿承认她没做过的事，那么这种“欺压”因她早就决定要发的邮件而曝光出来，就只能说是天意了。
知道事情到了周队手里后还要经过调查核实，没那么快能爆出来，唐秋悦也不急，没事人似的来到起源。
然而她才刚到公司，就发觉已到的人里气氛很不对，苏若把唐秋悦拉到一旁，小声说了个连她都觉得诧异的消息。
韩珂突然跳槽了，跳到了辉煌。
第43章 我也不知道
韩珂的跳槽让唐秋悦突然明白了起初自己面对韩珂时那些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也解释了韩姐的某些行为。
比如说，第一次她跟韩珂见面时，韩珂明显没有任何要招收她进起源的意思, 然而见面后没多久, 韩珂却突然打电话来给了她一个机会。或许, 正是在那天见面后，韩珂跟辉煌的人达成了什么意向, 那时候韩珂已决定要走了，因此改了主意。
只是唐秋悦不太明白的是, 起源的戚华章明显对韩珂还不错，韩珂怎么说走就走？还是趁着戚华章在出差, 突然就离开了, 而在那之前，怕是连一点风声都没露，苏若说的时候就很惊讶这事。辉煌是个大公司, 韩珂去的话, 真的能拥有在起源一样的话事权？即使韩珂搞定了尤恬的危机，带着见面礼上门的，可大公司里人际关系复杂, 哪那么容易空降成功？
唐秋悦仔细思考了韩珂先前的言行。辉煌早前联系过起源，只是要起源保持沉默, 这事除了对吴雪儿之外，对旁人都有好处，起源为了打好跟辉煌的关系, 肯定很乐意这么做。然而，后来那张正面照片爆出后，起源再保持沉默已经没用了，而要让起源和吴雪儿抗下这个锅，辉煌必须拿出一定诚意，给吴雪儿的女二角色是对她个人的补偿，而从中联系斡旋的韩珂呢？大概便是提出了要加入辉煌的要求吧？
但仔细一想，韩珂从某方面来说对吴雪儿还算可以，她确实白纸黑字替吴雪儿签下了合同，而且在离开之前，还让唐秋悦这个真正愿意为吴雪儿着想的当吴雪儿的经纪人，并时不时提到把吴雪儿交给唐秋悦她就放心了。
“还不止呢！”苏若说完那个大新闻后继续道，“韩姐还带走了喻橙橙和柏灵！”
唐秋悦：“……”
韩珂手底下就只有三个艺人，带走了两个，就剩一个吴雪儿不要……
唐秋悦突然觉得吴雪儿有点可怜啊，这做人也太失败了，经纪人跳槽走带走了另外两人也不带她。
“韩姐怎么走这么干脆？也太突然了。”唐秋悦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苏若竟然还真的知道点什么，她示意唐秋悦靠近，小声道：“肯定是跟戚总闹矛盾了！最近戚总老婆总来，就一周前，还跑来跟韩姐吵了一架，骂韩姐是狐狸精呢！”
唐秋悦也感兴趣地小声道：“韩姐跟戚总真的……”
苏若眨眨眼笑得促狭：“这种关起门来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呀！但韩姐在公司的待遇比其他经纪人好多了，这谁也瞒不过哦。”
说着她苦恼地叹息了一声：“韩姐可是咱们公司的金牌经纪人了，她这一走，公司的人心都要散了，唉，该不会又要重新找工作了吧！”
唐秋悦安抚道：“别担心，经纪人是走了，但至少艺人还在嘛，公司也经营好几年了，不会那么轻易就散的。”
苏若知道吴雪儿归唐秋悦带，表情没因为她的安抚而有一丁点放松：“喻橙橙和柏灵一走，咱们公司咖位最大的就剩吴雪儿了，她么……”她长长叹息了一声，“我看我们公司注定要完了。”
唐秋悦也同样无奈地笑笑，要把吴雪儿带出点名堂来确实很难，但这种有挑战性的事一旦成功了，成就感绝对是巨大的，人家真正天赋高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带，犹如黑暗里的光，所有人都会以曾经帮过人家那么一点为荣。
知道今天是唐秋悦上班第一天，吴雪儿大早上的也匆匆赶来，而在得知公司内部动荡之后，她呆了好一会儿，随即抚着胸口对唐秋悦感慨道：“还好没把我也带走。”
唐秋悦忍了忍才没有往吴雪儿心口戳刀，吴雪儿还真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啊，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她这心态很可以了。
等公司人员到得齐了，韩珂离去所造成的动荡总算达到了一个巅峰。或许是得到了消息，公司的其余几位经纪人都到了公司，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因韩珂而争执不休。
唐秋悦虽然还处在实习期，嗯，准确地说来是第一天上班，但毕竟也是个经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旁观了这事。
这四个经纪人刚好两男两女，岁数都不算大，最年轻的看着二十七八，最大的有三十出头。关于韩珂的突然离开，四人中的两人认为应该去找韩珂讨个说法，哪有这样说离职就离职的，连工作交接都不做，老板都不在呢！另外两人认为韩珂无情无义走了最好，希望另外两人不要忘记曾经被韩珂大权独揽支配的恐惧，他们应该高兴才对……
当然，原话肯定不是这样，唐秋悦概括了一下，大致意思差不离了。
然而后来说着说着，昨天见过唐秋悦的两人突然注意到了她，居然一下子转了矛头。
“你怎么还留在起源？韩珂都走了！”昨天见过唐秋悦的一个女经纪人叫彭周周，此刻一副厌恶又警惕的模样。
唐秋悦对于她的态度并不意外，听说韩珂突然跳槽跑了，她就知道自己这工作又麻烦了。在旁人看来，她就是被韩珂开后门放进来的，说她跟韩珂没关系，谁信啊？
这么一想，先前还觉得自己无意间给韩珂挖了个坑的唐秋悦心里就平衡多了，韩珂也给她挖了个大坑，她们俩这就算互相扯平了。
几人素来对韩珂有积怨，韩珂走了他们是高兴，但那长时间积压的火气，总要找个发泄的途径，很不幸唐秋悦刚好在。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跟韩珂昨天才刚认识。”唐秋悦实话实说。
然而几人明显不信唐秋悦的话，彭周周冷笑道：“昨天韩珂尽心尽力带着你熟悉各部门，你当我傻？韩珂可从来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活雷锋，你跟她要是没关系，她还能那么帮你？”
唐秋悦环视一圈，几人的眼神都相当不善，她觉得难怪这几人玩不过韩珂，脾气上来连智商都丢了。她耐心地说道：“那请你们告诉我，我如果跟韩珂很熟，她一走了之，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