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墨尖叫着撞开他。
痛感和惊悸准确无误地向四肢百骸蔓延,她深深震惊:陆时城在做什么?为了情人,拿烟头烫自己的老婆?
她眼眶通红地看着这个薄情,不,根本无情的男人,不带犹豫的,抓起他办公桌的一件坚硬物品也没看清楚是什么,直接狠狠砸向他收集的元素。
是的,陆时城哪儿哪儿都变态,他喜欢化学元素,做成一面玻璃墙柜放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乏稀有元素。当然,甚至包括具有放射性的钙铀云母。
他没能及时阻止。
一地狼藉,这个女人,学渣中的学渣,陆时城过来攥紧她胳膊强硬地把人拉扯几步,丢出去。
“赵允!”陆时城喊助理,“把她弄走,抓紧。”
“你混蛋!”岑子墨骂他,可是,下一秒她的包紧跟着被丢出来,办公室的门重重关上了。
助理把包默默捡起来,递给她:“陆太太……”
太难看了,岑子墨心乱如麻一句话没说抓起包快速奔向电梯,后面助理似乎在追,她猛一回头:
“别跟着我!”
说着使劲按电梯键,怎么还不到?死了吗?她踢了两脚,在进去的刹那,眼泪终于流下来。
办公室里,陆时城皱眉收拾,谨慎地检查了所有元素之后,没有问助理有关于岑子墨的任何动静。
然后,离开办公室,一个人开车往附院来。
那天,云昭住院后,云怀秋不是没有过怀疑:附院向来住院难,昭昭谁先找到送来的?又怎么住上的?为什么去缴费时窗口说余钱多着呢?
张小灿没有解释,她根本无从下嘴解释。
一切推给不相识的陌生人。这说不过去,如果有好心人把云昭送进医院,但没道理给缴费,云怀秋满腹狐疑,想问张小灿,她急哭了:
“爷爷,您别问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呀,为什么你们大家一定觉得我什么都知道呢?”
老人只能闭嘴。
可云昭醒了过来。
每天都要输液,她血管细,不好扎,手上是滞留针。人醒了,就要面对现实。
她变得极其沉默,纤细的身子藏在宽大的病好服下,清瘦地可怜,很少和人对视目光总是垂着。
醒来那刻,看到云怀秋慈爱焦灼的眼睛,云昭无声地流下眼泪,喃喃说:“爷爷,我对不起您,真的对不起,爷爷……”
从那过后,一个字再没说过。
急得两人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商量了半天,决定什么都不问,先把云昭的身体养好再说。至于学校,流言蜚语的不堪入耳,已经让间隙回去的老人几度崩溃,和孙女一样,也更加沉默。
今晚,张小灿把老人劝了回去。再熬下去,他也要住院的。
医院门口小吃依然有客人,热气腾腾,陆时城顺着一边街铺走了圈。挑几样水果,让人切好,又来回转了一遍,不知道再买些什么好。
打给张小灿,老样子,那头似乎是在找地方接电话。等了会儿,传来张小灿压低的声音:
“您到底想干什么?求您了,放过昭昭好吗?”
她喉头哽得难受,怎么办,不是每一条走错的路都可以回头。
陆时城却问:“你一个人守着她?”
“不!我们很多人!”张小灿唯恐他贸然过来,声调一高。她这么急哄哄的,陆时城心里有数,继续问,“她吃东西了吗?”
这两天,他只通过电话问云昭的情况。
挂上电话后,陆时城拎着水果进了医院。
双人间病房,那天住进来时,单人间没了。云昭靠窗,帘子跟旁边的旁边的病床隔着,那病人很快就要出院,此刻,在家属陪伴下在楼下小花园散步。
陆时城进来,一片静悄悄,张小灿安顿好云昭躺下觉得饥肠辘辘出去买热食补充下.体力。
她依旧虚弱,头发太长被张小灿扎成低低的双马尾,乌发如云,衬的一张脸,素白素白的。
把水果轻轻放下,他靠近,见她眉宇微蹙仿佛闭目也不能放松一二,下巴尖尖,我见犹怜。
忍不住倾身吻了吻她脸颊,熟悉的,那股幽幽体香,让人心底顿起丝丝涟漪。
云昭倏地惊醒,一睁眼,四目相对,倒是他先淡淡笑了:“抱歉,我打扰到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昭的脸,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双眼,平时本是极清澈圆透的,当下只剩恐惧,她像个雏鸟般开始瑟瑟发抖。
“昭昭?”陆时城怔了下,目光在她脸上盘桓,“别害怕,我在这里没人敢过来伤害你。”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滚下来:“你有妻子,对吗?”
只有这一个问题。
陆时城丝毫没有被拆穿的难堪和紧张,反应冷淡:“世俗意义上,也许算有。”
她再没有任何话要问他了,是她太蠢,活该被人强.暴还要说服自己也许这是爱情,如果是呢?他是情不自禁的,他是喜欢自己的……自己是有钱人的泄欲工具,仅此而已。
“吃些水果。”陆时城去拆包装袋,再转身,云昭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痛苦地摇头,一字一顿说:
“陆时城,我犯贱做错事情应该受惩罚,可我绝不会让你再玩弄我,我没有父母,爷爷年纪大了,没人能替我做主,我自己给我自己做主。这些天,我想清楚了,我还欠你钱,会慢慢还完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恶魔。”
她颤抖得厉害,说到最后,嘴唇惨白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
在她眼里,除了一团漆黑的绝望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说出这些话。随后,整个人像一枚飘零的树叶在安静的空气里坠地。
陆时城被她眼神冻伤,他胸口陡然发闷,这双眼不会骗人里面并无一丝一毫的恨意,只有绝望。
他脸色难看,气息起伏,一股怒火忽然就窜了上来:她这是要撇清关系?想甩他陆时城,门儿都没有!只有他陆时城不要别人,轮不到她来定义两人的关系。
病床的女孩子,看起来更娇弱,他抑制不住那种想要控制她一起往下堕落的冲动,身体热度飙升,咄咄逼人上来把人搂进怀中,低头去吻她。
云昭反应激烈,她乱踢乱打挣扎间忽然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凄厉地得骇人:
“妈妈救我!妈妈!妈妈!”
陆时城僵住了。
云昭是孤儿。
他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滞留针处开始回血,而刚才那一声很快惊动了外边正在查房的医生。
同样的,张小灿提着东西,人已经到了走廊,猛地一惊,闻声快步跑进来一头撞到陆时城身上。
很快的,医生也赶进来,本就空间不大的病房里一时显得到处都是人。
陆时城心跳很快,他站在床尾,眉峰紧压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医生护士围了上去--
云昭再次晕厥。
她刚才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来保护自己。
陆时城额头上不觉沁出层薄汗,手心也是,他没想到她会这样拒绝他。
旁边,张小灿捂着嘴已经开始哭泣。
他慢慢退了出来,心还是跳很快,顶着胸口,格外难受。摸出烟,被走廊里跑过小护士眼尖看到,提醒说:
“哎,先生,这儿不能吸烟,麻烦您到外边。”
陆时城拿着烟,手心里点了两下,走出医院,坐到车里降下车窗把烟点上,沉默着,一动不动坐了许久。
她那些话,全是真的,这才清晰地一遍遍在脑海里来回翻滚,陆时城觉得压抑极了。
他拿起手机,想了想,编辑很长一段话准备发送过去。又删减,最终只留一句“我没有玩弄你”,迟疑了下,按了点送却发现云昭已经把他拉黑。
第036章
后来,从车里下来, 陆时城在附近花店买了向日葵雏菊, 又挑了个玻璃花瓶,送到病房。
张小灿警觉抬头, 碍于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东西放下。
床上,云昭安静下来昏沉睡去,头发铺满床, 脸小小的。陆时城默默看她几眼, 想她那一句“妈妈救我”, 心忽被扯得隐隐作痛。
把张小灿喊出来, 还没开口, 对方抢先说了:“我会把钱还你,我爸治病手术的钱我全都还你, 但是,你别妄想再让昭昭还你钱!她不欠你的,是你故意的!”
声音都在打颤,张小灿撑不住了, 会死人的。她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有一个, 这件事,她要等云昭出院后哪怕跪地认错也得说出来。
这些天,身心备受煎熬,张小灿同样瘦得眼睛有点凹。
哦, 这话就像威胁了,陆时城压根不吃这一套,没说话,淡淡把张小灿打量一圈,她就被看得要崩盘了。
“随你。”他眼神放松,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异样,“当初,我并没有逼迫你做什么,她碰坏我车,即使知道真相也要赔偿,不是吗?”
“我后悔了!我脑子发昏不知道像你这种人随便就可以玩弄别人于股掌的!”张小灿捂脸呜呜地哭了,她痛恨自己。
陆时城这才不悦,冷森森说:“我没有玩弄她。”
拿开手,张小灿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时城:“你有老婆,昭昭一直都不知道,你骗她当第三者,任由你老婆现在害她身败名裂,她怎么回去上学?你还说不是玩弄她?”
这样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思维空间里,陆时城没有跟她解释的兴趣,他只关心云昭:
“好好照顾她,学校的事情我来处理。”
张小灿愕然。
想到云昭还很需要她,陆时城语气放得缓和些:“我会出面,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至于昭昭,我今天来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她。”
话说的多,他自己都觉得烦,拉开车门时,周濂打来电话。
他眉头微蹙,转过身,抬脸看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心里空荡荡的,没有落脚点。
如果,如果没有岑子墨搞这一出。此刻,他应该抱着她在东山。
“妈。”陆时城坐进车里接电话。
“你打子墨了?时城,你可不要给我养成家暴的恶劣习惯,还是男人吗?”周濂刚送走岑子墨,手臂上那红肿的印记,看着刺眼。
儿媳没有先诉苦,而是先认错,承认自己不该那么存不住气去威吓了小三,如此一来,周濂倒不好说她什么。
但儿子的做法,显然有些过火了。
陆时城久久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垃圾桶上。过往行人,顺手把手里的垃圾投放进去。
“时城,你在听妈妈说话吗?”周濂声音调高了点。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若干年前的某一天,垃圾桶内,云昭被云怀秋发现的那一幕,无以言状的情绪第一次慢慢牵扯着他蛰伏的神经。
“妈,我有点不舒服,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我需要休息。”他挂了电话,匆匆驱车回家。
家里除了他的书房,一切如故。
岑子墨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已经争分夺秒地把他书房砸了,这个家里,他最珍视的书房,一个人独处封闭自我的唯一栖息地。
陆时城看着脚下的书,一地的碎玻璃片,他没说话,像身处核爆后的废墟城市。
此刻面对的,除了孤独,还有像孤独一样力量强大的--时间。陆时城忽然觉得很累,没有喊佣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把书一本本收拾起来。
岑子墨显然是故意的,她穿高跟鞋,有的书被踩拧得稀烂。
是不是应该分开?这个念头毫无征兆从心底浮上来,陆时城脸紧绷,他空虚,看着千疮百孔的书房,何尝不是他千疮百孔的婚姻?
他以为,就算没有爱,最起码和岑子墨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从没有想过解除婚姻。
他太精明,绝不愿意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人生一样样的,要算计的清清楚楚,聪明到没意思。
当晚,陆时城带着书回了东山。
医院里,几个教授夫人一同过来看云昭,云怀秋不知怎么拒绝,见了人,根本抬不起头来。整个学校,都知道后勤那退休老头的孙女儿给人当小三闹到学校。
和教授夫人煲了汤,又做些云昭之前去家里做客爱吃的小点心,同几人到了病房,气氛凝滞,云昭脸白了一瞬。
目光分明闪躲,羞愧得没地方可逃。
几人看得一阵唏嘘,简单寒暄,很快出来。
“爷爷,您别让人来看我了。”云昭在几人走后,哭了,她噙着泪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五官被心里那头叫难堪的小兽撞到变形。
没想到,付冬阳紧跟出现,不请自来。云昭彻底慌了,更是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比小丑还要小丑,做了很坏的事情,全都暴露无遗。
脸色惨白得像暗.黑.童话里要滴出血。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付冬阳支开老人后,低声说,“既然不能重来,就往前看,自溺自伤是没用的。”
只是几句话,句句像甩巴掌。
“对不起……”云昭两手死死攥紧了被子。
她坐床沿,穿着可爱的小袜子,两只脚垂下来,袜子和裤子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细腿,像断掉连不起来的人生。和同学们本来并肩而行的人生,歪掉了。
“跟我?不需要。”付冬阳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阴暗地想,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丝亢奋?
“我也不跟你灌鸡汤,说现实,学你是继续得上,顶着压力那也是必然。要么忍,要么滚,我在中盛学到的就是这个,其实,咱们才是一类人不是吗?你爷爷只有你一个亲人,为了他,你也得咬牙撑下去。”
云昭枯萎在床上,不是这张床,而是和陆时城亦幻亦真极致欢愉的那张床,她眼泪流得更汹涌。
“付冬阳,谢谢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
付冬阳心里不屑一顾,他变得坚硬,倒绝非全然因为曾经被云昭劈腿提分手。也许,天性如此,只是彻底脱离了象牙塔之后,他更熟稔这个社会的规则。
来之前,他见了岑子墨一面。果然,当他吐出云昭这个名字,岑子墨停顿一下,随后无所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