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笑笑怔住,天哪,眼前的这个男人的逻辑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说:“陆时城,你不愿意离婚,让她被包养难道是件光彩的事情?我觉得,只要是正常有廉耻心的女孩子都不会愿意的。”
“如果她不能够纯粹地来爱我这个人,那就不是爱。还有,我不想结束就不可以结束。”陆时城放下酒杯,拿起外套,径直朝门外走去留下瞠目结舌的卢笑笑结账。
她知道,这个男人简直执拗到死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但会独自伤怀痛苦的性情。
校园没有变。
云昭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学校里的一切动静,没有了蝉鸣,但有明晃晃的秋阳,豆豆在她脚边乖巧地守着,守了几天。
“豆豆,你说,老师和同学们如果见我去上课会不会觉得我真不要脸……”她蹲下来,揉豆豆的狗头眼圈泛红,“可是,豆豆,我要是不去课堂,我前头那十几年的学等于白上了,我就完蛋了。”
家里,有心理老师特地过来探望她,云昭守口如瓶,除了说“好的”“谢谢您”“麻烦您”像机器人一样应对那些毫无用处的疏导,只剩一颗被绞死的心,呼吸都疼。
她犯了错,自然连呼吸也是错。
学校声誉也因她受损。
门口卖煎饼果子的阿姨似乎都知道了学校的高材生当小三被打,这新闻,比煎饼果子滋味多了。
云怀秋买牛肉回来了,走进门,强打起精神一声乐呵呵吆喝:“昭昭,爷爷回来喽,咱们今天做土豆烧牛肉!”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泪如雨下。
只有爷爷是真的,还有豆豆,她好希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
小心擦干眼泪,云昭快速对着镜子眨眨眼,用手扇两下,希望看起来不要像哭过。
“爷爷,您回来了。”她腼腆笑着出来帮忙,爷爷仿佛更老了,看,他佝偻着背,在厨房里戴上套袖忙烧水过牛肉,又蹲下去凑垃圾桶那剥葱。
“我明天去上课,吃完饭,我去和教授家告诉他。”云昭拿过蒜瓣,也蹲下来,一老一少,围着垃圾桶说话。
云怀秋心里咯噔一沉,手里动作也停了,委婉说:“身体没养好呢,要不,等再休息几天,你每天在家里也是学。”
这几天,和教授亲自上门授课,云昭面对老师根本无地自容不敢抬头。
“已经好了,我还有别的课,也不能总麻烦和教授。”云昭努力一笑,很坚持。
重返课堂这天,张小灿早早来楼下陪她一起。老人和狗也下楼,目送她,云昭想自己不能回头一旦回头眼泪止不住的。
一路低头,云昭心在嗓子眼跳着,浑身肌肉都是僵的,她紧紧把书搂在胸前,怎么办,这条路好长,但路的尽头教室似乎更可怕。
“张小……”打招呼的声音明显没了尾音,张小灿连忙打了个手势,同学看到旁边的云昭一下领略到精准含义,但不由多看她两眼。
一辆单车突兀地截住两人去路。
“嗨,你就是小三门那女主角吗?”陆晓一脚着地,她脾气骄纵,目空一切,在三观差不多该稳定下来的年纪里混乱无序。她学金融专业,早想好出路,日后,就在中盛和陆时城一辈子不分开。
石破天惊的一道声音,云昭猛得哆嗦,抬首,和陆晓目光相遇的刹那认出了她。
她们在浮世汇也碰过面,云昭脑子里只有这个,轰的炸开,嘴唇都白了。
张小灿立刻挡在她前面,说:“关你什么事,我们不认识你。”
“臭名远扬了都,啧啧,还这么傲。”陆晓笑,上下凌迟着云昭,“我就说,你这么漂亮在浮世汇卖很正常啊,哎?我怎么记得那个老女人叫你雪莉,你其实叫云昭,对吧?”她笑的恶毒。
第039章
云昭身子晃了下,她狠狠掐自己掌心:不能倒下去……
“哦, 你别害怕, 我就是看像是你,过来打个招呼。”陆晓说完, 吹了个口哨歪歪扭扭骑车去了。
仿佛虚惊一场。
张小灿在旁边看着云昭,她退缩了,不能,至少现在不能跟云昭说出一切, 得缓缓。
前面, 陆晓好像还回头看了一眼, 她撇下嘴。最近, 岑子墨破天荒地约了自己, 黄鼠狼给鸡拜年,居心叵测。陆晓吊儿郎当听她把话说的隐晦, 先问知道A大小三的事吗?
知道,当然知道。不过陆晓并不是一个对别人八卦感兴趣的人,她满脑子陆时城,这个事, 也只是粗略知道皮毛:建筑系的一个学姐当小三被正宫找上来打了。
但岑子墨接下来兜售的就有点意思了,女主角叫云昭, 听得陆晓猛得一震。
最后,陆晓参透了岑子墨的意图,她笑了,眼前美艳的富贵女人是想拿自己当枪使呢。对方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没脑子的, 陆晓盯着她,心里又鄙夷又好笑。
“岑姐姐,您这是成糟糠妻了呀?”小姑娘天真又世故地挤眼。
两人似乎都忘了前嫌。
岑子墨压根看不上眼前这不知道哪来的小野种,听这话,心里气到抽筋,但世事难料,她居然有一天需要陆晓建立一种亲密关系--
一箭双雕。
她知道陆时城对待陆晓一向隐忍,是纵容,但绝对不会喜欢,无论哪种喜欢都不可能。岑子墨太知道陆时城的口味。
“是的呀,”岑子墨笑吟吟地顺着她说,“你陆哥哥一颗心都扑在别人身上了,我能不伤心吗?”
陆晓心里直冒酸水,破成黑洞,陆时城居然真的包养情人了,却不是她。
她几乎要着了岑子墨的道儿。
但转念一想,反应过来:哦,既然是叫云昭那她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如果陆时城真的对小情人上心的话,怎么会让人打她呢?可见,也就是养着玩儿的。
陆晓在这方面有着惊人早熟的思考能力,她一点都不傻。
一顿饭吃下来,陆晓点最贵的,冤大头不坑白不坑,她配合地表达了一定的愤怒和恨意。
然后,今天牛刀小试,陆晓觉得云昭很怂除了漂亮看着就很好欺负,一朵楚楚小白花。可是,陆时城人呢?陆晓又很恶毒地在自行车上笑了,陆时城只爱穷酸云昭,他就是玩玩罢了。
她决定密切关注这件事,不轻举妄动。没搞清楚真相前,陆晓觉得,因为别的女人得罪陆时城太得不偿失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张小灿攥了攥云昭的手:“昭昭,你行吗?”
她坐下仰头笑笑:“行,你去你教室吧,我看会儿书。”
“那今天的公共课……”
“我去。”云昭脊背绷得像铁板,两个字,嘴巴被压榨到极致。
专业课只有九人,同学们出奇一致地表现如故,简单招呼,坐下来等老师时讨论问题。云昭并未被孤立,男同学请她过来一起看效果图。
其实,大家没赶上手绘图年代,那会儿,一张好的效果图可以在A市中心地段买个卧室。老师开玩笑,以云昭在手绘上的天赋早生个十五年,是最吃香的。
云昭感激地看看同学们,也许,是和教授和大家说过这事了吧。如她所想,教授不愿意自己心爱器重的学生就此因为这些糟糕烂事而毁。
但她话很少,好像一出声就是提醒了自己的存在,而脏了这间教室。
下课后,和教授把她留下,面上有考虑,说:“云昭,我和你秦阿姨都相信你不是这种孩子,你的事,我们一直没敢细问多问。你这么年轻,不知人心险恶面对挫折可能也缺少足够应对的心理,没关系,一时有阴影走不出来是人之常情,但老师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打倒你好吗?”
云昭垂眸哭了,只不住点头。
她有千言万语,无人能说,也不肯轻易和任何人说起。然而,一丁点儿的温暖关怀会泛滥,云昭对自己更加失望。
校园里,到处是黑压压赶着换教室上课的学生,三五成群。张小灿踮脚四处张望,云昭一露面,她暴风一样跑过来。
进大阶梯教室的那一刹,全场安静,云昭的脸腾下红了,浑身的血液全都往脑门上冲。
她快速地朝后走。
“就是她吧?怎么有脸来上课的啊?妈哎,要是我不如跳楼算了……”
“放心,当小三的都心理强大。”
风言风语很小声,像和风细雨,云昭觉得耳朵旁是被炸破的巨石,一字一字的,崩到脸上。
她嘴唇紧闭,腿发软,魂不守舍地被张小灿轻轻拉着坐下,心跳的难控。
周围的人本在埋头私语,见她坐下,立刻噤声彼此给个会意的眼神。云昭只需要扫一眼,就可以明白其中全部含义,双眸发烫,她低下头无声地把书本打开,心已经缩成了个小小的核桃。
或者,云昭产生奇怪的错觉,自己是某种软体动物。第一次出壳,毫无保留,可世界是无情的。现在,收回壳内,又让人莫名安心。
课上到一半,老师被叫了出去。
学生们面面相觑,随即,交头接耳起来。
几分钟后,老师进来,身后跟了名穿制服的警察同志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云昭一个哆嗦,她有应激反应,现在,教室里突然出现陌生人她立刻浑身都僵硬了。耻辱感突然就发酵。
“不会吧,上回是打小三,这回不是哪位大仙直接当上犯罪分子了吧?”有男生在后头调侃,一群人哄笑,老师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耽误大家两分钟,上回,贵校关于擅闯校园打人事件报了警,处理结果已经出来。”警察同志说完,手一摆,男人站了出来。
“我今天来,是替施暴者跟云小姐道歉。”男人在老师的指引下,对着云昭的方向,鞠了一躬。
教室里安静极了。
“她不好亲自过来,所以委托我。对于这次乌龙事件打错人非常抱歉,也意识到无论是否打错人这样做都是违法行为,给云小姐,以及贵校带来的荣誉损失深感歉意,正式的道歉函已发给学校,再次给您诚恳道歉。云小姐住院的医药费,会全额赔偿。”
教室又炸开锅了。
这什么样的反转?
众目睽睽之下,云昭吃惊地看着讲台旁边那个陌生的男人,静静坐着不动,清澈的眼睛里写满迷惑和紧张。
是阴谋吗?
在警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她突然站起来,跑下去,跟老师说“老师我需要出去一下”追了出来。
“警察同志……”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并不知道从何问起。
警察止步,停下说:“回去上课吧,这件事,你老师当初报了警的,现在结案,还你清白了,回去吧。”
清白?云昭心里想哭,她不清白的。后面,警察再说什么,似乎提到住院费,她云里雾里一个激灵回神,低声纠正:
“没有,我不是因为那个,我本来重淋雨感冒烧成了肺炎。”
警察愣了,这女学生,怎么这么憨直呢?
连带旁边那男人也愣了。
云昭退后两步,默默重回教室。
校园外,车里陆时城独自坐着,车窗漏了条缝,他一个人在沉默中抽烟。
很快的,有人礼貌地叩了叩车窗,车门一开,这人坐了进来。
“事情都办好了,陆先生。”
陆时城稍稍颔首:“教室里什么反应?”
“学生们挺意外的,都在议论,那老师倒很高兴说终于替学生讨回公道。”男人一板一眼地回答。
“云小姐呢?”陆时城没什么表情,手底下,只有烟雾缭绕。
“云小姐不要赔偿,她说,她是重感冒住院和那件事无关。”
陆时城眉头一扬:“她是这么说的?”心中柔软。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他大费周章,让卢笑笑去和病床上的张思露谈,承认打错人,又上演了今天这么一出。
甚至,给A大都发了道歉函,务必全校皆知。
舆论这种东西,如果没有,就去制造。
他以为,这样多少会缓解云昭的压力,打错人么,也不是没可能的……陆时城早把整件事梳理了无数遍。
但对于云昭来说,这并不轻松。下课后,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倒是老师,替她高兴。
是新的陷阱吗?
除此之外,她还有种无力的愤怒,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木偶,那根线,被人提着。
张小灿和她不约而同想到的都是陆时城,除了这个男人,谁还有这么大能量呢?
可两人都把心事锁起,张小灿只装作试探问两句,云昭也没有多回答什么,白的脸上,仿佛还留着像伤口那般深邃的泪痕。
一天变得很漫长,下午放学,云昭回家,老人和豆豆一早在楼梯口等着。她心里一酸,听到爷爷在和出来进去的邻居们打招呼。
爷爷脸上带笑,很奇怪,似乎多了点讨好的意味。
云昭拼命控制眼泪,蹲下来,摸摸豆豆:“豆豆,回家啦。”
“昭昭,今天作业多吗?”云怀秋想了半天,开口问,一直留心她神色,云昭笑笑:
“今天恐怕得去图书馆熬夜。”
“那行,吃完饭咱们到操场遛会儿豆豆,你去自习。”
第一次重回自习室,果然,依旧有异样的目光大把大把地投向她。云昭很安静,找个位子,默默坐下用功。
有些煎熬,是她注定要承受的。
云昭没有坐太久,本来好好的,可身边偶尔有人影过去总能把她倏地惊出一身汗。她没有安全感,尤其背后,会有人随时随地能上来打她一顿的难熬错觉。
收拾好书包,她把椅子轻轻推进去,离开了。
操场上散步的人明显少了,有个别的,在围着塑胶跑道健身跑步。云昭正要拐进操场走几圈,突然止步,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黑沉沉的影子。
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颀长的,身上带着她最初对爱情迷醉的期待,那么深刻。
他刚点上烟,明灭间,照亮那双情绪不明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