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时候很多人都来她这里背书，姜艾以不变应万变，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直面所有好奇的眼神。
总有憋不住的人，下课后和她隔了过道的陆瑶瑶小心翼翼开口，“姜艾，你和林旭关系不错呀？”
陆瑶瑶是个圆脸的短发姑娘，好奇心和对人的热情都非常强烈。
姜艾瞪大眼睛，不知道陆瑶瑶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怎么可能？”
陆瑶瑶压低声音，有理有据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林旭主动和女生说话呢。”
“他估计是看我不顺眼吧，”姜艾面对陆瑶瑶说的是“估计”，内心却无比肯定。
姜艾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他不愉快了，真是难以琢磨的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姜艾无辜的表情有点夸张，陆瑶瑶弯了眼睛，“姜艾你还挺有趣的。”
这是一句夸奖的话，虽然姜艾现在最不想听到说自己“有趣”的赞美，但是她还是收下了，“谢谢。”
姜艾的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好，林旭并没有干扰到姜艾快要放假的好心情。
最后一节课是音乐鉴赏课，音乐老师对学生的要求只有一个——安静。
教室里播放着优美的音乐，音乐老师闭着眼睛体会声音的美妙，学生们有睡觉的，有玩手机的。
姜艾向姜大艾分享了林旭给她带来的新麻烦。
姜大艾觉得不如以暴制暴，【找人把他麻袋套头打一顿好了！】
不知为何你的思维和林旭竟然有种诡异的吻合。
【我们是法治社会，】姜艾制止她的想法，手机上信息也发的飞快，【你之前说的方法很有效，我只要顺着他来，他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而且……】
姜大艾敏感地感受到姜艾的动摇，【而且？】
姜艾认真思考早晨林旭看向自己的眼神，【他早读的时候好像在生自己的气的样子。】
姜大艾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招惹了你，然后自己生自己的气？他该不会是脑子不好使吧。】
姜艾也觉得这个说法没有逻辑，【可能是看错了。】
手机振动，姜艾看到父亲发来的短信，告诉她中午他不在家，让她自己吃午饭。
姜艾回忆了一下冰箱里还有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最终还是决定在外面吃饭。
音乐老师提前十分钟下课，姜艾的书包早就收拾好，就等着老师的那句“下课。”
后两排的人比她溜得更快，姜艾怀疑音乐课上到一半就已经有人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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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到姜艾家是四站的路程，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姜艾也懒得去挤公交车，撑了遮阳伞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姜大艾似乎也很闲，两人开了语音。
他们这边绿化不错，树冠遮蔽了烈阳，在地面上洒落下点点的日光，都是姜艾非常熟悉的景色。
姜艾想起姜大艾搬家的事，“你什么时候搬走的？”
“高中吧，”姜大艾说得含糊，“中考的时候报了那边的学校，就正好过去了，没有你的学校好，我其实挺不喜欢上学的。”
“我也不喜欢啊，”姜艾避开推着婴儿车经过的年轻母亲，“学习的动力从本质上就是想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
明明是高中女生，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了，那位年轻母亲回头看到姜艾稚嫩的脸，抬了唇角。
姜艾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还沉浸在自己的茫然，“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想要什么工作。”
“作家，”姜大艾相当果断，“咱们两个不是一个人吗，我的梦想就是你的，成为作家吧，或者美食评论家也行。”
……还能这样的？
“反正你也没有特别想要的工作，”姜大艾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人生肯定不是一条路，而是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分叉口的，咱们两个人选择的不同，你没有找到的东西我找到了，然后分享给你，这也挺有趣的嘛。”
姜艾眨了眨眼，听着姜大艾活跃的声音，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如果我也有分享给你的东西就好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姜大艾活成了姜艾最羡慕的样子。自由，率性，活力满满，拥有明确的梦想，勇于挑战，做事从不犹豫。
现在，姜大艾嘻嘻哈哈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肯定有的啊，比如数学考试的时候。”
姜艾回家的必经之路有一座石桥，桥身跨过湍急的河流。
这一片并不是繁华区，原本就人少，中午就更没人出来了。
姜艾和姜大艾还在聊天，她走得偏慢，余光看到有个女孩扶着石桥的边沿向下看。
她穿了水蓝色的连衣裙，裙角因为风的吹拂而微微浮动，能够看到纱质的裙子中亮片带出的点点明亮。
那是一条非常明亮，轻易能够看出昂贵价格的纱裙，和这个古老的石桥有几分格格不入。
即使是看河也不应该站在那里呀，是在自拍吗？为什么不去树荫下？她站的地方有点太晒了吧？
姜艾脑子里一连串问号，撑伞的手一松，她的遮阳伞伞骨重，从手里掉下去，落地有声。
站在桥边的女生仓促回头，姜艾对上她的眼眸，并没有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头发又黑又顺。
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姜艾收回视线，重新捡起伞，继续沿着桥走。
耳机中姜大艾那边哎呦一声。
“怎么了？”姜艾问她。
“你没关注‘A市那些事儿’吗，看见推送没？”姜大艾叹口气，“好像有个女孩自|杀了。”
“A市那些事儿”是A市的非官方微博账号，来稿不拒，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很多时候比官方消息还早一些。
姜艾看着自己手机的信息，通知栏里并没有这一条。
而后她翻到微博，同样没有这条信息。
“我这边没有啊，”姜艾开口，“最新一条微博是老妈问网友儿子数学作业怎么做的那个。”
“那是上一条，”姜大艾也觉得奇怪，“你没有刷新吗，就是最近的一条呀。”
姜艾盯着手机看，她网络质量良好，无论手指拖动几次都显示最新的微博就是数学作业那一条。
她们两人时间是同步的，她们是去过同一个地方，看到同一个气球飘向天空的人，不知为何在这里发生了微小的错开。
到底是哪里发生变化，影响了这条新闻呢？
姜艾停了脚步，不知为何产生空洞的恐惧，总觉得如果再向前迈出一步她一定会后悔。
风吹过石桥，撩动被汗水沾湿的后颈，传来冷意。
姜大艾的声音比往常听起来更沉稳些，滋滋的电流声传来，原本畅通的网络开始堵塞，手机中4G的信号并没有变化，手机淘宝发货提示也是正常，姜大艾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真切，“姜艾，你现在在哪里？”
两人为了互相区分，总是大艾、小艾地相互称呼，姜大艾此刻连名带姓说出这个姓名，姜艾的情绪更加紧绷。
明明是非常肯定的答案，到了嘴边却成了很轻的话语，“就在石桥呀？”
素央区只有这样一个快要废弃的石桥，算是有特征的地方，她说了姜大艾自然就知道是哪里。
姜艾看向四周，原本向西吹拂的柔风突然打了个旋儿，脚边的落叶在距离地面一厘米的地方绕出圆圈。
天气更加闷热。
“那……”姜大艾再次发问，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你那边有没有……一个穿着蓝色连……裙的年轻女性？”
姜艾回头，再次看到那个背对着她的女性，心中一冷，“你是说……？”
“阻止她！”姜大艾大喊，声音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阻止她！”
在这一刻，信号满格的手机因为网络不佳通话强行中断。
遮阳伞被扔在一边，手柄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手机塞入校服口袋，姜艾向女生的方向跑去。
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神奇，好像有另一个灵魂的力量充斥了身体，姜艾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跑得这么快。
那个女孩爬上石桥栏杆，原本就偏瘦的身躯摇摇欲坠，水蓝色的衣裙撩起美丽的弧度，比河水还要微波粼粼。
姜艾奋力伸手，搂抱上她的腰腹。
微风逐渐猛烈，落地的叶片缠绕两人，叶片干枯的锯齿刺痛裸|露的手腕，平静的湖面挣扎起波澜，仿佛吞噬猎物的深渊巨口。
姜艾拼尽全力向后拉扯，和不知名的力量做拔河比赛。
手臂因为用力而颤抖，腿间也跟着打颤，姜艾脑内拼命回忆小学时候老师说过的那些拔河比赛诀窍，蹲下|身体，两只手拥抱得更紧，脸擦着纱裙的部分有些疼痛。
疼痛变成麻木，只能拼命维持着单一的拉扯动作。
姜艾听到了女生的声音，很轻，是很温柔很乖巧的女孩子会有的声音。
“放开吧。”
“不行，”姜艾两只手拥抱得更加用力，“你不能过去！”
力气快要用尽，根本没有办法将怀中拥抱着的这抹水蓝色拉扯回地面，手臂越发沉重，姜艾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人告诉我，水里太冷了。”
想要变成舌灿莲花的人，可到了嘴边只能说出破碎又乏味的句子，“水里真的很冷，所以，请不要……不要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
快要撑不下去了。
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飞舞的叶片，将即将跳下的女生搬回石桥，一捞捞两个，紧紧抱着少女的姜艾不得不后退几步才稳住重心。
“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救人的时候不要把自己搭上？”
和姜艾同款蓝色校服，校服袖子被叶片划破，他把晕倒的少女放于地面。
腿软的姜艾跟随着少女一起坐在地上，有点呆愣地抬头。
少年手里捏了一片枯叶，他正在观察这个把他衣服割破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偏偏是他！姜艾抿了下唇，只觉得最近抬头看到是林旭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点。
“你可以啊姜艾，”林旭将这片落叶放在姜艾头顶，看到她躲闪的眼神，“内陆出现小龙卷风，树叶能割破校服。”
姜艾重新低下头，头顶的落叶飘飘悠悠落回地面，干枯的叶根反出细嫩的绿色。
“我以为你是红领巾，结果你他|妈是个外星人啊？”
林旭：对世界突然产生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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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这么勤劳？？
是我！
感谢小天使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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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平行平行平行平行
为什么每次遇到的都是林旭，有麻烦接踵而至的绝望。
姜艾感觉自己在玩俄罗斯套娃，一个一个打开，里面跳出来一个林旭。
而现在，林旭冷眼看她，要她给出一个答案，“这都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刚刚出现的把落叶卷起的奇怪的风，还是水面突然发生的波澜，亦或是超出常态的锋利叶片。
姜艾转移视线，看向更远的河面，“怎么说呢……最近天气太热，龙王伯伯生气了，就容易出现小龙卷风。”
“你真当我傻子吗？”林旭扯了嘴角，指指还在昏迷中的少女，“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龙王伯伯让她昏迷了？”
姜艾遥望天空的愿望更加强烈，希望自己和天空中的飞鸟一起消失在这里。
“先别说那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系到她的亲人，”姜艾伸手在女生裙子的侧边口袋里摸了摸，果然摸到手机。
指纹解锁，和少女柔和的长相不同，壁纸是颜色鲜亮的向日葵。
姜艾打开通讯记录，这个女生的联系人少得可怜，最近的联系人是【哥哥】。
这个【哥哥】和她的通话也是三天以前了。
打去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是年轻的男性声音，“小薰，下次再说话吧，我正在批作业呢。”
姜艾眨眨眼，有点反应不来的模样。
对面也因为这边的迟迟没有声音而有所疑惑，“小薰？”
姜艾开口，“倪老师，您的妹妹在石桥这边，她……她想跳河。”
这个女生是班主任倪宗的妹妹。
这实在是太奇妙了，永远对生活充满热情，永远有时间陪伴学生的倪老师，和妹妹看起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姜艾也知道了这个女生的名字，倪熏。
在给倪老师打完电话后姜艾在倪熏身边蹲下，看到她漂亮的水蓝色裙子沾染泥土。
这并不是走在路上，突然心生绝望而做出的事情，而是穿上了漂亮的衣服，换上相配的鞋子，有预谋有仪式感的行为。
那么，她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呢？
靠着石桥的少女眼睫微颤，缓缓苏醒，对上姜艾的眼眸。
果然是个看起来非常柔和的女生，姜艾并不知道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踩踏上石桥栏杆，就这样把她从石桥那里拉了回来。
“对不起，”姜艾说，“对不起，我把你拉回来了。”
少女看她的眼神一点点聚焦，泪水溢出眼眶，从眼角流出，汇聚在她小巧的下巴。
倪熏眼中的情感过于复杂，有愤怒有庆幸抑或着其他，姜艾并不能看得透彻，只看到无声无息的泪水。
直到倪宗老师匆忙开车过来。
车停在桥头，倪宗跑来将倪熏从头到脚确认了一遍，最后深深松一口气，卸了全身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