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这两天最愁的一件事， 是如何告诉姜大艾关于季远的事。
两人放弃姜茁事件的探索后， 就很少谈论过季远相关。
刚开始姜艾还在思索别的同样能够达到目的的言语， 或者是如何说得更缓和一些，但是最终，姜艾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和姜大艾两人之前就因为不确定对方世界的家庭父母有没有离婚，而相互试探最后关头才说了实话的经历， 同样的错误没有必要再经历一次。
姜艾觉得她应该相信姜大艾，就像姜艾自己从未想过，在知道季远是江航的哥哥后自己会那么快恢复冷静，如果她可以，那么姜大艾一定也可以。
姜艾相信变化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让她惊讶的是，姜大艾比姜艾想象中更冷静。
在姜艾说出季远是江航的哥哥这件事后，姜大艾反而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
姜大艾也告诉了姜艾一件事，“我和季远在几天前分手了， 是我提出来的。”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姜艾诧异。
“他什么都没有说，”姜大艾摇头， “只是有一天季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表情。”
季远看着她的表情过于悲伤和固执，以至于姜大艾有了他下一秒会哭出来的错觉。
一直以来季远给人的印象都是沉稳靠谱，和他接触更多的人往往会给他贴上“过分务实”的标签， 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的性格。
季远的崩溃悄无声息。
姜大艾如此清晰地记得黄昏时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表情管理失控的季远像个委屈的孩子。
姜大艾什么也没有问，在他低下头躲避姜大艾看过来的视线时， 姜大艾伸手触及了季远的发顶，触感是柔顺与微凉。
她花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安抚季远，他低沉的喘|息声逐渐平复下来。
姜大艾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然而她是与姜艾一样细致敏感的人，季远那些细微的隐藏于心的情感瞒不住她。
眼前的男生充满了懊悔，自责，拥有不属于自己的宝物后的贪婪与不安。
而后姜大艾轻声开口，“季远，我们分手吧。”
姜艾的手还停留在季远的发顶，被对方紧紧握住手腕，不想松开的模样。
姜艾并没有试图抽回双手，而是很认真地，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我们分手吧。”
傍晚时分，人声喧闹。
就像姜大艾在寒风中扬起尖尖的下巴问出“你是不是喜欢我”的那个夜晚，季远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短暂的沉默过后，季远松开了手，“嗯。”
其原因也不过是：
实在是喜欢。
实在是太喜欢了。
*
“老实讲，当初咱们两个人交换身体，我去找江航的时候，一开始是想着如果他不听话的话，打一顿也要问出结果。”姜大艾叹气。
打人这种事就不太好了吧，姜艾表情有点微妙。虽然她知道姜大艾和林旭两个人组队会是相当暴|力的组合，但是姜大艾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结果面对那孩子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办法做到我想象中那么理直气壮和愤怒，”姜大艾揉了眉心，露出有些无奈的神色，“无论是校服里他旧得发黄的衣领，还是警惕又多疑的表情，都表示他其实已经在一个很不好的状态了，我没有办法去逼迫那样的小孩。”
姜艾点头，完全赞成姜大艾的说法，江航的状况她也是亲眼见过的，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模样，作为哥哥的季远也是相当辛苦。
“等等，”姜艾皱眉，“季远和江航是兄弟的话，为什么大艾你会不知道呢？你和他不是邻居吗？”
姜大艾也顿了一下，虽然知晓了那两人是兄弟，但是本能地还是没有办法把两个人联想在一起，所以她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这个不寻常的点。
“但是江航他们家确实只住着江航和妈妈两个。”姜大艾思索，她非常肯定，“如果家里还有其他人，我一定会知道。”
到底是住在对门的，不可能出入的时候完全碰不到面。
“季远的经济状况看起来比江航稍微好一些，”姜艾有了猜测，“难不成江航家也是分开的？季远跟着妈妈，江航跟着爸爸这样？”
“溺水的照片中，抱着江航的是母亲，也就是说那时候他们还是住在一起的，”姜大艾看向姜艾。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在姜茁溺水事件过后，”姜艾说出结论，“他们家分开了，母亲带着哥哥搬家，而父亲和弟弟依旧留在这里。”
这个结论让两人都有些沉默。
还是姜大艾打破了这份沉闷，甚至嘴角扯出笑容，“看来咱们这两家人过得都不太平。”
姜艾也点头表示赞同。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性质，通话也是草草结束。
姜艾从卧室走出来时，姜录正在厨房忙碌着晚餐，听到姜艾开门的声音，“准备一下，十分钟开饭~。”
“好的~！”姜艾也学着姜录的声音拖长最后一个字。
收拾了餐桌，姜艾看到客厅电视还开着，走去按了遥控器关闭电视。
突然传来传来敲门声，姜艾侧耳。
姜艾他们家实在是很少来客人，以至于姜艾产生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疑惑。
敲门声停顿了几秒，然后再次响起。
姜艾歪了头，走向大门，打开大门，从门缝间看到来人。
细小的缝隙逐渐增大，姜艾也看得越发清楚。
握着把手的手臂变得用力，语言功能也像退化一样，完全无法开口。
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人，姜艾心中回忆起烟火表演中季远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请问，你为什么会一直看着我呢？”
“等烟花结束就告诉你。”
也许那个时候季远是准备好了将一切都告诉她的，才会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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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回来，很可惜的是你的爸爸和哥哥都还没回来。”
苏荷微笑的表情未变，似乎在等待着林旭下一秒会从这个家逃离，像他以前那样。
“那我就再等等吧。”
少年的语气比她想象中更加平和，惹得苏荷抬头，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旭。
“我不可能每一次都选择逃走的，”林旭开口，“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沉默。”
他和姜艾约定好了，要成为更加勇敢的人。
苏荷一直平和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轻笑，“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有人推门而入，两人同时回头。
林旭开口，“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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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强撑着冷静，请站在门口的两人走进客厅，姜艾的声音微微颤抖，“有客人来了。”
江航的母亲，带着江航来到这里。
所有谜题终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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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平行平行平行
姜艾在江航母亲带着江航下跪的时候吓了一跳， 本能地躲在姜录的身后。
姜录却表情复杂地看着母子两，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那位跪在地板上的母亲额头紧贴地板， 说出那句话：“姜茁是为了救我儿子溺水的，我和我孩子一辈子都会受到惩罚。”
站在姜录身后的姜艾听到父亲重重的一声叹息，而后他咽喉中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像是哽咽。
姜录抬了头， 捂住眼睛，久久没有反应。
女人没有其他反应，依旧整个人的身形都跪在地面。
姜艾盯着她此刻卑微的动作，也红了眼眶。
姜录似乎还没有整理好思绪，姜艾从姜录身后跨出一步，轻声开口，“但是那时候， 您第一时间选择了保护您的儿子对吗？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把这个原因说出来呢？”
那位母亲缓慢抬头，看到半跪在她面前的瘦小女孩， 她看起来瘦弱胆小的模样，此刻却流露出几分尖锐。
“您知道后来我们家里的人都在怎么活着吗？我妈妈觉得是她没有教育好儿子， 让他没有安全意识，我爸爸认为给了孩子出行自由的他是罪魁祸首，我认为……”姜艾轻喘一声，“我认为让他和同学一起玩的我是直接凶手。”
女性干枯的眼瞳中倒影着姜艾的身影。
“我不会说您的孩子是凶手， 但是我认为我是凶手。”
“这件事本身是个悲剧，”姜艾轻声开口，“您至少应该教导您的儿子学会诚实。”
在姜艾说出这句话后， 母亲微微低头，反倒是跪在旁边的江航猛地起身，像是要扑向姜艾一样，还是他母亲枯瘦的手把他拦下。
在沉默了几分钟后，那位母亲开口，虽然面色苍白，但是依旧沉稳。
“江航是跟我姓，我性格要强，他从小虽然有点调皮但是非常听话，我一直都以为我把他教的很好……直到姜茁的事发生。”
“我是在一周后知道姜茁是为了救小航而溺水的……我害怕了，没有勇气说出这件事。”
“我这个做母亲的已经如此卑鄙，确实没有资格教育孩子。我和我老公在这件事中发生了分歧，离婚后我带着哥哥离开，江航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了。”
原本还在母亲的阻拦下挣扎的江航在听到这句话后安静下来。
姜艾看到他眼中逐渐消失的光亮，仿佛和曾经的自己重合在一起。
江航的母亲明确地在姜艾面前说出了放弃儿子的言语，据姜艾所知，她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江航也以别的形式得到了惩罚。
“我带着江航来并不是奢望祈求原谅，而是我们不能再欺骗下去了，想要还给你们一个你们应该知道的真相。”
女性看向站在那里表情复杂的姜录，“您的儿子，”而后转向姜茁，“您的弟弟，是一名见义勇为的英雄。”
姜茁他是一位英雄。
姜艾那些努力维持出来的尖锐刻薄终于崩溃，她双手捂住了脸，温热的泪水从指尖流出。
她明明可以更加尖酸刻薄一些，她曾经幻想过多少次如果姜茁的去世真的有个直接的“罪人”，那么她一定要怒骂他，刺痛他，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然而此刻的姜艾做不到自己期望的狠厉。
江航的母亲没有推卸责任，一进门就说了姜茁是因为江航而死，又说了她教子无方，是自己的责任。
她们一家人都过得不容易，姜艾以为她会说这个，但是这位母亲丝毫没有提自己拮据的生活。
姜录转身去了卧室。
姜艾听着他回来的脚步声，有一个装得满满的黑色塑料袋被他放在桌上。
姜录沉默着把塑料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三捆钱，虽然有新有旧，但都捆得整整齐齐，有的钱多一些，有的少一些，看得出来是积攒下来的。
“我连续三年，每到临近过年的时候都在家门口收到这样的现金。”姜录开口，看着那位母亲，“我就知道不只是我们一家还记得姜茁。”
姜录苦笑了一声，“你们终于出现了。”
江航母亲垂了眼，能够从这句话中听到他的无奈。
姜录已经疲劳，以至于他没有力气像年轻的姜艾那样去愤恨，去激动了。
姜录把那些钱重新装进黑色袋子里，姜录是医生有时候总能注意到一些细节，他能够看到对方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并不合身的衣服。
“这些钱你们拿回去，也不要再送过来了。”
姜艾盯着那包黑色塑料袋，没有开口。那袋钱必定是季远和他母亲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她知晓季远平日要打多少工，从姜大艾那里也知道季远的妈妈是白班和夜班一起上，很少回家的人。
江航的母亲再一次额头抵在地上，“这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如果您不想收到下次我会把钱捐出去，这一次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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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离开后，姜录在给了姜艾一个安抚性质的拥抱后，去了卫生间迟迟没有出来。
姜艾知道他在做什么，妈妈搬出去的那天晚上姜录也是这样把自己关在卫生间，抽了一整晚的烟。
姜艾回到卧室一头栽进床上，手里握着江航离开时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个蓝色贝壳形状的发卡，是姜茁最喜欢的大海的颜色，因为时间长久而泛出一些老旧的浅黄。
姜茁是在她生日前一天出去的，这些年来她竟然从未想过姜茁是因为什么而出门——他给她买了生日礼物。
这个生日礼物在三年后被人转交到她手上。
而爸妈早就知道姜茁那天出门是为了给姜艾买生日礼物，只是为了不让她过于自责而对她隐瞒了。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姜录，还是那个世界的孙莹，都是以怎样的心情带着女儿过生日的呢？是否想过还有一个本应一起为姐姐庆生的弟弟呢？
姜艾打开手机，看到林旭的头像。
她想起今天林旭好像是要回那个家的，犹豫了良久，发出信息：【你在哪里？】
几分钟后，姜艾收到回信：【在家，怎么了？】
啊啊——啊！好烦！
今天得到的信息量过大，姜艾在床上滚了又滚，终于平静下来。
最终姜艾从床上坐起，回复：【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