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秀最厌烦这种矫揉的货,偷偷觑了一眼珈若的神色。珈若却根本不气,反而饶有兴味,真跟看戏一般。
这刘应娘,就是那戏台上唱作不佳、装模作样的小丑。珈若何曾会在意她?
竞秀心下稍定,拿出以往随着县主大杀四方的架势来:“县主今日唤你来,是为抬举你。就凭你这一身的味儿,姑爷连瞧都不会瞧你一眼。你以往那些毛病,若不收着藏着,就算进了温家又如何?姑爷不喜你,你就得做个一辈子伺候老夫人吃喝拉撒的奴才。”
刘应娘眼珠子乱转,心头飞快盘算:“县主若能管得住爷们儿,那是县主的本事。若妾有福分,能为爷们儿诞下个一儿半女,那也是妾的本事……”
珈若茶盏轻轻一响。
秦鸾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将刘应娘身边的枣儿给押了进来。
刘家也算殷实人家,刘应娘进府时,带来的枣儿,就是她的贴身丫头。
透水来问枣儿,同样的问题,枣儿扛不住,全都招了。
“老夫人落水那日,小姐带着我躲在旁边的假山里,亲眼看见老夫人自己跳进了河里。后来,夫人又下去救。我吓了一跳,小姐还捂住我的嘴,叫我不要声张。”
老夫人自己跳下去的!
透水和竞秀对视一眼,都吃惊不已。
透水又问:“你们躲在那里做什么?”
枣儿道:“是小姐说,要去看一场好戏。还说,过了今天,县主就得捏着鼻子同意让她进府。”
“难道你们小姐,是早就知道老夫人会跳水?”透水倒吸一口冷气。
老夫人无故落水,她们本来以为,是老夫人又和县主争执,不小心才掉了进去,没想到,根本就是自己跳的!
为的就是威胁她们县主,同意纳刘氏进府。
再看刘氏和枣儿鬼鬼祟祟的模样,透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夫人是讨厌,嘴碎,可她也笨啊!不用说,这跳水要挟的主意,必定就是刘应娘出的了。
竞秀退到珈若身边:“县主,这样的人,可不能留在府里。”
珈若对刘应娘,可是十分满意。
“秀儿,她哪里不好?”
竞秀急了:“您怎么还慢慢悠悠的呢?虽说只是个妾,可她就是个搅事精,非搅的家宅不宁不可。就怕将来还会影响县主姑爷,夫妻和睦。”
秦鸾被这轴心的丫头气的牙疼,刚要开口,就被珈若笑吟吟的拉住了。
珈若转过脸来,往竞秀手心放了一块糕点:“秀儿,你话还没问完呢。”
竞秀叹了口气,又去问:“刘氏,老夫人一向心善,不必说,跳水这主意,是你出的了?”
刘应娘歪歪斜斜的跪坐着,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夫人势强,妾却是个下贱人,您要看我得了老夫人和老爷的亲眼,看不惯我,要整治我,只管动手便是,何必找这些借口。”
竞秀刷的一下,把袖子挽了上去。
原本守在外头嗑瓜子的两个嬷嬷,立刻来劲儿了,连瓜子也不嗑了,兴致勃勃凑进两个脑袋来瞧热闹。
竞秀一笑,眼睛就弯了起来:“你瞧瞧你,做了姨娘,不是你自己求来的?还一口一个下贱人,你不是挺欢喜的。再有,什么整治?我问你几句话,就叫整治?你呀,瞧好了,什么叫整治!”
竞秀随手掏了个手绢,塞进刘应娘的嘴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反手在她肩膀处一敲一打,人就反趴下了。
竞秀跟玩儿似的,提起她一条腿,下死手往外一掰。
两个婆子看见了这刺激一幕,这才接着嗑瓜子,还点评了一二句:“秀儿姑娘生疏了。”
“可惜堵住了嘴,没能听见她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啊——!”
刘应娘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疼的撕心裂肺,只能任凭她摆布。
等竞秀松开手,她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软趴在地上,这下,娇滴滴一个姑娘,真成了软骨头了。
刘应娘活怕了这个女阎王,哪里还敢隐瞒。
老夫人跳水,是她的主意。
随后,她怕珈若还不肯,又给老夫人出主意,让她装病,再满城宣扬,是珈若把她给气病了。
今日老夫人要找珈若,也是她叮嘱老夫人,支开下人,回头黑白都由老夫人说。
“我也是为了表哥,我和温家表哥,两情相悦……”
竞秀拍拍手:“呸,上三代姨奶奶那辈儿的亲戚了,早就往来都淡了,你还表哥表哥叫的亲热!”
“可,可是表哥怜惜我,亲自把我带回来的啊!”
竞秀愣住,女霸王眼睛都瞪圆了:“你说什么?是我们姑爷主动把你领回府来的?放你的狗屁,我刚才下手轻了是不是?你那条狗腿是不是也痒痒?”
作者有话要说: 竞秀(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不仅糊涂,还很暴躁
第4章
竞秀和透水垂首站在珈若身前,面色羞愧。
竞秀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会儿却憋的小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透水先开口了:“县主,是我们错了。”
刘应娘没说假话。竞秀还不肯相信,连夜去查了,确实是温谯亲自将刘应娘带回府的。
“姑爷当时是偶然路过,看见刘应娘被里正纠缠,便出手管了这桩闲事。刘应娘见姑爷面相不俗,起了攀附之心,攀谈之下才知道,也算沾亲带故的。随后,刘应娘就缠上了姑爷,说是担心里正再来找麻烦,怕无人能帮她。”
“姑爷收容她的理由,是刘应娘一介弱女,无人照看,带回来给老夫人做个伴。”竞秀道。
她接着摇了摇头:“可这根本说不通。刘家大爷过身,但刘家还有兄长,兄长已经成婚,嫂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刘应娘在家中过的好好的。姑爷若是担心,只用跟里正知会一声,他是大理寺官员,里正焉敢阳奉阴违?”
就算要帮人,有必要带回府吗?温谯在朝中办事,尚且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心软,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透水越说,心越凉:“英雄救美,老套路了。刘应娘本就是个心思活泛的怀春少女,被姑爷这样的俊美郎君救下,还带回府邸,怎么能不生出别样的心思?那简直顺理成章!”
“再说老夫人这边,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鬼话,说我们县主不能生育,早就鼓着劲儿要让姑爷纳妾。可姑爷一直没松口,姑爷在家时,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可现如今,姑爷自己带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回来。老夫人又怎能不折腾?巧的是,一向能暗中约束她的姑爷,也外出办事了。”
“所以,老夫人一定会折腾,还要趁姑爷回来之前,使劲儿折腾!”
竞秀长吸一口冷气:“这可真是太巧了!”
“倘若他真是偶然路过,也许一切真是巧合。倘若不是,姑爷把刘应娘带回来,自己就出差了,那县主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些麻烦。”透水拧着手指,羞愧的看向珈若,“县主,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两个丫头虽说各有各的毛病,可绝对不傻,不用秦鸾和秋池对她们多说什么,就知道自己错了。
县主身体不好,她们是县主最信任的人,就要做县主的眼睛,县主的耳朵,去看什么是真,去辨什么是假。
可她们都太过于相信温谯了。在这种相信之下,哪怕在温府的日子,不是那么美满,甚至麻烦多多,也会温吞吞的忍下来。
像温水煮死的青蛙。
前世,秦鸾意外死后,珈若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是失足落下。她当时已经病的起不来身,竞秀和透水都去过大理寺问询,但经查此案的人,正是温谯。
她们都信任温谯,所以,查到最后,秦鸾也是冤死的。
珈若又怎能怪她们?她自己不也被骗了?
温时远是谁呀?本朝最俊俏的探花郎,鹿鸣宴当日,连公主郡主都要在阁楼上抢个好位置,往他头上丢花。那世家出身的状元郎崔集,在他衬托下,简直黯淡无关。
他还有一双,这世间最真诚的眼睛。当他漫不经心瞧你一眼,你便以为,有一颗星星,要落进你手心了。当他专注的望着你,珈若便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整个银河。
珈若哄了她两几句,两个丫头又破泣为笑。
珈若也饿了,叫人摆饭:“多摆一份。”
秦鸾警惕起来:“摆的再多,您也不能多吃。”
珈若哭笑不得:“好鸾儿,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贪吃鬼吗?”
秦鸾毫不犹豫:“是。”
珈若笑道:“是有人要来蹭饭。她呀,巴不得我过的不好,凡是我倒霉,她必定要巴巴的过来瞧个热闹。”
果不其然,涅阳郡主宋虚渊踏声而来。
还没坐下,宋虚渊便咋咋呼呼的问:“珈若,我听说,你给你男人,又找了两个女人?”
珈若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怎么什么话到了虚渊嘴边,都变了味儿?
“你说话这样粗俗,真是打小在庙里长大的?对得住你师父给你取的法名吗?”
萧虚渊不理她,继续问:“那两个女人,还都是从外边抬进来的,你婆婆的亲戚?你男人的表妹?”
珈若吃了一惊,都城的消息竟然这样灵通:“你从哪儿听来的?”
虚渊得意洋洋:“我猜的!这种要纳妾的,一半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还有一半,就是表哥表妹相亲相爱,啧啧。”
珈若叹气:“小点声,安静点。”
“你还知道丢人啊!那老婆子敢逼你,你就进宫去,找皇后娘娘,再把懿旨拍在她的老脸上!你什么人啊?太子都要管你叫一声老姨,你活这么憋屈你,你有意思吗?哦,不对,你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你啊,怕你家温谯难做嘛!宁愿委屈自己……”
“你太吵了!我脑门儿都疼!”
“该!”虚渊看她脸色的确不好,果然不说了,给她夹了一个酸笋鸡丁包子:“哪儿疼啊?要不要找御医来瞧瞧?”
“你闭嘴,我就好了。”
虚渊气的揪了一把她的刘海儿。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过,你这招以退为进,还真不错。”
珈若懵了:“以退为进?”
什么鬼?她做什么了,就以退为进?
虚渊摇头晃脑,继续点评她的“宅斗技能”:
“现在满城都知道,温家老夫人以死相逼,非要逼县主纳妾,县主不得不一口气抬了两个妾室。哎,严县主好惨一姑娘,皇后最疼的幺妹,还自小长在陛下身边,陛下当女儿养大的,结果呢?偏偏遇人不淑啊。”
珈若万万没料到,外头会是这么个风声,虽说她不在意名声,可也不介意,给温谯脸上再泼点馊水。
“我们大殷,虽说女子彪悍不输男儿,不过男子娶平妻,纳妾,也算稀松平常吧。我怎么就惨了?”
虚渊拍案而起:“可那纳妾的人,是温谯啊!当年他为了娶你,可是在鹿鸣宴上,当众立下誓言,此生只你一个。你说你体弱,恐不长久,他当即就道,即便此生无子,也绝不纳一人。结果呢?你这才嫁进来两年,多的是成婚好几年,没有孩子的。他们这就火急火燎的要纳妾,不是骗婚吗?”
“不过,温谯现在也不在京中。等他回来,自然是要遣那两个女子离开。你也不必挂在心里。等闹过这一场,你家老夫人往后就能消停些了。”
珈若没吱声。
虚渊留了一会儿,让她过几日进宫去看皇后娘娘,又约珈若出门去看杂戏。
秦鸾劝说,县主刚落了水,还是不要出门云云。哪知道,虚渊立刻来了劲,鼓掌拍案,兴奋莫名:
“去,怎么不去!今天是闵国世子安排的杂戏,那可是一场大戏,光台子就搭了好几天,各国最出名的杂耍艺人都请来了,京中泰半的人都要去。快快,鸾儿秀儿水儿,给你家县主穿的素淡些,多抹点白·粉,去那儿露个脸,叫所有人都看见这小可怜黯然神伤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小模样。走!”
虚渊一番生拉硬拽,珈若只好换了一身窄袖胡服,上了虚渊的马车。
哪知道,二人刚到大阳居,就见虚渊的夫君王沛立在园子外边。
王沛出自太原世家,与虚渊本就是政治联姻。
虚渊一见了他就扫兴,横眉冷眼的问:“你怎么来了?真是,哪哪都有你!”
王沛原本笼着手站着,一见虚渊,自然伸出一只手,拉她下来。
“谢礼兄请我来,恰好刚到。”
虚渊更气了:“这谢礼真烦,自己纨绔就算了,偏偏要叫你一块玩。去哪里玩不好,偏偏每次都要挑我喜欢的地儿,害我走哪都碰见你。”
恰好此时门口又停了一辆马车,谢礼脖子上绕着女子披帛,脸上被涂了一脸口脂,被两个美貌舞姬簇拥着,从车上下来了。
谢礼远远的就跟王沛招手:“润之兄,真巧!你也来看杂戏?”
王沛:…… ……
真他娘的不巧了。
王沛眯了眯眼,冷冷的瞧了一眼谢礼。
谢礼打完招呼,发觉王沛整个人都更冷了,急忙缩着头,搂着他的舞姬进去了。
虚渊摸了摸下巴,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
王沛:“你知道什么?”
虚渊:“好呀你!你可真虚伪,自己想来玩就来呗,偏偏要说是人家硬拉你来的。怎么着?怕我训你玩物丧志啊?你放心,我是你名义上的娘子,又不是你名义上的老娘,老娘才懒得管你……”
王沛:…… ……
呵,他就知道,这丫头除了满京城上蹿下跳的看热闹,她能知道什么?
虚渊随着王沛往里走,突然顿足,满脸兴奋的问:“王沛,你纳妾吗?”
真是忍不住,想试试斗小妾的滋味呢!
王润之脸都黑了,按着她的脑袋往里走:“杂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