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周善推开房门进去，小姑娘还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桌前做试卷。
她已经做了一个下午了。
他有些心疼，把试卷从她手里拿掉。
在她抬头的时候，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实在做不完就别做了，反正这些试卷交上去老师也是挑着讲。你把简单的题空着，比较难的做一下。”
苏棠伸手抱着他的脖子：“这样可以吗？”
周善点头：“可以。”
明知道他在哄她，苏棠也很高兴：“好呀，我听你的。”
周善又低头亲了亲她。
-
她嘴上说不做，不过到开学的那一天，还是把所有的试卷一题不落地写完了。
周善心疼归心疼，但他是过来人，也知道在学习方面他能把她不会做的题目教给她，然而最后的考试，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自从上高三以后，苏棠睡觉的时候也越来越短。
原本高一高二的时候她几乎每晚十一点就准时上床睡觉了，而上了高三，她房间灯从来没有在十二点之前关掉过，有的时候苏陌整理出庭的材料到凌晨，还能看见她房间里的灯亮着。
对于苏棠来说，周善去上大学以后，他们平时的联系几乎就断了。在他的学校，有时候连通讯都会限制，手机也不是想玩就可以随时拿出来玩的。
她每周只有周六一天的时间能和他见面，通常还有写不完的试卷。
见不到他的时候，她就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学习上。
苏陌和林安安也知道她有多努力，所以当她每周六下午都要找借口出去见周善时，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甚至于他们那天会故意出门，把家留给两个孩子。
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苏棠终于又考回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这是她在高一摸底考试后第一次考到了全班第一。
沈培一进教室就夸了她，还要全班同学以她为榜样好好学习。
在她后面被她挤到了第二的李霄也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班长，你这次考得特别好，我有几题还不是很理解，下课了可以请教你一下吗？”
苏棠连忙点头。
晚自习下课后，她带着成绩单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她想先告诉爸爸妈妈，然后等土豆哥哥过两天回来了，再给他一个惊喜。
这天天气很冷，新闻里说是近四十年来S市入冬后最冷的一天。
苏棠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一顶红白相间的针织帽，脖子里还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帽子和围巾是一样的款式，这是去年平安夜周善送给她的礼物。
他那天正好有事情向学校请了假出来，听说是和薛翊有关。回学校前，他连夜赶来她的家里找她，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亲手把礼物替她戴上。
苏棠戴着它们，就好像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样。
就连到了家里，她都舍不得摘下来。
已经十点半了，平常这个时候爸爸和妈妈早就到家了，就算有事来不及回来，也会提前告诉她一声的。
然而今天当她推开门，家里的灯全都暗着，爸爸妈妈的房间和书房的灯也都暗着。
苏棠奇怪，给林安安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林安安的声音有点低：“糖糖，我和你爸爸在医院里，我们今晚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你复习好了就早点休息。”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苏棠心里一沉，着急道：“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是我。”林安安顿了顿，才说，“是……小善的外婆。她今天下午突然休克，现在还在抢救室里，医生……”
她没有往下说。
苏棠颤声问：“医生怎么说？”
林安安艰难地开口：“医生已经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在医院里，连平时联系得不多的沈星都带着谢纯赶来了。
林安安没敢告诉女儿，按照医生的说话，郑淑琴很有可能坚持不到明天天亮。
苏棠坐在床上，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那……土豆哥哥，他知道了吗？”
林安安说：“知道了，下午他的外公就托警校的熟人通知他了。小善已经回来了，他也在这里。”
“好，我知道了。”
苏棠一听说周善回来了，连忙拿了钥匙，匆匆地离开了家。
这个时候他一定很伤心很难过，她没有办法从死神手里把他的外婆抢回来，但至少她要陪着他。
不管他的外婆能不能坚持下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医院里。
这么晚了出租车不好打，苏棠在门口等了十分钟，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辆车。上车后，她催了师傅好几次，终于在二十分钟后赶到了医院。
她付钱就往手术室那里跑。
快要到门口时，她看到她的爸爸妈妈坐在走廊的陪护椅上。
“妈妈……”
林安安看到她来了，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苏棠轻声说：“我想来看看。”
听了她的话，林安安什么都没说，点点头。
女儿这么着急过来是看谁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往里面看了看：“小善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他吧。”
苏棠嗯了声，这会儿也没心思思考妈妈为什么会知道她是来找周善的了。
她慢慢地往里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慢。
她看到他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脖子里还围着她三年前送他的围巾。
他长大了，成熟了，头发也因为去了警校而剪得更短了。
然而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苏棠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下。
他抬眸的那一瞬间，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土豆哥哥，我来了，你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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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凌晨三点，郑淑琴被推出手术室。
苏棠靠在周善的肩上快睡着了， 听到动静， 立刻站了起来。
众人一窝蜂围上去。
郑淑琴的主治医生先出来，然后才是凌倩。
唐娅楠不敢问主治医生， 只能寄希望于凌倩：“妈， 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凌倩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原本这台手术她不必参与，事关自己的亲家，她不放心，才主动向医院申请要加入手术。
从下午一直到凌晨， 她站了整整十几个小时，身体和腿都发僵了。
她被两个护士扶着，神色和声音都很疲倦：“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
她没有往下说。
唐娅楠眼前一黑， 转过头， 伏在周皓的肩膀上哭。
“外公。”周善用力地扶住唐涛，少年的眼睛也泛了红。
唐涛紧握着拳头，看着病房的方向：“走， 我们去看看你外婆。不管还剩下多久，我们都要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路。”
他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周善一直扶着他。
其他人全都跟在他们身后。
回到病房， 苏陌他们没有进去。
林安安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你明天还要上课，让你爸爸送你回家睡一会儿吧。”
苏棠扶着门框，回头的时候一滴眼泪正好落下来。
她的声音很小：“妈妈， 我想留下来。”
林安安看着女儿，良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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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淑琴回到病房以后所有人都没有离开，一直在病床旁陪着她。
凌晨四点，周晨把周皓托他照顾的小侄女带来了。
小番茄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叫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跟叔叔来到医院，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带着呼吸器的外婆，她瞬间就清醒了。
她是小，但是看到外公和爸爸妈妈还有他们那么多朋友在这里，也慢慢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趴在郑淑琴的腿上，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外婆”。
然而她的外婆，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醒过来抱着她喊彤彤了。
六点二十七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时候，郑淑琴的呼吸停止了。
小番茄嚎啕大哭，唐娅楠哭得晕了过去。
周善站在床尾，看着医生护士们冲进病房，围着郑淑琴抢救，他死死咬着牙，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苏棠慢慢地走到他身旁。
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她伸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他没有留指甲，然而掌心里依然清晰可见被指尖掐出来的痕迹。
苏棠心疼极了，忍不住想这要是有指甲，他的手只怕就要废了。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无声地给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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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淑琴最后还是没有抢救回来。
当天上午，她就被唐涛带出了医院。
周善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寸步不离地守在灵堂里。苏棠也给沈培打了个电话，在周善的身边安安静静地陪了他三天。
郑淑琴是在过年前走的，等给她料理完后事，离新年只剩下两天了。
周善放假了，苏棠也不需要补课了。
只是郑淑琴刚走，周家谁都没有心情过年。
唐娅楠担心唐涛年纪大了一个人住着不方便，和周皓商量以后，打算把他接到家里来住。
“爸，现在妈不在了，您一个人住着也不方便，不如就搬来我们家里住吧，我们平时要方便照顾您。”
唐涛摇摇头，一夜之间长了许多白发：“算了，我在家里住得习惯了，搬来搬去多麻烦啊。”
唐娅楠劝他：“不麻烦的，爸，您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们家里大，你只要有空还可以把您的那些老战友都请回家陪您叙叙旧。现在小善去了警校，我和周皓平时也要上班又不在家，彤彤放学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她也可以陪您说说话的。”
小番茄听到妈妈点了她的名，原本在吃饭的她立刻放下筷子，来到唐涛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外公，您就听妈妈的吧，哥哥现在都不陪我玩了，我一个在家里好无聊，您过来陪我，好不好？”
唐涛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小外孙女太可爱，他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失望。
他把小番茄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外公答应你的话，你给外公什么好处吗？”
小番茄想了想，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我把我的玩具分给你玩。”
“什么玩具？”
小番茄很认真地说：“以前外婆给我和哥哥做的玩具，哥哥长大以后把他的都给了我，我全部都放在一个柜子里。外公，你想玩的话，我可以给你玩哦。”
她突然提到外婆，饭桌上的其他人全都沉默了。
唐娅楠有些忐忑地望向唐涛，这几天他们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太多关于郑淑琴的事情，就是担心他伤心过度身体会吃不消。
可是小番茄今天提得有些意外，他们根本连阻止都来不及。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唐涛却笑了。
这是在郑淑琴离开以后他第一次笑。
他笑得很和蔼，掌心轻轻地在外孙女的头上拍了拍：“你能把外婆给你做的玩具送给外公吗？”
小番茄眨眨眼睛，又特别认真地问：“送给外公，外公就会留下来了吗？”
唐涛说：“嗯。”
“那可以哦。”小番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外婆的玩具我只送给外公，其他人都不给。”
唐涛笑了笑，爱怜地看着眼睛酷似亡妻的小外孙女儿，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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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这天，苏陌和林安安带着苏棠来周家做客。
大人们在说话，孩子们几乎插不上嘴。
没聊几句，林安安就给女儿使了个眼色：“你不是有题目要问小善么，趁他今天在家，你们上楼去让他教你吧。”
苏棠有些诧异，她什么时候说过有题目要问他了？
不过林安安既然这么说，她本能地理解为是他们大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让他们听到的话要说，于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和周善一起上楼了。
看到他们上楼，小番茄也要跟上去。
唐娅楠拉住她：“你糖糖姐姐去问你哥哥题目，你去干什么？”
小番茄眼巴巴地看着妈妈：“我也想去听。”
“你又听不懂。”唐娅楠拉着她不让她走。
苏棠跟着周善进了他的书房。
自从他上大学后，书架上关于高中的学习资料都已经不见了，换上了很多其他类型的书。
他的书桌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放着去年暑假他们一家人拍全家福。
苏棠走进去，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又原封不动地摆了回去。
她回头，发现周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在门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土豆哥哥”。
周善说：“你妈妈说你有问题要问我？”
苏棠愣了下，随后摇头：“我没有。”
周善说：“我听说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好，是不是？”
苏棠本来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他的外婆就过世了。之后便是一系列的丧事，她都忘了她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
苏棠想了想：“是沈老师告诉你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