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药材的种子都是苏向晚私底下找人买的,大家也就不种白不种了。
另还有一点,就是大家都操心,等中药材种出来了之后,往哪儿卖,卖出钱来,算谁的,要村民都拿了钱,它算不算搞投机倒把,资本主义。
关于这个,苏向晚也是早就研究过政策的,她跟妇女们解释:“由村里统一收购,拿到县里,有药材站专门收呢,你们不识字,可以问咱们赵干部再读读文件,只要村里统一回购,那叫副业,不算搞资本主义的。”
赵国栋跟在妇女们身后劳动呢,连忙说:“这个政策确实有,我可以做证。”
他当初还四处托媒,想娶过人苏向晚。
熊蛋妈和二山媳妇高白玉的立刻就开始起讧了:“赵干部,你的刀子人都杀不动,有时间把刀磨磨吧,你看人宋青山那刀子,多锋利。”
变着法子的欺负人家知识分子。
“我是这个生产队的队长,和苏向晚,和你们都是同志好吗,大家能不能不要乱传这种闲话?”赵国栋两手叉腰,笑着就说。
本来,妇女们暗戳戳的,就想看宋青山和赵国栋比上一手呢。
结果人宋青山直接扛来一头野猪。
好吧,赵国栋败的一塌糊涂。
好在他性格温和又大度,要别人,估计早臊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能来个好姑娘,嫁给赵干部这样的好人呢。”苏向晚故意高声的说:“赵干部,要想让我们做媒啊,你就直说,我这儿有好苗子呢,真的。”
回头一看,赵国栋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呢。
臊的。
那人性格真的挺可爱。
傍晚从田里出来,满村子的妇女们喊苏向晚,已经不叫向晚,而是叫苏支书了,还有人叫她猪肉支书,因为她的支书啊,是拿肉换来的。当然,药材虽然还在地里,但是,在她们美好的愿景里,那就是钱,就是粮食啊。
到了村头上,苏向晚就觉得不对劲了。
远远儿的,大山叫的比以往都凶,正在不停的汪汪直叫呢。
她不由的就加快了脚步。
进了门,苏向晚的气先松了半口,好吧,俩孩子抱在一块儿哭呢,不过,既然两个孩子都在,而且全囫囵的,没挨打就好。
一问苏向晚才知道,原来,宋老太最近几天转了趟娘家,一直不在家,回来之后,肯定是先翻自己的存款。
结果一翻,就发现存款不见了。
这时候,她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那存款肯定是给狗蛋偷了,对吧。
家里虽然四个大孙子呢,但是,在老太太的心目中,只有狗蛋是个贼,会偷她的存折的。
刚才苏向晚还在田里的时候,宋老三带着宋福和金贵俩站在门外骂了半天,骂狗蛋是贼,要不是院子里有大山,估计他就进来,把俩孩子给打了。
大山威风凛凛的,围着俩孩子转悠呢,一副只要我在,谁都甭敢进这院子的架式。
苏向晚一听自己儿子给人诬赖成了贼,当然生气,但是,一听驴蛋说的钱数字,直接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妈,我奶奶说,狗蛋偷了她四千八百块钱的大存折,还有汇款单,但是,我和狗蛋俩今天就在家里给你秧柴胡的种子,门都没出过,真的。”驴蛋说。
狗蛋因为从小手就不干净,反而有点怯怯的,他什么也不说,一件花布拼起来的小裤子,膝盖上脏兮兮的,见妈妈看自己,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三叔还说了啥?”苏向晚问说。
驴蛋说:“三叔说他要报案,让公安局的人来抓你,因为我们偷了钱,就是你犯法,你要犯了法,你这个猪肉支书也得给撤掉。”
一个小屁官儿,村里所有人服,就宋老三不服,因为是宋青山扛了一头猪换来的,他还私底下叫苏向晚是猪肉支书。
“如果没证据,你三叔不敢报公安的,他真的有证据?”苏晚再问。
驴蛋看了狗蛋一下,怯怯的点了一下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说:“三叔说,我奶包钱的手帕上,有狗蛋的手印子呢。”
狗蛋不喜欢洗手,又还爱扣地,不论走哪儿,确实都能给人放几个小熊爪子。
“妈,我要说我没偷,你怕不会信吧?”说着,这孩子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别人都不信,但是妈,我真没偷,我也就偷过点我奶的饼干和糖,还给吱吱偷过一点宋福的麦乳精。”
苏向晚看狗蛋这么没尊严的,一下子就跪下了,那种窝囊样子,让她气的差点一脚就踹了出去。男子汉大丈夫啊,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又没错,他怎么能跪?
气的脑袋发晕,苏向晚在院子里疾走了几步,才忍住了差点踹出去的脚,把心理给平复了下来。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个将来会背着人命的孩子,他会哭着杀人,会笑着折磨敌人,没有人伦,恶行累累。
说实话,这孩子不止需要正义。
更需要的是替他建立起,他从小就没有的尊严,以及,断掉现在还没有根植在他心里的,那种为贼的心思。
苏向晚啥也没说,进屋,就把灶下的火给点上了。
再接着,她从油缸里挖了一勺子猪油出来,就给融到锅里头了。
“妈,你这是想弄啥啊?”驴蛋闻见油香,特好奇的就凑过来了。
苏向晚把昨晚自己煮的熟土豆先是切成了厚片,再接着,又切成丁,然后从存油渣的罐子里挖了一勺油渣出来,放进锅里,俩样和在一起一炒,就给了俩孩子,一人小小的一碗油渣炒熟土豆泥。
大概美食,是最能抚慰孩子的心的。
狗蛋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端着碗,就坐下了。
苏向晚没说话,但脸上带着不高兴呢。
孩子端着碗香喷喷的油渣炒熟土豆,想吃,但又不敢吃,就那么抿着唇呢。
“妈相信你肯定没偷钱,但是,妈妈不高兴的是,你为啥不为自己辩解,反而我一问你就跪下了呢,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跪,在别人眼里,就等于主动承认了自己是贼?”苏向晚就问这孩子。
狗蛋唇都咬白了:“我怕你不爱我,我怕你不高兴,我还怕你伤心。”
“你一直都知道你奶藏钱的地儿吗?”苏向晚说着,示意这孩子吃。
狗蛋想了想,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知道。”
“还摸过?”苏向晚试着问说。
狗蛋又点头了:“摸过,但我没敢拿。”还摸过不止一回,所以,老太太包钱的小白手帕上,沾了好几个狗蛋的小手印儿。
苏向晚于是说:“那妈妈再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你三叔的钱,一般都藏在哪儿?”
狗蛋看了一眼驴蛋,驴蛋抹了把脸,痛心即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居然有点像他爸爸:“说吧,没事。”
狗蛋咬着唇说:“藏在我三婶婶的荞皮子枕头里,只要三叔有钱,给三婶,三婶婶就把它全缝枕头里了。”
擅长做贼的孩子,很多时候,不论你大人偷偷藏了钱啊,物啊什么的,有时候你自己都忘了,但他能敏锐的记的清清楚楚。
他知道家里每一个人的秘密,知道每一个人藏的东西,当然,估计他也随时想伸手偷,因为偷的技能和天赋,藏在他的骨子里。
事实上,苏向晚最先想到能偷老太太钱的,就是宋老三。
那家伙从小给惯坏了,这不,从收音机到手电筒,他一个都没捞着,心里肯定不舒服,对吧。
而老太太呢,手里攥着钱,可不是宋老三一个人的。
老太太如果有一千块,至少要拿三百给青玉,再给庭秀留一百,剩下的六百块,才能给宋老三。
大花、二花和宋青山她是不会给,只会要的。
为啥,二花向来只会占便宜,叫穷叫苦,老太太捞不着,还得补贴点儿,大花毕竟是个女儿,能捞的是少数,只有宋青山,数十年如一日的给,给惯了,给老太太惯出毛病来了。
但是宋老三怎么可能愿意,像他那种,从小就是穿着俩哥哥寄来的衣服,吃着俩哥哥寄来的营养品,理直气壮长大的孩子,要拿钱,肯定得全拿。
怕夜长梦多,怕老太太要补贴青玉,还给庭秀留点结婚的,宋老三估计是提前下手了。
而事实上,宋青山给老太太寄了多少钱,苏向晚本来是不想过问了的。
跟一个老太太争一两千块钱有什么意思啊,青春人生,大好年华,世界这么广阔,从哪挣不来一两千块钱。
但是怎么办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撞进来。
诬赖孩子偷钱这事儿,苏向晚可就不能忍了。
老太太的钱,基本上全是宋青山给的,你拿我丈夫的钱,你还诬赖我儿子是贼,还要报警抓我,凭什么呀对不对?
等俩孩子都把饭吃饭了,苏向晚拎起自己的菜刀,牵上大山,就说:“行了,你俩等着,我给咱们找钱去。”
驴蛋和狗蛋俩眼巴巴儿的,在门上看着呢,尤其是狗蛋,拽着苏向晚的袖子,就是不肯叫她走。
“妈,我又没偷钱,我都攒了十几个鸡蛋啦,我还有好几块肉呢,大不了我去死,我死了还可以去找阿舍,我要死了,就没人会抓你啦。”狗蛋直接拽着苏向晚呢,就是不肯让她走。
这种要么生,要和死,要么我怂死,要么就把你恁死的性格,就是在从小这样一点点的叫人误解中形成的啊。
苏向晚啥也没说,把仨孩子用铁将军一锁,就去老房了。
没有人天生有正义感,但是,如果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才能给孩子正义的话,她从上辈子开始,就一直都是义不容辞的。
傍晚,省城方向,一辆东方红大卡车正在国道上疾驰着。
宋青山亲自把着方向盘,政委陈爱党就坐在他旁边。
这俩人,是到省军区提押炸药去了,今天才刚回来。
“咱们至少需要五百公斤的炸药,可军区那帮王八蛋,居然只给咱五百斤,这点炸药,怎么够咱们炸山啊。”陈爱党点了一支烟,深叭了一口,就说。
宋青山嫌他烟味儿冲,就把车窗子打开了:“我家还有一百斤,那是我从冬风市弄出来的,你不要跟别人说,咱们添进去用就成了。”
陈爱党笑了笑,突然说:“听说你弟要转业,还是到县公安局上班,这事儿应该高兴的啊,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宋青山特吃惊:“我愁眉苦脸了吗,我怎么没发现?”
等庭秀回来,苏向晚就又该燥动了。
想想她在冬风市的时候跟他说的那些话,宋青山就恨不能抽自己俩耳光。
她说,自己本来好好的,可是只要看到庭秀,她的心就全乱了,她就不在乎孩子,也不在乎丈夫,她的世界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庭秀,庭秀,庭秀!
宋青山曾经在一个士兵的枕头底下搜到一本台湾来的禁书,叫什么《窗外》还是什么的,里面不论男人还是女人的脑袋,就生的跟苏向晚似的。
旅途漫漫,陈爱党很想跟团长多聊几句啊,但团长把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呢。
“哦,对了,宋团,我刚才去百货商店,给你带了一盒好玩艺儿。”陈爱党说着,扔了个小盒子过来。
宋青山立刻就说:“我不抽烟。”
“什么烟?避孕套,你不是都有仨娃了嘛,总回家住,自己又没票,就不怕再怀上孩子?我日用品票多,又没地儿花,买了一盒,算我送你的。”陈爱党说。
宋青山欲扔非扔的,突然就把套子揣裤兜里了。
第26章 讹钱
丢了钱之后,老太太是真躺下了,天塌了啊。
你想想,四千八百块啊,那里面有庭秀寄的,也是青山寄的,那是她攒着给青玉嫁人,给老三找工作,给自己养老,买棺木,买寿衣的全部家当,可它居然就不翼而飞了。
她面前放着块帕子呢,上面几个小黑爪子,显而易见的,就是狗蛋偷的。
不止县公安局的人,大队支书林书红也在现场,大家一起在看那块帕子上的小黑爪子印。
据老太太说,自己的手绢里面包着三张大存折,一张一千八,两张一千五百块的。
本来呢,老太太把小手绢的包儿一直是放在梨木炕沿子下面的一个缝隙里的,但是,今天她一回来,就发现钱没了,手绢还在,而手绢上面的小手印,就是狗蛋的。
公安局的小吕凭直觉,觉得一个孩子不敢偷那么多的钱,还在劝老太太呢,让她再想想,是不是她自己把钱给丢了。
宋老三一个劲儿的打着保票,说他敢肯定,那绝对是狗蛋偷的。
大家正争论着呢,就听外面的方苞玉突然一声叫:“大嫂,你想干啥?”
汪汪汪的,狗在叫,人有喊。
苏向晚进门,一脚踏开宋老三的房间门,提着把菜刀就冲进去了,她也是瞅的准,用菜刀一把把几个枕头全部劈开,在里面摸着呢。
宋老三刚赶进来,苏向晚手里持着折子,已经挥舞着,朝着他劈过来了。
宋老三险险躲过,菜刀在门上劈出一道白缝!
“公安同志,我就是宋家大房的儿媳妇,你们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折子?”
是的,一张一千八,还有两张一千五,一点不差。
狗蛋清楚的知道,他三叔的藏在什么地方,苏向晚今天就杀了个出其不意,果然,还真给找着了。
老太太一个诈尸,直接就从炕上翻起来了:“啥?”
宋老三眼看大嫂的菜刀快砍到头上了,夺门而出,转身就跑。
而苏向晚呢,手里拿着折子,眼看着公安去追宋老三了,一把虚劈过去,把个方苞玉吓坐到了地上,就进厅屋了。
“向晚,你咋不把老三给拦住,你原来撞我那功夫呢,你原来往我头上扣粪筐子的那功夫呢。”她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苏向晚就只问:“妈,我就问你一句,老三偷的那钱是你的吗,我还得再问一句,钱是我儿子偷的吗?”
老太太这时候还有啥说的,打不到宋老三,就搧了方苞玉一巴掌:“都是你,把我好好儿的儿子给教坏了,五百块钱跑来的工作只干了五天,这会倒偷上我的钱了。”
方苞玉受了一巴掌,大气都不敢喘。
苏向晚刷的一下,就展开了一大堆的汇款单:“刚才我虽然看的潦草,但我把所有的汇款单全翻过了,庭秀一月给你寄着二十,但是从四年前,他从信息工程兵学院毕业,当了连长以后,才开始给你寄的,总共960块,而剩下的3840块,全是宋青山寄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