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全死了——迦陵频伽儿
时间:2019-10-27 08:33:44

  楚泉冷着眉眼,不作声。
  谢时雨又试探地唤了一声:“楚姑娘?”该不是不会说话吧,她记得楚泉的资料上,没有这一项的。
  沈恪淡淡道:“她不会回你的。”
  什么意思。
  “人你已经看到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沈恪转身就要走。
  谢时雨踌躇道:“我想替她诊下脉。”主要是她想知道,楚泉的身上还有没有“瑶草牵机”的余毒。
  沈恪沉吟一下,道:“我在外面等你。”
  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谢时雨想了想,走到楚泉的身边蹲下:“冒犯了。”一边伸手搭上她的脉。
  离得近了,谢时雨发现楚泉的右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
  脉象平和,浮而稍缓,除去轻微的气虚,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楚姑娘没什么大问题,我替你开个补气的方子,一日喝三次即可。”写完方子后,谢时雨才发现,这方子她也替楚源开过。兄妹俩倒是很有缘分。
  至于她的眼睛……
  谢时雨再次回到楚泉身边,伸手在她右眼前挥了挥,再次尝试交流:“楚姑娘的右眼能感觉到光吗?”
  毫无反应。
  谢时雨叹了口气:“那我改日再来,先回宫里去看看你哥哥。”
  她收拾好纸笔,正要出门,身后却传来冷冷的一声:“他还没死吗?”这声音仿似含了冰渣,大热天里,生生带来如坠冰窖之感。
  谢时雨回首,有些惊喜:“楚姑娘?”原来她还是会说话的。
  楚泉眉目不动,视线虚无地盯着地上的白烛,声音依旧冷漠:“我不姓楚。”
  谢时雨愣了大概有五秒钟,然后问:“那姑娘的姓氏是……?”
  “忘了。”
  好吧,这兄妹俩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难以交流。
  不过似乎只有提到楚源时,楚泉才会有所反应。谢时雨想了想,道:“我是你哥哥的大夫,他很担心你,希望我来给你治眼睛。还说,等他腿好了,就要来看你。”
  楚泉终于动了,她垂着眸,长睫轻颤,声音却很平静,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谢时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楚泉会是那样的态度。楚源时时刻刻惦记着她,甚至不惜将她身上的“瑶草牵机”也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可楚泉看起来,冷若冰霜,提及她的兄长,仿佛含了杀气。
  她忍不住问沈恪:“他们兄妹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沈恪定定看着她:“现在你该明白了,不是我不允他们兄妹相见,而是楚泉,根本不愿意看到楚源。”他顿了顿,眸光浮动:“她恨不得杀了他。”
  辘辘的车轮声滚滚前行,车厢内的空气却随着沈恪淡淡的声音凝固起来。
  谢时雨怔忪了下,心念一转,听见自己试探的轻问。
  “发生了什么?”
  沈恪唇角微扬,虽是在笑,表情却冷冽如雪,含糊了一点意味不明的怅然。
  “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第52章 
  十年前,十二月初七,大雪。
  整个连尹城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向热闹繁华的长安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街市上冷冷清清,一片雪白的寂静。
  十丈之外,一辆菱锦为幔的马车却快速奔驰在苍茫大雪里,车轮辘辘地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从被风吹开的车帘里望去,一个小女孩紧闭着眼睛,脸上布满着不正常的潮红,雪花飘落在她的细长的眉毛上,顷刻间化作了水汽,蒸腾而去。
  马车十分颠簸,尤其在难行的雪地里,一下比一下摇晃。小女孩喘着粗气,纤细的身子随着车马颠簸,剧烈地撞上车厢坚实的内壁,很快就晕了过去。
  马车一路急行,终于停在长安街的一处大宅邸前,宅子上悬挂着金色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楚府。
  小女孩被车夫一把抱起,慌慌张张地送进了府内。
  庭院里堆着雪人的男孩见了,惊讶地小跑了过来。
  “白叔,这孩子是谁?”
  “少爷,快帮白叔去喊大夫,她快不行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小女孩躺在楚府柔软的大床里,慢慢睁开了眼睛。黑宝石一般的瞳孔里闪过少许迷茫:“……你是谁?”
  被叫做白叔的男子微微一怔,眼中划过讶色:“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女孩咬着唇,摇了摇头。
  白叔沉默半晌,摸了摸她的头:“我是你的叔叔,这里是楚府,是你的家。”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床脚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你就是我的妹妹啦?”
  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厚厚棉服,带着滑稽的虎头绒帽的小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她。
  白叔顿了顿,眸光扫向小男孩的笑脸:“没错,她是少爷的妹妹,叫……楚泉。”
  从此,楚府里便多了一位生的漂亮却不苟言笑的小姐。
  ……
  “楚泉不是楚源的亲妹妹?”谢时雨听了,惊讶开口。
  沈恪不疾不徐地道:“楚泉是被白叔,也就是楚府的管家,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或许是高烧烧坏了脑子,楚泉八岁那年来到楚府,将过去的那八年人生都忘记了,她以为自己就是楚府的小姐,楚源的亲妹妹。”
  作为楚源的妹妹,楚泉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习武。身为杀手家族的一份子,她必须学会杀人。
  而楚泉的老师,正是比她大两岁的哥哥,楚源。
  第一次练剑,楚泉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在楚源驴头不对马嘴的乱讲了一通后,楚泉提起那把比她个子还高的木剑,无师自通地挑翻了楚源手中的剑。
  楚源愣愣看着雪地里的剑,傻傻笑道:“妹妹你真厉害。”
  楚泉将剑捡起来,小心翼翼放在楚源的手上,说:“一般厉害。”
  到了楚泉十岁那年,楚源已经不是她的对手。即便如此,楚源还是将她当成那个躺在床上,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在楚府其他大孩子欺负她的时候挺身而出,挡在她的面前,以自己脆弱的小身板护住楚泉,挨了许多顿打。
  十二岁的楚源就抱着楚泉,一边挨打,一边龇牙咧嘴地同她说话:“妹妹别怕,哥哥保护你。”
  楚泉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他,小小声问:“你疼吗?”
  楚源扯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疼,一点都不。”
  楚泉缩在哥哥的怀里,将那些打他的孩子一个一个记了下来,第二天提着一柄木剑,上门将他们暴打了一顿。
  那之后,楚府里的孩子们见到这对兄妹的影子就开始跑。
  楚源插着腰笑得不可自抑:“哈哈哈,你看他们看到本少爷后,脸都吓得白了。你说,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楚泉就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地点着头。只有在楚源的身边,她才安静的像个影子,无声无息地追逐着他的背影。
  他们一起练剑,楚源跟不上她的动作,她就故意崴个脚,摔个跤,待他熟练了以后,自己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他们一起玩耍,楚源在前面跑,她就在后面追,刻意放慢了脚步,始终跟在他身后一米以内的地方,看着他笑,看着他说大话,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显摆哥哥的威风。
  他们一起长大,作为兄妹,作为亲人。就像他们的名字,他是源头,她是泉水,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依托着自己,他是她的根,是支撑她的一切。
  源泉混混,不舍昼夜。
  终于有一天,天赋极佳的少女楚泉受到了楚府当家楚剑雄的重视。作为府中第一的剑术高手,楚剑雄开始亲自指导楚泉练剑。而作为楚剑雄亲生儿子的楚源,却被有意无意地疏远,不是送到连尹城外的庄子上,就是送到宫中王后娘娘的宫殿里,很少回去楚府。
  楚家讲究以武服人,历代家主无不是府中第一高手,只有这样,才能镇得住血衣卫这样强横嗜血的组织。
  当楚泉接受着家主魔鬼般的训练时,楚源一个人偷偷的从王宫里溜了出来。他很想念妹妹,他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不允许他们兄妹见面。明明他们从前是那样亲密,寸步不离。
  楚剑雄看着偷跑出来的儿子,面露阴鸷:“让你跟着你姑姑学习,你偷跑回来做什么!快滚回去!”
  楚源觉得非常委屈,这里是他的家,他为什么不能回来。“爹,我想妹妹了。”
  楚剑雄一脚踹上楚源的前胸:“胡闹!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她的软肋,有你在,她的剑法只会变得迟钝,一辈子都登不上剑道的顶峰。”
  楚源红着眼睛开口:“为什么楚泉要登上剑道的顶峰,她只是个女孩子,她不应该被你关起来整日练剑……”
  啪——
  楚源的脸被掌风扇歪了过去。
  “混账!”楚剑雄怒火冲天地道:“就是因为你的愚蠢,你的不成器,我才不得不放弃,若你有她一半的天赋,她也不至于受这样的苦了!”
  楚源怔怔地捂着自己的脸,口中喃喃:“是因为我……是我害了她……”楚源神情呆滞,只会重复一句话,渐渐的有些魔怔了。
  楚剑雄皱着眉,才要说什么,内室就传来冷冷的一声:“哥哥?”
  穿黑色紧身衣的楚泉从黑暗的密室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剑,剑尖处染着刺目的鲜血,随着她的走动,一点一滴落在雪白的地毯上,殷红又诡异。
  楚剑雄一愣:“你破阵了?”
  楚泉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径直来到楚源面前,用手托住他被扇的红肿的脸,小声地问:“你疼吗?”一如多年前,她被他护在怀里那时,她也只是问了这样一句话。
  楚源伸手抱住她,“不疼,一点都不疼。”眼中却落下泪来。她受了好多伤。
  楚剑雄紧锁眉关,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个孩子,冷冷道:“楚泉,进去。今日的训练你还没有完成。”
  楚源紧了紧怀抱,不肯松开她。
  楚泉就维持着被他抱住的姿势,背对着楚剑雄,开口:“我已破了阵。”冷冷清清,声音浸着凛冬冰霜。
  “破了阵又如何?不够!你还远远不够!”楚剑雄的声音里透着难言的疯狂,他又一次看到了楚泉身上的可能性,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厉害,难以想象她未来会有多强大。他仿佛能看到,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姑娘,执着剑,踩着成堆的尸体,屹立于剑道顶峰,睥睨苍生的模样。
  楚源握紧了双拳,声音都在颤抖:“父亲,我可以代替妹妹,我知道我不够聪明,也没天赋,但是我可以加倍的……”
  “方才我差点走不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刀剑向我袭来,身上却已经没了力气,在我差一点死掉的时候,我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听到他在叫我的名字,为了见他我才重新站起来。”楚泉打断他的话,回过头,深深看着楚剑雄,声音坚定:“他不是我的软肋,他是我的支柱,是他让我变得更强大。”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楚源父子俩明显都愣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楚剑雄瞧着楚泉清冷却稚嫩的轮廓,忽然漾起一个笑。
  大概是他不常笑,此刻突然做出这样的神情,竟然看的两个孩子有些毛骨悚然。
  楚剑雄说:“很好,不是软肋而是变得强大的理由。如果你能完成我的任务,我就让楚源永远留在府中。”
  楚源僵了僵,迅速道:“别答应他。”那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楚剑雄又笑了,似乎胸有成竹:“这次任务,楚源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只要你们二人中,有一人能完成任务,就算过关。怎么样,你愿不愿意?”他虽是向他二人提议,视线却只盯着楚泉一人。
  小小年纪的楚泉已经有了大将之风,眉目不动,眼神灼灼,沉稳又自信:“好,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十日之后,跟着血衣卫行动,他们会给你们下达指示。”
  楚剑雄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楚源怔怔地开口:“血衣卫……他们做的都是杀人的营生,你才多大,不行,我去跟父亲说我们做不到,让他收回成命,我不能看着你去涉险……”他急忙起身,想要去追楚剑雄。
  楚泉慢慢地靠过去,下巴蹭在楚源的肩上,伸手环住他的腰。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她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抱住他。剑尖还滴着血,她的眼神却坚韧无比,哪怕豁出她自己的性命呢。
  ……
  难以想象,那个把楚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有一天会想要杀了他。
  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呢。谢时雨心想,想了半天,反正她是没想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上一秒还想起来的东西,下一秒就忘了,还忘得一干二净。不止我一个人这样吧,心好累。
 
 
第53章 
  漆黑的夜,冷月如霜倾洒而下,有寒风凛冽而来,略带婴儿肥的红润脸庞早已被风吹得苍白。楚源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衣裳,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已经半个时辰了,再待下去,他可能就要冻死了。
  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掠过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楚源精神一振,连忙抬头望去。
  月下,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的追逐,只是前方那白衣男子的脚步凌乱,身形不稳,腹部的白衣已被血浸染,一路逃跑,一路血。身后的黑袍人却依然紧追不舍,手中长剑不时的挥出,每一下都会刺中前方人的身体,不一会儿,白袍上就布满了剑痕,伴随着鲜血流下,有一种凄艳哀绝的美。
  白衣男子终于面露绝望之色,转身回头,跪倒在地,崩溃地大喊:“求你了!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了我?一千两?一万两?不,再加十倍!放过我吧,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未竟的话语终结在穿胸而过的长剑中,血色身影渐渐无力的倒下,那张惨白的脸上,仍然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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