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颜仿佛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嘲讽,依旧心平静气的开口:“我知道你在气头上,说的话都不作数,我等你冷静下来,重新做回那个淡定睿智、果决英勇的征西大将军吴峥,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接下来的……”
吴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管这里是不是前院人来人往的地方,高声喝道:“冷静冷静,去他妈的冷静!我受够了你这幅波澜不惊的死样子,我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上官颜深深看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不会,我不会和你走。”
四下一片死寂,天空中不知名的鸟儿拍打着羽翅飞过,留下一声两声的啼叫,有些婉转的哀伤。
吴峥低头看她,眸光复杂难辨,良久,长笑了一声,说不出的失望和悲凉:“我明白了。你对我的感情就只是这样而已,真可笑,是我看走了眼,就当我从来没说过那些话。”
语毕,决绝的转身,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
“我就这样离开吴府,抛下了一切,坠入风月把酒弄花,在王城最大的妓馆里,终日饮酒作乐,浑浑噩噩的过了两个月。”
山崖间的风冷冽而刺骨,吹在吴峥的心头,冰凉一片。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冷静下来,我知道阿颜是对的,我不可能抛下吴府一走了之,她也不会跟着一个没有担当的人背弃亲人,远走天涯。”
谢时雨沉默的听着,不发一言。吴峥有没有担当她不清楚,但是换作是她,也不会跟吴峥走。
“然而我留下那样伤人的话离开,一时之间不敢回去,我害怕看到阿颜眼中的厌恶。”说到这里,吴峥紧闭着双眸,压抑地说道:“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一个月后,我回到府中,做了一件令我后悔至今的错事。”
谢时雨敏锐地察觉到,吴峥接下来说的话一定同上官颜如今这副模样有所关联,她适时地接上话:“你做了什么?”
第9章
一个月后的深夜,吴峥借着酒意回到府中,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素闲居。三月前那场争吵,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他一个人愤怒的宣泄,上官颜从头到尾都没想和他吵。她理智的劝慰,自己却说出伤人的话。吴峥含着愧疚偷偷来到素闲居,上官颜居住的院子。
今夜他依旧喝了许多酒,酒气冲天,身上醉意昭昭。但他觉得自己很清醒,他还知道哪里是门。然而推门而入,上官颜并不在。
这个时辰,她不在屋内睡觉,会去哪儿。
东边主寝楼里骤然亮起来的灯光一下子刺中了他的心。他迈着惊疑不定的步子来到吴询的寝楼外,雕花轩窗上成双的剪影映入眼帘。月光下,两个影子奇异的和谐,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叙着亲密的家话。
屋中传来女子熟悉的清冷的嗓音。
“你先躺着,不必等我。”
“不急,反正我这会也睡不着。再说灯下看美人,如此有趣之事,怎能错过。”
“那我熄了灯?”
噗嗤——男子发出一声清脆笑音:“有没有人说过,娘子很是风趣。”
女子淡淡道:“没有。家中姐妹常说我木讷、呆板,没有人情味,很是无趣。”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男子安心地长叹一声:“幸亏你嫁给了我。”
女子不解:“什么?”
“找到一个如此欣赏你的夫君实属不易,我们这么合拍,真是天赐良缘。”
……
女子半晌没有接话,即便以她的性子也无法坦然面对这样直白的心迹。“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那我和娘子一起……”
“不必了!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回来……唔,娘子今晚是打算留宿么?”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虽是疑问,调笑的意味十足。
她果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
匆匆跑出寝楼,上官颜直奔自己的小院,有些东西,她需要取。
收拾妥当后,她拿着整理好的衣物打算出门,推了推门,却没有推动。
“思琴?是你在外面吗?”
门外并没有声音传来。
上官颜再次伸手推门,用力过猛之下,跌入了一个沾满了酒气的怀抱。
“吴峥?”
她微微讶异,仰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满含愤怒的眸子。
“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忽略他阴阳怪气的声调,上官颜缓缓道:“你这段日子去了哪里?爹和娘都很担心你。”
“爹和娘担心我,你并不担心我是么?”
上官颜微微皱眉:“我当然担心你。”鼻间酒气越发浓重,她感到不适地向后靠去,“你喝酒了?”所以才会如此阴阳怪气吗。
吴峥禁锢着她的头,不让她偏离自己的视线。“你怎么可能担心我,应该是巴不得我就此消失吧,如此你才能和大哥两个人相亲相爱,你侬我侬。”垂眸看了看她手中的衣物,嘲讽地笑了起来:“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你和大哥的好事?”
上官颜知道他是误会了,张口欲言,却被轻易打断:“你还真是个冷漠自私的女人,一个男人走了,转身就能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呵呵,如此和妓馆里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不,她们至少纯粹直白,不会像你,披着大家闺秀的假面,行着令人作呕的举动。”
上官颜冷下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在幽黑深邃的夜空里:“放开我,吴峥。哪怕你是醉酒,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玷污我们的感情。”
吴峥渐渐加深了禁锢她的力气:“讲点道理,是你背叛了我。”语气透着些无奈,仿佛她是任性不懂事的小孩。
“我说最后一遍,放开我。”
吴峥贴近她的耳边低低开口:“不放又能如何。”
上官颜一口咬上吴峥的肩膀,在他吃痛之际曲起右腿膝盖,狠狠抵上他的胯间。吴峥早有防备,闪身离开,并未中招。
上官颜看准了他撒手之际的空隙,飞快地退身几步,一下子回到自己的房中,紧紧阖上了门。
然而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征西大将军的力气,反应过来的吴峥一个纵身落到台阶上,伸脚一踹,大门轰然倒下,门板顷刻间碎成木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吴峥看着她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慢慢逼近:“我当然知道,阿颜,若我得不到你,吴询他也不能。这个世上,只有他,不配和我争。”
直到上官颜退无可退,吴峥轻轻摸上她的脸颊,语气温柔,神色却渐渐狰狞:“你说他那么喜欢你,如果知道你私底下和我在一起,他会怎么样。气到吐血?或者是愤怒的晕死过去?真想看看他那张骄傲冷漠的脸上,会露出怎样令我拍手称快的表情来。”
“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你就想毁掉我?”力量悬殊,上官颜只能赌她在吴峥心中最后的那一点位置。
吴峥笑着开口:“怎么会毁掉你,阿颜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吗?等吴询一死,我就娶你。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我仍痴心一片,深情不悔。毕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的。”
真是残忍的人。
上官颜心中酸涩一片,紧闭上双眼的同时,耳边响起衣帛被撕裂的刺耳之声,像一柄利刃刺进了骨血,不由分说的斩断一切或悲或喜的过往。
这段感情,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双腿被吴峥死死压住,双手也被粗鲁地按至头顶,衣不蔽体的上官颜以一种近乎耻辱的姿势躺在吴峥身下。挣扎无用,她静静看着头顶的纱幔在破败木门吹进的风里肆意飘摇,就像她接下来的人生,一片昏暗。
叔嫂乱/伦,吴府不可能牺牲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那就只好牺牲她。好一点的结果是随便找个借口将她休了,或者是送出家,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吴峥保下,成为他的禁脔,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不能再顶着上官颜的名字安生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哪怕平常再如何冷静理智,此时此刻,她也不由留下两滴清泪。
被酒意支配的吴峥终于顿了顿,缓缓拂过她的眼角:“跟我在一起就这么痛苦?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所以你会放过我?”如果流泪能让吴峥停下来,她不介意多流一些。
吴峥沉默了。
上官颜扯了扯唇角,偏过头去,不再看他那张变得面目全非的脸。记忆中的少年吴峥,取走她花灯的白衣将军,已经死了。
她唇边讽刺的笑容成了摧毁他理智的最后一击。扯下最后一件衣服,吴峥倾身覆了上来。
扑呲——
钝器入体的沉闷之声响起,吴峥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右肩的位置,那里,一把泛着暗光的铁制剪子刺穿了他的肩头,尚未回过神来,身体已被一脚踢飞,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狠狠撞上门槛。胸腹处传来一阵剧痛,吴峥瞬间吐出一大口血来。
“咳咳,是你,吴询。”
吴询没有理会地上的吴峥,一把扯过床上的锦被将上官颜包裹起来,将她连人带被揽进怀中,柔声安抚:“没事了,我来了。”
上官颜怔然地望着他俊朗的侧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在最绝望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来救她。她爱的人要伤害她,她不爱的人反而来救她。真是讽刺。
吴峥费力抬起手抹去唇畔的血迹,低低一笑:“使了这么大的力气,看来大哥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你很生气?”
吴询依旧置若罔闻,以指尖抹去上官颜眼角的泪痕,静静道:“他让你哭了。”
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上官颜听了,心底却倏然一沉。她紧紧攥住吴询的衣袖,神情有些不安:“我没事,你来的及时,什么都没发生。”
吴询“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唇边却忽然溢出一个笑。上官颜觉得奇怪,刚要开口,眼睛突然被一双手遮住,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低哑而略显魅惑的声音:“你累了,睡一会吧。”
话音落地,她脑海里顿时昏沉一片,神思恍惚间,不受控制的闭上了双眼。
屋内一片死寂。
吴峥踉踉跄跄地支起身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吴询将上官颜缓缓放平,整理好锦被,拉下床前的帷帐,缓缓走到吴峥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我的好弟弟,阿峥。”
“峥”字还未落地,已是伸出一脚,重重地踢上吴峥还在流血的肩头。顺着这力道,吴峥跌出了屋外,从台阶上翻滚而下。
“噗——”又是一大口鲜血飞溅。
真他妈疼啊,吴峥捂着胸口,吃力地呼吸着。
夜色下,青衣如鬼魅降临,一步一步踩过地上的血迹,来到吴峥面前,随手拔出插在他肩头的铁剪,以尖端抵上他的喉结。
“阿峥,你不该动我的人。”
吴峥被迫仰起头,看着眼前人冰冷幽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掀唇冷笑:“你的人?事已至此,大哥还是爽快的休妻吧,我与她暗中往来不是一天两天,大哥头上的这顶绿帽子,是无论如何也摘不下来了。为了吴府的脸面,也为了大哥你的脸面……”
话音被突然逼近的铁剪打断。
“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吴询以手捏住他的下颚,嗓音里带了无限遗憾:“阿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给基友看了文,然后她萌上了吴询X吴峥这对CP......
好吧,我忘了她很久不看bg了 (●′?`●)
第10章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里纷繁复杂,光怪陆离,她在亘古的黑暗里追着一盏灯光,脚步匆匆,却怎么也触摸不到那光芒,不管她怎么努力,四周还是黑暗,唯一可见的光芒又那么遥不可及,她独自彷徨,寻不到出口。画面一转,她又陷入一个无限循环的回廊,不辨前路,越陷越深。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开始流血,眼,鼻,嘴,还有胸口,像破了一个大洞,流出迷茫和恐惧。她张口欲喊,嗓子却沙哑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划破黑暗的是一道光,围绕在她身边的种种不安烟消云散,有人伸出一双手,白的透明,瘦的嶙峋。她欣喜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然后她惊醒了。
头顶是根根青翠的绿竹,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褥,她想起来了,这里是黄泉谷。吴峥带她来看病了。
上官颜起身推开竹舍的门,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确实不了解吴询,素闲居那一晚,他一改往日的冷漠平静,露出自己暴虐的一面,刺穿我的右肩,踢断我数根肋骨,让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吴峥顿了顿,语气有些嘲讽:“神医很难想象吧,缠绵病榻二十几年的人居然会有那样的力气。”
谢时雨站在医者的角度,客观地开口:“能将魏国的征西大将军打成重伤,看来阁下的兄长,并非如传说中所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吴峥沉下嗓音道:“体弱多病是真,弱不胜衣是假。他从小习武,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会轻易出手。那唯一的一次动手,却是令我刻骨铭心。”声音一下子轻快了几分,“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什么代价?”
谢时雨好奇地询问,吴峥却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她背后的方向,神色从欣喜到懊悔,几经变化,最后只是淡淡出声:“阿颜,你醒了。”
上官颜像是没看到他一样,走到谢时雨身边开口:“谢姑娘,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谢时雨瞧了瞧面前人寡淡清冷的神情,又转过头去盯着吴峥,虽然她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此时此刻终究是不合适了。
很快作出决定,她朝上官颜微微颔首,向着身后的竹舍走去。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着好听鼻音的女声:“七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