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就有一个女人大大咧咧这戴着那串明珠,兴高采烈的听着戏台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戏。
一折戏了结,几个丑儿上来登登登地连翻了二十几个空心儿跟头,又一折戏起了锣声要开始了。
戏台上鼓声渐响,那青衣一步一挪,架势端的十足、步子走得娇俏,腔调更是吊了一个穿云裂帛。
那戏子出场打了个照面,路乔手中的箭也搭在弓上蓄势待发,那箭头的指向正是靠近戏台的红衣女子。
在满园子的喝彩声里,利箭破空而至,本该如她所预料地那样洞穿那人的手臂,箭却似乎被无形中的什么东西阻拦,轻飘飘地落在了一边。
这就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
红衣女人站起身,脸上笑得十分轻佻:
“宫中做事都没有人啊,竟然这样一个女娃娃来找我。”
被人小瞧的路俏并不搭话,她接着射出了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一支比一支更快,一支比一支更猛。
那个竟然能站立在空中的诡异女人一次次地以无形之力成功将箭矢阻挡距她两尺之外,脸上的笑是越发地明显了。
直到路俏射出一支长箭,在空中,一箭变作三箭,三箭齐至,终有一支趁其不备伤了那个女子的脸颊。
“身手不错呀!”
红衣女子的指尖从自己的伤口上轻滑而过,盯着手上的那一抹殷红,她笑得很是别有意味。
“小丫头,你想要的不过是这串珠子,待姐姐我拿去配两件衣服就还你了,还不行么?”那语气,就像是一个登徒子在向小娘子索要定情信物。
“要不,就全当是我借的,这是利息。”
她话音刚落,突然从戏园的各个角落飞出了无数片形状各异的木片,它们和女人手中那一个画了眼睛的木头组成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飞梭一样的东西,那红衣女子就踩在其上,晃晃悠悠地。
离开之前,她还不忘了跟这个拿箭射她的小姑娘挥手致意。
路俏稍加打探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名叫公输姳,出身千机偶师公输家,她也是千百年来公输家前所未有的绝代天才。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那串不翼而飞的珠串儿又重新出现在了公主府的府库内,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公输姳果然言而有信行事潇洒,但是这样的潇洒,在皇家看来简直就是嚣张,皇家与异能者之间从来就关系微妙,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备,更多的时候则是两不相干。公输姳这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在公输家的长辈出面了之后,皇家自然不能再找到她头上。
倒霉的只有路乔,如果不是宁州公主的多方维护,她这个刚刚上任的女侍卫长,就要官职不保了。
按理来说,路乔应该怨恨公输姳的,可是想起那天那个招招摇摇的一身红衣,路乔的心里就只剩了羡慕和隐隐的向往。
再次见面的时候,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就像青衣花旦都归于尘土,那一串明珠也不知遗落何处。
路乔有了一双在大多数人眼中狰狞可怕的翅膀,而公输姳手中的的木块,似乎又多了一倍。
那一次她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就是从一群陨石级别星舰下面,夺回更多人的生命。
“小丫头,你的身手果然不错呀!这对翅膀,漂亮。”
这么夸着,公输姳的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蔓延而出,牢牢地抓住了一艘飞船的侧翼,另有几个异能者顺着她的牵引,以大力将飞船生生扯断。
以手上一支弓箭一次射穿了两艘飞船,路乔转过头,终于能回了她一句:“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相逢一笑,前怨尽了。
那之后作为清世军头目的路乔和异能者中支持出世拯救黎民的公输姳,就常常在战场上相见了。
“你放心,你的那个祖上,是我最好最好、过命的朋友。我这次陪你去不过是想祭拜一下故人。”
祖、祖上,故、故人。
姚全全这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眼前这个姑娘,她到底有多大?
“大概……132了吧。”姚全全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路俏也就随口回答了。
于是,天气很糟糕,某人很畅快,另有一个人,石化成了雕像,只有一颗心,随风凌乱,啊,凌乱。
“大大,你什么时候开新文啊?”
“大大,你新文大纲写好了吗?”
“大大,你至少开一个文案预览来让我们去看呀!”
“大大,虽然你是一个坑神,是一个神转折の王,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挺萌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忘了写新文吖!”
每天上网,卿微都能看见自己的读者群里有一群妹子在这样嗷嗷待哺。
卿微扒开了一个橘子,自己吃了几瓣,剩下的都喂了兔子。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她快速地敲起了键盘:
“我会尽量写的,像我这么高明美貌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会就此消沉哈哈哈哈哈!”
文字的显示是那么自恋又轻浮,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打完了这句话,卿微用两只手从两边分别抄起了自己的一只兔子抱在怀里。
如果她死了,这两只兔子作为她的契约护卫也会立刻死掉。
言咒师从来就是这么冷酷又自私的。
哪怕她们不过是赋予了别的一点点力量也要让对方以生命作为回馈。
再次打开自己的文档,卿微又看到了自己写下的那句灵言,她的眉头轻皱又平复,像是曾经有那么一点的哀伤难过,被她压了下去。
这样的未来,分明这是她自己一直期望着的。
可是心里还是会有这样与那样的不舍,比如现在正在上面躺着的那个女孩儿,比如她的两只兔子,再比如那些喜欢叽叽喳喳也偶尔暴跳如雷的读者们,她都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卿微正在出神的时候,姚全全仗着自己的腿长,两步就从车顶轻快地迈了下来,走到卿微跟前,他瞅着这人愣愣地抱着自己的电脑还像个傻子一样晃来晃去。
某个美男没忍住,用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轰!”卿微一下子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摔在了地上,两只兔子跳上她的肩头已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而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明显的紧张。
直到她看清了对方是姚全全,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一个男的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身为模特儿,姚全全早就习惯了男女同室更衣,什么样的果体他没见过啊,那些新晋女模特儿们的表情他也不是没看在眼里。
姚全全有一点疑惑,这个言咒师的反应也太过了吧!?
第61章 公输姳
自从姚全全知道了路俏是自己祖先的好朋友,那心情之复杂程度绝对是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一方面,他彻底放下心不再担心家里的安危了,还是他小叔说那句话,他们之间存在这样巨大的实力差距,路俏是不屑于去欺骗他们的。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二十好几还能为了实现自己“傀儡师荣耀”而“不务正业”的中二梦想青年,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导师。
从这样的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牛人嘴里听到自己的祖上到底有多牛,那感觉简直不能更爽了好么?!
只不过,这位高大上的前辈说起来的只有公输姳,很少提及姚成——公输姳的丈夫。
处于兴奋状态的姚全全压根儿还没发现这一点,听见公输姳能御使千机偶人——就是一个由上千部件组成的偶人,姚全全激动得心脏都要炸裂了,想想他家小妥才二十三块,自己这速度到了老死也就不到一百块啊,就这样还是姚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了。
公输姳是上千啊,上千是什么感觉啊?那真是能蹲在偶人身子里面吃泡面的人生啊!
路俏看到公输姳的这个后人一脸的荡漾,默默移开了眼神,肯定就是因为姚成太蠢了,才把公输家的后代拐的这么没溜儿。
于是接下来,她跟姚全全讲的是公输姳如何欺负一个笨蛋军人的故事,在故事里,那个军人一律以“蠢货”代称,什么上山捞鱼下海打猎的蠢事都能做的出来,还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每次都要公输姳去救他。
姚全全笑的花枝乱颤,“啊哈哈哈,这人太蠢了,太蠢了……啊哈哈哈。太逗了……”
听着从车顶传下来的放肆笑声,低头码字的卿微慢慢摇了摇头,笨蛋傀儡师,说的好像他不蠢一样。
姚全全自然不知道那个军官的名字已经在他家家谱顶端默默蹲了好多年,也不知道路俏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脉相承”,总之,他发现与路俏相处是一件特别让人高兴的事情,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发现了祖先留下的宝藏,除了宝藏本身的乐趣之外,还有一种根植于血脉的骄傲与快乐。
在路俏的讲述里,一个那么生动又鲜明的女人被一点点地勾勒了出来,她骄傲又勇敢,不羁也真诚,是世上最好的伙伴和战友。
自己的身上有这样的人留下的血液,而自己从前竟然不知道,这是多么让人骄傲又扼腕的事情。
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公输姳,他坚决拒绝了“方来来”要他开车的建议,才几百万的车有什么好开的?有听故事有意义么?
全然忘了几天之前他还摸着这车的方向盘流口水,嘴里念叨着:“此生足矣。”
天咏差点被这货的无理取闹气到芯片短路,他居然就这么被人困在了驾驶室么?
难得一次和姐姐单独的旅行偏偏这两个人插足进来,一个与姐姐关系似乎十分复杂,另一个……好吧,现在他知道了这位是公输姳的后代。
想想当年自己姐姐和公输姳之间相处的模式,天咏觉得觉着,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个情况已经不只是纠结了,根本是糟心。
公输姳是谁?公输姳是能把路俏的方启航都气得挠头的女人。
作为姐姐的小尾巴,天咏一直觉得那个方启航在自己姐姐的面前太弱气了,有时候扭扭捏捏得像个小媳妇儿一样连句话都说不完整,这也就算了,世有百种人,人有千面相,没有人说这个世上不能女人负责威武霸气,男人负责柔弱可欺。方启航肯对自己姐姐千依百顺,也能让时刻醋意滔天的天咏心里平衡许多。
可是,当方启航与路俏的中间还搀和了一个公输姳的时候,他的那点本就不怎么存在的气势就彻底被人比成了渣,存在感薄弱到没有,就这样还怎么好意思说他喜欢自己的姐姐呢?
就像一次战斗之后,某个来战场检验第二代炮筒现场使用情况的科学家颠儿颠儿的跑到了路俏的面前,脸上笑得那叫一个欲语还休,让跟在他身后的天咏能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惜,不管他笑得多好看,就是有人出来搅局。
还没等他和自己的心上人说上话,另一边就有一个女人迈着大步走了过来,那一身红色的战袍下摆被她提在腰带上,似乎已经红到发黑了。
那人仗着身高优势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揽着路俏的肩膀,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衣摆说:
“谁选的在这里开打的?你看看,这衣服刚上身没几天,一场战斗下来全是红泥,幸好我穿的也是红的倒是看不出来。再看看你……”
她又一脸嫌弃地指了指路俏身上的银色铠甲,打仗的时候正好下着小雨,雨水让地上泥泞不堪,红色的泥巴溅在了上面已经淋淋漓漓的不成样子了。
“白不白红不红的,看着就恶心。走,一块去洗个澡去。”所谓的洗澡自然不是真脱了衣服,只是初步地清理一下。
公输姳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路俏往另一个方向上带,仿佛压根儿就没看见有方启航那么一个大活人正戳在那里。
路俏的翅膀在她落地之后已经自动的收拢,此时就像一个层层叠叠的巨大盔甲裹在她的身后,如果不是信任到可以交付后背的人,根本不可能绕过她的翅膀碰到她的肩膀。
这场战斗,本就是一场伏击绞杀战。人员伤亡不多,战后结果不错,作为先锋的路俏也心情颇好。
她的手指因为搭弓拉箭早就变得粗糙,此时揩过自己的盔甲下部,果然是抹了一层重重地红泥。
不远处,正有几个奇人异士在用天水术给战士们洗刷盔甲。
路桥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又转头看看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方启航,同样沾了红色的脸上对他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就转身跟着公输姳走了。
当时天咏被路俏放在了方启航的身边,因为跟着这个被重点保护的科学家,至少也能保证他衣食无忧。
在后方的生活确实是衣食无忧,可天咏也见不到姐姐了,毕竟弦炮的研制是重中之重,所有的参与者就被安排在了能尽量远离战场的大后方,如果不是像这次这种特殊的情况,他想见到路俏,只能等她述职的时候。
几个月来第一次看见姐姐的喜悦就这么被人大大方方地破坏了。天咏倒是毫不气馁,他紧跟在姐姐的身后,肩膀上挂着的是方启航的行李包,他拽着包裹说:
“我这还有几块厚布,姐姐,我洗干净了给你擦头发吧。”
公输姳也懒得看他这个小不点儿,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也不知道是哪个臭男人的东西,小鬼头借花献佛的本事倒是不小。”
战场上人来人往,无数人看见了路俏都站了起来向她问好,她顺势再询问几个伤员的伤情,也忽略了身后两个人的你来我往。
只剩下可怜的方启航就站在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地方傻愣愣的看着他们
而那时,公输姳正见缝插针地跟路俏说:“今天我们这边的厨子手艺真的不错,要不要中午来跟我一起吃?”
一边说话,那一只在两个男人眼里很碍眼的手还是锲而不舍地放在路俏的肩头。
那过去的一幕幕,到现在想起来都让天咏觉得牙痒,公输姳简直是视所有想要亲近路俏的男人为屎,方启航是其中最臭的那一坨,他天咏就是第二臭的……还是小坨!
偏偏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那个性格诡谲的女人,一千多块木头到了她手里就是一千多个噩梦,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人一辈子醒不过来。
如果不是这样,天咏怀疑方启航一定会□□干掉公输姳的——无论任何代价!
开着车的人工智能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想想,真的不能怪后来的方启航做事太偏执,任谁喜欢了一个人喜欢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披荆斩棘走到了最后,以为下一步就是长相厮守的时候,对方却“英勇就义”去了,那都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