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宛毓握住他的手,眼泪流个不停,根本顾不上擦,“不行。你跟着我一块走。我们还有文豹,你忍心他没有父亲吗?”
小四轻轻叹了口气,擦掉她的眼泪,走过去抱着儿子,亲香了几下,又看着崔宛毓,十分不舍,“你们快点走吧。若是我死了,你就将文豹交给大哥,你改嫁吧。”
崔宛毓被他的混账话气得半死,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我不想你当英雄,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小四拥她入怀,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一定会努力活着。”
他看向岳父的亲随,“时间很急,快些走吧。”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我就不送你了。百姓们还要我安抚呢。”
崔宛毓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怎么叫都不停。
亲随叹气,“小姐,快收拾行礼吧。姑爷这是铁了心了。你留下来只会给他添麻烦。还是跟我走吧。”
崔宛毓舍不得,她总觉得她这一走,就是阴阳相隔。她挣脱亲随的禁锢,追了几步。
亲随想到老爷的话,当即朝她脖颈砍了一刀。
这一个月以来,小四只封锁了北门,其他门都是开着的。许多人来开路引,他二话不说都给开了。
只要在旁处有亲戚的人家都走了,今天告示发下来,百姓们齐齐哭天抹泪。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盐俭县,好不容易攒下家底,盖了房子,却只能到旁处当流民了。
只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拿着细软,往城外奔。
原先热热闹闹的盐俭县变得极为空荡,铺子,田地大降价都没人买。
林云舒静静站在顾家饭馆面前,看着老大将门关上。老大还是迟疑,“娘,你跟我一块回西风县吧?”
林云舒摇头,“不行。我要跟你二弟,三弟和四弟在一起。你好好将人送回去。”
老大见母亲坚持,只能跪下来给她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上了马。
所有人都走了,林云舒留了下来。武馆的学徒留了下来,还有那一千名骑兵也留了下来。
盐俭县县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在街头喊一声,街尾都能听到回声,林云舒没有回县衙,三兄弟以为她跟着大伙一块离开了。她正好可以借机,将这些金兵除掉。
县衙大堂,彭继宗被小四叫过来,知道事态紧急,他开门见山问,“派去临渝关的探子怎么说?”
小四扯了扯唇,“说是只能再撑一天。”
彭继宗掐着手指,眸色幽深,勾了勾唇角,“不如来个请君入瓮吧。”
小四面露不解。
彭继宗浅浅一笑,“临渝关已然守不住了。不如让他们进城歇息。待进了临渝关,放火烧金兵。总能烧死一部分。”
临渝关是个小小的四围城,虽然不怎么大。但是如果士兵进去,四周放火,相信能杀不少人。
当然这也意外着,要先把城门打开。待火灭了,金国剩下的士兵就会进城。
“大火烧个一天一夜,也能给我们喘口气。等金兵追过来,咱们就用骑兵对付他们。”
小四对打仗这事一点也不懂,只能听彭继宗的安排,他写了信,老三自告奋勇去送,一直守在马棚的林云舒便将自己的玉葫芦挂到他的马袋里。跟他一起出了城。
临渝关 百年城墙,鲜血淋漓,守城将军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姓郭名达元,他满身盔甲正站在城门口指挥士兵放箭。
这时有个士兵急步上了城楼,“将军,盐俭县县令写了一封信,说有御敌之法。”
郭达元当即接过信件,坐下来,一目十行看下去。
这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彪形大汉,“有什么好法子?”
郭达远将信递给他,“这县令训练一千骑兵,让我们先进城,他让骑兵对付金兵。”
彪形大汉看罢,“他为何不来临渝关增援?”
郭达元无奈苦笑,“临渝关已经成了断壁残垣,他们过来也是送死。反倒是县城城楼没有经过战火。还很坚固。”
彪形大汉点了点头。
郭达元又道,“这个县令素有贤名,百姓们也极为爱戴。”
彪形大汉听说他的意动,直截了当问他,“你想退?”
郭达元看着死伤无数的士兵,哀嚎声直击他心坎,“金国一直在增援兵,反而我们这边迟迟等不来。县令说不会有援兵了。咱们的粮草已经撑不了几天了。不去也不行。”
彪形大汉沉吟片刻,方才点头,“那就去吧。”
郭达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迟疑道,“宁王那?”
彪形大汉拍了下郭达元的肩膀,“王爷不会怪你的。你已经尽了力。”
郭达元眼眶发红,点了下头。
郭达元招了老三过来,老三也看到彪形大汉,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你是?”
彪形大汉却是好记性的,“我叫洪彪。以前你娘救过我。”
洪彪?老三这才想起来。曾经这人不肯吃野菜,将自己饿晕的那个大汉。
“我当时是在执行任务。”
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老三也无意追问。
郭达元让士兵把伤重的士兵架上车,他留下百人负责在城楼射箭。
第108章
士兵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郭达元才收回视线。他是守城将军,只有他在,金人才会相信他们没有逃跑,他站在城墙上指挥。
底下士兵来报,“将军,大门快要撑不住了。”
郭达元当即道,“底下两人上来,门打开着。”
瓮中捉鳖说得极好听,其实还不是拿这百余人的命来填吗?不过他也不怪顾守季说的这主意,如果他们这一百人能杀一千人,也赚了九百。
底下士兵有片刻迟疑,郭达元冷声道,“快去!”
士兵咬了咬牙,蹬蹬蹬下了城楼。
城门敞开,里面浓烟滚滚,像是一座死城,一直攻击的金人反倒踌躇了,勾着脖子往里看。
先锋将军挥着剑,高声呐喊,“敌人被我们打败了,快点进城!金银财宝,美女佳肴等着我们去取呢。”
金兵们眼冒精光,鱼贯而入。
先锋将军领了五百人,四下环顾,总觉得四周太过安静。他向蹙眉头,突然箭头如急雨而下,他倏然调转马头,“快快退出!”
后头的金兵即时退了出去。前面的却都中箭而亡。
死尸躺了一地,无人清理。
金人士兵报到将军处,“启禀将军,先锋将军已被射死,五百先锋士兵,死了四百。是否还要再探。”
将军站在高台上,对面城楼上竖立着盾牌,许多士兵还在值守,“进去的人怎么说?”
金人士兵回答,“城内人员极少,只有城楼上还有百余士兵守在上面。是否现在下令攻城?”
将军沉吟片刻。对方只有百余士兵,大多数士兵都撤走了,粮食充足。反倒是他们这边,粮食已经撑不到几日,守株待兔恐怕是不行了。
他当即又点了两千人,“再去!进了城,先爬上城楼杀掉士兵。争取把这百余人都杀了。若是拿下,摇旗示意。”
金人士兵领命而去。
两千金人拿着盾牌进了城,又沿着楼梯往上爬,动作小心翼翼。待他们进了城,门嘎吱一声被人关上。
众人齐齐回头,全吓傻了。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竟出现一个红衣女子,她脸上蒙着红布,此时一只手正搭在最后那名士兵的肩上。
她脸上的表情诡异阴森,微微勾了下唇角,就见那名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消失了!是真的消失了!连个渣都不剩的消失了!
士兵们集体哗然,纷纷往后退。
有些士兵还想起来用箭攻击,刚射出去,就见对方再次消失。
“鬼啊!”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原先还惦记着杀敌的士兵慌寸大乱,全跑进城里。
那红衣女子又出现了,她手执弩箭,射完之后,又消失不见。这不是鬼是什么!
待人全部跑向城中,城楼上的士兵齐齐射箭。这次箭头上带着火。士兵们就算有盾牌,也拿这些火没办法。很快身上全着了火。
两千士兵一个不剩,全赴了黄泉。
城门再次紧闭,城内浓烟滚滚。
金人将军等得心急,却迟迟没能等到城楼上那个得胜旗帜。
将军急得团团转,亲信道,“将军,要不我们再派五千士兵?”
城楼上也只有那么些士兵,为何进去两千人没一个回来呢?真是奇了怪了!
将军拧着眉,当机立断,“不!这次再派一万。”
这次跟上一次不同的是,有不少金兵逃上了城楼,好在郭达元带了十几个士兵守在楼梯口,滚下石头将人撵下去。回头一瞧,刚刚上成了金兵,此时却没了踪影。小小的四方城狼烟滚滚,根本辨不清方向,郭达元只能让士兵紧紧守着。
一万人马再次消息,金人将军发了狠,“剩下人手全部进攻!”
说完,他挥了挥旗子,金兵们集体往城门口涌。
这次人手太多,林云舒哪怕站在人群中,一个个往空间里扔,也差不多有一大半没有扔进去,无数个人从她身边擦过,为了安全,她又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待着。不过她造成的恐慌却是实打实的。
古代一直都流传着鬼神之说,但那些都是故事人中,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在浓烟滚滚看见这样一个神秘女子,但凡被她粘过立刻消失不见,比那索命的黑白无常更让人害怕,至少对方只勾魂还会留下肉身。
金兵惊慌逃窜,将军在马上高喊,“杀了她!”
有许多金兵忍着害怕,一剑刺了过去,她立刻消失不见。
将军指挥金兵往城楼上爬,这次石头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么多人。两方打起来,城楼上百名士兵几乎全部丧命。唯有郭达元肩膀中了一剑,郭达元单手撑剑,口吐鲜血,倔强得咬住牙关,看着面前这几个步步紧逼的金兵。
“咻!”一个箭头自他身后射出,对面的金兵眼睁睁看着他身后出现那个红衣女子。
她手里正搭着弩箭,速度极快射了出去。
不少金兵倒下,身后那些金兵瞧见,也搭弓射过去。成百上千支剑足以把她射成筛子,可是她再次消失不见,一同不见的还有郭达元。
这次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金兵们稍安,只是心理阴影却是怎么都跑不掉了。
将军被金兵们拥上城楼,插上金人旗帜,他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沮丧,此次一共十五万人马。之前折了八万,刚刚又折了两万,只剩下五万。
却只是占领一个个小小的临渝关。
将军清理战场,整顿士兵,又让哨兵往南探查,“那些士兵一定是躲进城里了。到时候咱们还要来一场酣战。”
将军也有位军师,一直都在后方,清扫战场后,也上了城楼。
“将军,据我前段时间探听,这盐俭县县令有一千骑兵。而且训练了一年多的时间。”
据古兵书《六韬》说,步兵与骑兵在平地交锋,一个骑兵抵得上八个步兵。
可惜他们金国此次为了多买粮食,将大部分马卖给了西夏。
再加上郭达元还有三千残兵,加起来就是一万一。若是他们主动出来应战,他们这边稳操胜算。如果对方关闭城门,不肯应战,他们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攻下整个城墙。
“军师,有没有好法子?”
“月国文人都好面子,这位县令年轻气胜,如果能采用骂战,激对方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将军双掌相击,“好主意!就这么办。”
第二日,金国将军整合人马,留了一万守在临渝关,其余士兵全都带走。
盐俭县城门口,小四天刚亮就跑到城楼看情况。很快便发现一群细密麻点向他们驶进。
守城的士兵全都崩紧了神经,彭继宗穿着盔甲,面容严肃,“关闭城门。耗死他们。”
洪彪目光沉沉,眼含热泪,“郭将军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小四对这位郭将军也是极为尊敬,明知敌我悬殊,仍旧都背水一战一战,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值得他敬佩。
很快金兵就到了城下,彭继宗也算是家学渊源,一眼就能看出有四万人马。
下面有金兵先锋骑着马在下面骂战。
对方并不是酒囊饭袋,反倒读过一些书。将月国从上至下全骂了个遍。而后又骂小四是个缩头乌龟,无胆鼠辈。
小四握紧拳头,面上青筋直跳。
“敌我悬殊太大,咱们训练这一千骑兵不容易,还是别让大家去送命了。”彭继宗看向小四,征求他的意见。
小四松开紧握的拳头,伸展开,点了下头,“都听你的。”
洪彪也没意见,宁王是让他们尽最大努力守住盐俭县。万一守不住,一定要封锁雁山,总之不能让这些金人南下。
“他们金国干旱,粮草不足。我们迟迟不应战。他们必定要攻城。咱们要早做打算。”彭继宗又继续指挥手下往上运石头。以及多多准备弓箭。
百姓们都走了,他们上千个士兵自己制作弓箭,好在这些往常都训练过,并不难。
这几日已经做出成十几万只箭。
“还要架上火灶,到时候烧热水烫死他们。”
弓箭的材料终归是有限的,不如就地取材。彭继宗又道,反正能用的法子都要用。
一连骂了三日,金国这边的粮草都快吃完了,对方迟迟没有应战。
军师没想到这县令这么沉得住气,“我看那县令定是有高人指点,咱们骂战恐怕不行。只能强行攻城了。”
将军点头,看了对面城楼一眼,有三个身穿盔甲的人走来走去,身份极为不一般。
“那个瘦弱的男子估计就是县令,旁边的那个之前也在郭达元身边出现过。另一个却是不认得。看他们的走路姿势,恐怕这场战事由他来指挥。”
“军师所说的高人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