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舒摇头,“你没多虑,我一开始也是不情愿的。大富人家都是低门娶妇,高门嫁女。我自然也担心小四高娶,会夫纲不振。但世在人为,只要我们一家真心待她,想必她也能端正自己的态度。而小四有了崔家这个青云梯也能走得更顺畅一些。凡事有利必有弊。多往好处上想,要接受这事也就不难了。”
李瑾萱哑然,好半晌才道,“先生性情豁达,真是难得。”
难怪她夫君觉得先生不是一般内宅妇人,性子确实比别人要来得洒脱。
因为要赶着将两家婚事定下来,他们也没在青州停留多久,第二日就和何知远夫妇一起往府城出发。
到了府城,何知远有公务要汇报给崔大人,两人在前衙讨论事情,自然没时间过来,倒是崔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亲自过来招待。
崔夫人得知顾四郎身份,一早就请人去打听顾家家境。自然也知晓这人就是她住宿过的饭馆的老板娘。
她虽看不起商贾,可现在两家即将结为亲家,再加上对方还是出自衡阳林家,她倒也没有怠慢。
李瑾萱上前寒暄一阵,都是一个圈子的,崔夫人跟李瑾萱很熟识。
待李瑾萱将三十件礼物奉上,开始提极亲事。
自家女儿名声已然传出去,崔夫人自然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样拿乔,只想赶紧把这门婚事定下,好把舆论压下去。
意思意思瞧过礼物,也没有为难。当然这些礼物也确实是准备得很用心,让她挑不出毛病。
双方交换名帖后,崔夫人装作无意间提及,想多留女儿几年。
林云舒也表示认同。作为后现代人,她是真不喜欢男女还未成年就结婚。这无疑是提早消耗生命。
林云舒果断答应了,崔夫人如释重负。
定完亲,崔夫人提出一事,“府中请了位大儒,不如让四郎一块读书吧?这也是我家老爷的主意。”
小四猛得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之前崔大人也留他住下,说是可以帮他看看功课。可小四知道他管着偌大一个州府,没那么多时间,自然不好打扰。现在得知府上有大儒,十分心动。
林云舒看向小四,让他自己拿主意,小四想了想,站起来拱手向崔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崔婶子。”
崔夫人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通。
虽说这孩子样貌和家世都不能跟李明彦比,但人品倒还可以,人也知上进。他们家主动推他一把,他将来考中进士,她的囡囡也能当上官太太。
怀着这样的心思,崔夫人对顾四郎满意了几分,吩咐下人给他收拾客房。
小四有些迟疑。若是住在这里,难免寄人篱下。
林云舒却直接拒绝了,“不好叫夫人费心。我打算在府城置一间院子给他读书。”
崔夫人见她执意如此,也没强求,说了几句勤勉好学之类的话。
小四站起来,不卑不亢拱手道谢。
婚事定了,林云舒在府城停留两天,找了牙人在府城县衙周围购了个一进院子。打扫完后,又让两个儿子到铺子里采买些个人物品,又买了两个下人专门照料小四起居。
林云舒又从怀里递了两百两银子给小四,“这是束修,虽然咱们两家是岳家,但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小四接过来,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会好好读书。
临行前,林云舒还特地找了何知远,请对方一定要记得照看小四,“他就要去崔家读书了。我们住得远,许多事情都是鞭长莫及。你若是去府城汇报事情,不如多开导他。他年纪尚幼,又没经过事。少年心性,被别人挤兑几句,心情低落,我担心他会做出傻事。”
吃软饭也是一门技术活。自古以来,大男子主义就是男人的通病。小四也不例外。
这只是一件小事,何知远自然满口答应。
林云舒又试探着问起朝廷是否能解除海禁。
何知远迟疑了好几秒方道,“先生有所不知,圣祖爷建国没多久,也曾跟外国通商,可那时国外各国正被黑死病蔓延。圣祖爷担心此病传染国内,就下令封锁海禁。”
林云舒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却又道,“从汉朝以来海上贸易就能为国家增加大笔赋税。我们国家的丝绸,瓷器,纸张,茶叶等等都是国外的畅销品,放弃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是很可惜吗?若是担心有传染病,可先发一艘船出去试试水,若是国外没有疾病,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她就没听过犯了疫病的人能活过一年以上的。估计疫病早就结束。
何知远眉心微蹙,“若是还有疫病,那随船的人岂不是不能活命?”
林云舒表情淡默,“富贵险中求。我们自府城至青州这一路,瞧见一大半都是盐碱地,百姓们早就没有了活路。何不冒一次险?”
这些年都是丰年,百姓才能勉强糊口。若是遇上灾年,死人恐怕都能堆积成山。
何知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道,“这事我会跟知府大人提的。”
林云舒也知道这事太大,何知远一个小小同知连上达天听的机会都没有,理解地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张宝珠是有原型的,明代张嫣皇后。平民出身,五千位美女中选出来的皇后。下场凄惨。不过本文会给她好结局。么么哒。
第47章
翌日,何知远到府衙找崔大人,提出解除海禁,崔大人却不报什么希望,但他还是答应勉力一试,给皇上写了折子。
待林云舒从青州回到西风县,小四写信过来说女方那边已经去庙里为两人测过吉凶,说两人是天作之合。而她这边也找了人测过确实是大吉。
林云舒照例用活雁和戒指、首饰、彩绸、礼饼、礼香烛等作为婚事已定的信物,也称送定或定聘。
她让老大亲自跑一趟青州,将这些东西交给李瑾萱,请对方帮忙送去。
至于请期,两家粗略商定婚姻定在两年以后。
过完年,老二到青州开新铺面。全部准备妥当后,由何知远介绍一位信得过的掌柜经营,他再次归了家。
到了家,跟家人寒暄过后,老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亲娘,“何大人让我稍信给娘。”
林云舒接过信,找了个凳子坐下。
待看到信中内容,她微微有些惊讶,“何大人就没跟你说别的?”
老二摇头,“他没说别的。”
林云舒将信收好,心里有些奇怪,之前何知远不是跟她说过,这个宁王跟朝中大臣素无来往吗?他怎么会附议崔大人开除海禁的折子呢?
难不成宁王也想要争权了?可他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争那个权干啥?
又过了两个月,老三从镖局回来,刚进大堂捡了个没人坐的空桌子一屁股坐下,将宝刀拍到桌面上,一手端了个大海碗,仰着脖子咕噜一通,全喝光了。
他用那双蒲扇似的大手,抹了把嘴上的水渍。瞧见亲娘慢条斯理走过来,他忙把人拉到跟前坐下,“娘,京城有件大喜事。你一定特别想听。”
林云舒斜睨了他一眼,“咱们家今年除了给你娶亲,还能有别的喜事吗?”
老三黝黑的脸庞涨成猪肝色,挠头憨笑。
林云舒调笑完,给他倒了杯茶,“说吧?什么大喜事?”
老三端起茶,像牛嚼牡丹喝了个精光,而后将空茶杯往桌上一丢,翘着一条腿,见大家都没聚过来,有些失落,冲着大伙大声道,“听说朝廷已经决定解除海禁。许多商家都前往京城,等着抽签呢。”
老大拨了几下算盘,瞧了他一眼,“老三,咱家是开饭馆的,解除海禁跟咱们家有关系吗?”
老三梗着脖子,打了个响鼻,“大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知道出海都运些啥玩意么?”
老大没读过几年书,自然也不知道出海都有啥好的。不过他到底是有脑子的,想了想,才道,“我哪知道。总归咱们家这些吃的东西运不了。”
老三无话可说,“大哥,你不能只想着咱家这一亩三分地。你也要想想咱们族里。咱们家每年拿族里三成利。上千两银子呢。如果咱们顾家的纸被朝廷选上,以后不也是一条财路吗?”
老大懊恼得拍了下自己的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说着,他从柜台后面绕过来,招呼大伙一块听。
凌凌觉得这事有些玄乎,“顾家纸在河间府有优势,但在外地可就没什么名气了。能选上吗?”
老二也有些怀疑,“对啊。别回头白跑一趟,白白浪费了人力物力。”
林云舒想要解除海禁,其实没想着将顾家纸销售出去。她只想着快点找到土豆,玉米等产量高的经济作物。
不是她不思进取,而是顾家纸的名头太小了,顾家的规模也远远比不上那些有靠山的大商贾。
老三咧嘴笑,“娘,我可是专门找人打听的。听说这次是抽签决定。宁王主持。”
“宁王?”老大经营铺子这些日子,也摸清一些门道。
就说这新县令,就是个眼红心黑的,时不时就要借口朝他们这些商人要钱。什么寿辰,冰银,车马费等等,花样还特别多。偏偏他收了钱,还要名声。但凡传出去,以后不再收银子,时不时就让衙役上门找麻烦。
“这宁王该不会是那欺世盗名之辈吧?跟那信王一个样儿。”
信王是坏在面上,纵容恶奴伤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宁王跟信王可是同一个父亲,一根藤上还能结出两种瓜吗?
老三却是极认真摇头,“我听京中那些人说宁王人很正直,但他身体不太好。平时连兵都由干儿子带领。这次说想去海外走走,要亲自跟船。”
林云舒腾得站起来,大惊失色,“宁王要跟着一块去?”
她这突然出声吓了众人一跳,老三愣愣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林云舒握紧拳头,眉头皱成一团。以皇上对宁王的尊敬,这宁王是出海,万一出了事,有此提议的崔知府岂不是要受他牵连?
不行!他不能去!
林云舒回头看老三,“朝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发?”
“说是要先造三艘大船。估计得要明年。”老三瞧着母亲面色严肃,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也不敢再吊大家胃口,一股脑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说了,“我听人说,皇上一开始是反对的。可后来宁王说,他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想去国外看看有没有好的郎中,博一线生机。皇上最终还是同意了。”
林云舒傻眼了。这理由简直绝了。
谁要是提出反对意见,岂不是让宁王放弃最后一丝机会?那跟杀了宁王有什么区别?
林云舒只觉得头疼。转眼一想,这宁王身体本就不好,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情理之中啊。那皇上也没有理由怪到崔大人头上?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宁王出海,对大家都有利。
“那咱们试试。如果真能成功,好事一桩。如果不成,也就损失点人工费和路费。连百两银子都不到。族里又不是亏不起。”林云舒一锤定音。
第二日,林云舒让老三回了族里,将此事告之族长。
对方倒是很快给了答复,说会派人试一试。
又过了三个月,林云舒接到族长寄来的信件,得知顾家纸抽中十万刀纸,喜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十万刀纸除去全部费用,可以净赚一千两银子。他们家都能分到三百两。这笔钱完全是意外之财。
又过了两个月,族长一行人回来了,将抽签之事说了。
“头一次海货都是抽签,靠得完全就是运气。如果此次海路畅通,下次的货物可能就要根据各家销量来决定由谁参加了。”族长没想到顾家纸名气这么小,居然也能选上。不过在所有家中,他们家的份额的确算是最小的。
“那我们要把质量做好才行。”林云舒想到国外画家喜欢油画,“不如就将画纸加厚一倍半吧?”
学过画的人都知道,油画多是在画布上完成,材质主要有纯亚麻布、棉麻混纺、纯棉布三种。纯亚麻布的弹性最差,但是画布强度最高,且装框后不易松动变形,是性质最佳的油画布。但是价格昂贵,专业油画家多使用纯亚麻布。
后来孔柏基将以宣纸做成的油画纸发扬光大。不少画师都开始在纸上创造。而且它还有个优点就是价格低廉、易处理。由于不需要专门制作油画内框,所以很适合初学者训练时使用。
画师完成一副好作品,前期必然要浪费无数个初稿。可以说初稿用掉的纸比定稿多许多倍。
族长张了张嘴,“加厚的话,那价格可就不低了。”
“你把成本加上去不就行了?”林云舒摆了摆手,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反正按的是量,十万刀油画纸比十万刀宣纸利润多一倍,傻子才会不高兴。
“那样一来,我们的售价就会比别家高出许多。”族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将纸加得那么厚。
林云舒背着手,给他解释,“我在闺阁中曾经读过一本旧书,知道海外画师喜爱用厚一些的纸张作画。咱们顾家纸的质量和价格都不占优势。不如从这方面入手吧?”
画家消耗的纸张也是不小的。而且只有顾家才有,船回来时,外商也会跟他们定这种纸。这就是独家的好处。
族长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没再怀疑,“那我回去就办。”
时间一眨眼,一年半过去了,奉元九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顾家一家子这个团圆节过得冷冷清清,只有五个人,偏偏个个都心不在焉。
因为小四正在府城乡试,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
今天正是最后一场,老大和老二一早就去府城照顾他。老三走镖尚未归家。
大人的情绪也会感染到孩子,刚上桌瞧见这么多好吃的,虎子眼睛晶亮,没等他吃几口,发觉其他人都不怎么动筷子。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扯了下娘亲的袖子,指着桌上的鹿肉丁,仰着脑袋,小肥脸上满是疑惑,奶声奶气地问,“娘,这肉很好吃的,你不吃吗?”
月国贵族以食鹿肉为尊,价格不菲,也就是逢年过节,他们家才会吃上一回。
凌凌摸摸他的小脑袋,看向婆婆,“娘,四弟一定能顺利考完的,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