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涯扬起手,随时打算叫停,莫尘垚还在苦苦坚持没有放弃,在最后关头,他一跺脚直接向后仰去,三个温家哥哥都以为温姝婵要狠狠拍向地面时,她却动如脱兔,刹那间又翻身骑在了莫尘垚身上。
莫尘垚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后背直直拍了下去,虽然说他们是在软土上对练,伤不到根本,可这一下也得叫他缓上半天。
温姝婵笑容灿烂,起身后又伸手去拉他,莫尘垚看不出一丝难看,由衷地对她拱了拱手:“五妹妹实在是太厉害,甘拜下风。”
温姝婵也拱手道:“垚哥哥承让。”
接下来温家几个哥哥对练,最厉害的还是温辛安,一杆红缨枪使得炉火纯青,就连姜越涯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温姝婵在一旁休息,静静地望着温辛安,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存了许久,却一直未曾忘记,她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大哥温辛安虽然与她交际不多,她却知道,他待人和善,从不耍温家长孙的威风,温姝婵打心眼里对他有着一股敬意。
按照前几世的记忆,开年后,温辛安会随大伯一道去边漠历练,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前三世她重生的时候,大哥已经没了,第四世,她终于有机会挽留温辛安,然而她如何哭求,温辛安也只是感到莫名其妙,耐着性子宽慰她几句。
她又去寻家中长辈,大家却以为不过是妹妹不舍哥哥远走而已,完全没放在心上,直到噩耗传来,温家上下才悔不当初。
这一世,她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求哭着人的温姝婵,她要靠自己救下温辛安。
此时温辛安正在和温辛恒对练,温姝婵握住软鞭悄摸地溜了出去。
武场旁有一处小园子,每次习武大休的时候,温辛安都会来此处静休片刻,温姝婵便提前过来做好准备。
她爬上假山,把自己的软鞭放在最高处,下来的时候,她又将必经处的那块儿石头动了手脚。
一切准备就绪,听到园口传来脚步声,温姝婵便立即面露急色,拎着裙摆作势要爬假山。
温辛安将她叫住,费解道:“五妹这是在做什么?”
温姝婵一脸难色:“方才不慎将鞭子甩上去了……”
温辛安温笑道:“大哥帮你取吧。”
温辛安话音刚落,园内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还是我来吧!”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转身看去,莫尘垚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神情有些不对,尤其是在看温姝婵的时候,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垚哥哥方才和我对练的时候,撞到背了,恐怕不方便攀爬。”
温姝婵自然不能叫他去,莫尘垚却摆了摆手:“早就无妨了,倒是安大哥,刚才对练完,应好好休息才是。”
温辛安还未来及开口,莫尘垚便一脚蹬在了假山上,温姝婵伸手要拉他,他却扭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都知道了。”
温姝婵瞬间愣住,莫尘垚几步爬上山顶,将那鞭子扔在地上,下来的时候再次刻意避开了那块儿松动的石头。
见温姝婵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却还不肯离去的样子,莫尘垚平静道:“五妹妹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温姝婵冷冷道:“不方便。”
温辛安瞧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叹了一声,便出了园子。
温姝婵捡起鞭子,想要跟着离开,却被莫尘垚拦住了去路。
他挡在她身前,蹙起眉头直直地望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的每一个细节:“为何那样做?”
温姝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莫尘垚你跟踪我作甚?”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莫尘垚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我是来寻你道歉的。”
“道歉?”温姝婵抬眼望他。
莫尘垚点头道:“对练的时候,我太过专注于优胜,险些伤到了妹妹。”
若不是当时温姝婵反应灵敏,那摔到背的便是她,想到此,莫尘垚便不由后怕,也极为后悔,当时温姝婵勒住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放弃,怎么能动伤害她的念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打算当面致歉,正要去寻她,便见她提着鞭子走了。
莫尘垚跟在她身后,本是想叫住她的,却发现她神色越来越古怪,便没敢再吱声,直到温辛安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莫不是温姝婵好胜心太强,明面上比不过温辛安,便出此下册?
莫尘垚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只好站了出来。
温姝婵此时不在乎莫尘垚是如何想的,她想要的只是哥哥受伤,这样便不会随着大伯去边漠,那么就不会在几个月后死于战场。
都怪莫尘垚多事,若不是他,一切都会按照计划中那样进行。
温姝婵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去理会莫尘垚的关心,她直接蹙起眉头,用着极为厌恶的口吻道:“你多心了,我没那么娇气。”
莫尘垚脸色有些发白,依旧耐着性子道:“妹妹没放在心上便好,不过……为何要害安大哥?”
他刻意让自己语气说得极为平静,就是怕温姝婵难看。
不提温辛安还好,一提他,温姝婵便更加气恼,一掌将莫尘垚推开道:“不用你管,这是我们温家的事!”
那个一向笑眯眯的小姑娘,眨眼便如吃了火|药一般,莫尘垚也失了几分性子,冷着声道:“不管如何,妹妹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不,”温姝婵也是气急了,脑袋一热直接道:“我就是要如此,我就要大哥受伤,他必须受伤!”
“温姝婵!”莫尘垚实在忍不住喝出声来。
“都是你!有本事你一直护着他!他去边漠你也护着他!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多管闲事!”温姝婵脸涨得通红,一番话下来语调尽失。
莫尘垚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淡淡道:“枉我一直欣赏妹妹的聪慧与刻苦,却没想妹妹为了争强好胜,竟然做了出如此行径,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温姝婵呆立在原处,许久后,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哭出声来。
一直隐在园外的温辛安听过这一切后,默默叹了一声,悄然离去。
今日采访
主持人:请问莫尘垚先生,你挨揍的时候作何感想?
莫尘垚:挺好的,妹妹手不疼就好,我无妨的。
主持人:请问温姝婵小姐,你第一次揍莫尘垚,有什么想说的么?
温姝婵:爽!比喝了冰可乐还爽!我还想打,尤其是他坏了我的计划,我就更想揍他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黎、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整个下午的练习,温辛安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园子里温姝婵与莫尘垚说的那番话。
温姝婵提到了边漠,这让温辛安颇为诧异,他这次要随父亲去边漠的事,还未与旁人说,连母亲柳氏也不知他有这样的打算,怎么温姝婵会知道呢……
温辛安觉得胳膊有些发酸,将手中石盘往架子上摆放,然而就在他松手之际,倏然听到身侧一声惊呼:“当心!”
架子上的石盘方才根本没有放稳,咣当一下便砸在了温辛安脚上,当场鲜血便染湿了鞋袜。
温姝婵并不在场,与莫尘垚争执过后,便早早回了雅和院。
此时她正在房中苦闷,得到大哥受伤的消息,心头先是一紧,接着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还好,事情的过程虽然有些波折,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温辛安被石盘砸折了脚趾,别说去边漠历练了,就是武场近期也去不得了。
然而让温姝婵万万没想到的是,开年温实渊一回来,便传出要带温辛安去边漠的消息。
正堂内老祖宗秦氏,一双皱巴巴的手不断拍着桌子,说什么都不肯放大孙儿走。
“你说说,你自己一走就是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把我这刚养大的乖孙子也给带走?”
温实渊一撩裤摆,当即便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常年不能陪在父母身边,心中着实有愧!”
温良忠嗔了眼秦氏:“国家国家,先国后家,老大这是有国命在身,咱们即为父母,又为臣子,怎能因此怪责他?”
秦氏长叹了一声:“我倒不是怪他,只是安儿这般小年纪,怎么能去边漠那种地方受苦呢,更何况他前几日又伤了脚……”
“你呀,”温良忠无奈道:“想想老大十八的时候在做什么,你还觉得安儿小么?不过……”
他顿了顿,颇有些犹豫地望着温实渊道:“安儿这脚伤,一时半会儿恐怕上不了路吧?”
温实渊却道:“虎父无犬子,习武之人受伤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是安儿因为脚伤便不愿前去,儿子反而会看不起他。”
好一个无父无犬子,这话简直就戳到了温良忠的心坎上了,此话一出,未等秦氏开口,他大手一挥,直接道:“好,不愧是我温家的孙儿!”
温辛安去边漠之事便拍下板了。
前几世他身子骨好好的,都没能平安归来,如今脚上受伤,还要跑去边漠,这不是作死么!
温姝婵不淡定了,连袄子都没顾上穿,推开房门就直接跑去了晖和院。
温辛安的屋子干净简单,就像他为人一般,他静静地坐在案几旁,翻看着兵书,听到小厮通传说温姝婵来了,倒是颇有些意外。
这是五妹妹第一次来他院里。
开门时,屋外的冷风打着旋,寒气与白雪拼了命似的向屋内涌来。
温姝婵冻得鼻头通红,跺着僵硬的小脚,立马就冲向了炭盆。
温辛安赶紧起身,撑着拐来到她跟前,将手炉塞进她手中:“可是出了何事,妹妹怎么这副模样就跑来了?”
温姝婵冻得牙齿打颤,一时半会儿也没张开口,温辛安倒也不急了,帮她拍掉身上的雪,又转身回到案几上,倒了盏热茶。
温姝婵缓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她披着绒毯,小口嘬着热茶,这才开口道:“听说哥哥要去边漠?”
“嗯,”温辛安知道了她的来意,便问道:“妹妹可是担忧哥哥?”
温姝婵望着那被纱布紧紧包裹住的脚,点了点头。
温辛安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那番话,思忖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那日园内,妹妹可是故意为之?”
温姝婵愣了一下,随即便想到,定是莫尘垚将事情告诉大哥了,不然大哥怎么会知晓。
她也不再隐瞒,直接道:“是,我自幼便听爹爹说,大伯十六就去了战场,是个大英雄,我想哥哥如今的年纪,怕也是要去边漠了,边漠那样凶险,我不想哥哥去,所以才……”
温辛安恍然大悟,良久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她望着不停吸着鼻涕的温姝婵,心里不由感叹,这个妹妹啊,与他接触甚少,却是整个家中唯一一个猜出他心思之人。
也是所有人当中,第一个不顾冰天雪地,直接冲过来挽留他之人。
虽然她之前方法用的不妥当,但是这份实实在在的关切,着实让人心里温暖。
许久后,他温笑着抬起眼来:“我家婵儿就这般不信任哥哥?”
温姝婵怔住。
温辛安神情逐渐严肃:“信哥哥,哥哥一定会平安归来。”
“可是、可是……”温姝婵还想说什么,温辛安却摆了摆手,将她的话压了下去。
“若是想哥哥,记得给哥哥来信,”说到此,温辛安忽然起身,目光尤为坚定:“疆场为豺狼,吾便为虎豹,若为安居之,与死有何异?”
温姝婵自然是听出了这番话的意思,若是不让温辛安去边漠,那对于他而言,就像死了一般。
他在告诉她,希望她尊重自己的选择,即便凶险,那也是他的宿命。
再多相劝的言语在此刻也无法说出口了。
温辛安从柜中取出一件大氅,将温姝婵包裹严实后,才肯让她离去。
一回到雅和院,温姝婵就倒下了。
郎中说受了寒气,再加上一冷一热,肺里犯了炎症,胸口又有郁结,即便养好了,日后怕也是会落下病根的。
邹氏一听,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一直嚷嚷着要跟去边漠的温辛恒也老实了。
第二日,守了一夜的邹氏实在熬不住了,被温实诚劝着才愿意回房休息。
林氏听说温姝婵病了,一早就带着莫尘垚来探望,看了会儿孩子,便又抹着泪去邹氏房中了。
温姝婵头还在发胀,迷迷糊糊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莫尘垚。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便将心里的不快宣泄而出:“大坏蛋,大笨蛋,都怪你,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我到底得罪了哪个大罗神仙,她为什么派你来收拾我……”
此时的温姝婵声音沙哑又低沉,自顾自喃喃了一大通,莫尘垚费了很大劲才听出那么一两句来。
她应该是在骂他……
看眼前之人病恹恹的样子,莫尘垚哪里还生的出气来,反而又为几日前与她争执而生出一丝内疚,他赶紧摇了摇头,不能内疚,那件事的确是温姝婵的错。
一旁矮木杌上坐着的温辛恒撑着脑袋,他虽然没细听,可大概也猜出了一二,便替温姝婵道:“我妹又说胡话呢,你别当真,她也老这么说我。”
莫尘垚没说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问一旁的萃茶道:“萃茶姐姐,可能寻个干净的小碗来,这是我家药房先生亲调的药膏,专门用来消红肿的。”
红肿?萃茶有些发愣,随着莫尘垚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温姝婵的手指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冻的又红又肿,她心里一顿自责,赶忙便跑去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