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厷虽说是被劝回去了,可神情明显不悦,一旁张霜见了下意识勾了勾唇角。
上半场结束,温姝婵的紫队暂列第一,莫尘垚的绿队第二,温辛恒的黄队排在第五。
俞厷下了旨意,最终获胜者不仅可以拿到五百两赏银,还可受邀参加年初的宫宴。
要入宫!
温姝婵下意识就看向了莫尘垚,得了消息的莫尘垚果然露出了兴奋之色。
“真是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莫公子就能将你六妹训练成这样。”一旁的李婉卿不由啧啧道。
“他们背着咱们训练,便是想在今日来个出其不意。”温姝婵道。
李婉卿恍然大悟:“所以前几场比赛,温姝妍是刻意装成那般愚笨的模样?”
温姝婵点头道:“你看方才他们进的球里,四个中三个都是温姝妍进的。”
温辛恒拴好马匹走过来,不屑道:“那有什么的,六妹妹不过是投机取巧,就是看没人防着她,这才进了几个球,待一会儿下半场开始,她定不会再这般轻松了。”
温姝婵道:“是啊,因为下半场我家哥哥要发挥真正的实力了。”
而莫尘垚也是,上半场温姝妍浑水摸鱼进了几个球,下半场定会被人紧跟,那便是莫尘垚发挥的时候了。
下半场是场恶战,她断不能让莫尘垚获胜,她怕莫尘垚万一入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李曻从一旁端来茶水递给正在愁眉的温姝婵:“婵妹妹方才真厉害,我、我都差点看傻了。”
温姝婵回过神,接过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是曻哥哥配合得好。”
不远处,莫尘垚望着这边有说有笑的场景,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起来。
温姝妍还当他是怕输掉比赛,便小声道:“垚哥哥放宽心,咱们只差一个球,下半场光靠李公子,他们定不是咱们的对手。”
莫尘垚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这话有几分不对劲儿来。
“你方才说,下半场光靠李公子,是什么意思?”莫尘垚问道。
温姝妍明显一怔,很快恢复了神色道:“我、我的意思是,婵姐姐上半场那么拼,下半场可能会累的……”
莫尘垚眯起眼望着她,许久后收回目光,再看向温姝婵时,发现她不知去了何处,他心里没来由不安起来。
“可是出了何事?”莫尘垚起身拦住一个疾步的宫人问道。
那宫人欲言又止,莫尘垚四下瞧了瞧,偷摸塞了锭银子在他手中。
宫人低声道:“方才有匹忽然发狂,将一个宫人踢伤了,满地都是血啊。”
莫尘垚心里一紧,忙问:“何人的马?”
宫人道:“听说是红队的马。”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不由笑自己多心,可就在他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张家兄妹正在悠闲地喝茶歇息,猛然一个激灵,向马厩跑去。
马厩里宫人有的在喂马,有的在帮马紧鞍,还有两个正在跪在地上擦着血迹。
见莫尘垚忽然跑进来,当中一个看着级别颇大点的,上前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莫尘垚抢了先。
“可见到温姝婵了?”莫尘垚着急道。
那宫人想了想,道:“可是那个紫队的女子?”
莫尘垚忙点头。
宫人撇嘴道:“她方才跑来说自己马匹缰绳有问题,哪知我们准备给她牵出来,她却立马转身走了。”
莫尘垚忙问:“往哪去了?”
宫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道:“好像去哪儿了吧。”
话音刚落,莫尘垚便一个转身没了踪影。
那宫人啐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啊,没一个懂礼的。”
小道两侧堆着枯草,莫尘垚一面四下张望,一面压着声唤着:“温姝婵?”
看到最前面的一垛枯草旁露出的一双马靴动了一下,莫尘垚赶忙跑去。
此时温姝婵面色苍白,额上渗着细汗,正靠在草垛旁抿着双唇,眼前已是模糊一片,迷迷糊糊中听到莫尘垚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是晕了,在做梦呢,直到手被人掰开,感受到阵阵温热时,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你是有多傻,把自己手指头掐成这般模样。”
莫尘垚将她手掌展开,不断地按压着指腹上的穴位。上次在静安马场见到温姝婵晕血,莫尘垚一回去,便特意向季师傅学了止晕厥的法子。
这法子果然管用,温姝婵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她见莫尘垚将她手捧在眼前,一脸专注的模样,赶忙要抽回手来,却只是动了动手指,根本没有力气。
“别乱动,”莫尘垚抬起眼皮道:“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了,你得抓紧时间恢复。”
温姝婵有气无力道:“不用你管我,你、你巴不得我赶紧晕吧……”
莫尘垚眉梢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道:“再说胡话,我可要想办法堵你嘴了。”
说着,莫尘垚刻意向温姝婵跟前靠了靠,温姝婵匆忙别开脸,低声斥道:“无耻。”
莫尘垚淡笑着收回目光,帮她不断揉着穴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姝婵觉得力气似乎已经恢复,她试探性抽了抽手,却被莫尘垚猛地一下拉了回去。
“就快好了。”莫尘垚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副鹿皮手套,帮她戴了起来。
“这手套本来打算训练的时候就拿给你的,只是……”莫尘垚看了眼温姝婵,没再说下去。
语气一转,询问道:“你跑来马厩做什么?”
温姝婵如实道:“有个宫人说,我的马缰绳断了,叫我去看一下。”
莫尘垚没有说话,眸子沉了几分。
温姝婵转念一想,问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莫尘垚道:“我听到一旁宫人说,有人受伤了,又见你不在棚子里歇息,所以担心地过来看看。”
见温姝婵不语,莫尘垚开始絮叨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就不知道管管自己的手么,你看这儿都快要磨出茧子了,你是个女子啊,真当自己是男人么,方才在场上那般拼命作何,没看张家那两个都开始……”
温姝婵倏地一下将手抽回:“不用你管。”
说着,她将手套卸掉丢回莫尘垚怀中:“用一副手套就想收买我?”
莫尘垚怔住,温姝婵一面活动着手脚,一面继续道:“我就说你这么好心帮我,原来是想让我下半场给你放水么?”
莫尘垚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婵儿,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般不堪之人么?”
“无功不受禄,我不信你对我好是没有目的的。”温姝婵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莫尘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是,我是有目的的。”
温姝婵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
“我的目的便是你温姝婵……”
莫尘垚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击鼓声。
温姝婵“呀”了一声:“我的马还没检查呢!”
“让我把话说完,”莫尘垚伸手去拉她,却没能拉住,恢复体力的温姝婵拔腿就跑了出去。
又是一声叹息,莫尘垚将那副手套重新给塞入怀中。
李曻见到温姝婵时,一脸担忧地道:“婵妹妹去了何处,方才如何都寻不到你。”
温姝婵摆了摆手:“方才有个宫人说我的马绳断了,便去换了一个。”
李曻道:“可是我去马厩的时候……”
温姝婵笑道:“好了曻哥哥,咱们该上场了。”
李曻没再说什么了,而是看向那边刚回来的莫尘垚,二人正好对视,李曻嘴角微扬,冲他点头示意,莫尘垚淡淡颔首。
下半场一开始便异常激烈,整个球场的观众随着场上的变动不时发出惊呼。
半刻钟过后,十支球队中,有几乎一半都体力透支,只有莫尘垚和温姝婵能跟得上温辛恒速度的,张家两兄妹勉强算是能跟得上。
温辛恒已从第五追到了第二,只比第一的温姝婵少一个球,与莫尘垚并列,随后跟着的便是张家兄妹。
一阵欢呼,温辛恒再进一球,和温姝婵并列第一。
“哥哥!”张雪叫住张图道:“温姝婵一直在暗中帮她哥呢!”
说着,她斜了眼温姝妍,心下道:死丫头敢骗我!
张图喘着粗气道:“没有法子,他们肯定赛前就商量好了的!”
“不能再耽误时间,”张雪眉眼一沉,冲哥哥使了个眼色:“她的马快不行了。”
张图意会,二人架马冲向持球的莫尘垚,拼尽全力刚从他手中将球断下来,温姝婵和温辛恒便从她们左右两边包了上来。
张雪立即调转马头,竟直直横在了温姝婵面前,温姝婵赶忙拉起缰绳,就在这一瞬间,张图猛地一挥毬杖,球重重击在了温姝婵马的后蹄上。
马儿前蹄被拉起,后蹄又吃痛,整个身子向一侧歪去,眼见温姝婵就要坠马,众人惊呼,看台上的俞厷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千钧一发之际,莫尘垚想也没想便跳下马来,整个身子仰在地上,成了温姝婵的人肉靠垫,温姝婵反应极快,借着莫尘垚的力,直接翻身跃上了他的马。
一声锣鸣,宫人高喊:“绿队触地,出局!”
众人哗然。
俞厷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他抬手指着莫尘垚问道:“救人者是何人?”
刘公公道:“回陛下,洛京富商之子,莫尘垚。”
最后的鼓声敲响,全场比赛结束,第一名为黄队,温辛恒与李婉卿共进十三球。
众人简单整理了仪容,便被招去高台跪拜。
路上温姝妍压声道:“垚哥哥方才怎么能……”
莫尘垚一个冰冷的眼神将她止住。
温姝妍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垚、垚哥哥……”
“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不知,更不代表不会追究。”莫尘垚冷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身后温姝妍红着眼眶,赶紧低头跟了上去。
高台上,十支球队跪在俞厷面前,叩谢皇恩。
俞厷缓步来到温辛恒面前,象征性地赞赏了一番后,将目光落在了莫尘垚身上。
“朕问你,你不想赢么?”
莫尘垚垂着头,双拳紧握,冷声答道:“想赢。”
俞厷挑起眉梢,一脸兴致地又问:“那你为何救人?”
片刻后,就在俞厷等的有些想发火时,莫尘垚忽然扬声道:“因为人命更重要。”
“人命?”俞厷轻声念着,随即他笑道:“说得对,年初宫宴,你也一道来。”
说完,俞厷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倏然停了下来:“对了!”
他笑道:“前三都要来。”
张雪惊诧出声:“咦,不是只有第一么?”
“嗯?”俞厷扭过身来,阴阴地瞪了眼张雪,随后看向刘公公沉声道:“朕明明说得前三,可是你传错话了?”
刘公公一个哆嗦,忙跪在地上道:“奴才说得就是前三,可能、可能是小顺子传错了,奴才这就去……”
“无妨的,”俞厷满意地扬起唇角,瞄了眼一直将头埋得极深的温姝婵,轻声道:“不是大事。”
晚膳时,云氏抬起玉筷子夹起一片儿紫云糕,皓齿轻轻咬下一半,将另一半递去俞厷嘴边。
俞厷正在出神,不知想着什么,嘴角一直向上勾着,云氏等了片刻,没好气的将玉筷收回。
合眼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时,面容含笑地轻声唤道:“陛下。”
“嗯?”俞厷回过神来。
云氏抬起手来,用指腹替他轻轻擦拭着唇角,柔声道:“母后还不知,陛下何时觉得人命重要了?”
“那要看是谁的命了。”
俞厷说完,一把抓住她白如玉葱般的手,缓缓放入唇中,用力吮着。
云氏媚色瞬开,然俞厷却不知为何,越看越失了性子,他推开已经爬上来的云氏道:“朕今日看球累了。”
云氏知道此话何意,淡笑地松开手,起身道:“那哀家便回宫了。”
殿门合上的瞬间,云氏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夜里,龙庆殿内,薄烟缭绕,俞厷微阖着眼,浸在满是牡丹花瓣的十丈汤池内。
他抬手冲身后勾了勾手,刘公公躬身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俞厷声音慵懒:“后宫众妃嫔中,何人会骑马?”
刘公公想了想,道:“惠妃会,只是她两月前病逝了。”
俞厷抬起头望着殿上刻画的腾龙,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
刘公公沉吟了片刻,小声道:“回陛下,奴才记得今年年初选妃大殿的时候,刘贵人好像会舞剑……”
“哦?”俞厷眯起眼,仔细回想着这位刘贵人,别说,身姿似乎与她还有几分相似。
他笑道:“今晚传她来侍寝,对了,让她着紫衣。”
刘公公应声退下,俞厷闭起眼,满脑子都是马球场上,那个身姿飒爽的身影,只可惜由于距离较远,她的容貌他并未看得真切……
“小姐,小姐?”
萃茶的声音将温姝婵从睡梦中唤醒,折腾了一整日,她竟累得在汤盆中睡着了。
她站起身打了个长长地哈欠,眼泪都溢了出来。
萃茶忙帮她披上衣衫,还不由念叨着:“眼瞧着就要入冬了,小姐可得仔细着点,莫要染了风寒。”
温姝婵来到内寝的碳炉旁,斜靠在贵妃榻上,道:“知道啦,萃茶姐姐比我娘都要啰嗦了,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